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亩山的“柿”外桃源

谢华

在杭州富阳区常安镇后亩山村，海拔六百米以上，是个高山柿子村。这里家家户户都有柿子树，其中树龄上百年的古柿就有近百棵。后亩山的柿子树不挤堆，不成林，只是稀稀落落地分布在坡头、地边和村子的空闲地上，而不去和庄稼抢占土地。如果要看红柿包围后亩山全景，那要走进村里，走到火炉川。现在这个季节，大部分柿叶已掉落，后亩山村被半熟的黄柿或熟透的红柿包围，间杂水杉林的墨红，衬着刷白的屋墙和漆黑的屋顶，整个村庄变得鲜亮无比。

夕阳下，从远处看去，这些柿子树好像是为村子站岗的哨兵，又像是一些孤独的老人站在那里思索着什么。当你走近时，会发现，这些柿子树都不高大，它们的主干很低，但树冠大且圆，极像撑开的一把伞。把手放在一人高的主干上，你会感到它的粗糙和坚硬。抬头向上望去，树的分枝均匀地向四面延伸，颜色由清灰转向青绿，表皮变得光滑，好像越往上越年轻似的。看得出这些柿子树都经过精心修剪和护理过了。

走进村中，一到村口就会为这里的景色倾倒，依山傍水。村口的小池塘里几只鸭子在戏水，是个比较原生态的村子，整个村子都是白墙黛瓦，且保留着原本的木结构，很有古村的味道。在村子里会看到很多已经不怎么使用的古农具和家居用品。通过与当地村民交流，得知这里过去基本上是靠天吃饭，种植的庄稼又都怕旱，雨水不多也收获不了多少粮食。村民告诉我，在过去，每户人家都没有多少粮食吃。当知道柿子树具有极强的生命力，因为根扎得很深，即使干旱也能结很多的果子，生产队就动员每户人家至少要种植三五棵柿子树，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柿子就成了的救命粮。村民接着说：“柿子可以生吃，也可以做成柿饼卖钱，做柿饼削下的柿子皮还可以晒干了磨成面，柿子可以做醋，柿霜可以做中药，用处可多了，是我们这儿的宝贝。”基于柿子有这么多的学问所在，这里的村民对待柿子树就像亲人一样百般呵护着。

每年三月中旬左右，柿子树就开始有嫩嫩的叶芽长出来了，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像是破壳而出的幼雏，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这个春风习习的世间。那些一丛丛一簇簇，绿里透黄的椭圆形叶片伸着懒腰一点点舒展开来，把柿子樹装饰得一片春意盎然。四五月份的时候，粉白色的花蕾从叶腋间从容冒出，似隐似现，像娇羞的少女，淡雅地躲藏在叶片间。柿子花开得比较稠密，在不经意间慢慢长大。忽一日，你会发现那似翠似玉的小小柿胎会出现在花瓣中心如孩子的笑脸，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开始了。

柿子树的成长最大的特点是不怕旱，开花时，即便雨水少，花也不怎么掉落，柿胎成果依旧很多。可以想象那些满树饱满圆润的青柿子在叶片间争相露出，尽全力展示着生命力的强大。不用担心这么多柿子长大了会把树枝压断，因为柿子树的枝很硬，风刮不摇，果多不折，是上好的木料，大拇指粗的树枝都很难折断。我忽然觉得这些柿子树有一种精神，像这片土地上世代繁衍生存的乡亲们一样，它们那样顽强，那样坚毅，不怕酷暑，不怕干旱，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奉献着自己的果实，装点着大地的春秋。

进入七月，麦子开始黄稍的时候，有的柿子就开始变得微黄了，这时村民们管它叫“小火罐”。只有鸡蛋大小的“小火罐”，一嘟噜一嘟噜地挂在枝头上，虽然个头而小，但表皮显得很是鲜亮，精神气十足。再过一段时日，树梢上几颗圆圆的柿子就由微黄变为鲜红，像点亮的小红灯笼似的，那么耀眼，那么让人喜爱。这个时候的“小火罐”虽然看上去红红的，但如果要想吃，得小心地先剥开一点儿皮，然后再用嘴吮吸，那似蜜一样香甜可口的柿子汁就会充满口腔。能吃到早熟的“小火罐”太少了，而那些半红半黄的都是涩的，只能看着。倘若实在忍不住诱惑，偏偏想去尝一下味道的话，吃一口保准让嘴麻木半天。对于那些个头儿较大的柿子，却还是青绿的，它们不紧不慢地在绿油油的叶丛中生长着，纵然你如何期盼让它快点儿变熟，它都不肯配合你的想法。即使它成熟了，刚摘下来也不能马上吃，需要用温水浸泡两天，把涩味去掉了才能吃。

“小火罐”的甜美不仅在于它的甜，还有一种大自然的清香，这是城里人享受不到的。因为小火罐不易保存，怕压怕挤，不适合远途运输。要是提前摘下来，果实发硬，虽然放久了也会变软，但那种清香就没有了。“小火罐”是最早成熟的品种，但不是这里的主要品种。作为村里的一大原生态特色农产品，这里的柿子品种为“君迁子”，俗称为“牛奶”柿、黑枣、野柿子等名。“君迁子”在我国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在司马光的《名苑》一书中就有提到，“君迁子似马奶，即今牛奶柿也，以形得名”。柿子呈长椭圆形，挂在枝头，表面黄绿色交加，等到成熟时候，红澄澄的，像一个个灯笼。柿子皮薄，一撕即开，柿子里的汁一点点向外溢，嘴唇须赶紧将柿子含住。柿子肉划过舌苔，一丝丝甜味在口腔里蔓延，更难得的是甜而不腻。它是绿色无公害食品，富含粗纤维、胡萝卜素、钙、磷、铁等多种元素和维生素，其中维生素C比一般水果高出一倍以上。“牛奶”柿不光看着养眼，味鲜甜，无核，品尝后才感到此乃软柿中的极品。

中医认为，甜柿味甘、涩，性寒，有清热去燥、润肺化痰、软坚、止渴生津、健脾、治痢、止血等功能，是慢性支气管炎、高血压、动脉硬化、内外痔疮患者的天然保健食品，也有促进机体新陈代谢、降低血压、增加冠状动脉血流量及镇咳化痰的作用。

十月富阳的金秋，瑟瑟秋风渐渐吹起时，夏天的那种燥热也逐渐开始减退了，村民们的柿子都熟了。那些像小灯笼似的金黄的、橙黄的、火红的各色柿子挂满枝头，让农家的院里院外、地边、坡头装点一新，俨然一幅美丽的风情画，点缀后亩山村金秋的这道最美的风景线。空气里到处都充满柿子的香气，让村民感受到收获的时刻终于来了。这些柿子不仅是村民手中的摇钱树，更是让村民收获到了喜悦。每年这个季节，到村里游玩的那些远方的、近处的客人络绎不绝，也带动村里其他农家乐的经济收入。村民们家里的房前屋后、场院都堆满了一筐筐刚摘下的柿子，所有空闲处都成了柿子的加工场地。村民们像魔术师一般，一手拿着小巧的果皮刀，一手轻快地旋转着手中的柿子，那么熟练地将柿子皮一圈圈打着卷落下来，然后整齐地摆放在铺平的席箔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一个个去了皮的柿子浸露着晶莹的果肉，像煮熟的蛋黄般诱人。身在其中，空气中弥漫着的柿子特有的香甜气味儿，钻进人们的鼻孔里，醉得男女老幼喜笑颜开。将削过皮的柿子要在通风处晾晒，等到柿子晒得没有水分了，变成黑的颜色了，就要及时把它们装到密封的袋子里，再放到屋里捂着出霜。村民们说，等到出霜的柿子穿上一层白衣时，变成灰白色了，那就是柿饼了。

这里的村民有这样的习惯，就是所有的叶子都被秋风吹落时，也要在树上留下一些柿子，给那些喜鹊过冬食用。村民们这样做，也是心怀一种感恩，生怕过冬的喜鹊找不到食物容易饿死。如果那样，第二年春天，待柿子树开花结果了，树上的毛虫没有这些喜鹊去啄，柿子就容易减产。这样一来，周而复始，喜鹊仿佛也会感恩，春天也不飞走，整天忙着捕捉树上的虫子，从而保证了这一年柿子的丰收。每一颗留在树上的柿子在秋风里孤独地矗立着，像是孩童们挑着的灯笼，吸引许多喜鹊到这里度过冬天。无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自然界里的一切，都需要相互依存。在自己收获的时候，别忘了给别人也留有余香，这样做也是给自己留下了生机与希望。那些一盏盏的“灯笼”，被爽朗的秋风点燃后，慢慢地由硬变软，甜甜的气息在空气里散发开来。这时，你会忍不住充满的诱惑，伸手去摘上一颗，尝尝秋天的味道。

阳光抚爱下的那些留在树上的柿子，它的身上显得格外鲜亮。夜凉如水时，柿子穿上了薄纱衣裳，那是微微的霜。等太阳再次升起时，薄纱衣裳便被融化了，再看那些本来有些干瘪了的柿子，好像出浴的娇娘一样水灵灵的，妩媚着秋天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