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环境下网络传播叙事中的身份焦虑问题研究

2022-06-22 21:55赵树旺付佳
编辑之友 2022年6期
关键词:社交媒体

赵树旺 付佳

【摘要】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逐渐郁积为普遍的社会问题。基于叙事主体多元化、叙事内容丰富化、叙事方式和渠道多样化、叙事结构非线性化的网络传播叙事模式,社交媒体环境中的身份焦虑呈现出狂欢式的符号表达、非理性的情感倾向、仪式化的群体分享等传播特色。精英崇拜的社会心理、新时代的技术赋权、消费主义下的特殊文本、社交网络中的模因传播模式成为网络传播叙事语境下身份焦虑问题出现的重要动因。我们应多维思考去应对身份焦虑问题:一是了解社交媒体使用对身份焦虑的影响,厘清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的成因;二是建构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的评估体系;三是发现应对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问题的解决方案。

【关键词】社交媒体 网络传播叙事 身份焦虑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2)6-066-06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2.6.011

作者信息:赵树旺(1972— ),男,河北辛集人,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文化传播;付佳(1995— ),女,河北邢台人,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化传播。

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逐渐郁积为普遍的社会问题,继而加剧了不同代際、群体间的社会分化。所谓身份焦虑,是指媒介使用者过多看重他人对自身的评价,从而导致的对自身角色和地位的不确定性。加拿大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一书中曾用拟剧理论来阐释此类行为,在他看来,日常生活中的人们就像舞台上的演员,要努力展示自己,以各种方式在他人心目中塑造自己的形象,[1]并在自我展现的过程中试图引导他人按照特定的方式看待自己的行为,因此这种自我展示的内容往往经过精心挑选,甚至超出了现实状况,这就是一种身份焦虑的表现。

加拿大传播学者伊尼斯在《传播的偏向》一书中论及,一种新媒介的出现,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诞生。传播主体多样化、传播渠道多元化、传播内容海量化的社交媒体网络改变了原有的社会关系形态,媒介环境已由大众传媒垄断时代逐步演变为网络群体传播时代,人人都可以通过社交媒体表达情绪与观点,由此所形成的网络文本更加具有互文性、开放性、边缘性、多义性以及更为复杂的关联性。网民越来越倾向于通过社交媒体分享生活细节和个性化的表达,以完成塑造个人形象的诉求。在这样一个弱把关、去中心的媒介环境下,个体的情绪在阐释交流中实现了社会化传播。伴随着内卷化趋势的愈演愈烈,人们的工作与生活压力逐渐加重,急需一个表达窗口以实现情绪宣泄,而社交平台正好承担了这一角色,平台上不乏非理性化的情绪表达,由此导致消极情绪广泛传播,并引发社会心理失衡和身份焦虑。

一、网络传播叙事中身份焦虑的传播特色

移动互联技术的发展和智能终端设备的普及,为大众参与社会表达和自我个性呈现提供了更多的平台和机会,进而在一定程度上推动社会交往由单纯的熟人社交转变为由熟人社交和陌生人社交共存的社交形态,[2]因此,相较于现实社会,网络传播叙事中的身份焦虑传播的可能性更大,传播范围也更加广泛。同时,身份焦虑越严重的网民越倾向于使用社交媒体,通过频繁的信息发布获得评论和点赞,确认自我价值和减轻无法忍受的不确定感,这进一步增强了身份焦虑的传播速度和范围。有别于传统媒介叙事,网络传播叙事语境下的网民通过狂欢式的符号表达传播非理性的情感倾向,完成仪式化的群体分享行为。

1. 狂欢式的符号表达

在传统的人际传播过程中,语言是最基本的传播符号。而在社交媒体普及的今天,传播符号发生了诸多变化,除文字外,具有符号意义的视频、图片、表情包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身体缺场”造成的不完整传播。

伴随着网络文化的发展,许多符号被赋予了新的内涵。视频、图片、表情包等符号化的表达方式具有比文字更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能够更加强烈地表达传者的意图与态度。其中,具有个人特色的表情包因其叙事风格独特、视觉冲击力强,成为网民群体尤其是青少年群体进行信息传播、意义表达的重要手段,互联网的互动性和包容性为表情包的传播提供了契合的狂欢场域。表情包作为一种典型的符号化的表达方式,借助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平台持续发酵,并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网民群体的价值认同。但表情包所传达的内容大多包含着消极颓废、不作为的倾向或戏谑、恶搞等意味,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使用者的价值观,致使享乐主义与消费主义价值观充斥整个网络空间。

许多网络热点正是由于符号化的表达引起了大众的广泛关注,其背后往往源于身份焦虑,如突然走红的“凡尔赛文学”,不仅迎来了众多网友的狂欢式追捧,也引起了众多专业媒体的关注。“凡尔赛文学”最大的特点在于不经意间露富、拐弯抹角地炫耀、润物细无声地展示一种高端品质生活,或以貌似朴素的话语传达出发言者溢于言表的骄傲,如借助一些奢侈品牌或带有品牌元素的图片,达到自我炫耀的目的。“凡尔赛文学”现象包裹的是一种被掩藏在现代人内心深处的虚荣和身份焦虑,只是这种焦虑被包装成华丽文字背后的无病呻吟。此类人群在现实生活中迷失自我、缺乏自信,因此寄希望于虚拟空间的自我幻想。

囿于“身体缺场”,网络人际传播过程中的传受双方对于了解对方所要传达的真实情绪存在一定的困难。随着网络时代的发展,不同符号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应该说,符号化的表达方式丰富了网络文化,既弥补了偶然的语言乏力,又在凸显个人风格、构建社会认同方面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也成为网络人际传播中的一种重要辅助方式,但其在传播过程中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不可忽视。因为在现实环境中面临巨大的生活压力和身份焦虑,网民急需利用社交媒体平台的娱乐化功能来寻求排遣和自我麻醉。此种语境下,具有一定调侃、戏谑意味等符号意义的图片和表情包加剧了社交媒体平台的娱乐化色彩,并在网民广泛使用过程中使其沉溺于娱乐的泥沼中无法自拔,逐渐丧失理性的思考能力,长此以往,这样的娱乐化也会使他们在网络空间中陷入二次迷失,加剧身份焦虑。

2. 非理性的情感倾向

网络空间的匿名性、互动性以及开放性使社交媒体平台成为“意见的自由市场”。在这个自由市场中,人人都可以实现个人情绪和意见的表达,一旦发生某些能够触动公众神经的突发事件,网民便迅速凝聚为一个大的网络群体。民意在网络上的现身,不再是嘘的一声,而是轰的一声,不再是意见领袖的振臂高呼,而是陌生人的成群结队。[3]网络传播叙事中的非理性情感倾向主要包括个人情绪、群体情绪与社会情感等三种主体情绪。

个人情绪中常含有非理性的情感倾向。网民在发表言论时通常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其特点是较明显的情景性、冲击性和短暂性。带有情绪性的观点和言论往往更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其他人的关注与转发。在网络传播叙事过程中,个人情绪通常表现出表达心态不平和、说话方式不礼貌、表达过程不冷静等特征。一些片面、偏激的言论极易引起其他受众的广泛关注,从而引发大量传播,并在转发的过程中呈现出某些明显的倾向性,单纯的个人情绪就可能上升至群体情绪。

法国社会学家勒庞认为群体情绪的相互感染决定着群体行为的选择,本能性的情绪特别容易感染,而理智的、冷静的情绪在群体中丝毫不起作用。[4]在网络传播叙事中,话语文本的呈现方式更加多样化。较之单纯的文字,带有情绪性的图片、短视频更加具有冲击性和感染性,能够迅速引发公众的情绪调动,形成群体情绪。根据诺伊曼的“沉默的螺旋”理論,人们通过对意见环境产生敏锐的感知来形成自己的意见,从而导致劣势意见的沉默和优势意见的大声疾呼。由于网络的匿名性和开放性,个人情绪在群体情绪中更易被放大,极易导致更加极端的群体行为,网络暴力就是一个典型。

经过时间的积淀,社会中长期存在的问题逐渐内化为社会深层问题,由此产生的普遍的焦虑心理在网络传播叙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最终便会加剧网民的身份焦虑。如由于贫富差距逐渐扩大而产生的精英崇拜心理和仇富心理,“佛系青年”等丧文化中所体现出来的消极避世心理,众多戏谑性、调侃性网络流行语背后的自我怀疑和自我贬低的社会心理等,都是网民身份焦虑的具象体现。这些倾向内化为普遍的社会问题,对社会风气以及年轻一代网民正确价值观的树立都具有不利影响。

3. 仪式化的群体分享

网络传播叙事中的分享机制看似在网民中形成了一定的文化边界、区隔机制和差异化的表意实践,实际上却是网民群体基于共同的意义空间的文本复制与再创造。根据美国传播学者詹姆斯·凯瑞的传播仪式观的观点,传播并不是位移,而是仪式,是一种以团体或共同的身份把人们吸引到一起的典礼。任何内容的仪式,都属于一个人群共同体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或者空间内进行的某种活动。网络传播叙事中的身份焦虑在实践过程中形成的区隔,不仅仅是空间上的,也表现在语言体系等层面。在面对如何排解身份焦虑等问题时,更多人选择利用社交媒体求救于解构与自嘲,用“躺平”的佛系姿态对抗奋斗话语,用一句“社畜”来抗衡工作压力,给自己贴上“打工人”等标签,并在群体中实现仪式化的价值认同,但这种自我价值的主动贬损实质上是一种身份焦虑和自戕式的防御。

社交媒体平台上瞬时更新的热点问题往往受到众多网民的追捧,短时间内即能获得数以万计的跟帖、模仿,并引发社会性讨论。网民以追随社会热点为主要目的,把参与社会热点问题看作参加一场仪式化的狂欢活动,狂欢落尽时却往往一地鸡毛。身处网络传播叙事中的网民就是如此,他们既因为参与了某个热点问题的讨论而感到满足,也由于错失了某个热点而感到遗憾。实际上,满足是暂时的,遗憾却是永恒的,其结果则是众多网民在身份焦虑的泥潭中愈陷愈深而不自知。

二、解构网络传播叙事中身份焦虑的传播过程

研究网络传播叙事中的身份焦虑,势必要了解网络传播叙事的特点,其与传统叙事之间存在很大的不同。与“作者主导”的传统叙事相比,网络叙事的文本意义是在作者和读者的双向互动中得到进一步扩大,其不仅经历了文本的创造与阐释,还经历了文本内部相互交流的意义共生过程,最终实现网络叙事文本意义的多项共建。因此,网络传播叙事模式呈现出叙事主体多元化、叙事内容丰富化、叙事方式和渠道多样化、叙事结构非线性化等特点,身份焦虑在社交媒体中的传播也适应了网络传播叙事的基本模式,因此分析网络传播叙事基本模式的过程也是对身份焦虑问题传播的解构过程。

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群体、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叙事关系既是叙事主体间的关系,又在彼此的互动中打造了一种特别的网络叙事语境和媒介环境。网络传播叙事中的叙事主体不仅具有叙事者的身份,同时还担任着阐释者、交流互动者等角色。与某一事件相关的当事者、目击者、政府、媒体以及关注此事件的所有网民,都可能作为叙事主体对事件相关文本进行解释,并在交流互动的过程中对具体文本进行多样化阐释和构建出新的文本。[2]具有相关或相似叙事含义的文本大量涌现在网络空间中,便形成关于某一具体事件的文本集合体,这就实现了叙事内容的丰富化。除此之外,与事件相关的情感体验也成为网络叙事内容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身份焦虑的叙事主体主要是活跃在社交媒体平台中的网民个人及其组成的群体。具有强烈身份焦虑色彩的“凡尔赛文学”的叙事主体不仅包括零散的网民个人,还包括专门成立的虚拟社群组织,如在豆瓣中成立的“凡尔赛学研习小组”,他们以研究“凡尔赛文学”的特征、内容为主要活动。“凡尔赛文学”的归纳者网友“@小奶球”的《凡学公开课》甚至被豆瓣小组成员整理为入门必读教材。

经典叙事学将叙事研究的重点主要集中于文字为主的文本结构,而忽略了那些极具特色的表达方式对于文本叙事效果的影响。在网络传播叙事阶段,具体文本的主文本和副文本都是网络叙事实现意义增值的重要元素。与以口语、文字和大众传播媒体为主要叙事方式和渠道的传统叙事相比,网络传播叙事的叙事方式呈现出更加多样化的特点。其通过带有个人风格和符号意义的文字、图片、短视频、音频等方式进行传播,充分调动网民的视听觉能力,具有更加良好的传播效果。同时传播渠道也日趋多样化,除了依托传统媒体,还有众多自媒体、个人社交平台等可供选择。网络叙事传播方式和渠道的多样化使个人在传播过程中的地位得到凸显,传播链条由单向传播转变为多链条传播。

正如美国学者玛丽—劳尔·瑞安所说,互联网就是一个叙事喷井。从叙事结构来看,由“作者主导”的叙事模式已经过时,读者和作者之间的信息壁垒被打破。读者在阅读作者针对某一具体事件表述的文本的过程中,通过点赞、评论、转发等方式参与到叙事的过程中,读者与作者的双向互动成为可能。在此过程中,读者不断对事件进行新的文本解读与阐释,并将其时刻暴露在开放性的网络叙事场域之中,因此阐释者的能动性得到了极大提升。这种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和交互性的叙事方式使具体事件的边界充满变数并使其外延不断扩大。如标志着佛系文化和锦鲤文化的表情包在社交媒体平台中引起一阵转发热潮,尤其在某些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意见领袖的转发下,消极避世的社会情绪弥漫于整个社交媒体平台中,狂欢背后流露出的是年轻人身份焦虑的常态化。网民个人、社交媒体平台中具有一定号召力的意见领袖,甚至某些官方账号都成为这一狂欢盛事的助推者。同时,在彼此的交叉互动中,文化主题之下的衍生文本不断生成,使佛系文化、锦鲤文化的外延不断扩大。

在网络传播叙事场域中,情绪作为文本的一部分在网络空间中的传播变得可能且越来越不可忽视。在现实社会处于身份焦虑中的当代人,进入社交媒体平台这一狂欢场后,将由现实社会环境带来的身份焦虑引入网络平台中,并凭借网络传播叙事独有的特点,更加直接、外化地表达个人情绪,使身份焦虑这一社会现象具有更强的网络传播性与应对紧迫性。

三、网络传播叙事中身份焦虑的成因分析

身份焦虑是一种担忧,担忧自身无法与社会设定的成功典范保持一致,从而被夺去尊严与尊重,这种担忧的破坏力足以摧毁我们生活的松紧度;以及担忧我们当下所处的社会等级过于平庸,或者会堕落至更低的等级。[5]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在其著作《身份的焦虑》中将焦虑的起因总结为渴求身份、势利倾向、过度期望、精英崇拜及制约因素等。在网络传播叙事的语境中分析当代人的身份焦虑不仅要考虑社会心理因素,还要考虑技术因素以及网络传播叙事所独有的特点。综合来看,精英崇拜的社会心理、新时代的技术赋权、消费主义下的特殊文本、社交网络中的模因传播模式成为网络传播叙事语境下身份焦虑现象得以出现的重要动因。

1. 精英崇拜的社会心理

当前社会,人们常常面对激烈的求学与求职竞争,生活压力越来越大,内卷化越来越严重,以至无法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定位。阶级固化所带来的精英崇拜心理在全社会范围内得到强化,标签化的精英生活成为众多网民的追求目标和争相模仿的对象。在这个内卷化社会中,网民对于自己的阶层判断还存在着模糊不清的状况,即便已身处中产阶层,也仍在心理上对自己秉持着怀疑态度。由精英崇拜心理所导致的网络事件层出不穷,曾经在网络上引发大量关注的“上海名媛拼单事件”正是基于此种社会心理。这些“名媛们”通过拼单的方式享受价格昂贵的奢侈品、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和高档下午茶等令人羡慕的高品质生活,并在短暂的拥有期内以照片、视频的方式分享至个人社交平台上,获得生活的表象满足,实现个人形象的塑造,其背后呈现的却是越来越无法掩盖的自我怀疑与身份焦虑。

如此种种,皆因网民受到精英崇拜的社会心理影响,在现实生活中丧失了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并力图通过社交媒体平台塑造一种虚假的幻象,这实际上是身份焦虑的一种呈现方式。在很多人看来,物质财富可以换来他人的尊重,因此精英阶层精致的生活方式、高级的生活质感都成了他们争相追求的目标,而与精英人群之间的差距则让他们倍感焦虑,只能通过在社交媒体平台中塑造的虚假形象獲得短暂满足,延续自我欺骗。

2. 新时代的技术赋权

社交媒体环境下传播主体身份焦虑的产生与媒介技术的发展息息相关,因而对传播主体焦虑现象的深入了解还需回归到对媒介技术及人与技术关系的反思之中。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催生了社交媒体平台,为公众实现自我意见的表达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狂欢场。由于技术的加持,在算法分发机制的作用下,社交媒体平台可以迅速锁定网民的个人兴趣和需求,并选择符合网民兴趣的内容进行投放,这无疑能最大程度地契合文本与主体的匹配度,但长此以往网民就会陷入个人的信息茧房,产生回声室效应。回声室效应会带来“信息窄化”问题,网民获取信息的失衡、对社会认知的失真会阻碍信息的交流、沟通和碰撞,并束缚观察和感知社会的视野,进而导致拟态环境和社会现实之间的偏差越来越大。

不可否认的是,在网络传播叙事过程中,网民借助匿名化和虚拟化的网络身份,实现了个人情绪的无限夸张与放大。主体的在场与身体的隐遁,使得网民在“身体缺场”的情形下既表露了心声,又保护了作为“第三方”的自我,并在象征性互动中重构了自己的文化身份。随着技术的发展,人们能够通过开滤镜、瘦脸等方式对自己的图像进行美化,并将美化后的图像发布在个人社交媒体账号中,这是当代人利用社交媒体平台进行个人形象塑造的一个重要方式。尽管经过加工后的图像和原本的真实图像之间往往存在较大差距,但发布者沉溺于他人对于自己所发布图像的正面评价之中,并在与对方互动的过程中,进一步在心理层面上自我肯定所发布内容的真实性。长期、机械的此类行为往往导致传播主体模糊了网络虚拟形象与个人现实形象的区别,混淆了现实与虚拟之间的界限,从而对自己做出不正确、不清晰的定位,实则进一步加剧了个人的身份焦虑。

3. 消费主义下的特殊文本

随着时代的发展,消费主义正在迅速改变和塑造人们感知世界的方式。人们已经无法区分或者不愿区分哪些物品是生存所需、哪些物品是符号消费的靶子,从而逐步陷入消费主义制造的迷阵。[6]尤其在网络传播叙事过程中,消费对象对一件商品的消费并不只是在消费物品本身,而是消费物品所包含的符号意义。在消费社会中,人们的消费行为从一定程度上说是由一种经济行为转向了一种文化行为,人们可以通过商品符号来表明自己的身份,并通过消费来维持、整合一种群体认同感。但商品符号给人们提供的是一种虚假的身份感,其目的不过是掩盖自身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份焦虑。

消费品是当代人在消费主义时代中寻找身份归属感和认同感的重要道具。在消费社会中,商家往往通过贴标签的方式赋予简单商品以复杂的人文内涵,而消费行为被塑造成具有仪式感的社会活动,如当前备受追捧的“双十一”和“双十二”等。在当代人眼中,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购物行为,而是一场具有仪式感的网络盛事。又如在社交媒体平台中引发一阵热潮的“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众多网友纷纷为情怀买单,在社交媒体平台中刷屏。通过将购买行为或购买产品展示在社交媒体平台中,消费品所代表的符号意义被扩大至个人身份的展现甚至社会阶层的定位,所谓的理想中的“人设”通过一次次点击下单就可以完成。在消费主义和网络传播的双重夹击之下,个人成为迷失自我、失去思考能力的被操纵的机器,盲目追随网络热点,并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成为网络热点的助推者。

4. 社交网络中的模因传播

“模因”一词最早出现于牛津大学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1976年所著的《自私的基因》一书中。道金斯将模因视为文化传播的单位,其含义是指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相类似的东西。在网络传播叙事语境之中,互联网模因指在互联网上迅速传递并在传播中逐渐变化的内容单元。

社交媒体的出现使内容的病毒式传播成为可能,激发了网民的创作欲望。在技术的加持下,具有易模仿性、易复制性的内容即可实现模因传播。“凡尔赛文学”就是一种典型的套路式的写作模式,因其基于相同的模因,一出现在社交媒体之中,便引发大规模的模仿。网络中层出不穷的模因给网民带来了游戏的快感和创意的体现,但大量重复的文本内容往往导致语义的消解。尼尔·波兹曼曾说过被反复使用的词汇会耗尽它们的象征价值,符号失去意义的过程是一个因变量。越是不问语境地滥用和频繁地使用,其失去意义的速度就越快。在简单的模仿、复制的模因传播中,人们对于事件与热点的理解往往停留在事件表面,甚至还未对其进行深入了解即加入模仿大军之中。长此以往,人们会丧失批判精神和思考能力,成为马尔库塞口中的“单向度的人”。

在社交网络中的模因传播模式下,个人的情绪和想法往往引起大规模的关注。在情绪感染机制的作用下,个人的身份焦虑常常在网民的阐释和互动行为中得到快速扩散和传播,并逐渐扩散为全社会的心理问题。网络“锦鲤”文化的传播过程就充分体现了模因式的传播模式。基于对现实状况的不满,网民通过转发各式各样的“锦鲤”语录、图片和表情包来祈求好运、表达情感。这一行为可以看作网民对于现实生活的温和的抵抗。在现实生活中充满焦虑的网民在社交媒体中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他们寄希望于虚拟的“锦鲤”,通过转发和评论参与到这场具有仪式感的网络行为之中,以期望现实生活中遇到的困难能够迎刃而解。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祈愿活动中,网民混淆了虚拟与现实之间的界限,也导致现实中的身份焦虑在模因传播模式的助推下延伸至社交媒体平台并得到广泛传播。

四、多维探索身份焦虑问题的解决方案

身份焦虑根源于现实中绝对的不确定性。当现实中的焦虑情绪蔓延至网络技术加持下的社交媒体环境中,就会导致传播范围的扩大与传播效果的增强,个人情绪往往被放大为群体情绪或内化为普遍的社会情感,极易造成群体极化现象。整个社会需要从多个维度对此进行反思与应对。

一是了解社交媒体使用对身份焦虑的影响,厘清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的成因。社交媒体已经成为一种压力来源,导致网民的身份焦虑现象日益增多和严重。究其根本,社交媒体使用导致多维信息过载,进而造成网民心理压力加剧并产生身份焦虑。身份焦虑在社交媒體使用中无处不在,二者为正相关关系。使用社交媒体越多,网民的身份焦虑现象就会越严重。其关键在于,越是受到身份焦虑干扰的人群,越会更加频繁地使用社交媒体。使用者本意自是希望通过更多的信息获取和互动来调节身份焦虑、进行自我安抚,殊不知结果只会是恶性循环。厘清社交媒体使用与身份焦虑的因果关系,就有可能通过前瞻性研究预测因果风险,进而开发干预措施和解决方案。

二是建构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的评估体系。随着网络传播叙事中身份焦虑现象的日益增多,社会关注度也越来越高,但仍旧缺乏用以精确判断、衡量、反馈和评价的可量化数据。对于社会问题的发现、发展、解决和效果评价来说,一个可操作的评价体系是必需的。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的评估体系应该包括社交媒体的使用动机(如信息获取、娱乐、社会交往或自我表现等)、使用行为(如浏览信息、互动交流、发布信息和图像等)、相关损害(心理和身体损害)和改善效果(如社交媒体使用时长、行为变化和自我价值评价)等指标。各项指标可以通过社交媒体使用的客观数据和随机结构化访谈来评估与获取。基于这样的评估体系,或可有助于针对性地解决身份焦虑过程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应该也有益于干预措施的开发。

三是寻找应对社交媒体环境下身份焦虑问题的解决方案。放弃使用社交媒体并不是解决身份焦虑问题的良策,利用社交媒体自身力量解决社交媒体环境下的身份焦虑问题才是适当的解决方案。其总体思路是激扬社交媒体的积极作用,抑制社交媒体的消极作用,进而开发出具有社交媒体积极特征的解决方案。首先,可以通过社会支持的方式,让身份焦虑者通过社交媒体认识到自身焦虑的现实和成因,进而增强其心理健康和自愈信心;其次,可以通过技术支持的方式,引导网民通过网络跟踪了解和反思自己的使用行为,进而引导其发现与自己具有共同兴趣的虚拟社群,使其找到自己的归属空间,并在交流与互动中实现身份认同,减缓身份焦虑;再次,可以通过国家引导的方式,规范社交媒体的发展方向和内容呈现方式,减轻对身份焦虑的影响和冲击。

纵观人类传播史,新技术发展给人们带来的便利不言而喻,但其负面影响也常伴左右。在一个快速发展的媒介化社会中,人们欣喜于新媒体平台带来非凡体验的同时,也在承受着传播革命带来的困扰与不安,如诸多的身份焦虑问题。非理性情绪在社交媒体空间中呈现出螺旋式的扩散过程,影响着个体、群体与社会的健康成长。我们应抱持冷静的态度来审视社交媒体环境中的身份焦虑现象,并为沉浸在社交媒体迷思中无法自拔的人们敲响警钟。

參考文献:

[1] 段旖. 大数据时代信息共享价值观的建构[J]. 新媒体研究,2020(24):91-93.

[2] 隋岩,唐忠敏. 网络叙事的生成机制及其群体传播的互文性[J]. 中国社会科学,2020(10):167-182,208.

[3] 李永刚. 互联网上的公共舆论及其生成机制[J]. 文化纵横,2010(5):82-85.

[4] 季璐瑶. 愤怒与自我[D]. 南京师范大学,2019.

[5] 阿兰·德波顿. 身份的焦虑[M]. 陈广兴,南治国,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6.

[6] 魏红珊. 炫耀消费与身份焦虑[J]. 文艺理论与批评,2005(1):84-90.

An Analysis on Identity Anxiety in Online Communication Narratives in the Context of Social Media

ZHAO Shu-wang, FU Jia(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071000, China)

Abstract: The identity anxiety has gradually become a common social problem in context of social media. Based on the diversified narrative subjects, enriched narrative content, diversified narrative methods and channels, and non-linear narrative structure of the online communication narrative model, the identity anxiety in the context of social media present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arnival symbolic expressions, irrational emotional tendencies and ritualized group sharing. The social psychology of elite worship, technological empowerment in the new era, special texts in context of consumerism, and meme communication models in social networks have become the important motives for the emergence of identity anxiety in the context of online communication narratives. The identity anxiety should be considered and coped with from multiple dimensions. The first is to understand the impacts of social media on identity anxiety and to clarify the causes of identity anxiety in context of social media; the second is to construct an evaluation system of identity anxiety in context of social media; the third is to find the solutions to the problems of identity anxiety in context of social media.

Keywords: social media; online communication narrative; identity anxie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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