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圈文化”的传播流弊与价值纠偏

2022-05-31 13:44朱清河张慧青
教育传媒研究 2022年3期

朱清河 张慧青

【内容摘要】基于社交网络传播风行起来的“饭圈文化”,是一种典型的青少年亚文化现象。而今,它浸淫于后现代消费主义土壤而不能自拔,同时又遭遇资本的裹挟,对社会产出的负面影响日渐凸显,尤其对青少年自身健康成长、社会主流价值观以及文艺作品的是非善恶评价标准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本文从马克思主义相关理论视角出发,具体分析了“饭圈文化”的形成与流变,并针对存在的问题提出了相应的治理措施,以期推动“饭圈文化”与主流文化融合发展,引导青少年树立正确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

【关键词】“饭圈文化”;传播流弊;价值纠偏

一、引言

随着移动互联网技术的快速崛起、全国文化及相关产业增加值的比重日益加大,①随着资本驱使下商业化市场的肆虐,“饭圈文化”乱象(譬如吴亦凡“选妃”事件、郑爽“代孕”事件等)频发,刷量控评、互撕谩骂等负面新闻更是让社会舆论为之哗然。异化的“饭圈文化”正肆虐渗透着网络生态,将资本逐利的本性淋漓尽致地发挥到极致,对青少年粉丝群体的身心健康和价值观生成与引导都产生了强烈的冲击。

“饭圈文化”的过度传播、张扬和泛滥显然与“以人为本”“以人民为中心”的马克思主义发展观相悖,因此,审析“饭圈文化”的乱象之源,找寻其治理之径,当为培育风清气正文化发展环境之急需。通过对现有文献进行爬梳可以发现,目前学界对“饭圈文化”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方面:

第一,“饭圈文化”的社会成因及治理研究。尹一伊探讨了国内粉丝文化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实践方式上的变化,她认为,以偶像为纽带的“情感逻辑”和社交网络技术支持的资本逻辑为“饭圈”的实践提供了“合法性”。②胡岑岑梳理了粉丝组织在不同阶段的发展轨迹,同时指出了“饭圈”形成的因素:技术的发展、高速发达的娱乐产业以及多变的造星方式。③毛丹认为,“饭圈”是主要依赖文化纽带、情感规训并且接受商业资本介入的类组织群体。“饭圈”需要理解政策界限,另外,治理政策也需要保持对该类组织的对应度。④王薇认为,综艺选秀节目只有注重文化诉求、情感体验以及价值引领,才能建设有内涵、高质量的内容新生态。⑤田丽、李彤从资本、产业和群体形成的视角分析了“饭圈”乱象中的平台责任。⑥孟威指出,“饭圈文化”若要步入主流文化,既要有独特的行为风格也要有规范的制度体系以及实现共同目标的能力。⑦

第二,“饭圈文化”的结构特征研究。吕鹏正向分析了“饭圈文化”的效能,指出“饭圈”是互联网时代扁平化、战斗型、高效化的组织。⑧胡岑岑认为,饭圈内部生态多样,不同属性的粉丝组织划分出相异的功能。在反“黑”过程中,粉丝通过重复打卡参与实现流量循环,并与平台、资本以及国家产生着复杂的互动。⑨刘传雷、王延隆从人口生育的角度着手,认为青少年“饭圈文化”呈现后物质主义特征,希望通过后物质主义理论全面了解青少年“饭圈文化”,构建青少年亚文化和社会主流文化的必要张力。⑩

第三,“饭圈文化”的影响效果研究。黄楚新认为,“饭圈”乱象的生成是资本介入、平台参与、粉丝的非理性行为,以及圈层内部组织异化等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他指出,未成年粉丝是“饭圈”乱象中受伤害较大的群体。季为民认为,泛滥的“饭圈”对未成年人的自我认知、价值观生成和身心健康等造成了不良影响。金雪涛通过消费者学习机制分析了“饭圈”的价值指向和产品服务,并以此为依据提出了媒体、平台和行业等不同环节相对应的规制措施。

如上所述,既往相关“饭圈文化”的研究主要从社会成因、结构特征、影响效果及治理路径等不同角度进行了分析,但美中不足的是,鲜有基于马克思主义理论方面的分析。尽管马克思所处的时代并未出现“饭圈”一词,但马克思主义所倡导的以人民为主体、以人民为中心(以人为本)的文化观和传播观,在对“饭圈文化”负面影响的治理方面依然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本文尝试从马克思主义传播观、文艺观、党管媒体理念等角度对“饭圈文化”的传播泛滥及其社会负效应进行剖析,探究“饭圈文化”在传播过程中如何对粉丝群体、文艺作品和主流价值观进行侵蚀,从而提出合理的社會治理对策和建议。

二、“饭圈文化”的形成与凸显

“饭圈”是指具有同一偶像的粉丝群体组成的社交圈层。“饭”即“粉丝”(fans),该词的原意是“迷”,带有些许迷恋、崇拜的意味,正好符合粉丝对偶像的心态。据美国著名社会学者简·史格特的相关论述,早在维多利亚时代就出现了“迷”的概念,当时欧洲著名的作家、画家、歌剧演员具有大批的追随者,乃至社会名流或贵族都为之痴迷。而今“迷”的对象已经发展为特定的影视作品、流行乐团等各种大众文化。随着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一切公众话语似乎都在以娱乐的方式出现,于是涌现出了一大批对媒介明星、演员、影视和文本极端投入的迷狂者,他们总是有着难以抑制的狂热行为,过分地关注那些吸引他们的事物,同时还会常常对与之相类似的迷狂者产生强烈的感知和认同。正如丹尼斯·麦奎尔的观点,一位媒介迷还有一些附加的行为模式,并且在衣着、言谈、对其他媒介的使用和消费等方面表现出来。“圈”则是不同群体边界的代名词,体现了群体内部价值观的一致性。“饭圈文化”即粉丝的圈子文化,它是追星一族在社交媒体环境中呈现的新的文化样态。诚如马克思所言,“社会——不管其形式如何——究竟是什么,是人们交互作用的产物。”由此说来,“饭圈”的形成是粉丝与粉丝、粉丝与偶像之间以信息的交互传播为载体发生的社会交往活动。

(一)形成流变:粉丝文化的衍生体

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的经济社会较之前发生了急剧转型,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国人在思维观念、价值取向和精神需求等方面也产生了多重变化,行动开始由统一转向分化,娱乐方式也形成了由公共活动向私人领域的自觉转换。这一时期,随着国内市场经济的发展和改革开放政策的实施,以张国荣、邓丽君为代表的港台歌星蜂拥而至,以金庸、琼瑶为代表的作家作品等大量涌入内地,在国内掀起一股追星狂潮。“追星族”这个以学生为主体的群体开始走进大众视野。但受限于单向的传播渠道,粉丝只能被动地接受偶像信息。由于追星族尚未成形,其追星方式往往以个人购买海报、裁剪剧照、搜集偶像录像带为主,这便是粉丝文化开始崭露头角的萌芽期。进入21世纪,以视觉为主的电子媒介登上历史舞台,开启了粉丝文化发展的第二阶段。麦克卢汉曾预言:“任何新媒介都是一个进化的过程,一个生物裂变的过程。它为人类打开了通向感知和新型活动领域的大门。”伴随着“草根文化”运动的兴起,以2005年《超级女声》为标志的选秀节目为粉丝提供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狂欢舞台”,“全民造星”热潮如春风化雨般迅速发展起来,这一时期粉丝的团体拉票行为便是对他们心中偶像的最大支持。与前期不同的是,电视选秀节目的出现缩短了明星与粉丝之间的距离,此时粉丝的地位大大提高,他们不再扮演传统的受众角色,反而逐渐发展为拥有着自主权的消费型群体,这意味着粉丝文化已渐成气候。进入网络时代之后,粉丝的角色身份开始进一步延伸,从“追逐偶像”到“参与偶像生活”,粉丝文化开始走向正轨。随着以鹿晗为代表的“流量明星”的走红,“饭圈文化”逐渐衍生开来并迅速系统化。偶像养成类选秀节目开始层出不穷,《创造101》《偶像练习生》等节目的成功创办,给予了粉丝极大的权利,他们能够有组织、成规模地参与到与偶像相关的活动之中,“饭圈”便是粉丝规模化的圈子的统称,“饭圈文化”也逐渐作为一种亚文化现象影响着大众的生活。

国内的追星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古代,“潘安掷果”“看杀卫玠”便是当时的典型代表。这说明对偶像的痴迷自古有之,其并不是工业时代的产物。在现代社会的中国,偶像崇拜开始出现时代的烙印,从“五四运动”到20世纪80年代期间,涌现出了诸如董存瑞、雷锋、焦裕禄等的偶像代表。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成为新中国历史的重大转折,此后国家开始大力发展文化产业,“粉丝文化”便是在这一背景下初露端倪。从国际视野看,西方对粉丝文化的研究基于其政治体制,哈贝马斯早在其公共领域理论的研究中便已提及民主的重要性。以好莱坞“造星运动”为例,早在20世纪初,环球影业就已经成为西方“明星制造业”的鼻祖,这一时期的中国尚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互联网的无障碍交流特性使得世界的各种文化进入了相互影响、彼此交融的时代,基于此,中国的粉丝文化在快速发展的过程中也与西方出现了同质性、同步性,粉丝经济的市场规模在不断扩大。以“Owhat”平台为例,作为中国最早一批涉足偶像产业和粉丝经济的公司,Owhat在其发布的《2019偶像产业及粉丝经济白皮书》中对当前的粉丝经济发展现状作出了细致的数据分析,并对未来偶像产业的市场规模作出了预测。《2021年中国粉丝经济市场发展规模现状及未来前景分析报告》显示,69.04%的追星族都曾为偶像花钱,4.67%的追星族平均每月为偶像花费超过5000元,由此可见粉丝经济的庞大。

(二)流行凸显:网络与社交媒体的推波助澜

从墨子到海德格尔,无数的思想家和哲学家从未停止对媒介传播现象的思考。但传统媒体时代,传播方式偏向于实践的“冷媒介”,受制于时间和空间的局限性,媒体和受众之间的互动性较弱,因此大众对粉丝这一现象的认识主要通过媒介的集体制作和传播,其负向功能会在传播过程中给予规范化,所以这种现象即使存在也是正能量居多。然而,随着社交媒体的出现,人类摆脱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拓宽了传播的时空疆域,“低门槛”的特点使普通人的追星行为日趋成本低廉、形式便捷,实现了灵活参与。麦克卢汉说过:“一切媒介都是人的延伸,它们对人及其环境产生了深远而持久的影响。这样的延伸是器官、感官或曰功能的强化和放大。”换言之,当今社会,大众利用新的媒介技术完成了个人感官的增强。“饭圈文化”作为依托社交媒体生成的亚文化现象,其产生绝非偶然,必定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高速发展的社交媒体网络为“饭圈文化”提供了技术支持,也重构了粉丝身份,粉丝不再只是传统的被动参与角色,其主动性大大增强,一定程度上充当了“饭圈文化”中内容生产者的角色,不断为偶像进行价值输出。近年来,“饭圈文化”年轻化特点愈加明显,《半月谈》开展的“青少年追星调查”数据显示,有42.2%的中学生自小学就开始了追星生活,有52%的中学生追星时间在3年以上。这表明作为青少年亚文化的“饭圈文化”,其存在已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当前的中国,从某种意义上讲,“正在被一种由不断增长的商品、服务和金钱所营造的消费主义所包围,它颠覆了人类自然环境中的消费观念。”因此,在娱乐工业化背景下出现的“饭圈文化”不可避免地带着“消费”的属性。以霍克海默为代表的法兰克福学派认为,媒介文化特别是影视作品往往是带有意识形态烙印的工业产品,其中文化工业是凭借现代科技手段大规模地复制、传播文化产品的娱乐工业体系。可以说,“饭圈文化”便是在商业资本逻辑和数字技术逻辑下形成的具有消费性质的文化工业。在“饭圈”这个文化工业中个性成了幻象,偶像的生产方式被标准化,毫不夸张地说,其个人性唯有与普遍性完全达成一致方能赢得资本市场的喜爱,国内的综艺选秀节目便是最典型的代表。从2005年的《超级女声》到近年来《创造101》《青春有你》等节目的层出不穷,资本的渗透早已重塑了综艺制作逻辑,“流量至上”的商业规则致使偶像生产的方式趋于模式化。

放眼当下的大众文化市场,凡是有热度、有流量的偶像都会派生出一系列产品联动效应,此时资本企图利用粉丝对偶像疯狂的迷恋和非理性的消费行为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粉丝便在偶像崇拜情节的驱动下无意识地充当了资本的“数字劳工”。这进一步说明“饭圈文化”在发展过程中由于资本市场的干预早已被贴上了“商品化”“利益化”的标签,成为了消费主义狂欢的一种噱头,正如罗伯格所言:“好的文化就是使用者喜欢而且有用的文化。”

三、“饭圈文化”大行其道的社会负效应

“饭圈文化”作为一种青年亚文化现象主要依存于青少年的精神交往,通过其情感空间得以延续。它借助网络传播的即时、便利、动态互动、低成本高效能等特质在一定程度上释放了孩子的天性,填补了应试教育带来的刻板枯燥模式,表现出一种社会模范榜样的多渠道传播形态,促进了青少年自我发展和认同的生成,这本无可厚非,但近年来由于社交网络和资本的介入,出现了价值引导偏差。当今社会充斥着各种娱乐化因素,青少年正处在由儿童向成人过渡的特殊阶段,身处这样一个大的社会环境中,很容易使其误入歧途、迷失自我、“三观”不正。同时“饭圈”受制于资本的操控,严重影响了影视行业的运作和发展,对文化产业和网络生态建设构成了严峻挑战。

(一)资本驱使下的偶像加速迭代导致“饭圈”中的人勤于从众,荒于精业

近年来,中国的偶像市场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传统偶像的产生往往与大众对其“作品”的认可度有关,偶像生成一般要历经社会的多重检验。然而,随着韩国“应援文化”在国内偶像市场的引入,中国选秀类综艺的偶像选拔形式开始转向“练习生”体系,并逐渐发展为“偶像养成”系列的标准定式。这似乎让资本看到了文娱消费市场的红利,从“偶像崇拜”到“偶像养成”,资本开始参与“造星”的每一环节,从平台助推到粉丝参与的打榜狂欢,流量至上导致的虚假数据、“饭圈”集资等行为充斥着整个网络。在资本的操控下,偶像沦为逐利的商品,粉丝群体也成为资本市场反复收割的“韭菜”,偶像在加速迭代的同时,粉丝正在无意识地充当着被剥削情感和消费的双重“数字劳工”。“饭圈文化”在资本市场的侵蚀下逐步病态化,偏离了粉丝与偶像良性互动的初衷,致使粉丝群体在快餐主义文化消费的思潮中疏于文本深刻的思考,对事物的认知过于浅薄。据青少年追星专访数据显示,95后受访者表示追星的占83.6%,是比例最高的群体,接下來是90后和00后,比例分别为75.2%和71.5%。青少年作为“饭圈文化”的主体,他们也有着自身的情感和理智,也不乏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但由于其心智尚未成熟、缺乏清醒的自我认知以及合理把握社会行为准则的尺度,他们往往容易被情绪成分所主导,作出一些非理性的消费行为,这才让资本钻了空子,拓展“饭圈”为新的谋利空间。马克思认为文化产生于人的实践,那么当文化在其发展过程中脱离了作为主体的人,成为阻碍人自由全面发展异己存在的力量时,文化就已经开始“异化”,“饭圈文化”便是资本裹挟下演变出的一种有损青少年正常价值观生成的异态文化。

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视角研究了人们的精神交往与物质活动之间的关系,他指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物质交往即以物为载体交流、交换;精神交往是意识的交往,是个体之间思想、情感等意识活动的交流。这种意识交往是主体间意识的交互活动,双方的意识都进入共同的“场”中围绕某个共同的话题而展开交流,从而实现个人需求。“饭圈”作为青少年粉丝群体精神交往的新场域,其内部有着系统规范的组织结构与规则,粉丝通过社群内部的组织与偶像建立联系,制作宣传海报、现场站台、组织打投等,这些既表现了对偶像的支持,同时也是粉丝自我理想的一种映射。马克思认为,接收者在精神产品中看到了与自己的固有观念和欲望相符的一些东西,就会接受这种产品,并通过它们激起自己的情感表现和经验联想。圈层内部的互动使粉丝个体完成自我角色想象以及群体身份认同,从而获得情感满足和群体归属感。然而这种新场域的到来由于社交媒介反传统的特性遭到解构。传统的追星活动比较强调到场性和视觉感知的统一,以至于粉丝群体的规模并未产生社会渗透效应。网络社交媒体的出现,似乎迎来了“偶像的春天”,互联网成本低廉、形式便捷的属性使追星不再只是少部分人的专属,普通人也可以灵活参与。从先前的“偶像崇拜”到如今“Z世代”的“偶像养成”现象可以看出,追星的群体越来越低龄化,“饭圈”已经成为“Z世代”网民的重要虚拟场域。在“Z世代”关于文娱内容消费研究的用户画像中,从年龄结构来看,1/3的“Z世代”已经成年,有超四成的“Z世代”还处在心理正在发展的儿童阶段,情绪和心理容易被影响。

(二)“流量至上”的价值诉求消解了文艺善、雅标准的共识,抑制了优秀文化作品的产出

党始终高度重视文艺工作,将文艺事业作为党的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1943年11月,在中共中央宣传部发出的《关于执行党的文艺政策的决定》中,首次提出了“党的文艺政策”的概念,同时指出文艺工作必须坚持人民至上的根本立场,以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的需要。社会主义革命建设时期,为进一步做好文艺工作,毛泽东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基本方针。改革开放以来,党不断加强和改进对文艺工作的领导,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立场,引导文艺工作的发展。2021年12月1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作协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强调:“文艺要通俗,但绝不能庸俗、低俗、媚俗。文艺要生活,但绝不能成为不良风气的制造者、跟风者、鼓吹者。文艺要创新,但绝不能搞光怪陆离、荒腔走板的东西。文艺要效益,但绝不能沾染铜臭气、当市场的奴隶。”这就要求广大文艺工作者把个人的道德修养、社会形象与作品的效果统一起来,坚守艺术理想,将社会主义文艺事业推向新阶段。由上可知,优秀的文艺作品至少应具备以下特征:一方面,叙事方式要贴近生活以此拉近与受众的距离,用通俗易懂的话语感染人、鼓舞人;另一方面,要注重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不能仅追求票房和市场,应以优秀的作品弘扬社会正能量。

近年来,在泛娱乐化的不断影响下,某些文艺作品的创作逐渐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在选秀节目新的选拔模式下,新生代偶像层出不穷,资本操控下的话题炒作使他们从参加节目便开始自带流量,于是“流量”偶像成为资本最有竞争力的赚钱“工具”。“颜值即正义”的时代,明星艺人即使没有过硬的演技也可以参与影视作品演出,制片方为了作品的曝光度考虑也会以“颜值”“流量”为标准来选择演员,忽略了作品的艺术价值,这一定程度上破坏了观众的审美素养。娱乐化的氛围扰乱了影视创作的正常运作程序,各种风格相似的“作品”不断出现,严重冲击了国内的文艺影视行业。资本逻辑下异化的“饭圈文化”在影响青少年价值观的同时也扭曲了文艺创作的运行逻辑,影响了文艺的审美标准和对角色这一行为艺术的判断。众所周知,优秀的文艺作品既能集中反映国家的整体文化创作水平,又能不断满足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因此,广大文艺工作者应自觉顺应时代之变,始终把提高作品质量作为文艺创作的行为准则,使更多诸如《平凡的世界》《山海情》《觉醒年代》这样的优秀影视作品被大众熟知,彰显当代文艺作品的文化内涵以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丰厚的历史底蕴。

(三)文化壁垒的不兼容性极易触发不同圈层的价值对抗,导致网络暴力频仍

“饭圈”作为网络社交媒体环境中生成的虚拟共同体,其内部分为不同的工作部门,粉丝群体分别承担不同类别的角色,共同为同一偶像服务。“饭圈”以粉丝对偶像的情感为纽带展开运作机制,粉丝基于对偶像的共同情感构建了属于个体的网络圈层组织。一方面,满足了青少年群体在社会化过程中形成自我、获得归属感和主观认同的需要;另一方面,丰富了个体间的社会交往,为他们培养沟通能力、了解互动规则、适应社会环境提供了实践路径。“饭圈”组织有明确的组织架构、职能划分和运转机制,如美工、文案、数据、控评、宣传、财务等行动小组,而且各个小组行动是在扁平化组织模式下协同运转。“饭圈文化”的发展与盛行消除了粉丝与偶像之间的距离,但近段时间“饭圈”的种种乱象表明,文化壁垒的不兼容性极易触发不同圈层的价值对抗,导致网络暴力,使青少年陷入被动跟风、文化偏离的漩涡。

“饭圈”是由同一偶像聚集起来的粉丝圈子,在这个圈层中,粉丝群体将偶像视为认识“自我”的一面镜子,以此来寻找身份认同。偶像之间风格、定位的相异性意味着粉丝归属不同的圈层。于是同一圈层中的粉丝群体在面对与自己不一致的文本、言论时,出于维护自己偶像和寻求自我认知的需要,各圈层之间往往会展开激烈的讨论,甚至“骂战”,加之网络空间的无序性和虚拟性,很容易激起粉丝之间情感宣泄等非理性行为,继而引发网络暴力。圈层中被动跟风的行为往往极易出现却难以控制。从单个的追星族到有着一系列规则制度的粉丝社群,最大的不同是个体参与到了群体之中,也正因如此,粉丝的行为也随之发生变化,从自己决定怎么做变成了参与大多数人都赞成的行动,在这一过程中,個体行为开始不受控制,群体内部很容易出现一边倒现象。“沉默的螺旋”理论告诉人们,“意见气候”对于信息传播有一定的制约与控制。社群中个体的行为、立场及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该社群的舆论导向,而个体参与活动在网络中主要表现为点赞、评论等带有个人主观思想的虚拟活动。“饭圈文化”作为表征于青少年群体中生成的亚文化现象,其圈层中粉丝信息的接收很容易因“算法黑箱”被同质化,从而导致粉丝一贯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观点,对与自己原有观念不符的信息进行排斥,长此以往,便会造成“信息茧房”,最终导致个体认知狭隘、判断能力丧失。

四、规范“饭圈文化”的可行路径

当下“饭圈”重重问题的暴露,已经成为社会共同关注的议题。随着2021年国家“清朗”系列专项活动的开展,“饭圈”乱象被正式列入该行动的治理重点。从上文分析可知,“饭圈文化”的治理不仅与粉丝群体有关,同时也与偶像、平台和媒体相关联。因此,治理“饭圈”乱象,让“饭圈文化”回归正轨需要多方共同努力。一方面,青少年自身的媒介素养仍需加强,必要的宣传教育和实践活动需要落实到位;另一方面,平台应在大众和政府的合力监督下进一步规范“饭圈文化”链条,建立健全相关规章制度,从多方面对“饭圈文化”的运作进行严格把控,从而实现有效治理。

首先,从价值观引领层面,一切文化作品的创作与传播都要以马克思主义为行动指南,不可俗字当头、娱乐至上。

马克思主义理论认为,文化处于一个动态的发展过程中,只有进步的、先进的文化才会被历史所选择,从而被继承和发展。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他语重心长地指出,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不能在为什么人的问题上发生偏差,否则文艺就没有生命力”;不能低俗,因为“低俗不是通俗,欲望不代表希望,单纯感官娱乐不等于精神快乐。”讲话全面阐释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文艺和文艺工作的重大使命,科学回答了事关当代文艺繁荣发展的一系列重大问题,是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中国化的新发展,是指导文艺工作的纲领性文献,对当代中国的文艺工作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其次,从个体主体层面看,粉丝要不断提高自身媒介素养,做到理智追星。

“媒介素养”指的是人们在面对媒介时的理性判断能力,核心要义在于人们对媒介信息的判断和理解能力。不可否认,“饭圈”对明星的“合理追捧”对娱乐产业的发展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但这种“追捧”应该建立在正确的价值观上,否则粉丝极易在虚拟网络中迷失自我,因此,粉丝群体可以从技术、艺术与道德三个维度增强媒介素养。其一,要学会对媒介信息进行去伪求真,加强自己学习各种媒介技术的能力,更加理性、更加客观地接收算法推送的信息,分清虚拟和现实,从而避免陷入非理性的追星行为;其二,要以优质的艺术作品为追寻目标,提升文化品位,增强抵御不良文化影响的自律能力;其三,要增强对善恶的认识和判定。青少年群体尚处在未成熟的年龄段,缺乏是非善恶的评判标准,因此保持正确追星、增强甄别信息的能力能帮助他们找寻自我,培养正确的价值观。偶像作为“饭圈文化”的意见领袖,应承担起对粉丝正面引导的社会责任。明星自身需要不断提高作为艺人的职业道德素养,用优质的作品增加粉丝的认可度和社会影响力。正确规范自身言行,用公益行为引导粉丝群体关注社会,加强与粉丝的互动,将爱国主义情感播撒在“饭圈文化”中。

再次,从传播平台层面看,网络媒体要平衡双效,注重网络生态。

作为“饭圈”的载体,平台在“饭圈文化”异化的过程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依托于网络社交媒体平台的“饭圈文化”,其日益泛滥少不了平台这一利益相关方的参与和介入,“饭圈”乱象的治理,平台应主动承担管理责任,合理规范网络行为,对平台中有失道德和法律的不当言论与极端行为进行有效的监管。当今时代,流量固然重要,但平台方应意识到过分追求“流量”而不注重大众需求只会让自己红极一时。若想走得远,平台相关方还应在追求利益的同时不断履行社会责任,通过加强平台内部管理,依法治理“饭圈文化”,与社会共同努力,营造理性追星、合理消费的风气,让青少年能够养成正确的价值观,健康成长。自“清朗”专项行动开展以来,各平台对“饭圈”乱象采取有效行动,以明星为最大支撑的微博平台下线了“明星势力榜”,开始规范各类自媒体账号,抖音也下线了明星榜单打榜这一功能,同时撤销了粉丝贡献排行榜,并对粉丝公然应援打榜等一系列违规视频进行清理等等。现阶段,许多平台采取的各类整顿措施基本上都是在响应国家政策的号召,而“饭圈文化”的未来发展需要的是各类平台更加全面化、规范化的管理,因此,平台须不断加强内容监管、建立健全运作机制,合理规范社区中的粉丝行为,以正确的价值导向加强对“饭圈”组织的约束,从而为“饭圈文化”打造和谐的网络生态。

最后,从国家治理层面来看,须加强监管,进一步完善党管媒体。

历史唯物主义始终认为人民是创造人类历史的主体,体现在新闻传播领域,就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是中国共产党新闻舆论工作的基本遵循,是党的初心和宗旨在新闻领域的体现。强調要把维护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为新闻舆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新闻舆论工作是党的一项重要工作,事关党和国家的前途命运。2016年10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到人民日报社、新华社、中央电视台调研时指出:所有的媒体都要讲导向。媒体切不可为了“饭圈”带来的短暂流量而罔顾导向,应始终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为指导,坚持党性与人民性的统一,在“饭圈”乱象面前不迷途,积极发挥媒介引导作用,促使青少年群体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从而推动中国的文化生态建设进一步朝着健康的方向不断迈进。

五、结语

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动物只是根据它所属的那个物种的尺度进行活动,人则懂得按照任何物种的尺度从事生产;“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单纯地以自己的存在来使自然界改变,而人则通过他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支配自然界”;只有人在把自然、社会作为认识和改造的对象时,人才是主体。马克思的主体性思想主要包含“消灭劳动异化”“满足人的合理的需要”“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等内容。他把人的需要分成三个层次,即“生存需要”(所有需要中最基本的需要)、“享受需要”(在生产力水平达到一定的条件下可以满足人对奢侈产品的需求)与“发展需要”(最高层次的需要,在这一阶段人的需要得到充分满足,人可以自由地占有和支配满足人的各种需求的生产资料)。在不断地满足自己这些需要的过程中,人的主体性也在一步步地得以强化。人要满足层出不穷的这些需要的力量驱动着人的主体性的发展,在满足人的需要的道路上,人的主体性地位也得到了肯定。

“饭圈文化”所彰显出的宣泄性、狂欢性、反智性、纵欲性等非理性特征往往容易使浸淫其间者出现行动盲从、随性而为、网络暴力、群体极化等反人本主义言行,常常使乐此不疲的青少年逐渐丧失自我意识,最终导致主体性缺位、自主性缺失、创造性不足、责任心不强等不良心理品质和人格特征。而这些现象的存在不利于马克思主义所倡导的“消灭劳动异化”“满足人的合理的需要”“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之主体性思想的实践。

应该充分尊重与发挥每个人的主体性,坚持党性与人民性的高度统一,坚持党管媒体、党管文艺、党管意识形态等基本原则,始终把引导正确的舆论导向放在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宣传工作的第一位,这样才能营造出健康向上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文化生态,根本遏制住“饭圈文化”负效能的蔓延,使“饭圈文化”朝着健康、规范、理性、科学、正能量、高赋能的方向发展。

注释:

①国家统计局官方网站数据: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101/t20210105-1812052.html,2021年1月5日。

②尹一伊:《从“跨粉都”到“饭圈”:论中国网络粉丝实践的形成》,《电影艺术》2021年第6期。

③胡岑岑:《从“追星族”到“饭圈”——我国粉丝组织的“变”与“不变”》,《中国青年研究》2020年第2期。

④毛丹、王敬雅、陈佳俊:《“饭圈”观察:组织特征与圈内外关系》,《社会学研究》2021年第6期。

⑤王薇:《“饭圈”文化透视与综艺娱乐内容生态重建——“倒奶”打投事件引发的思考》,《中国电视》2021年第7期。

⑥田丽、李彤:《“饭圈”治理的平台责任:内涵、边界与监督》,《新闻与写作》2021年第12期。

⑦孟威:《“饭圈”文化的成长与省思》,《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0年第19期。

⑧吕鹏:《“饭圈”的拓扑结构及其参与社会治理的思考》,《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20年第19期。

⑨张世超、胡岑岑:《粉丝、平台、资本与国家:多元互动视角下的饭圈反黑及其治理》,《学习与实践》2021年第7期。

⑩刘传雷、王延隆:《后物质主义理论视域下青少年“饭圈文化”审视》,《当代青年研究》202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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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娜、王洪波:《马克思“人的主体性”思想及其现代意义探究》,《中共成都市委党校学报》2018年第5期。

(作者朱清河系上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慧青系上海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特约编辑:纪海虹;责任编辑:李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