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朱成玉

我遇见一个奇怪的人。他具备末流诗人的潜质，矫情、造作，还有那么一点儿神经质，常常会做一些脑路清奇之事。比如，天晴的时候，他会打把伞，下雨了，反而他会把伞收起来。这就像脚被砸了却被医生要求去做脑电图一样滑稽和可笑——你的脑子要是灵光，反应敏捷，怎么会被砸呢？

但是，有些人的伟大正在于此，他们从不为了让自己畅饮而打水。晴天打伞，他说是为了给那些中暑的人挡一挡阳光的暴晒;雨天收伞，他说是为了给别人做个示范，一个人的灵魂需要灌溉。

他在大雨里仰起头，他说他从来没有如此奢华过，洗一次脸，用了一片汪洋。

我遇见蚂蚁们来回奔走。蚂蚁们喜欢将它们的想法搬来搬去，其实它们不过是犯了怀疑症，总担心储藏的粮食不安全，所以总想着换一个地方。这是不是与尘世中的某些人相似？

我遇见一条鱼，目睹它被烹制及被端上餐桌的全过程。我没夹住一只鱼眼睛，它滚落到桌子上，我误以为那是一条鱼最后的挣扎——用浑浊的眼，向这个人世投来最后的、憎恨的一瞥。

我遇见星星落在蝴蝶的翅膀上，蝴蝶微微动了一下翅膀，星星就落了下去，落到我脚下，硌醒了我，那是疼痛的幸福。

我遇见阳光，锲而不舍地照着，妄图使那些僵硬的事物，变得柔软且充满生机。

我遇见人潮汹涌，如不息的大海。

我遇见迷失了故乡的风，一而再地制造着荒凉。

我遇见公园里一条用光滑的小石子铺成的小路，每隔一段，就有小石子组成的图案，比如心形、蝴蝶。我想铺路的人一定童心未泯，他想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扬名立万”，那些可爱的石子在他手里是活生生的。

我遇见，海上的邮轮，像白色的巨大熨斗，缓缓前行。熨平大海的褶皱，让它欲念消隐，让它风平浪静。

我遇见蜡烛，被束之高阁，没有人再去点亮。因为遗忘，是最彻底的黑，哪怕是500瓦的灯泡，也无法将它照亮。

我遇見萤火虫，竟也不自量力起来，学着螳臂挡车，妄图把整个黑夜，拖进它细微的光亮里。

我遇见梅，并不采摘它，望它一眼，便心满意足。重点是“寻”，采与不采，梅花的落与不落，皆可忽略。

我遇见一个舞台上的魔术师，在人们的尖叫声中施展他的魔法。他手里拿着一顶帽子，一会儿变出鸽子，一会儿变出彩带与花环，令人眼花缭乱，人们被表象迷惑，从不去想，那帽子里其实空无一物。

我遇见笔直的大路和弯曲的小径，我喜欢后者，路若是不弯曲，人间就少了情致。

我遇见遥远的炊烟升起，我愿意把它形容为灵魂的纤夫，正在努力地拉拽，那些卑微的陷入尘埃里的事物。

我遇见河流。河流是爬在地面的炊烟，炊烟是涌向天空的河流。它们不论伸向高空，还是爬向大海，其实都是在奔向远方。

我遇见为爱哭泣的星辰，也会遇见为爱欢欣鼓舞的萤火。

遇见一匹马，就会跟着那匹马奔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力，大抵如此。那么，愿你今生，只与美好的人相遇。正像《遇见》这首歌里唱的那样：“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总有一天，我的谜底会揭开。”32B4E7AA-CA7E-4EC0-A677-6DF73A9EED1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