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视域下B站云自习直播现象初探

2022-06-28 08:51杨雨璇
数码影像时代 2022年1期
关键词:自习室直播间主播

杨雨璇

编者按:梅罗维茨提出,新媒介的出现必然会构建新场景,而新场景必然会催生新行为。云自习直播作为近年国内兴起的一种新直播类型,现已成为B站直播时长最长的品类,塑造了互联网时代下青年群体在线学习的新景观。从场景视域看,B站的学习直播间作为一种新媒介具备新功能,同时构建了全新场景——云自习室,随之出现了用户在线学习的新群体行为,借梅罗维茨的理论能更深入地探究这一新社会现象中的场景构建与呈现方式。

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2021年12月,我国网民人均每周上网时长达到28.5个小时,较2020年12月提升2.3个小时,互联网深度融入人民日常生活。现代社会,电子传播媒介对社会环境的改变深受瞩目,人类的日常生活也与互联网密切交织。疫情防控期间,时效性强、注重受传互动的“直播+”发展模式更是体现出无限潜力。在直播内容的不断细分下,以学习为主的网络直播出现在公共视野。这类网络直播间被称为“study with me、study account、云自习室”等,它不像大部分直播以实时互动为特征。主播创建云自习室主要是为展现自己的学习过程,虽然直播期间很少与观众进行互动,云自习室却深受青年群体的喜爱。如今,B站已成为国内年轻人学习直播的主要平台。

场景一词最初指在戏剧和影视中由特定的时间、空间和人物关系所构成的具体场面。随着网络技术的变革和移动媒体的发展,场景逐渐演变为一个综合的概念,其释义逐步由单纯的空间偏向转为描述人与周围景物的关系的总和。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最早对场景进行研究,并提出著名的“拟剧理论”。他将社会现实看作一个大舞台,而社会成员被视为一个班剧,为获得受众的认可而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舞台分为“前台”和“后台”,“前台是一种制度化的社会存在,人们所扮演的通常是具有一定程度的理想化和社会化的自我;后台活动则是自发性主我的流露”。梅罗维茨则顺应戈夫曼的研究逻辑,重点探究了“媒介场景”對人的行为及心理的影响。他提出,在现代社会中,传播媒介的革新必然会导致社会环境的演变,而社会环境的演变又必然会使人类产生新的社会行为。其中,以电子传播媒介对社会环境变化产生的巨大影响最令人瞩目,因为其能更有效地重新整合社会环境和削弱自然环境及物质“场所”间一贯密切的联系。

媒介功能:直播+学习+社交

梅罗维茨指出,社会场景的融合、重组可以看作是技术迭代升级后的额外产物。新的传播媒介常常具备新的功能。整体来看,新媒介一方面不断帮助人类达成随时随地实现空间跨越的目标,另一方面也使人类日常生活图景衍生出许多新的传播实践活动。尼古拉·尼葛洛庞帝曾在《数字化生存》一书中提到对未来社会的空间景象的预言,他认为:“后信息时代将消除地理的限制,就好像‘超文本’挣脱了印刷篇幅的限制一样。数字化的生活将越来越不需要仰赖特定的时间和地点,现在甚至连传送‘地点’都开始有了实现的可能。”而云自习直播这一新兴直播类型,不仅实现了“地点”的传送,而且还将学习与泛娱乐化较为严重的网络直播结合。在云自习室中,主播学习画面的同步传送使线上虚拟场景与线下现实场景实现联动。加之学习直播的网络界面通常会配以相关口号、标语、弹幕等元素,试图弥合现实场景与虚拟场景的界限,进一步为云自习的参与人员营造出虚拟的“在场感”。主播在B站开设直播展示自习过程,用户则可以选择随时加入云自习室中与主播“一起”自习。尽管云自习室的用户和主播身处不同的真实空间,但B站直播间让两方共同构成一个在线的公共自习室的目标得以实现。

在云自习直播中,除了具体的直播内容,云自习者们也很注重在直播过程中所获得陪伴式社交的独特沉浸体验。这种陪伴式社交连接了位于世界各地的用户,将独自观看行为升级成集体观看体验,参与者得以在直播间的场域内形成一个“想象的共同体”。与微信平台依托于关系的熟人圈社交、微博的广场式的陌生人社交相区别,云自习主播形成的粉丝社群更偏向于一种依托于群体身份认同的兴趣式社交。拥有不同目标的个体用户为汇聚于云自习室,试图借“虚拟在场”来共享情感能量、寻求群体认同感,以更好地实现自我目标。

场景展示:云自习直播的场景化建构

“后台”行为的主动呈现,搭建学习新场景

基于拟剧理论,现实社会为一个“大舞台”,人类则为“表演者”在日常生活与人际交往活动中会利用各种“道具”进行着展演活动。展演空间主要分为前台与后台。其中,展演是“特定的参与者在特定的场合,以任何方式影响其他任何参与者的所有活动”。学习主播开设的云自习室便可看作是一种模糊了前后台界限的特殊“舞台”空间。学习主播将本是个人私密的后台学习行为主动置于前台,并在云自习室的“舞台”中精心设计着自己的学习“展演”活动。

在云自习室的“舞台”设置中,学习主播多是通过虚拟和现实“道具”的组合,以构建起舒适积极的学习场景。一方面,为更好地进行自我呈现和彰显本人直播间的特点,主播会对自身所在的真实空间(如学习桌面、身体)按个人风格进行场景化的布置。桌面物品的陈列力求整洁有序和学习氛围的营造,除基础的学习用品外,通常还包括计时器、倒计时日历、香薰、迷你音响、标语贴纸等烘托气氛的摆件。此外,主播可以选择上半身出镜或仅是手部出镜,但无论哪种出镜方式仍是为呈现学习场景而服务。同时,主播还会用B站的直播软件自主规划直播界面,及时补充现实画面无法同时传递的信息。B站云自习室的直播界面常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主播的个人目标和学习时长,起到激励、警醒的作用;二是自习室相关事项的通知栏,如自习室打卡暗号、对加入粉丝团的引导等,主要起到秩序维护的作用。与以往传统的线下学习场景不同,云自习室极具主播的个人色彩,且融合了虚拟和现实要素的“景观化”呈现,能够给予用户更为个性化、沉浸式的云自习体验。

监督与陪伴的诉求满足,催生社交新场景

梅罗维茨指出,虽然电子媒介融合了许多不同的社会场景,但亲身参与和相互监督仍然是最基本的体验模式。用户选择加入云自习室在很大程度上依旧始于寻求外界的监督,以达成个人目标的心理。在传统的自习环境中,外界的监督和规约一般都来自学校老师、班干部或同班同学。虽云自习室中不存在绝对的权威,其主要是依靠用户的主动参与来实现学习的自律,但也存在类似的空间秩序维护者如房管。B站的学习主播会根据一定的标准任命直播间的二级管理者房管,辅助其维持云自习室的基本秩序。如B站拥有10.4万粉丝的up主梦露小卷毛每月采用积分排名制来任命房管。此外,云自习室中的番茄钟计时、打卡签到机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用户日渐将这种他律转换为自律。

学习是枯燥且孤独的一场自我修行,而人作为社会性动物,会在社会交往中通过与他人建立社会关系以寻求安全感。B站云自习室构建的在线学习场景能够给予云自习参与者一种虚拟的陪伴感。弹幕和评论区的互动更是在不断增强用户与主播、用户与用户之间的情感能量,而群体认同感较高的用户还会选择加入主播的粉丝团。根据柯林斯的互动仪式链模型,社会中的表演仪式同样也能产生情感能量。用户和主播处于同一个直播间形成了两方的“虚拟在场”;B站的准入门槛成为B站用户与外部人员的界限,巩固了内部空间的稳定;用户与主播的学习目标则是他们共同关注的焦点;用户和主播在云自习室中相互鼓励,分享情感,则进一步强化成员对于所处直播间的仪式认同。空间、界限、焦点、情感这四个要素共同构建起云自习室成员间的“情感模型”,在日复一日的互动仪式中不断强化彼此的陪伴感与参与热情。

線上与线下的实时共动,共塑直播新景观

空间和环境都是构成场景的基本要素。云自习直播与其他直播类型最为显著的不同在于,主播线上塑造的媒介空间和线下用户身处的地理环境缺一不可,正是两方的实时共动完成了网络学习直播新景观的塑造与其背后的意义建构。“直播自习室”这一新型空间的形成,并非完全是线上空间对地理空间的侵占和取代,更多的是媒介技术与日常生活的融合重组。B站平台内设的直播间成功将实际处于不同空间的多名用户与主播实时共连。在这里,主播通过直播展现自己的私人化的学习场景,无形中成为云自习者的参照对象和意见领袖;用户则在自身所处的地理环境中通过发挥身体能动性,努力与主播的学习行为保持同频共动,以维持自身沉浸式的学习状态。远方的学习图景引领着云自习室者在真实空间中的学习活动,正是双方的实时共动彰显了这一新景观背后的完整意义——自我提升的实现。

用户依旧掌握着行动的主导权,基于自身的需求来选择加入云自习室。线下地理空间没有完全被线上虚拟空间所束缚,用户既可以选择在传统的学习场所(如图书馆、教室)与主播同步自习,也可以借云自习室在闲散的咖啡馆、家中迅速进入学习状态。然而,若主播的学习“展演”出现失误或偏差,像离开直播画面过久、常因回复弹幕或评论而分心、长期不开播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与云自习者一直以来储蓄的情感能量,而当用户发现自己无法通过云自习进入学习状态或发现云自习对于提高自己的学习效率无益时,他们就会选择退出。以上两种情况都会导致云自习室这一新兴景观及其背后意义建构的失败。

行为交互:压力可视化下的自我规训

梅罗维茨认为,新媒介不仅影响了人们的行为方式,而且它们最终会影响人们觉得自己应该怎样行为的方式。云自习室的出现满足了部分用户对于外部监督与陪伴学习的需求,这从侧面体现出用户对个人目标追求的驱动力已从外部压力内化为隐蔽的自我规训。福柯曾提出规训的概念,意指“驾驭、使用、改造与改善”个体,以使其具备驯顺性,从而实现对人的支配与控制。从正面视角出发,规训也是“一种与自我实现和人生成就联系在一起的积极力量”。如今,巨大的外部压力依旧存在。面对日益激烈的社会竞争和内卷,学习者们只有不断学习、提升自我,才能与时代发展并轨,充分适应多变的社会环境。除时代背景给予的压力外,青年群体还面临着不可忽视的同辈压力。社交媒体的兴盛让人们有机会接收到更多信息,窥探到多样的人生经历和状态,导致年龄或身份相同的人更容易与处于同一圈层的人进行对比,这进一步加深了当代年轻人对于学习和工作的焦虑,也催生出于近年来于互联网空间盛行的“柠檬精文化”。

而在互联网环境中长大的“网络原住民”对新媒介本身就有着较强的接受能力,虽然外部压力的驱使让他们不得不做出不断提升自我的行动决策,但选择加入云自习室的行为,也恰恰体现出他们已经从被迫接受“监督”到主动寻求“监督”,即自我规训。云自习室无意间成为了被赋予隐性监督功能的一种空间场景,主播的学习画面和不间断的打卡不仅仅是一种引领和表率,而且也把当代年轻人所承受的潜在压力和学历困境可视化呈现给了受众。借助这种压力的可视化呈现,云自习者们试图将所背负的沉重压力内化为个人前进的驱动力,这既体现出云自习者为提升自我的主动规训,其本身也是两方共同追求的一种自律状态。基于此,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更愿意接受并尝试这一新学习形式,主动加入到云自习的队伍当中。

利弊交织:云自习直播中的双重效应

媒介技术的革新,正不断打破时空的限制,构建和融合多元场景。云自习直播构建的学习新场景正在掀起一次学习形式的新变革。在云自习室中,学习主体掌握着比以往更大的行动主导权。他们可以通过观看、模仿主播主动呈现的学习场景,完成对自我的规训,既提高了学习效率和自制力,也收获了群体认同感和自信心。一出生就与网络信息世代无缝对接的Z世代也是“连接却孤独”的。面对信息爆炸、社交过载,催生了青年群体“社交倦怠”的心理。简单、自由的人际交往方式往往成为他们进行社交的最优选。云自习者们彼此的这种虚拟陪伴,既能在一定程度上提供现实中人际交往的情感体验与情感能量,更为重要的是其给予了用户更大的选择权去随时实现“连接”或“断连”,云自习参与者不会轻易被这类“连接”所捆绑。

但不可否认的是,云自习直播自出现以来也备受争议和质疑。正如库利“镜中我”理论所指出的,人的社会化过程是根据他人对自我的评价进行调整的。社会环境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人对自我的认识,形塑新“我”。用户在云自习过程中难免会与他人的自习时长或任务完成情况进行比较,这使他们陷入更严重的焦虑中,导致恶性竞争以及无效内耗。此外,云自习室中主播的学习画面都是经过精心布置的,B站很多云自习室的评论区常充斥着大量寻求主播同款链接的留言,这类云自习者将进行加入云自习室的初衷抛于脑后,仅流于表面,容易落入学习形式主义和消费主义的陷阱。

结论

新媒介的出现,催生了全新的视觉文化场景,新场景下人们社会交往的方式随之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以往,网络直播常被视为是过度娱乐化的“重灾区”,而云自习直播的出现打破了大众对网络直播的刻板印象,满足了部分群体的需求,构建起数字时代学习的新景观。未来的直播场景将随技术的发展更清晰、实时,进一步优化用户的云自习体验,但也不能忽视云自习直播中过度仪式化、表演化和商业化的现象。云自习者应该理性看待这一新兴的学习形式,坚守在线学习的初衷,合理利用媒介建构的场景仪式,促进自我目标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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