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一样的童年

2022-06-28 21:16杨军
垂钓 2022年6期
关键词:杨勇衣裳鱼塘

杨军

在回家的路上我有些动摇,如果就这样人放天养任由这两个小家伙在广阔天地间纵横驰骋,那么他们就会在起跑线上输给城里的同龄人,大概率也会和我一样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出息”。可是我有手艺,凭着乡下人的吃苦耐劳维持一个小康之家还是可以的,孩子将来过我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最主要的是他们能够快乐自由地成长。

我和杨勇年龄相差3个月,同村同姓还是邻居,大概也是同祖。从小我俩就成天腻在一起,调皮捣蛋、上房揭瓦,只要有—人闯祸,另_人哪怕正在屋里睡觉也会被拎起来拷问:这事是不是你俩干的!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我俩就没有分开过,先揍一顿再说,很少有打错的时候,就算是打错了家长们也会理直气壮地认为:打打预防针总是好的。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某天我俩漫无目的地到处溜达,忽然发现村子南头的一个水泡子被人挖开一个豁口,好像有人要在这里挖个鱼塘。当时的水所剩无几,我俩百无聊赖中居然在平静的水面上看到了鱼游动的痕迹。这一惊人发现瞬间让我俩神清气爽、无聊感一扫而空,我俩手脚麻利地脱下衣服,跳进水里。水不深,还没到我俩的膝盖,可是想在这样深的水里抓鱼,难着哩。我俩用尽了各种办法,用树枝抽、用手抓,相互配合、围追堵截,眼看着几间房大小的水面都被我俩搅和得涌起了浑浊的泥浆,我们两个还是两手空空,这是一种很强的挫败感,尤其是看到鱼就在我俩的不远处探出小嘴一张一合地呼吸时,那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不甘心。

这可怎么办?我俩呆呆地站在水里,四下张望寻找着新的办法.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变成了泥猴,还是杨勇眼尖,一眼看到了我们脱在岸上的裤子——用裤子兜!这绝对是个只有天才才能想到的主意,更天才的是杨勇居然还知道系上两个裤脚,有了工具的加持我们两个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我俩拎着干净的裤子静静地站在水中观察,看到哪里有鱼露出小嘴,就悄悄地摸过去,这时候千万不要让鱼受惊,否则它一沉底再想看到它就难了。同样是经历了—次次的失败,我俩终于有了收获,一条比烟盒还小的鲫鱼。我俩用柳树枝穿过鱼鳃挂到旁边的树上,因为扔在茂密的草丛中也很难再寻到。“安置”好了第一条,我俩再去寻找下一条。尽管效率很低可是收获却在增加,丝毫未觉太阳已经西沉,有些进溅在身上的泥浆已经风干,一抖落就掉落好几块,我俩也没察觉到即将“大祸”临头,还在惬意地享受呢。

“楊军!你给老子滚上来!”—声断喝吓得我一哆嗦,正是我家老汉儿(四川方言称“父亲”为“老汉儿”),他啥时候来的?

只见我家老汉儿上下打量着我和杨勇,杨勇也吓蒙了,毕竟那年我俩才6岁,这语气听着就不善,而且只要家长叫了全名那可是要挨打的节奏。

不得了了,我俩有些不知所措,老汉儿见此更恼火了:“脑壳儿坏掉了?赶紧滚上来!”

我俩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听懂归听懂,上岸是需要勇气的。反正那不是自己的老汉儿,杨勇倒是动起来了,这个时候才发现,我们的脚这么沉,水虽然没有膝盖深.但是脚踝却陷进了淤泥中,上岸时一步一步地挪都费劲。就这样,老汉儿失去了耐心,又是一声大吼:“砍脑壳儿的屁娃儿,再耽搁时间捶死你!”

上了岸后,老汉儿的耐心明显被消耗掉了,在我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回家!”

可是树上还挂着我的三条鱼呢,于是我又赶忙取了那串鱼,老汉儿又补了—脚,我一个踉跄,慌不择路地往家跑,老汉儿追上我又来了一脚:“落在地上的衣裳不要了?”

好吧,我又回身捡起衣裳,下一脚接踵而至……貌似每一脚都有理由,就算后来念叨不出理由也绝不耽误我家老汉儿出脚。

杨勇跟在我们爷儿俩身后,跟我一个造型,左手举着一串三条鲫鱼,右手托着衣裳和淌着泥水的裤子,一副想跑又不敢跑、跟着又心惊胆战的样子。这时我才注意到,杨勇完全被“包浆”了,假如我俩陌路相逢我根本就认不出他,他大概率也认不出现在的我。

就这样一脚接着一脚,我被老汉儿从村外踢进了村里,接下来就是难以叙述的过程了。

当时.家家户户都吃完了晚饭.我感觉全村人都在院子外的小路边上乘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万人空巷。尽管一身泥巴可我还是裸体,在万众瞩目中我被踢着前行,尤其是那些大姨们的目光让我感觉毒辣辣的,哪怕我才6岁,可我是有自尊心的,那些大人们毫无顾忌地大声议论着:杨家的娃儿哟……

本指望着我这一身泥浆迷彩的伪装,可是依旧不耽误别人道出我的姓名。

在我家老汉儿的一声声呵斥下,我的脚步越来越沉,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依旧保持着左手攥着穿鱼的柳条、右手托着衣裳和裤子的僵硬造型。我觉得我的整个下半身冰凉冰凉的,尤其是两腿间,脸却越来越烫。我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可是围观者却越来越兴奋,不但兴致勃勃地对我指指点点,还问东问西,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叫人没脸回答的问题的呢?762BD941-B24C-4B5A-BA63-6B83AF63F9F3

就这样,我在麻木的状态下从村南走到了村北,以最大距离、最少着装横穿了整个村子,在此期间杨勇这小子一直不弃不离地跟在我的身后。

到家后,关了院子门肯定是一顿暴揍,可我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宁愿被打也不愿意被人围观。

但我却没第一时间挨揍,我家老汉儿从井里打了一桶水,直接当头浇下,然后第二桶、第三桶……我明白了,这是要把我洗干净了再打,免得脏了手。

开打的时间到了,老汉儿的大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啪啪响,我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响彻夜空,寂静的乡村再次热闹起来,刚才对我评头论足的人们再次向我家聚拢。游街的时候我满身泥浆,现在彻底洗白白了,更真切地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我真的不想活了,尤其是他们看春晚般的喜庆目光更让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以至于后来的很长时间我总是远离人群,怕被人看到,要不然我的脸可往哪儿放啊。

后来上学了,我和杨勇虽然不像小说中写的那样稳定地保持班级倒数第一和第二,但是天生的顽劣导致了我俩的名次一直是中等偏后,自然而然地与大学无缘,也就是和“出息”二字无缘。

我和杨勇也相继结婚、生子,结伴打工维持生计。

既然已经没了什么更高的追求,我们的精神压力也就消失了,唯一的目标就是养家糊口,现在这个年月,只要勤快、肯吃苦这个目标实现起来并不难,所以我俩有了更多的自由,也从最初的浑水摸鱼阶段升级到了钓鱼的层面。说起钓鱼,我俩绝对是业余钓手中的战斗机,任何方法和技巧对我俩而言都是对牛弹琴,一副线组几年都不换,纯粹是为了玩儿。

可喜的是我俩的媳妇也是同年懷孕,那时候我俩都有那种指腹为婚的念头,可降生的却是两个大胖小子。这俩小子完全就是我俩小时候的翻版,除了不能上天入地,所有鸡飞狗跳的事儿都是他俩的强项,好在在乡下不会捅出什么大娄子,继续“散养”着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城里的孩子都该去幼儿园做启蒙教育了,我和杨勇也在为孩子的未来考虑着,总觉得任由两个娃儿胡闹下去会耽误前程.可是怎么解决又是个难题,就这样一拖再拖。

还是那个叫我俩终生难忘的鱼塘,因为要换主人,前主人决定放水捕鱼。捕鱼的那天我和杨勇去镇上干活,傍晚到家时两个小家伙都不在,若在平时也就算了,到了饭点一准儿回来,可是想到鱼塘清塘,我和杨勇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想到了一处——还是去鱼塘找娃吧。

果然不出所料,远远就看见两个黑色的“小泥猴”.虽然不确定哪个才是自家的,但这个造型让我俩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样的孩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要了。

两个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大呼小叫的,有了声音也就知道了哪个才是自己的娃。

说实话,我和杨勇都想发火,难怪当年老汉儿揍我,可是啥都懂的也就不是小孩了。

算了,我和杨勇一人一根烟,坐在草地上慢慢等吧。

太阳已经西斜,两个小家伙也早就看到了我俩,但仍然兴致勃勃地在泥浆中捉小鱼。

“吃饭了!”我吼了一句,两个小家伙这才意犹未尽地往岸上爬。

在回家的路上我有些动摇.如果就这样人放天养任由这两个小家伙在广阔天地间纵横驰骋,那么他们就会在起跑线上输给城里的同龄人,大概率也会和我一样没什么学历,也没什么“出息”。可是我有手艺,凭着乡下人的吃苦耐劳维持一个小康之家还是可以的,孩子将来过我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最主要的是他们能够快乐自由地成长。762BD941-B24C-4B5A-BA63-6B83AF63F9F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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