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闲子”敲开绑架残局：校车司机寅吃卯粮

乡愁

内蒙古自治区扎兰屯市11岁的常小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遭遇绑架。就在扎兰屯市警方一边紧急营救小凯，一边全力侦破此案时，当地的一条小河边，惊现一具成年男尸。死者是谁？系他杀还是自杀？与绑架案是否有关联？循着蛛丝马迹，警方展开了深入调查……

少年遭绑架：下岗职工被锁定为嫌犯

2018年4月8日的一天晚上8时许，内蒙古自治区扎兰屯市公安局接到报警。报警人名叫常新宇，他称自己11岁的儿子常小凯被人绑架，绑匪索要赎金500万元，否则撕票。

接警之后，扎兰屯市公安局迅速成立包括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孙海峰、二中队副队长胡南等骨干民警在内的专案组，前往常新宇家中调查。

常新宇向民警讲述了案发的情况——

当天，放学后的常小凯像往常一样到补习班学习，晚上7点10分补习结束。小凯和已出嫁、家在补习班附近的姐姐打过招呼后，便骑着电動车回家。

从补习班到家里，步行也就10分钟的路程，骑电动车更快，只需5分钟左右。常新宇和妻子已提前将饭菜摆上餐桌，只等小凯进门，他们就开饭。

然而，一晃十几分钟过去了，小凯却迟迟没回家。因学校不准孩子带手机，且当时电话手表也没在学校普及，常小凯身上没通信联络工具。心急如焚的常新宇便打电话给女儿，得知小凯一下课就离开了，常新宇紧张起来。他和妻子赶紧下楼，赫然发现小凯的电动车停在楼下，但小凯却不见人影。难道，正是贪玩年纪的他找小朋友们玩耍去了？

就在常新宇自我宽慰时，十多分钟后，一个陌生来电让他如坠深渊！

电话最初是由常新宇的妻子接的，一个成年男子告诉她：“你儿子小凯在我手上，你们赶紧准备500万元赎金，否则，你们就再也见不到小凯了。”

常新宇的妻子当即双腿一软，人就往地上滑了下去。常新宇赶紧一只手紧紧地将她扶住，另一只手接过电话，对绑匪说：“我上哪儿整500万元？你就是把我骨头拆了，我也没这个能耐。”与此同时，小凯的声音也从那边传了过来，他显然是在和绑匪说话：“我爸妈确实没有那么多钱。”

对方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你手里有多少？”常新宇说：“三五十万元……”其实，他手里根本没有这么多现金。可担心绑匪对儿子下毒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诺下来，并表示自己尽快筹钱。

放下电话，左思右想，常新宇告诉妻子，必须报警。能否筹到钱是一回事，关键是即便给了绑匪钱，凭他们的力量，也未必能顺利救回儿子。

听完常新宇的讲述，民警们立即展开侦查。小区的监控录像显示，小凯晚上7点12分从补习班出来，3分钟后就进了自己的小区。此后，并没有小凯离开小区的画面。那么，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民警们反复查看监控后发现，在小凯进小区后，只有一辆越野车从小区里开了出去。进一步调查发现，小凯离开补习班，骑电动车从补习班往小区走时，那辆越野车一直尾随着。在小凯进入小区前，越野车超过小凯先行进了小区。不久，那辆车就开出了小区。种种迹象表明，该车极可能就是作案车辆。

警方随即布置警力，对进出当地的所有车辆进行盘查。与此同时，对该车的车主信息进行查询。

4月9日凌晨4时许，在当地的一处耕地旁，民警找到了该越野车。当时，该车的车门紧锁着。民警找来汽车修理工，将车门打开。

打开车门后，民警对现场进行勘查，在汽车主驾驶下方，发现了半枚足迹。他们沿着半枚足迹的方向，一直朝着东北方向追踪。在不远处，又发现了三枚同样鞋底花纹的足迹。通过足迹比对，警方认定这几个足迹均为同一个男士所留。

此外，民警对车内进行勘查时，还发现了两枚疑似血迹的褐色斑块。民警分析，绑架嫌疑人应是先将小凯放在某个地方后，独自来到此处抛车。那么，车内疑似血迹的褐色斑块，会不会和小凯有关？

由于抛车地点相对偏远，附近路口多而监控数量少，这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胡南和同事们对足迹反复分析，确认嫌疑人是由抛车地点由西向东行走。随即，警方对该片区所有民居住宅的摄像头进行了调取。在调取其中一家民宅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有一名可疑男子在抛车时间段内，由西向东急速行走。

这名男子身着灰色的连帽上衣，与警方前期所调取的嫌犯的特征非常吻合。

此时，对越野车车主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该车车主是一个名叫黄琼的女子，但目前所有证据，均指向此案的嫌疑人系男性。这是怎么回事？

进一步调查后，警方获悉，该车虽然登记在黄琼名下，但一直是其前夫全相军在使用。夫妻俩已离异，但为了不影响孩子的成长，他们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案发当天，全相军告诉黄琼，自己要外出办事。而全相军当天离开时的衣着，和警方在监控中看到的嫌疑人的衣着基本一致。

据此判断，全相军具有绑架常小凯的重大嫌疑。

警方了解到，全相军曾是当地一家企业的化验员，由于公司不景气，前几年下岗了。失业后的全相军自己做点生意，但效益不好收入不高。而常新宇则是当地的富户，他37岁才得到小凯这个儿子，视若珍宝。全相军是不是瞅准了常新宇爱子如命的弱点，才绑架小凯，勒索钱财呢？

河边现男尸：一枚“闲子”敲开绑架残局

就在常新宇和妻子为儿子的性命忧心忡忡时，他们又接到了一个电话，仍是绑匪打来的。常新宇的妻子颤抖着接通了电话。不过，这一次，绑匪并没有催要赎金，而是告诉她：“你儿子在几公里外的一个空房子里，赶紧去找吧。”

常新宇和民警一道前往绑匪所说的地方。可到达指定地点后，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只有一些足迹。经刑侦技术人员检验，发现这些足迹与全相军车子附近的足迹属于同一个人。

对所有人而言，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扑灭，常新宇更是惴惴不安，脑海里总是闪现儿子遇害的可怕画面，连问：“绑匪是不是已经把孩子弄死了？然后将他的尸体抛到了附近？”

所幸的是，在当地，并没有发现孩子被害的迹象。就在此时，一个令常新宇和妻子惊喜的消息从亲属处传了过来。

4月9日中午，小凯的亲属开车出门不久，走到屯头，发现前面有个酷似小凯的少年正在走路。她一脚油门紧跟上去，瞅近一看，可不正是失踪了一整夜的小凯么？她赶紧将孩子叫上车，而后又打电话通知了常新宇。当儿子小凯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常新宇一把将其搂进怀中，老泪纵横。

据小凯回忆，4月8日晚上，他回到自家楼下，刚停好电动车，忽然过来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壮年男人，对他说：“你是不是在班里欺负我儿子了？来，上车吧，咱俩谈谈。”在该男子的威逼下，小凯上了那辆黑色越野车。上车后，男子便将小凯的嘴用胶带封住，双手反绑。接着汽车就开动了。

后来，他们就来到了一处空房子里。那个壮年男子便向小凯索要他父亲的电话号码，他说记不清了，接着将他母亲的电话号码告诉了男子，男子随即给他母亲打了索要赎金的电话。

打完电话后，壮年男子又用胶带将小凯的手和头都固定在了铁管上，告诉他不要乱动也不要喊叫，否则对他就不客气，随后男子就走了。

小凯的心里非常害怕，只好静静地躺在被绑的地方，后来就睡着了。4月9日早上醒來，他看到周围没有一个人，于是开始慢慢挣扎着将手挣脱，然后解开裹在头上的胶带，顺着头一天晚上的车轮痕迹径直往回走。快到家时，遇到了开车的长辈，被她带回了家中。

虽然小凯说他没能看清绑匪的长相，但通过他的体形、衣着以及车辆判断，警方初步认定，全相军就是绑架小凯的嫌犯。那么，那个打电话给常新宇的妻子告知小凯被藏匿地点的人，是不是全相军？如果是他，他为何绑了小凯，在没有拿到赎金的情况下，又要放走小凯呢？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不解时，2018年4月10日下午2时许，有人报案称，在扎兰屯市与兴安盟相邻的一条河边，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民警火速赶往现场。从死者口袋里，民警找到了一张身份证，证明其正是警方苦苦寻找的全相军。而现场勘查表明，全相军并非意外死亡，系他杀。

两地警方联合成立重案组，展开更为细致的调查。警方认为，全相军死了，说明绑架这个案子，可能还有同伙，而他更多的可能是被同伙所杀。那么，杀害他的凶手又是谁？

在对全相军进行调查的同时，警方还根据现有的线索，展开了一系列排查。绑架嫌疑人，壮年男子，汽车驾驶技术娴熟，当地人，能准确地喊出小凯的名字，也熟悉小凯放学、补习的时间，同时满足所有条件的人一共也没有多少个。

在逐一排查后，一个可疑的人物进入了警方的视线。此人名叫刘清风，本地人，承包了当地学校的校车业务，平时的工作就是跟车接送上学和放学的孩子们。但是，在小凯被绑架的当天，刘清风没有跟车，而是其妻子去的。进一步调查，民警发现，案发后，刘清风已经连续两三天没有跟校车了。虽然他此前也有过请假、调休的情况，但像这种连续两三天不到岗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就在民警对刘清风悄然调查时，他闻风而动，乘坐长途大巴，打算逃离扎兰屯。对其严密监视的民警果断采取行动，在车上将其抓获。

面对审讯，刘清风如实交代了杀害全相军、绑架常小凯的全部犯罪事实。

令人大惑不解的是，刘清风和全相军素不相识，又无怨仇，他为何对其痛下杀手？至于绑架常小凯，刘清风分明是图谋钱财，却又为何在没有得到赎金的情况下放走人质呢？随着审讯的深入，所有的疑点一点点被解开，真相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真相终揭晓：校车司机寅吃卯粮

时间回溯至案发前，即2018年4月8日。

当天，急需一大笔钱的刘清风预谋绑架常小凯，勒索赎金。担心作案时被人识破身份，刘清风打算先抢一辆汽车和一部手机，然后伪装成他人实施绑架。于是，刘清风买了壁纸刀、胶带等作案工具，还戴上了帽子、手套和口罩。4月初的内蒙古，春寒料峭，这身穿戴还算正常，并没有引起怀疑。

准备妥当后，刘清风便站在当地一处偏僻的水泥路上，向路过该处的零零星星的车辆招手，表明搭乘顺风车的意愿。

令刘清风沮丧的是，他先后拦了好几辆车，没有一辆愿意停下来带他。这个路口的车本来就少，眼看天色已晚，刘清风快要偃旗息鼓、放弃作案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越野车开了过来。准备撤离的刘清风不抱希望地招了招手。令他意外的是，车竟停了下来！透过摇开的车窗，刘清风看到了一张憨厚的中年男子的脸，该男子问刘清风：“干啥呢？”“我上屯子里要账去，想搭个便车……”“上来吧！”“好咧！”

就这样，刘清风坐上了越野车的副驾驶座位。开车的人正是全相军，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免费载人的一桩善举，竟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车上，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唠起了嗑。闲聊期间，刘清风一时兴起，摘下了口罩。

当车辆行驶至一家管护站附近时，刘清风见四周人迹罕至，也无其他车辆，恶念瞬间占了上风。趁车速放缓之际，他掏出壁纸刀，抵在全相军的脖颈上，凶相毕露地喝道：“停车，下去！”

全相军显然没料到自己好心带上来的竟是一匹恶狼，他不得不停车、熄火，而后按照刘清风的要求下了车。“把你的手机和钱包给我，外套也脱下来。”刘清风用刀威逼着全相军，让他跪下，全相军跪了下来，同时哀求刘清风：“我身上有钱，你都拿去，不要害我性命。”

刘清风本来没想过害全相军的命。可现在的他，整张脸都暴露在了全相军的眼里，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于是，拿到手机、车钥匙和钱包后的刘清风，挥起手中的刀，残忍地割向全相军的脖颈、脸、手腕和脚筋，直到他不能动弹为止……

因为长期接送孩子，刘清风不仅知道小凯的名字，还了解到他每天放学后都会上补习班，以及补习班的地点、放学的时间。刘清风将车停在补习班附近。当晚7时12分，上完补习班的小凯骑上电动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刘清风则启动越野车，紧紧地尾随在小凯的后面。

快要到小区门口时，刘清风加大油门，抢先开了进去，提前守候在小凯单元楼下，实施了绑架……

将小凯独自绑在空房子后，刘清风回了自己的家，而后趁着家中无其他人时，准备悄悄销毁相关证据。谁知，在此期间，刘清风的妻子回家了。感觉不对劲的她，追问丈夫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刘清风起初矢口否认，但经不住她的再三质问，最终承认了自己劫车杀人并绑架小凯勒索钱财的事实。

刘清风的妻子震惊之余，追问刘清风小凯在何处，刘清风绑架小凯的目的本来只是图财，而且妻子家与常家还是亲戚，加上妻子的苦苦相劝，刘清风最终主动打电话给常新宇的妻子，将藏匿小凯的地点告诉了她。

放走小凯之后，刘清风的妻子又劝说丈夫自首。但刘清风自知罪孽深重，担心横竖都是死，便有了逃离扎兰屯市的想法。但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半路上，刘清风就被民警逮了个正着。

事实上，刘清风的家境还算优越。那台价值40万元的校车由岳父替其购买，除此之外，岳父也给他买了一辆私家车。但刘清风不仅好吃懒做，而且在邻县包养情妇，对方还怀了他的孩子。刘清风承诺给情妇买车，并送其15万元的现金。这些钱，凭他开校车的收入是无法满足的，而父亲和岳父也不可能容忍他出轨。所以，这才有了绑架勒索的恶念。

办案过程中，民警了解到，全相军下岗后，做点生意，虽然效益不怎么样，但他始终诚信经营，口碑甚佳。正因为本性善良、厚道，所以，当有人有求于自己时，全相军会慨然应允。

2019年，刘清风因绑架罪、抢劫罪和故意杀人罪，被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不久，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死刑。目前，刘清风已被执行死刑。

（因涉及隐私，文中除办案人员外，其余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