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孙中山对旧道德的继承与发展

2022-06-12 00:43闫雪
西部学刊 2022年10期
关键词:孙中山传统文化道德

摘要:孙中山在传统道德思想遭遇新旧交替的困境时,从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四个方面对中华民族的传统道德思想进行了重释,并注入了新的时代内容,以此重新唤醒国人的民族意识,恢复中华民族的民族地位。孙中山肯定了对新文化的积极发展与宣扬,但反对绝对否定和全盘抨击旧道德的偏激行为;主张辩证地、有选择地继承传统道德观念,秉持开放的态度,将传统文化中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道德思想与西方文化中的自由、平等、博爱的道德观念相比较,糅合并创新。

关键词:孙中山;道德;传统文化

中图分类号:B82-0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2)10-0138-04

孙中山认为忠孝、仁爱、信义、和平是传统道德的基本要素,也正是当时新旧文化潮流冲突的核心所在。随着“新文化”的入侵,社会上悄然衍生一出股弘扬新文化、排斥旧文化的势力群体,使得传统文化陷入了是否被西方文化淘汰,抑或是否抵抗新文化的困局之中。孙中山作为一位先进的思想家和革命家,对此局面他表示,我们要正确地审视、接纳、吸收西方先进文化,并不贊同对旧道德完全摒弃的做法,而是主张采取一种中立的、辩证的态度。对待我们的传统文化,也就是所谓的旧道德要冷静、客观地去分析,理性地去考量其本身价值以及是否具有存在的时代意义,如若我们固有的旧文化是好的,就应该要保存下来,赋予新的时代内涵,注入新的国人精神,使得中华传统道德思想在文化的长河中继续熠熠生辉,万代传扬。

一、将道德思想与民族主义相结合

道德思想在孙中山思想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民族主义则是他的近代道德思想中的精髓所在。他将道德问题与民族主义联系起来,试图从哲学的角度,借助道德的力量,唤醒国民民族意识。他将道德问题看作是“维持民族和国家的长久地位”的关键问题[1],是维护社会稳定、维系人类发展的基本精神要素。

孙中山曾说:“中国从前能够达到很强盛的地位,不是一个原因做成的。但凡一个国家所以能够强盛的缘故,起初的原因都是由武力发展,继之以种种文化的发扬,便能成功;但是要维持民族和国家的长久地位,还有道德问题,有了很好的道德, 国家才能长治久安。”[2]242显而易见,道德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个人的思维意识,更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灵魂,是人类社会共同的生存标准。在谈到道德对人和社会行为的影响时他说过这样一句话:“有道德始有国家,有道德始成世界”[2]25,充分肯定了道德作用在民族发展以及国家强盛进程中的力量。所以,我们想要恢复民族地位,就要先恢复民族主义,恢复中华民族的民族道德精神。而我们国人对道德理解还停留在个人、家庭以及宗族的浅显层面。对此,孙中山提出应该将国民的浓厚的宗族意识和家庭观念推浅极深至家国归属感和民族存亡意识之中,在如同一盘散沙的各个宗族之间,缔造出相互联结的民族纽带,从而使各个散落的宗族变成一个庞大的团结的中华民族团体。“所以穷本极源,我们现在要恢复民族的地位,除了大家联合起来做成一个国族团体以外,就要把固有的旧道德先恢复起来,有了固有的道德,然后固有的民族地位才可以图恢复。”[2]243简而言之,就是要将固有的旧道德恢复重建,作为恢复固有民族地位的精神支撑。

二、对旧道德的重释

孙中山在《三民主义》一书中具体分析了中国传统道德的范畴。孙中山指出:“讲到中国固有的道德,首先是忠孝,次是仁爱,其次是信义,其次是和平。”[2]243这四种范畴,是最深入人心的四种传统道德基本观念。孙中山对中国传统道德的继承和重释,就主要体现在这四个方面,下面逐一对这四个方面进行解释:

(一)关于忠孝道德

何为忠?“所以古人讲忠字,推到极致便是一死。古时所讲的忠,是忠于皇帝,现在没有皇帝,便不讲忠字,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那便是大错。”[2]244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3]181在内事父,竭己尽孝;在外事君,致身尽忠。古人云:事君如事父,也就是说,一个人首先要从孝敬父母做起,把对父母的孝推广到对君主和国家尽孝尽忠,演变为对君主和国家的忠。至此,忠和孝便被看作是一个整体,形成其独特的忠孝道德观念,一脉相承。

但是由于当时社会形态已经发展到了民权时代,与以往的封建制度大不相同,废除了君主制度,没有了君主。对于大多数普通中国群众而言也就是没有了效行“忠”的对象,既然对象没有了,便认为“忠”也就自然而然应该被丢掉。对此,孙中山认为,虽然君主制度不存在了,但是国还在,家还在,民还在,我们可以从忠于君转化为忠于国,忠于家,忠于民,甚至忠于我们职守与责任,对一件事至死不渝,排除万难,牺牲自我也要做成功,就是忠。仍成就精忠报国的雄心壮志;延续赤胆忠心的真纯凛然;继承忠贞不渝的坚定操守,都不失为国人的家国浪漫与情怀。“我们在民国之内,照道理上说.还是要尽忠,不忠于君,要忠于国,忠于人民,要为四万万人去效忠。为四万万人效忠,比较为一人效忠,自然是高尚得多,故忠字的好道德,还是要保存。”[2]244至此,便将“忠”从封建的君臣关系和单一的父子关系转变为人民同国家之间、人民同人民之间的多元关系。

孝的道德传统,从“人之行,莫大于孝”[4]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5]再到“百善孝为先”[6]。从古至今,孝道在国人的传统中都是尤为重要的。“现在世界中最文明的国家,讲到孝字,还没有像中国这么完全;所以孝字更是不能不要。”[2]244不难看出,在孙中山心中,中国人亘古至今的孝道在世界各个国家都是佼佼者,既然是世界上最好的孝道,那又怎么能够随意摒弃呢?这是一种由心而生的民族自豪感与文化自信心,是实现民族复兴,实行国民建设事业中必不可少的道德精神支撑。回望至今,家庭的建设、家风的塑造与传承仍然至关重要,家是最小的国,国是最大的家,孝道正是家庭和睦的核心基础。“国民在民国之内,要能够把忠孝二字讲到极点,国家才自然可以强盛。”[2]244

(二)关于仁爱道德

“仁爱也是中国的好道德。”关于仁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孔子认为,最简单来说仁就是“爱人”。樊迟问仁,子曰“爱人”[3]174是“克己复礼”[3]174,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3]93也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3]93。因为有周礼的礼数限制,孔子的仁爱是有层次有远近有差别的爱,而墨子的兼爱则是一种普世的爱。墨子认为爱是解决消除祸患,战乱的原因,所以“天下之人皆相爱”。“兼相爱,交相利”[7]134就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如果我们能够待人之国如待己之国,待人之家如待己之家,待人之身如待己之身,人与人之间就会彼此相爱,互相得利。通过“兼爱”将“爱己”推及”爱人”,将“利己”推及为“利人”真正做到“爱人不外己,己在所爱之中”[7]375。也正是这种大爱,使得孙中山对墨子推崇备至。在早年在西方游历时,西方文化中的博爱的思想,对孙中山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并把它与中国传统的道德思想融合到一起。孙中山将儒家的“仁爱”与西方的“博爱”等同起来,认为这种爱尤其与墨子的无差等的爱更为相近。于此,便创新了一种集“博爱”与“兼爱”于一身的新型仁爱道德。

通過前人对”仁爱“的解读,孙中山认为,在不同的朝代,对仁爱都有不同的诠释与定义,无数的文人、学者都在对其进行修改、完善和更新,以追求一种最符合社会要求的好的仁爱道德。所以中国自古以来就是有仁爱的,并且努力去实行仁爱,想要做到爱民爱物,只不过没有真正地落实到千家万户中去,没有落实到人民真正的需求当中去,缺乏一定的实践性和实效性。立眼当代,自西方新文化传输以来,我们便深刻意识到,中西方文明之间的落差与参差,以至于许多人认为中国的仁爱道德没有外国的道德好,视外国人在中国设立了学校,开办了医院,通过教育济人民的行径为实行仁爱的好方法。面对这种情景,孙中山提出,要想最好地发挥仁爱道德的作用,恢复民族精神,并不是不加思考地照搬照抄西方国家的做法,直接摒弃传统的旧仁爱道德,而是只需要去学西方国家把仁爱实行起来的方式即可,将这些仁爱的道德理论结合时代要求和社会背景真正付诸于实践,付诸于民生,付诸于民情,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和道德素质,废除传统守旧的旧式私塾等。将仁爱的种子播种到关怀国计民生,追求民主政治,实行教育立国的土壤之中,让仁爱在中华民族的国土上继续扎根,滋养这四万万群众。仁爱还是中国的好道德,是中国固有的精神。由此可见,孙中山对于仁爱二字更注重的是真操实干,讲的是政府的利民服务,认为如果我们能把这样的仁爱恢复并且注重实践,就是固有的好道德。仁爱之路延续了千百年,先祖们一朝朝地革新,一代代地传承,薪火相传到我们这一辈,更是要在传统道德的继承中探索出一条创新的路径。

(三)关于信义道德

“讲到信义,中国古时对邻国和对于朋友,都是讲信义的。”[2]245孙中山认为信义道德自来是扎根在中国人骨子里的,言行举止之间讲求信义,是人有修为、重品行的表现。人有信义,方可立身天地之间,正是由于中国人将履行信义看作是一个人安身立命乃至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重要条件,所以关于信义道德,中国人要比外国人做得好得多。

孙中山以两个例子为证:其一在商业交易方面,中国人与中国人交易,只以口头信用,即可了事。外国人与中国人交易,来订一批货,也只要计入账本,便可了事。但是如果是中国人去跟外国人订货,就要拟一份详细的合同来说明。少有没立合同的情况,中国商人也会按照说好的条件去做,不会因为价格利润等变动而反悔推辞,宁损利益不损信义。因为国人与国人之间都有着十分浓厚的信义感,本着“人无信则不立”的信念。正因为信义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所着重提出的道德标准,所以以信义为重,乃是商人中的诚贾、廉贾的本色。久而久之,很多外国商人都会夸赞中国人一句话比合同更具有信用力。不难看出,孙中山对于信义的理解,包含但不局限于先秦诸子百家对于信的传统观念,更是强调突出了近代商业上的一种契约精神,恰恰这种精神是被各国商人所赞誉不绝的,这种契约精神也可以用我们的一句古话来解释:一言九鼎。因而可知,旧的信义道德不仅不能被替代,还更应该继续传承下去,信义道德以及新注入的契约精神将成为国人的崭新的民族标签,中国商人也是有信义道德的诚信商人。

其二在对待藩属国态度方面。中国疆土辽阔,物产丰足,自从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强大的秦王朝后,东方巨龙一直雄霸亚洲。汉唐盛世时期,国家版图更是急剧扩大。元朝和大清乾隆时期,总面积更是达到1300万平方公里以上。周边前来进贡交好的国家接踵而至,但是中央王朝对待藩属国多是采取怀柔的方式。“至于讲到信义,中国在很强盛的时代也没有完全去灭人国家。”[2]245-246孙中山更是主张将信义看作是判定一个人是否可交的衡量标准以及国家与国家之间友好往来的基本交往准则。

(四)关于和平道德

“中国更有了一种极好的道德,是爱和平。”[2]246在孙中山看来,维护和平与行忠、奉孝、施仁爱、守信义是同等重要的德行。而且中国人骨子里也是以和为贵,崇尚和平的,并不倾向于使用战争武力手段去解决问题。道德思想不仅是一个国家民族存在的基石,更是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友好相处的基础,是实现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在关于民族主义的一次演讲中,孙中山提出:“用固有的道德和平做基础,去统一世界,成一个大同之治,这便是我们四万万人的大责任。”[2]253在和平道德的基础上,治国平天下,完成恢复民族主义的宏伟目标,实现“大同社会”和持久和平的美好蓝图。“大同”社会是孙中山的和平道德思想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8]。正如国家由我们四万万人民做主,四万万人民皆为皇帝的道理一样,在孙中山看来,这就是大同世界的完美写照。对比中西方对于战争的态度便可知道,西方从前是提倡以武力解决问题的,用古人的话讲就是“霸道”。最近这些年才因为害怕战争,为了避免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而勉强采取和平手段。但是中国崇尚和平是出于国民天性,是自然而然的。这种道德,不是用武力压迫,打压人民,使人畏惧。而是“为政以德”[3]14,以德治国,以德服人,用爱去感化人民,以仁爱之心去爱人民,待百姓,也就是儒家所提倡的”王道”思想。“这种特别好的道德,便是我们的民族精神;我们以后对于这种精神,不但是要保存,并且要发扬光大,然后我们民族的地位才可以恢复。”[2]247

三、如何看待旧道德与新文化

孙中山对新文化的积极发展与宣扬是秉持非常热忱的态度的,不过对于新文化运动中绝对否定和全盘抨击旧道德的偏激行为,也表达了十分的不满。“但是现在受外来民族的压迫,侵入了新文化,那些新文化的势力,此刻横行中国。”[2]243在这里,孙中山使用了“压迫”“入侵”和“横行”这类带有负面意义的词汇,就可以充分证明,孙中山对于此类不加解释、不问情由、不考虑现实与实际情况,便全盘接受西方文化,全面否定传统文化的风向,表现出不满甚至是排斥的情绪[9]。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亘古不灭,无论是作为民族生存与发展的精神纽带,还是以丰富的精神养料滋养当代国人的精神世界,道德思想作为传统文化的基建都具有无可湮灭的跨时空的价值与意义。不论是所谓的旧道德,还是取西之用的新文化,都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都不应该被随意取缔,否定,抛弃。任何不以民族文化、民族精神和传统道德为支撑,没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加持的“新文化”都是空虚的,经不起时间和实践的推敲。

没有继承,又何谈创新。固有的道德在发展的进程中,与西方的新文明互相冲突,互相比较,更应该互相汲取。孙中山根据当时的时代要求,在晚年的演讲中,对中华民族传统的道德观念进行了全面阐述和价值分析,字里行间表露的是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文化自信心。但是,孙中山对于中国“固有的旧道德”并不是毫无批判地盲目推崇,在对旧道德的重释中扩大了“忠孝”的可实行范围,剔除了“仁爱”中的封建阶级成分,在“信义”中加注契约精神,让“和平”缔造大同社会,继承与创新并进。用新的眼光去看待旧的道德,只注重原有意思已然不能满足当代人民对道德主义的需求,我们需要借助西方优秀文化来更深层次地挖掘固有道德的时代内涵,赋予丰富的精神价值。

辩证地、有选择地继承传统道德观念,同时秉持开放的态度,将传统文化中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的道德思想与西方文化中的自由、平等、博爱的道德观念相比较、糅合、创新。在创新与继承的过程中,既不沉浸在文明古国的光环中自尊自大,因循守旧,也不崇洋媚外,盲目引进[10]。展现的是泱泱大国对于异国文化包容与兼容性,通过对旧道德的推陈出新,对西方文化取精去糟,扬长避短,形成一套崭新的中西结合、古为今用的独特的道德思想体系。至此,无论是孙中山对于本民族的文化自信,还是他在面对新旧交替时的辩证性思维,以及在这个过程中所体现出的透过表象看实质的文化内涵,由表及里的哲学素养,都值得当今的我们细细品味,时时警醒。

参考文献:

[1]赵晓华.简论孙中山的和平观[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1).

[2]孙中山.孙中山全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6.

[3]孔丘.论语[M].杨伯峻,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07.

[4]孔子.孝经[M].徐艳华,译注.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33.

[5]孟轲.孟子[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7:1-21.

[6]王永彬.围炉夜话[M].北京:中华书局,2016:120.

[7]墨子[M].方勇,譯注.北京:中华书局,2015.

[8]礼记·礼运[M].贾太宏,译注.北京:西苑出版社,2016:264.

[9]曾庆榴.旧道德的重塑与道统传承——孙中山晚年重释中国传统道德之意蕴[J].粤海风,2014(6).

[10]江中孝.从孙中山的“国粹”观看其晚年的文化取向[J].广东社会科学,2003(1).

作者简介:闫雪(1997—),女,汉族,山东济宁人,单位为黑龙江大学,研究方向为中国哲学。

(责任编辑:杨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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