中考那年

李晴

我的中学时代是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的。

直到临近中考前的两个月，几件事情的发生，让我这个一直在学习上不算太努力，又贪玩爱读“闲书”的人，突然有了强烈的紧迫感和浓浓的伤感。

那是一个有着薄雾的暮春清晨，一辆警车开进了寂静的校园，原来是坐在我后面的男同学出了车祸，这样的消息就像一个惊雷，忽地穿破耳膜，世界寂静。

他个子不高，白净瘦弱的男孩，家在城市的另一头，每天早上天刚亮他就要骑车穿城而过，学习努力，名列前茅，不苟言笑，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稳重和成熟。

习惯了没带学习资料找他拿，不会的题目只需转身就能得到耐心的指导，偶尔旷课迟到他会帮我给老师解释，恶作剧的时候他也总是被我“欺负”的对象。初中三年一直坐在我后排的他就这样可有可无地存在着，甚至我描述不出他更具体的长相，直到我身后的座位开始空着，才顿觉伤悲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闷闷不乐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再淘气，不再是班级的开心果，默默地做着各科老师源源不断布置的练习题，望着窗外发呆，不再偷看课外书，不再“一心两用”开着音乐大声背单词。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一盆花在院子里不翼而飞时，才大声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一觉醒来，母亲正微笑着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她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柔柔地对我说：宝贝，你读了那么多的书，人世无常，你是要学会与自己喜欢的、爱的一切告别的，无论是时光、花草，还是人，只要你在他们在的时候倍加珍惜过……

夏天来临，我穿上了最爱的洁白衣裙，和同学们一起备考，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打算，直接升入本校的高中是我的选择，好友小蕊的选择是报考艺术专科学校，“小跳蚤”的理想是读另一所以体育为特长的高中……紧张而有序的学习之余，我们开始动手制作自己的毕业留言本，大的，小的，绿的，粉的，长条的，卷宗式的，五花八门，有些还为每名同学设计了不一样的个性留言页，于是大家准备着要送给同学的照片，要写下的珍贵留言，谁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该写首页，中考带来的巨大压力在同学们恋恋不舍的情谊中有了缓解，当然，每个人的留言本里都空下了一页，那是留给那个同学的……

初中三年一直跟班的班主任王老师，特别温暖有爱，三年来被我们这一群“人精”折磨得够呛，他家就在我们教学楼的后面，我们在三楼的教室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家，两个英俊可爱的儿子和高高个子微胖的妻子。偶尔有人衣服扣子掉了就去他家缝，有人饿了也去他家拿东西吃，更有甚者，生了病也去他的床上躺着，三年来，亦师亦友，我们班级的“纪律”可能不是全校最好的，但成绩、各项活动都是在全校耀眼的。

面对即将到来的中考，王老师原本就稀疏的头发更加稀少，已经盖不住他头顶大片的沙漠地带，人也消瘦了许多，同学们都觉得他变得啰唆了很多，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轻手轻脚在教室四周走动，背后的衣服总是有大片的汗湿。

私下里同学们都商量好一定要努力考出好成绩，以报答王老师的恩情，一向不怎么努力学习的我也开始了艰苦的复习阶段，一改往日浮躁的心态，踏踏实实地把每一科的每个点都过一遍，再做有代表性的习题，易错的部分反复练习巩固。晚上实在太困的时候，偷偷地拿出爸爸的茶叶，泡浓的无法下咽的茶水，强迫自己喝下去提神，那种特别的苦涩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全年级十个班，在这个阶段都显出了紧张的气氛，体育、音乐等课程基本已完全停上，整层楼里都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昔日欢乐如海的操场也安静了下来。我们的王老师却一改往常，只要听见下课铃声一响，就大声地朝我们喊：“同学们，出教室，到走廊远眺，活动一下。快！快！”一个个同学被他往外赶。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不顾其他老师的反对，带我们去操场玩最幼稚的游戏——“老鹰捉小鸡”，他总是那个张开翅膀保护我们的“鸡妈妈”，玩丢手绢时，他也总是那个被我们抓住的“笨小孩”，为我们表演笨拙的节目，唱走调的歌，惹得同学们笑成一片，忘记了所有的不快，感觉风那么香，天那么美。

记得考试前两周，我在学校发烧了，王老师急忙带我去校医院看医生，等待爸爸来接，天下着大雨，风很大，站在房檐下的王老师用力撑着伞挡在我的前面，生怕淋到我，而他的裤子和鞋子全都湿了，我赶紧上前想把他往后拉一些，王老师笑着转过身面对我，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中考固然重要，但学习是一生的事情，不在一时，较之好的成绩我更希望你有更好的身体和品行，你已经很努力了，这就是我最大的欣慰！以后不要深夜喝浓茶，太伤身体，要保证睡眠，有好的身体才会有更好的一切！”我站在王老师用力撑着的雨伞下，看到远处雨雾中走来的父亲，鼻子一酸，眼泪淌了下来……

中考如期顺利地举行了，同学们大都如愿地考取了心仪的学校，那个暑假香港回归，大街小巷都在放着歌曲《东方之珠》，一个新的时代扑面而来，正如王老师对我们说的，我們是幸福幸运的一代，待我们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就是20世纪了……

如今转眼已经二十多年过去，当初的同学都已成为这个时代的中坚力量，我们努力，坚韧，好学，为自己的下一代做出了好的榜样。

如今疫情两年多来，全球格局发生着改变，线上教学、线上会议、居家办公、中考高考等，各行各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但我想说的是，人类的发展史就是灾难的历史，重大的灾难在历史上多次发生，但从来没有阻挡过人类热爱生活、努力学习、向往自由和战胜灾难的热情和勇气，让我们一起，在坚持和努力中加油，给自己交一份满意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