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世界工厂”地位会被取代吗?

2022-06-23 00:40张丹
中国经济评论 2022年6期
关键词:越南工厂供应链

张丹

进入2022年以来,东南亚国家越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姿态走入大众视野。今年一季度可观的外贸数据和增长态势,被认为无论是出口规模还是增速,甚至超过了同期的深圳。

很多国际经贸领域专家认为,“摸着中国过河”的越南表现出了中国十几年前的模样。一时间,“越南将成为下一个世界工厂”的话题也开始被广泛讨论。

事实上,类似的讨论一直不绝于耳。自从拜登政府上台以来,一直倡议制造业回流,并出台了一系列支持政策。与此同时,日本和欧洲的国家也都在出台支持本土制造业的政策。

那么,中国的世界工厂地位会在不远的将来被越南或者其他的国家取代吗?

越南作为东南亚国家的主要代表,在发展势头、经济活力、产业变革等方面的变化,不能不重视,但也不用过于神话。探讨越南能否超越中国,还需要从制造业发展历史、各国的具体国情,以及全球贸易现状和发展趋势等层面进行剖析和评判。

后发的越南离世界工厂有多远?

据《世界经济》展望,在2010年至2021年期间,越南以5.99%的平均经济增速位居第14名,虽然比不上中国的7.24%,但这个增速已经把很多国家甩在了后头。

先看越南海关公布的数据,一季度越南货物进出口总额为 1763.5亿美元(约为1.15万亿),同比增长为14.4%。其中,出口额为891亿美元(5842亿元),同比增长13.4%。

再看2022年第一季度,越南GDP实现921.75亿美元,同比增长5.03%。而同期中国和新加坡的GDP增长分别为4.8%和3.4%。

这种高增长的势头,离不开几个要素:政策倾斜、地理优势、劳动力成本、人口优势、税收政策。

1986年,越共开始“革新开放”。对经济体制改造,承认多种经济形式共存,允许和欢迎外国投资。核心有两个:一个是私有化改革,另一个是开放市场。

三十多年来,先是服装、鞋等纺织业,再到阿迪达斯、耐克等知名运动品牌,后来是三星、苹果、佳能、尼康等电子制造业,越南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近水楼台,承接了日美韩以及中国沿海地区的制造业转移,一举实现弯道超车。

研究机构IHS Markit数据显示,2020年越南制造业劳动力成本每小时2.99美元,中国每小时为6.50美元,约为中国的44%,墨西哥的62%,泰国和菲律宾的约40%。

2021年数据显示,越南人口将近1亿。其中,人口中位数年龄仅30.5岁,普通工资只有中国的三分之一。

这种劳动力成本和人口优势,吸引着外部资本的持续涌入。

据《华商韬略》报道,三星自2008年在越南建厂,对越累计投资180亿美元,建立了200多家本土供应商,雇佣了11万名本土员工。截至2019年9月,三星的制造彻底转移到越南,越南已然成为三星全球最大的生产基地。

此外,英特尔早在2020年就投资10亿美元,在胡志明市建立装配和测试工厂。LG电子也在同年投资15亿美元,在越南建设电视和家电制造工厂。

再者,越南企业所得税率为20%,在工业园中的企业能获得前两年免税,之后四年缴税减半的政策优惠,甚至高科技产业能升级成“四免九减半”。加之欧美国家给越南的低关税,进一步降低了企业的出口成本。

越南成为世界上先进国家制造业转移的首选,偶然中带着必然。

自工业革命以来,可以称得上“世界工厂”的有五个国家,即英国、美国、日本、德国(准)、中国。

世界工厂,顾名思义为世界市场大规模提供工业品的生产制造基地。更简单的理解是,全球制造业中下游的集中聚集地。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经济学教授戈登·汉森公开表示,如果一定要选“下一个中国”,那就是成长最快的越南。

这种说法,和越南身上有曾经中国的影子不无关系。越南目前的工业发展模式,类似于30年前中國沿海地区的来料加工厂。优势突出,缺点也明显。

第一,人才素质不高,缺乏相关工作经验,管理成本和时间成本增加。

第二,缺乏自主而完善的产业链。技术含量低,大部分只是承担组装代工环节,产品附加值低,利润空间也小。

第三,国土面积有限,原材料贫乏,使制造业的发展受到极大制约。

除此之外,一季度数据显示,越南外资总额为108亿美元,同比增长86.2%,其中有一半来自中国。

外交学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施展在其著作《溢出:中国制造未来史》也给出了佐证——制造业向越南转移的情况,本质上是中国供应链产能的溢出。

越南成为“世界工厂”的先决条件,不仅需要完整的工业体系,还要有成熟的分工配套,更须有齐全的自然资源。

毫无疑问,这些因素越南还不具备,短时间也不可能补齐追上。至于“取代中国世界工厂地位”一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越南对外经贸大学经济政策研究院院长阮德成认为,越南发展的最佳状态是,介于中国台湾地区和马来西亚之间的水准,完全不可能取代中国。

不言而喻。麦肯锡给出的结论更为客观,在积极的市场前景和本地人才、供应链的支撑下,即便全球制造业产能出现新的变化,中国仍将在其中、尤其在知识密集型的制造业中占有重要位置,继续是重要的世界工厂。

世界工厂正面临挑战

值得注意的是,拜登政府启动印太经济框架(IPEF)引起了各方的关注。

据媒体报道,5月23日,美国总统拜登就任以来首次访问亚太,此次亚洲之行的重头戏“印太经济框架(IPEF)”正式宣布启动。首批加入的国家有澳大利亚、文莱、印度、印度尼西亚、日本、韩国、马来西亚、新西兰、菲律宾、新加坡、泰国和越南,以及后来加入的斐济。

这个围着中国的“圈子”,让中国世界工厂地位面临新的挑战。其中,重建供应链是重要一环。第一,把更多的制造业带回美国,创造更多的就业;另一层意思则是,从中国分散、转移供应链到这个这些成员国中。

近年来,中国制造业高速发展的成绩加上“中国崛起论”明显让美国、欧盟等国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根据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最新公布的全球制造业竞争力指数(以2018年指标为准),中国的制造业竞争力已跃居全球第二,仅次于德国。

报告指出,中国完成近4万亿美元行业GDP,是制造业规模最大的国家。大约是美国、德国、日本三个发达国家制造业规模的总和。

这和中国在印太地区的经贸优势不无关系。

一方面,中国对越南的贸易顺差。主要依托于中国的绝对优势,即是占据着供应链的高端,包括设备、材料、器件、模组,甚至机器人。越南电子元器件的90%要从中国进口。就目前而言,越南仍然扮演着一个车间的角色。

另一方面,中国的世界工厂实际上已成体系。行业机构研究数据显示,在19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与中国是第一大贸易伙伴的有120多个,占三分之二。其中,90多个国家与中国的贸易额是与美国的2倍多。

另一个优势则来自《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日渐稳固。从参与规则到制定规则,中国将获得更多的贸易规则制定权。

面对印太经济框架(IPEF),中国的新机会则是继续在制造业上下功夫。尤其是先进的制造业,也就是产业链的更高层次。

从这个角度上,中国和东南亚如越南、南亚如印度等国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即是共赢多于挑战。他们需要更多的机会,我们需要降低更多的成本。

众所周知,中国产业链与供应链的完备程度和优势,中国产业工人的规模和技术熟练程度,以及数十年的积累,最终才成就了中国世界工厂的地位。

疫情后时代的中国,更要利用好现有的优势,规避好区域性“圈子”的风险,有序且逐步放开一些产业链的转移,将是中国走向先进制造业产业集群的必要条件,也是从世界工厂向世界先进制造工厂升级的关键步骤。

如何应对后疫情时代下产业转移?

面对巨大体量的产业链转移,不管是主管部门还是行业专家,正在逐步达成一种共识。即是出清低端制造业,向先进中高端制造业进发,更快时间解决“卡脖子”的问题。

工信部、国家发改委等十部门发布的《关于促进制造业有序转移的指导意见》指出,要引导产业合理有序转移,维护产业链供应链完整性,促进形成区域合理分工、联动发展的制造业发展格局。

商务部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所副所长白明认为,中国已经发展到劳动力成本较高的阶段,在低端产品方面,越来越没有竞争力。

这种新的产业链趋势,既是国际产业分工发展的一个规律,也是提升制造业向更均衡发展的必经之路。

其实,在热议越南经济增速、产业转移问题上,我们不妨换一种视角,类比一下当年的韩国、日本,他们为何选择来到中国。

事实上,除了越南之外,柬埔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缅甸等东南亚其他国家,甚至是南亚的印度,也是承接制造业转移的国家。

随着疫情后时代以及中美等大国关系各种不确定因素,市场上可能不止“热炒越南”一种呼声,还会再现更多的声音。

中信建投证券分析师韩军谈到,中国产业某些特定环节的“外溢”是必然,中国与越南产业链更多是互补关系。

《实业强国:中国制造自强之路》书中提到一种观点,越南极易成为中国供应链网络的“外溢”以及通達世界市场的“中介”。

在他们看来,“外溢”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要把握两个策略——短期上,要补短板;中长期策略则是,加快锻造长板。

中制智库理事长新望认为,一方面要产业基础再造,即是筑牢基础设备、基础材料、基础零部件、基础工艺、基础软件、基础共性技术;另一方面,要抓产业链集群的培育,也有专家学者抱有不太乐观的看法。在当前日趋严峻的全球贸易环境下,中国还应制定相关应对措施,减少国际政治因素引起的低端制造业外流,以及保护高端制造业不被迫迁出。

未来,越南制造在某些行业或者某些产品取代中国制造,或也是一种趋势。

下一个“世界工厂”会落到哪里?至少在疫情时代的一段时间内,仍然是未知数。

有一种可能是,“中国或将取代中国”,即是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或将分散到中国其他地方。

当然,在新冠大流行结束时间未定背景下,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也就是当年日本提出的“中国+1”战略,实质上是资本和产业同时迁徙。即是一些公司继续将大部分制造业留在中国,而部分业务分散到越南以及其他地方。

某种程度上,制造业的孔雀东南飞只是时代与产业变迁的一种形式而已。包括越南、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国家在交通、人力成本等方面确实有着比较优势,尤其是在西方国家面对中国成长壮大的防御和抵制的心理,使有关“世界工厂”的讨论不绝于耳。但现在探讨谁取代谁显然为时尚早,不仅是东南亚各国在经济体量、产业链与供应链上显而易见的差距,具体到产业的变迁与转移不是一蹴而就就能完成的。从历史经验来看,这更应该是市场与贸易漫长变革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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