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522“幽灵航班”，一场有去无回的飞行

心若无尘

2005年8月14日，希腊太阳神522航班，在起飞13分钟后，就与地面失去了联系。在正常的巡航接近目的地后，它却在高空盘旋两小时，既不降落，也不回应地面呼叫。满载的客机，为何在飞上高空后却成了静谧的死域？

万米高空，静谧死域

2005年8月14日上午9点，希腊太阳神522航班正在飞机跑道上等待起飞的命令。这架波音737客机在1997年12月首航，使用还不到十年。飞机计划当天上午9点从塞浦路斯拉纳卡国际机场起飞，在中午10点45分到达雅典国际机场，机上一共有115名乘客和6位机组人员。

8月的塞浦路斯正处于旅游旺季，航运任务十分繁忙。执飞522航班的是太阳神航空公司59岁的德籍机长汉斯·于尔根·梅尔滕，他有16900小时的飞行记录，驾驶波音737机型经验非常丰富。而副機长则是51岁的塞浦路斯飞行员潘浦斯·查拉姆波斯，他有超过7500小时的飞行经验。两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无疑给该航班的飞行安全加了一重保险。

9点11分，太阳神522得到空管批准，开始起飞，并在三分钟后爬升到3670米高度。10点11分，飞机已经进入了希腊领空。此时，看着雷达上越来越逼近雅典的太阳神522航班，雅典空管感到很费解。按照程序，此时的机组要主动向雅典空管报告飞机所处位置和高度，但太阳神522却迟迟不联系塔台，于是塔台便主动呼叫了机组：“太阳神522，收到请回复！”可通话器里只有电流的“嘶嘶”声，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雅典空管准备继续呼叫时，尼科西亚（塞浦路斯首都）空管跟雅典空管取得了联系：“太阳神522航班在1小时前就呼叫无应答，但是在雷达上能看到客机正在原定的航线上朝雅典国际机场进发。”此时距离雅典国际机场只有267公里，但飞机却丝毫没有准备降落的迹象，依然停留在一万多米的高空，并开始在雅典上空不断盘旋。

第十九次呼叫无果后，雅典空管陷入了恐慌。此时距离美国发生“9·11”恐怖袭击事件还不到四年的时间，各国对于客机挟持事件还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于是，航空公司立刻联系了希腊军方。

雅典是希腊共和国的首都，人口超过了300万人。如果发生恐怖分子劫机，飞机坠毁在市区，后果将不堪设想。情况紧急，希腊军队总参谋长立刻下令：“用战斗机到太阳神522航班附近查探，必要时将其击落！”

10点55分，两架F-16战斗机腾空而起，前往万米高空探查情况。11点24分，两架战斗机追上了太阳神522航班。从外观看，太阳神522航班机身完整，没有任何损坏的痕迹，而且，飞行速度和平稳度也都在说明，客机的飞行状态是正常的。

考虑到恐怖分子劫机的可能性，两架战斗机保持了战斗状态，一架在太阳神522机尾处随时准备攻击，飞行员甚至已经把手按在了导弹发射的按钮上。另一架战斗机则绕到了飞机周围进行侦查。

负责侦查的飞行员绕到机身左侧后，透过客机舷窗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驾驶舱内的机长位空无一人，而副机长则像是睡着了一样，斜靠在座椅上。也就是说，太阳神522此刻正处于无人操控的状态。

透过客舱的窗子，侦察员看到，客舱内的乘客都保持着统一的姿势坐在座椅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体前倾，低着头一动不动。哪怕战斗机靠得非常近，乘客们也没有一点反应。

这诡异的画面让侦查员更为紧张。战斗机连续三次绕着太阳神522做出大幅度动作，试图引起舱内乘客的注意。终于，客舱内缓缓站起了一个身着浅蓝色衬衫的身影，他一边吃力地对着战斗机挥手，一边扶着行李架，踉踉跄跄地走向驾驶舱，然后径直坐到机长的位置上戴上耳机准备操纵飞机。

“有人进了驾驶舱，试图控制飞机！”侦查员一边向地面汇报，一边对着驾驶位的人做出了“即刻下降”的手势。然而，那个蓝色身影坐在驾驶位上捣鼓了半天，飞机仍旧没有下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万米高空，飞机仍在盘旋，机长不知去向，副机长昏迷，客舱内死一般沉寂。太阳神522航班仿佛被卷进了某个静谧的死域……

幽灵航班，空中浩劫

战斗机飞行员一直没有放弃跟驾驶舱内蓝色身影的手势交流，并试图引导客机飞行，前往雅典国际机场降落。可就在11点48分，太阳神522航班突然左转，并急速下降，转眼便消失在万米高空。

11点52分，急速而下的太阳神522航班坠毁在距离雅典市区35公里外的一处山丘上。

当营救人员赶到现场时，地面早已被烧成焦土，而飞机除了机尾及驾驶舱尚保持完整外，其余部分已成为碎片。机上115名乘客及6名机组成员全部罹难。太阳神522的坠毁成了希腊航空史上的最大空难。

事故调查和航空安全委员会迅速介入调查。空管员回忆，在飞机起飞不久，机长汉斯曾向他们报告异常情况。当时，运营中心的调度员马上叫来了地面工程师跟汉斯沟通。然而，汉斯的英语口语水平非常差，还带有浓厚的德国口音，他跟地面工程师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很久，工程师才明白他报告的问题是“冷却通风风扇的灯熄灭”。

工程师随即询问：“您可以确认加压面板设置为自动模式吗？”交流在这里又出现了问题，汉斯没有回答工程师的问话，而更像是自言自语：“我的冷却断路器在哪里？”接着，通话器被切断。

此时，雷达显示太阳神522已攀爬到了10363米的高空，进入了自动驾驶的巡航模式，这表示客机处于正常飞行状态。因此，地面工程师认定这个经验丰富的机长已排除了故障。没想到，飞机却在两个多小时后坠毁。

各大媒体蜂拥而至，争相报道，有媒体揣测，是机长恶意坠毁客机。更多的传言则指向乘务员安德烈，因为他是为了和同为乘务员的女友同机，特意换班到太阳神522。媒体揣测，他换班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跟自己争夺女友的机长，激愤之下，他还决定让整个飞机的人为自己陪葬。

很快，调查人员从驾驶舱中提取到除了机长、副机长以外的第三人的指纹，经过比对发现，这个指纹属于乘务员安德烈。也就是说，最后进入驾驶舱驾驶飞机，直至飞机坠毁的那个蓝色身影，正是安德烈。

难道安德烈真的是制造空难的凶手吗？

在调查中，希腊空难调查组了解到，就在太阳神522航班起飞前三天，这架飞机刚刚维修过，因为机组人员发现飞机的后服务门周围有冰霜，并伴有异常响动，于是要求公司对舱门进行全面检查。检查是由地面工程师进行的，他就是与机长汉斯进行最后通话的人，经过一系列测试后，工程师认为这架飞机舱门并没有漏气和异响，便在检查日志上签了字。

在太阳神522坠毁后的一万多片残骸中，调查人员发现了一个控制面板，这个发现让调查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现代商业客机航班上都装有一个增压控制系统，它有自动和手动两种模式，当飞机的爬升高度越高，空气就会越来越稀薄，客舱内必须要进行加压，才能保证机上的人正常呼吸，如果机舱不加压，就像一个登山运动员不背着氧氣瓶去爬珠穆朗玛峰一样，结果可想而知。

当飞机在高空飞行时，增压控制系统通常都会处于自动模式，它会根据飞机的飞行高度自动调节机舱内的压力，以保证飞机上的人员能正常呼吸。调查组通过多次检测最后确定，在残骸中发现的控制面板在起飞之前就一直保持着手动模式，这就意味着地面工程师没有按照正常的增压手续操作，即把控制面板调至自动模式，正是这个疏忽，成为太阳神522坠毁的致命因素。

随着黑匣子的数据被提取出来，调查组彻底排除了恐怖分子自杀式劫机的可能，并推演出这次空难的全过程——

飞机起飞不久，驾驶舱内就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副机长检查后，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四分钟后，飞机上的冷却设备和主报警器也发出了警报。机长汉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迅速拿起对话器跟空管报告了异常情况。但因为语言障碍，沟通并不顺利，再加上当时飞机已爬升到1.5万米高空，手动模式的系统未能自动为机舱加压，空气稀薄，氧气不足，汉斯因脑部缺氧，意识逐渐混沌，这就是地面工程师听到汉斯答非所问、自言自语的原因。

汉斯残存的意识告诉他，可能是增压控制系统出现了问题，当他离开驾驶座去检查时，却因缺氧陷入了昏迷，晕倒在某处。所以，这才出现了驾驶位空无一人的诡异情景。

与此同时，机舱里的乘务员和乘客对驾驶室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因为控制面板还处于手动模式，无法自动调节气压差，此时的飞机就像一个被戳破了洞的气球，边飞边漏气。当氧气值降低到危险程度时，客舱内的氧气面罩自动落下。恐慌的乘客们随即在乘务员的指导下，戴上了氧气面罩。

此时，处于自动飞行状态的飞机，仍在平稳飞行中。但氧气面罩只能维持12分钟的供氧，因此，乘务员和乘客都相继进入缺氧昏迷状态，这就是后来战斗机飞行员看到的客舱内的惊悚一幕。

孤胆英雄，揪心真相

战斗机不断围绕着太阳神522飞行，终于引起乘务员安德烈的注意。安德烈是一名业余潜水教练，也曾是特种部队的士兵。所以，他的肺活量优于常人，而且是客舱内唯一一个会正确使用氧气瓶的人。飞机失事后，营救人员在飞机残骸中找到了三个氧气瓶，正是这些氧气瓶，延续了安德烈的生命，使他成为飞机上唯一清醒着直面死亡的人。

意识到客舱失压后，安德烈的正常反应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机长身上，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机长汉斯因为缺氧而陷入了昏迷。当他发现氧气罩里的氧气耗尽时，或许也曾尝试用氧气瓶救回女友珍妮，但长时间的缺氧造成珍妮不能自主呼吸，即使安德烈找到了氧气瓶，也已无力回天。

当客舱内其他人都因为氧气耗尽而昏迷或者死亡的时候，只有安德烈依靠氧气瓶活着。虽然他曾学习过驾驶小飞机，接受过270小时的飞行训练，但小飞机和民航客机的操作完全不同，再加上体力不支，他不敢冒险进入驾驶舱操作飞机。

黑匣子的数据显示，安德烈一共进行过5次求援呼叫，但因为飞机上的频率始终保持在塞浦路斯，导致希腊空管并没有听到安德烈的呼救。安德烈一个人在死寂的幽灵航班里，被活活折磨了一个多小时，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恐惧和绝望。直到他看见了突然出现在机身左侧伴飞的战斗机时，这让他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决定冒险一搏。

正如战斗机飞行员所见，安德烈踉踉跄跄地走进驾驶室，试图自救。但从未操作过民航客机的他，一开始根本无从下手。当他终于能够控制飞机时，一切都晚了。他想让飞机停止盘旋，准备降落，但已在空中盘旋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已经耗尽了燃油。在安德烈的操纵下，飞机开始向左改变航向并下降高度，但由于燃油耗尽，左侧引擎率先失去了动力，飞机的推力不平衡，最终导致飞机坠毁。

家人整理安德烈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在日记里，他数次写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机长。在太阳神522航班上，安德烈第一次坐上了机长的位置，但这也是最后一次。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作为一名空乘人员，他牢记了自己所接受的训练：如果遇到不可逆转的空难，尽可能减少伤亡人数。所以，当安德烈意识到坠毁已成定局的那一刻，他竭尽所能控制飞机，并向战斗机飞行员打出了左转手势，示意自己会飞离雅典市区。他做到了，飞机最终坠毁在雅典东北方向的山脉附近——这是安德烈唯一能做的事情。

信息公开后，所有对安德烈的恶意猜测戛然而止。安德烈不是自杀式劫机的恐怖分子，他是拯救了成千上万雅典市民的英雄！

人们将安德烈跟女友珍妮合葬在了一起。因为工作原因，安德烈和珍妮一直聚少离多。安德烈是为了陪伴女友，才踏上了这趟死亡航班。相爱的他们，从此再也不会分开了。每一年的8月14日，很多希腊市民都会主动去安德烈的墓园献花祭奠，这位雅典人民的英雄，永远不会被人们遗忘。

经过长达一年的调查，空难小组给出了事故报告，证实这是一起由地面检修工程师人为失误而导致的空难，和飞行员的操作无关。太阳神航空公司因为这场空难的打击，在调查期间就已经宣布破产，而波音公司对死难家属共计赔偿七千万美元。那个检修飞机后，忘记把控制面板拧回自动挡的工程师因渎职被判十年缓刑。然而无论怎样善后，逝去的121条生命都不会再回来了。

在电影《中国机长》里，关晓彤饰演的航空爱好者在得知四川航空3U8633遇到失压状况时，惊恐地提到了一个词——“幽灵航班”。她担心飞机失压缺氧，会和“幽灵航班”一样坠毁。这个“幽灵航班”，指的就是希腊太阳神522航班。在电影《中国机长》中，机组执行航班任务时，在万米高空突遇驾驶舱挡风玻璃爆裂脱落的极端罕见险情。生死关头，机组成员临危不乱、果断应对，确保了飞机上全部人员的生命安全，创造了世界民航史上的奇迹。

电影《中国机长》是根据2018年5月14日，四川航空3U8633航班机组成功处置特情的真实事件改编的。然而，希腊太阳神522航班却没有这么幸运。我们唯有祈愿逝者安息，愿灾难永不再重演。

           编 辑/朱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