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线上线下教学的发展与融合*

韩艳辉 许佩彤 余艳霞

（1.国家开放大学，北京 100039；2.广东省开平开放大学，开平 529300；3.广东省珠海市斗门开放大学，珠海 519100）

一、中国高等教育背景

探讨中国线上线下教学的发展与融合，需回溯到长期占统治地位的面授教学。从2500多年前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及其七十二门徒三千弟子的故事，孔子对弟子们的教导采用的就是典型的面授教学形式。即便在当代，传统面授教育的地位似乎仍牢不可破。随着信息通信技术的迅猛发展，越来越多的教育界人士开始反思传统教育，思考如何与新兴的信息时代有机融合。汤敏指出，“……标准化的课堂、统一的教材、统一的考试、统一的标准答案，这些都是流水线生产螺丝钉的场景”［1］。传统面授教育已无法满足新时代对人才的迫切需求，面授教育到了必须要变革的时候。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在传统面授教育之外，国内在政府支持下，已开始信息通信技术支撑的远程教育的探索。众所周知，国家开放大学的前身“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就是邓小平同志亲切关怀并借鉴当时英国开放大学的经验，亲自倡导并批示创办的。办学40年来，学校累计招收各类学生2050余万，培养毕业生1512余万。目前，高等学历教育在校生431万人。学校已经构建了覆盖全国城乡、服务全民终身学习的“办学共同体”［2］。上个世纪末，中国的远程教育随着国家新政策的推出而进入发展的快车道。1999年，教育部下发《关于印发〈关于启动现代远程教育第一批普通高校试点工作的几点意见〉的通知》（教电〔1999〕1号）。截至2002年，教育部共批准了66所普通高校以及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参与试点工作［3］。之后，中国现代远程教育规模迅速扩大。不过，从该阶段开始，国内普通高校逐渐开始思考线下和线上教学的结合，即混合式教学。2003年，何克抗①在参加了三场和教育技术相关的国际会议后表示，“真正有些新意并给我留下较深印象的，是一个被称作Blending Learning(或Blended Learning)的概念”［4］。同时，学历网络教育大发展，规模和影响也逐渐扩大。例如，“中国广播电视大学开放教育试点以来，开放教育的在校生已有150万多”［5］。但当时的远程教育（网络教育）还相对原始，例如广播电视大学的教学主要依靠文字和音像教材、CAI（包括IP）课件、网上辅导和其它书面辅导等，基本上还是学生线下自主学习为主，面授为辅，缺少整合性的在线课程。为回应时代发展的要求，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开始谋求转型发展。201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健全宽进严出的学习制度，办好开放大学”［6］。2012年，国家开放大学揭牌，开始向基于网络的教学转型。

从2015年到2019年，教育部连续出台相关政策，大力支持在线开放课程的建设和国家级精品在线开放课程的评选，“推进高等学校课堂革命”并探索国际化发展［7］,普通高校积极探索在线教育。目前，已评出国家级精品在线开放课程（含首批国家级一流本科课程）2008门和首批国家级线上线下混合式一流课程868门。从获奖的课程看，整体上以普通高校为主，这对传统面授教育的改革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传统高校开始从面授占绝对主导，积极向在线教育靠拢，探索混合式教育。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初爆发的新冠疫情在客观上极大地推动了在线教育的快速普及。受疫情影响，普通高校和社会加深了对在线教育的认知，普通高校加速向混合式教育的大规模转型发展。

笔者认为，普通高校发展的趋势就是混合式教育，而高校网络教育学院可能会向在线教育的纵深发展。国家开放大学经历了“线下自主学习为主、适量的面授为辅”，向“线上自主学习为主、适量的面授为辅”的混合式发展过程。随着慕课的全球性迅猛发展和受疫情的影响，在线教育已经走入主流视野。以下是中国线上线下教学的发展与融合（混合式教学）的关键节点（图1）。

图1 中国线上线下教学的发展与融合（混合式教学）的关键节点

二、发展与融合

（一）线下到线上之面授思维的转变

随着普通高校向混合式教育的转型，诸多问题开始浮出水面。例如，长期以来，面授思维的惯性制约比较严重。“受传统课堂教学方式的影响，慕课教师将微视频的“在线讲授”简单等同于课堂教学，将传输工具的使用与教学方法、教学活动混为一谈，“教学活动单一”［8］。目前国内慕课的设计中，不少要素严重缺失，包括“在线社区”“讨论管理”“心理指导”和“学习动力保持”等。此外，相当数量的慕课缺少“原始学习内容”，学习者只是观看讲授视频，缺乏原始的内容学习。另外，“主观题设计”较为缺失，绝大多数或者全部题型都是客观题设计，机器自动评分，难以实现深度学习［9］。在普通高校向混合式教育转型的过程中，必须转变传统的面授思维，深刻理解在线教育的内涵和特点，努力摆脱面授思维的制约，才能持续提高在线教育和混合式教育的质量。

近年来的研究显示，慕课的快速发展带给普通高校的冲击较大，越来越多的高校开始主动思考，转变思维。“高校应当主动研究和实践在线教育与现有教学的整合，推动和促进学校课堂教学的转型，处理好课堂教学与在线学习的关系、授课和辅导的关系、课内和课外的关系、集体教学与个别教学的关系、规范化培养与因材施教的关系等方面……”［10］。研究者对这五个方面的关系的关注，其实说明普通高校的确在深入思考传统的面授教学在“面授思维”上的转变，开始补充“在线教育”和“混合式教育”的思维。何国平②等通过分析“我国护理教学实践中普遍采用的传统教学模式即传递-接受模式”，指出其中的弊端，“忽略学生的主动性、创造性和学生的认知主体作用”。针对这些弊端，开发了基于慕课的护理教学模式设计，包括“护理学生应用‘慕课’的自主学习模式”和“护理教师基于‘慕课’所设计的翻转课堂模式”，从而颠覆了传统的“面授思维”［11］。

（二）线下到线上之教师角色的转变

在普通高校向在线教育、混合式教育转型的过程中，教师角色也必然随之发生转变。“在这种（在线学习）环境下以学生自主学习为中心，原来教师‘教’的角色将大大弱化，也就是说教师的主要作用就是为学生提供导学、辅导、帮助和支持，帮助学生在线完成学业，即一个促进者（e-facilitator）的角色”［12］。这里的“促进者”的角色实际就是辅学（facilitation）的角色。在传统面授“教学”中，一直以来都是以教师的“教”或“讲”为中心，教师处于主导地位，学生处于非常被动的“被填鸭”的地位。而传统教学话语体系中的“辅导”则针对处于主体地位的“教学”，也就是说，“辅导”处于次要的地位。而在线教育当中，教师的“教”或“讲”已经让位于学生的“学”，即从教师的“讲”为中心向以学生的“学”为中心过渡。在全新的语境下，如果再使用“辅导”，已不太合适，有“矮化”的嫌疑。为了与传统的“教学”对应，韩艳辉提出“辅学”这个术语。虽然其中也有“辅”，但从重要性的角度看，并无“矮化”嫌疑，亦无“次要”的意味，教师的“辅学”和学生的“学”处于同等的地位［13］。

“辅学”的特点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主动性，即以学习者为中心，主动出击，跟踪、了解、诊断并及时解决学习者的问题；协作性，即基于“跨区域、跨校或跨国”的教师团队，整合校内外的优质师资，密切协作，为学习者提供高度协作的支持服务；平等性，即和学习者的“学”处于同等的地位，一改传统面授教育教师居高临下的地位。与之相适应的“辅学”教师的职责，主要就是在学术支持、情感支持、技术支持和组织行政支持等方面，提供高质量的学习支持服务。

韦大宇③在研究中分析了“外贸单证实务”慕课对教师角色所产生的影响，通过慕课实践深刻意识到教师需要完成角色的转变。“翻转课堂中,教师可以真正帮助学生有效地内化课前自主学习的知识,使课堂真正成为教师与学生、学生与同伴之间深度交流互动的学习场所,教师由传统课堂知识的传授者转变为交流互动的组织参与者”。同时，“教师由课后练习的局外者转变为课后反思促进辅助者”［14］。所有这些教师角色上的转变都指向“辅学”的新角色。

（三）线下到线上之课程建设方式的转变

传统面授教育的课程建设方式一般紧紧围绕面授教学展开，纸质教材基本上为必备，后期基于纸质教材开发相关的资源，例如视频、课件和在线课程等。国家开放大学虽然属于远程开放教育，但是办学思路上受传统面授教育和普通高校的影响很大。一般而言，国家开放大学的课程建设方式如图2所示。

图2 国家开放大学课程建设方式

首先，建设文字教材。教材从编写到出版一般需要至少两到三年的时间。然后，基于文字教材，聘请“名师名教”（一般来自普通高校）进行教材内容的讲授并录制视频，这一般会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在前期工作的基础上，设计制作相关的教学课件。最后，将所有这些前期的资源整合为在线课程（网络课程）。可以看到，从文字教材到在线课程的建设周期较长，不利于学习内容的及时更新，很难跟上互联网+时代的发展步伐。国家开放大学“媒体辅助英语教学”（Computer Assisted English Language Learning，CALL）应时代发展和实践类课程的特点要求，从课程建设之初完全颠覆了传统的课程建设流程，直接建设在线课程。同时，通过整合办学体系内的优质师资，快速组建课程建设团队，充分发挥团队协作的优势。韩艳辉决定组建团队，整合办学体系内的优质师资，通过团队协作建设课程。毋庸置疑，在线课程优势较为明显，例如它能够突破时空界限，比传统教育覆盖更多的学习者，成本也相对较低，同时便于跟踪学习者的学习过程，及时迭代更新。而且，对于教师而言，基于在线课程的教学全过程得以在平台详细记录，更有利于开展教学反思。

通过组建课程建设团队，采用基于互联网的多种技术手段，开展跨区域的分工合作，韩艳辉带领团队用一年的时间便完成在线课程的建设。在随后进行首次的试点中，取得成功，受到参加试点学生、教师的欢迎，并得到办学体系的肯定。该在线课程随着试点的推进，不断迭代完善，在2016年国家开放大学精品在线开放课程的评选中，被评为“精品在线开放课程”，并获得首次设立的“最佳实践创新奖”。这是对该课程的肯定，也是对该教学团队的肯定，更是对这种颠覆式课程建设方式的肯定。在团队开展的调查问卷中，基层教师普遍反映在现有资源中，在线课程对学生的帮助最大，没有一位老师选择文字教材；学生们表示在现有资源中帮助最大的也是在线课程。

其实，近年来随着在线教育特别是以慕课为重要特征的在线开放教育的迅猛发展，普通高校也在课程建设方式上开始转变。例如，中国顶尖高校清华大学推出极具影响力的《生活英语听说》慕课，就是在2014年以在线课程的形式建设完成并运行［15］。该慕课没有如传统的建课流程那样先编写文字教材，而是直接建设慕课课程。在该慕课经过了近3年的发展后，已经达到比较成熟的阶段，才于2017年出版配套文字教材［16］。

（四）线下到线上之教学主体形态的转变

在传统的面授教育中，一般的课堂教学场景是这样的：教师站于讲台上，居高临下，面对学生群体进行授课。教师的工作模式一般是备课、上课、批改作业等，周而复始。但是，随着普通高校“拥抱在线教育”向“混合式教育”转型，对教师能力和素质的要求越来越高，多班合并上课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多地出现。这时，仅凭教师个体的力量已远远不够，因此对以教师团队的形式为广大学生提供支持服务的要求也越来越高。新冠疫情期间大规模的在线教学实践也证明，在线教学相比面授教学更为复杂，的确需要团队进行系统化协同和分工合作。以团队为特征的教学主体形态转变也就顺理成章，这也有助于整合本校和校外甚至国外的优质师资，形成更强的合力，从而进一步提高教育质量。

疫情期间，也涌现出这类教学主体形态转变的例子。例如，在课程联盟、在线开放课程建设与应用模式方面，已出现以中国高校计算机教育MOOC联盟为代表的全国范围内的同专业类课程联盟。他们将全国的高校组织起来，分工合作共同建设在线开放课程……“跨校联合、共建共享……持续推动教育公平……”［17］。在普通高校内部，随着慕课建设和运行的大规模开展，本校教师的团队协作渐成趋势。2018年1月16日，全国高等学校教学研究中心和爱课程中心联合发布中国大学MOOC 2017年度工作报告。通过对“2017课程团队每周答疑最多课程TOP25”榜单的分析发现，涉及众多高校十余个学科、专业的课程运行基本上都是依靠教师团队协作。统计显示，这25门课程教师团队人数的平均值，是4.68人。其中，团队人数最多的分别是同济大学《高等数学（一）》慕课的负责人周朝晖老师带领的团队和山东大学《线性代数》慕课的负责人秦静老师带领的团队，两支团队各为11人。这可能从另一个侧面说明，如果想提供更好的学习支持服务，需要较多的老师组成团队。

在国家开放大学办学体系内，自2012年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转型为国家开放大学之后，就一直致力于网络教学团队的建设和推广，旨在为学生提供优质的教育教学服务。例如，韩艳辉所带领的“媒体辅助英语教学”教师团队自2013年以团队形式建设该课程开始，就一直是以跨区域教师团队的形式开展课程的运行工作，得到了广大基层学生和学校的认可。“韩艳辉老师团队的基于‘媒体辅助英语教学’网络核心课程探索的‘跨区域、一站式团队在线辅学’模式，已经比较成熟，在国内外获得了较好的反响”［18］。

无论是在学校内部，还是跨校或跨国的合作，这样整合后的教师团队非常具有竞争力，对于教学主体形态的转变是很有帮助的，实践证明也是可行的。“……通过网络教学团队可以极大地提升教学效果和学生满意度，有效地保障教学质量”［19］。

三、总结与展望

通过以开放大学的视角，分析中国线上线下教学发展与融合的趋势，发现从线下到线上的四大转变，即面授思维转变、教师角色转变、课程建设方式转变和教学主体形态转变。同时，也洞见未来的六大趋势，即（1）线上线下教学的融合发展是大势所趋；（2）普通高校将进一步加大混合式教学的改革力度，但仍然面临诸多挑战；（3）在线教育已走入主流视野，但获得社会的普遍认可，尚需时日；（4）传统的教师角色和职责需要与时俱进的改变；（5）普通高校会出现更多的教师团队，不仅是协同开展教学，还包括协同开展科研，跨校、跨区域和跨国科研将成为常态；（6）中国在混合式教学、在线教学领域，可能会引领国际教育的走向。

注释：

①何克抗(1937年8月-2021年6月6日),北京师范大学教育技术学院教授、现代教育技术研究所所长，东北师范大学荣誉教授（终身教授）。长期从事教育技术理论与应用研究。

②何国平（1952-）,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任中南大学（湘雅）护理学院院长，我国首批护理学博士生导师，第三届全国高等教育护理学教材评审委员会委员。

③韦大宇（1978-）,副教授，广西职业技术学院经贸系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