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花纹饰发展源流研究

2022-06-13 00:33朱博赵昕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2年7期
关键词:源流纹样

朱博 赵昕

摘 要:团花纹饰是我国传统的装饰纹样。对国人来说,团花纹饰包含着一种深厚的文化理念,代表着吉祥、团圆和美。文章对团花纹饰的起源、发展、流传和变化进行阐述,研究团花纹饰在古代工艺、美术和生产生活中是如何被运用的,以便把它更好地应用在现代工艺美术产品的设计生产中。

关键词:团花纹;源流;纹样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2.07.030

团花纹饰是中国传统纹样,经常被运用在器物装饰中。日本学者夏目晶子认为“团花只是传统圆形纹样中的一种典型的类型,但不代表所有的圆形纹样。”①团花纹饰是把单位纹饰按一定的规律组织排列进圆形图案,并不是所有圆形图案都可以称为团花纹。团花的定义是四周呈放射状或旋转式的圆形装饰纹样。

团花纹饰由“团”“花”“纹饰”三个核心因素构成:“团”即圆形图式,圆形看起来虽然简单,但表现了中国人民古往今来对美学的追求与精神境界内涵的向往,代表了一种完美的宇宙观,是一种生命品格的表征,还代表了一种凝聚力。圆形图案具有均衡、适度、和谐、发展等意义,旋转对称中线条向外发散,却又无限地向心包容,诠释出了一种和谐、婉转、运动、兼容、圆满的美。“花”并非狭义的“花卉”图案,而是指一切由点、线、面以及色彩等元素构成的圆形寓意纹样。“纹饰”是运用在各种器物艺术品上的装饰,这是物质生活丰富后上升到精神层面上的追求。

团花纹饰雏形的出现可以上溯到新石器时代。马家窑彩陶上绘有圆形的螺旋形纹饰,早期陶纺轮上的同心圆环都是这种纹饰的早期表现。从图1可以看出马家窑装饰特点纹饰为同心圆螺旋纹,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代的更替,团花纹饰出现了由简到繁的演变。历代的纹饰变化都融入了时代的特征。商周时期,青铜器、玉器艺术发展成熟,不论食器、酒器、乐器,还是各种祭祀性陈设礼器,都装饰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图案。当时青铜器上常用的装饰纹样有饕餮纹、夔龙纹、夔凤纹、蝉纹、玉带纹、重环纹、鳞纹、乳丁纹、窃曲纹、云雷纹、涡纹、冏纹、四瓣花纹及象形文字纹等。

一般认为连珠纹、冏纹是比较简单的团花纹饰,或者说是团花纹饰的雏形。连珠纹,又称联珠纹,是由一串彼此相连的圆形或球形连成圆形,是古人对太阳崇拜产生的纹饰。冏纹,又称火纹或圆涡纹(图2),在青铜器中出现,一般用来表现火球的形态。在青铜器表面圆形且略微凸起的弧面上,沿边施有四道到八道不等的旋转状弧线,向中间回旋,又像火焰向外辐射。

冏纹最早出现在二里头文化铜斝的腹部,只是图形比较原始,只有简单的圆形线条,尚未出现旋转状的弧线。到了商代早期,冏纹开始流行,在一些斝的腹部、柱上都会装饰冏纹。但是这时的圆形纹饰不作为主要纹饰,主要纹饰一般为大型饕餮类兽首纹饰,圆形纹饰作为填补空白使用。随着匠人技术的提高,铸造铜器技术的进步,旋纹慢慢变宽,其内部被填充进细小的繁复底纹,并且填充纹饰也是按一定的顺序排列,后来勾连冏纹逐渐演化,变异成动物纹饰等。

西周时期瓦当出现,被运用在建筑屋顶作为遮挡物。后来根据统治者的审美要求,瓦上出现了装饰纹样,其装饰风格沿袭青铜风格。早期瓦当多为半圆形。后来秦汉时期,圆形瓦头的瓦当被大量使用在建筑中。瓦当的圆形构图为团花纹饰的发展打开了另一领域。秦代流行四兽纹饰瓦当,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装饰瓦当,镇守四方,保佑平安。四神兽瓦当中神兽图案虽为圆形设计,但是这类瓦当纹饰只能算是圆形图案,构图不以中心对称,不能称为团花纹饰。另一种秦代流行的云纹瓦当线条简单,中部圆形凸起为中心,向外辐射连珠纹,外层有对称的四幅卷云纹(图3)。

汉代瓦当工艺开始进步,制瓦工艺越来越精致,开始流行线隶文字瓦,多以吉祥语或表示宫殿名称的文字制作瓦当纹饰。

“长乐未央”等四字款瓦当是典型的汉代瓦当(图4),是汉代甘泉宫建筑用瓦。其他文字的瓦当也大概沿用这个构图。以阳文篆书文字椭圆形变体,呈四幅对称排列在瓦头上,四个单元内容不一,但却可以视为风格上的统一,也是一种变异的团花纹饰。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一个社会动荡的年代,战乱纷争不断,百姓深受战争的痛苦,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精神上的苦难给了佛教兴起及传播的机会,佛教开始流传,莲花纹饰开始流行,莲花纹饰最初也应用在瓦当装饰上,慢慢由素瓣莲花装饰变为复瓣莲花。莲花也是团花纹饰最常见的元素之一。这个时期佛教最重要的艺术殿堂—敦煌莫高窟始建,大量的花卉类团花纹饰用于佛教建筑装饰。

团花纹饰整齐规矩,层次排列有序,圆满端庄,呈现出稳定、严谨的秩序感。多用于莫高窟建筑的藻井装饰。由于多为花卉元素,演变出一种宝相花纹饰,而宝相花纹饰可以不以圆形出现,可以说团花纹饰与宝相花纹饰有一些是相互交融的,“宝相”源自佛语,意为佛庄严的形象。

由于佛教兴盛,宝相花饰多用于铜镜、陶瓷、织锦和石窟的花纹,宝相花纹是唐代独具特色的纹样,是一种似荷花又像牡丹的花朵纹饰。《辞海》中是这样定义宝相花的:“将某些自然形态的花朵(主要是荷花)进行艺术处理,中国传统装饰纹样的一种,变成一种装饰化的花朵纹样。”其中没有提到图形的对称形式,也没有强调纹饰的形状。所以说宝相花与团花不尽相同,两者之间或有交集,但是强调的构图元素不同,也就是团花纹饰中一类以莲花纹饰或牡丹纹饰叠加构图的可以称为宝相花纹饰,但是并不是所有宝相花纹饰都是团花纹饰。宝相花有两种造型结构:第一种是十字结构,成四瓣花瓣状,造型简约;第二种是团花造型,花瓣碎小繁多。所以简单地说团花纹就是宝相花是不準确的。

到了唐代,由于丝绸之路贸易的繁盛,大量的外来文化与中原文化融合,当然也带来了中亚和西亚民族流行的装饰纹样—连珠纹,连珠纹又称联珠纹,在西方这种纹饰是具有一定的宗教意义的。唐朝社会胸怀宽容,海纳百川,对外来联珠纹采取了接受、模仿、创新的态度。最终形成独具大唐气度的团花纹样,并影响后世对团花图案的继承(图5)。按照时间段来说,唐代大致可以分为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四个阶段。学者们对敦煌出土丝绸上的纹饰进行梳理,并进行时代分期,认为联珠团花图案在北魏时期出现,经过隋、初唐的发展,到盛唐时期慢慢发生融合改变,新出现的花卉植物团花图案和宝相花团花图案从初唐开始一直流行到晚唐,而动物团花图案则出现在晚唐,一直延续到五代。

开放的大唐经过与世界文化的沟通融合,碰撞出了智慧的火花。西方所盛行的联珠纹装饰纹样,传入唐朝后也被广泛应用在服饰、器物和艺术品装饰上,足见唐人对其喜爱。这些西域传来的联珠纹原本具有很强烈的宗教色彩,联珠环内主要装饰独立的鸟兽纹,但在我国已经逐渐失去了本来的意义。经过对纹饰的吸收和模拟,逐渐演变成体现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纹饰,内在装饰纹样从鸟兽变成花卉等中原喜爱的传统的元素,内在装饰主题也慢慢变成成对出现。

中国传统文化向来喜欢对称、稳重、圆满的表达方式,体现成双成对的寓意吉祥。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这四个阶段虽然在时间上能做明确分割,可对文化艺术的演化生成时段分割并不是那么地清晰。从一些装饰有联珠纹或团花纹的唐代文物分析,按照联珠纹或团花纹的外形和内部构图格局,还可以总结出唐代团花纹样的流行过程可以分为联珠团花纹、花卉植物团花纹和动物团花纹。这种流行过程符合纹饰演变的规律,从接受外来元素开始模拟,再到吸收精华加以创新,最终摒弃不适合本土文化传统的题材,吸收大唐喜闻乐见的文化元素,最终形成符合中国传统的文化的团花纹样,即开始加入中国传统视觉元素,在中西结合的基础上最终形成自己的特色。这些纹样在丝织品、金银器、瓦当、陶瓷等装饰载体上大量地运用。唐人的浪漫情怀,让他们将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事物设计成图案穿在身上(图6),装饰在器物上,刻在辉煌的历史记忆中,这是对生活炽烈的热爱。正是如此,唐代美学艺术达到了巅峰,也得到了继承和流传。

宋元时期,朱子理学开始变成社会的主导,崇尚简洁开始成为社会流行风气。与此同时,制瓷业发展并到达工艺顶峰,团花纹作为一种圆形装饰,自然而然地被应用在制瓷装饰中。北宋以后,瓷器工艺水平大幅提高,划花、刻花、印花等装饰工艺大规模应用在制瓷业。长江以南的浙江越窑、江西吉州窑、景德镇湖田窑、温州西山窑、浙江武义窑、福建松溪窑、广西永福窑、湖南衡山窑、四川磁峰窑等地都是宋元时期生产装饰团花纹瓷器的集中区域。大部分窑厂烧造的团花纹风格非常接近。

南北方沟通融合,北方耀州窑影响南方团花纹饰风格,而在江南流行的团花纹饰也随着贸易传至北方。虽然个别南方窑厂也有自己独特风格的团花纹饰,但是南北方最大的共同特点就是此时瓷器纹饰大多模仿唐代金银器造型。花瓣多重叠压式团花纹和忍冬纹团花纹类型是当时南方瓷器装饰的主流纹饰,且与北方的团花纹饰有一定的交流影响。宋代瓷器中流行团菊纹,开始出现旋转对称的团花纹饰。另一种S型构图纹饰也十分流行,被称作“喜相逢”纹样。这种纹样构图外形为圆,圆内两组相同的纹饰从团花图案的边缘相对发出,以一根反S形线为轴线,把构图分成阴阳两极,正是由《周易》中的太极图演化而来。这种“喜相逢”式构图经常出现在团花纹饰中,或作为一部分元素出现,或作为整体构图结构。

太极诠释了道家的宇宙观、世界观,宋代周敦颐在《太极图说》中对太极图曾做此论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这是一种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阐述了儒、释、道的精髓,也对宋代流行的“喜相逢”纹样结构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另一种纹饰“卍”字纹,也在宋代开始流行。“卍”来自佛教经典,从印度传入中国。北魏时经书译成“万”,唐代早期玄奘法师将其译为“德”,武后最后把这个符号定译为“万”字,意义为集天下一切吉祥功德。“卍”字纹可以变化成十字螺旋对称的纹饰。纹饰单元按顺序叠加旋转排列,就是“卍”的变形。“卍”在纹饰中使用往往彼此连缀成片,取谐音“万字不到头”,取连绵不绝之意,是传统吉祥纹饰(图7)。

辽金作为与宋并立的政权,从时间和地域上对文化艺术加以分割十分困难。辽金对宋的文化、艺术、礼乐、审美均有所学习和继承,并被宋文化同化。金朝统治者所使用的金银器皿、丝绸锦缎等,皆有赖于江南的供给。所以,金代服饰、器物均沿袭宋代风格,北宋灭亡,徽钦二帝被囚,随之北狩的还有宋朝的文化与艺术。

金代早期服饰比较简朴,大多承袭辽代契丹人的风俗,好服以毛皮。据《三朝北盟会编》记载:“女真人其衣布好白,……衣黑裘、貂鼠、狐貉之皮,贫者衣牛、马、羊、猪、蛇之皮。”而在1153年海陵王迁都燕京,金人开始吸取宋代服饰风格,并根据宋朝《舆服志》制定服饰规范。在阿城巨源的金代齐国王与王妃合葬墓中出土了男女两套完整的葬服,里面包含了传说中的高等级织物—金锦,让我们有幸见到金代高等级常服的实例,其中王妃所穿的脚蹬裤就有萱草团花纹饰和团龙纹。

到了明清时期,我国的艺术品制造技术达到了一个全面鼎盛的时期。上层统治者对审美情趣以及技艺的要求在明清藝术品生产中进一步强化,以致装饰风格日趋流俗。尽管其的确工艺繁复,做工精巧绝伦,但是从颜色构图上却失去了宋元以来的高雅。团花纹饰在这个时期元素更为细琐。明清时期更加注重装饰纹饰的吉祥寓意。统治政权重新回到汉民族手中,汉民族文化强势归来,对器物、服装、艺术品装饰纹饰要求“图必有意,意必吉祥”。吉祥图案选取多为谐音、象征、比拟等方式,以此来表达人们对福禄寿和美满幸福生活的向往。而团花纹饰构图为圆形,更加符合传统文化中的圆满,寓意吉祥,是创作者十分喜爱的图式,“五蝠捧寿”“花团锦簇”“团龙”“团凤”等线条繁复、色彩艳丽的团花纹饰经常出现在当时的服饰、瓷器、玉器、工艺品装饰上。

团花纹饰贯穿了中华文化的发展,也是一种视觉传达的符号。作为中国最古老的传统纹饰之一,团花纹饰被大量运用于现代文创产品的设计中,古老的纹饰依旧焕发着魅力,伴随着我们的生活。笔者提炼文物的团花纹饰元素,设计了一款手工精油香皂(图8),希望我国传统文化永久流传,也能受到现代人的喜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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