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主的劳动控制与他雇卡车司机自主性

张婧

摘 要：本文从劳动过程理论着手，对雇主和他雇卡车司机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研究。他雇卡车司机的劳动过程存在着雇主的劳动控制和司机的反抗。雇主采取制度规训和新技术全景监控对他雇卡车司机进行劳动控制，他雇卡车司机一方面认同公司管理控制，另一方面积极争取劳动控制权。但是，司机的认同是被公司制造出来的，在被制造的认同下，司机会自觉遵守和服从公司的规范和管理，并发挥主动性，采取各种方法完成“准时安全送达”的任务。在对劳动控制权的争取方面，司机采取了个体的、偶然的策略，通过情感劳动来夺取劳动控制权。他雇卡车司机的抗争只停留在个体层面上，难以形成集体的抗争，并不能改善其工作环境。

关键词：他雇卡车司机;劳动过程;劳动控制;自主性

一、引言

目前，中国卡车司机的从业人数突破3000万，是中国工人群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卡车司机的从业状况并不好。近年来，党和政府也很关注卡车司机的工作和生活。通过文献阅读，笔者发现在卡车司机群体中，他雇卡车司机较自雇卡车司机处境艰难，因为卡车产权不属于自己，他们受雇佣成为劳动者，需要面临资方的劳动控制。那么，雇主如何对劳动者进行管理控制？劳动者又如何应对雇主的控制呢？因此，本文从劳动过程理论着手，对雇主和他雇卡车司机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研究。

本文采用实地研究，通过参与观察法和深度访谈法收集资料。2021年6月至8月间，笔者对X公司及其5位受雇司机进行了两个多月的实地调查和深度访谈。X成立于1997年，是以水泥制品制造、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和商品混凝土生产为核心业务的中型企业，是水泥制品制造行业中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生产厂家之一。在X公司，有五位他雇卡车司机。

二、雇主的劳动控制

（一）X公司的制度规训

X公司设立了两个制度对他雇卡车司机进行管理控制，一是绩效工资制，二是弹性工作时间制度。

绩效工资又称奖励工资，是根据工作业绩来增加的那部分薪水，通常都建立在一套考核标准的基础上，目的是为了提高员工的积极性。卡车司机的薪酬制度是一个带有最低保障工资的绩效工资制度。司机的底薪是一个月6000元，但提成不是在底薪基础上累加的，如果没有完成一定的送货量，仍然以底薪为主，超出底薪后才根据送货量来计算工资。对于受雇卡车司机，X公司采取了一个类似于计件工资和即时工资相结合的薪酬制度。这意味着司机送货次数越多，收入越高;送货距离越远，单次收入越高。根据司机每次的送货里程不同，司机每一次送货的提成也有所不同。送货路程在45公里以内，司机每趟可以得到120元;如果送货路程是70公里，司机每趟可以得到160元……如此类推，距离越远，司机每趟的收入越高。司机的月收入是简单地将每次送货的收入相加。X工厂也为司机设置了最低工资，即6000元/月。如果结果低于最低保障，司机可以拿到最低保障。另外，司机在节假日的工资是平时工资的双倍。

绩效工资对他雇卡车司机产生了激励和制约作用。这一薪酬制度对司机产生了较强的激励效果，把司机纳入一种自愿的“赶工游戏”里。除了对司机进行激励，X公司同样在薪酬制度中设置了制约规则。一般来说，除了法定假日，受雇司机必须听够公司的安排，只要有出货任务，司机就必须工作，这也意味着司机必须随时待命，听从公司的安排。司机们一般周六日不休息，如果有事情需要请假，那么请假流程也并不复杂，只需要与人事经理沟通，获得他的同意就可以了。但如果一个月内多次请假，一旦司机没有完成一定的送货量，那么公司可能不会支付底薪，而是以实际工作量给出工资。

与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不同，X公司的受雇司机并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他们的工作时间需要听从公司安排，而公司又要根据工地的送货要求安排司机送货。

受雇司机一般会居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通过宿舍，司机的工作空间与日常生活空间合二为一，这就方便了X公司对受雇司机劳动时间的灵活安排了。司机们除了在外送货，其余时间一般都留在宿舍，随时等待公司的工作安排。在这里司机们的休闲时间淪为了等候时间，司机们成为公司的“全天候工人”

（二）X公司的全景监控

吉登斯认为：监控制度使与现代社会生活的出现想联系的组织化权力大量增长的基础。随着科技的发展，新技术被应用到了劳动过程之中。为加强道路运输车辆动态监督管理，预防和减少道路交通事故，道路管理规定货车必须安装北斗定位系统1。但是由于北斗定位系统功能有限，很多公司使用其他的信息系统软件。

为了更好地管理司机和公司车辆，以及防止司机私用车辆“接私活”，公司常常会用车辆定位管理软件来管理和监控卡车司机的劳动过程。车辆定位软件会详细地记载和反映受雇司机的驾驶过程和实时状态，管理者可以直接根据软件的记录来监督和管理司机工作。过软件的全景监控，公司既加强了对卡车司机工作过程的监管，同时也可以满足客户的及时性需求。

三、他雇卡车司机对劳动过程的自主控制

（一）对公司管理控制的认同

劳动过程理论认为劳动过程的本质是同时掩饰和赢得剩余价值。布若威提出：“劳动过程应当从强制和同意的特定结合方面来理解，这一结合能够诱发追求利润当中的合作。”在这里，司机的同意是被公司制造出来的：

第一，表现在惩罚方面。对于受雇卡车司机的惩罚一般是以扣除部分工资的形式。X公司没有明文规定对司机的规则制度，但是会在入职之前和司机交代清楚。尽管存在惩罚制度，但是司机们还是对惩罚表示理解，这里可以看出强制和同意的结合，他们同意的理由有三：

一是因为司机清楚被惩罚的原因是自己失误导致公司收到损失;

二是公司对司机的惩罚不严格。一般来说，如果司机经常在送货过程中因撞到物品导致车辆损坏较为严重，公司会要求扣除部分工资，但如果只是一两次的磕碰，公司不会扣除工资。因为资方很清楚一些磕碰在所难免，如果对司机过于严苛会留不住人。

三是公司会就“扣工资”一事对司机进行谈话，谈话的目的是得到司机理解，让其“服气”，而处罚的目的有两个：主要目的是提醒司机要谨慎，其次也能减轻公司的损失。在跟扣除部分工资之前，经理会和司机进行一次谈话，让司机知道他多次犯同样的问题，必须扣工资给予处罚。

第二，表现在对共同对象的抱怨上。司机在工作过程中需要与多个主体打交道，如客户、交警等，司机们常常会遇到来自这些主体的压制。在某种意义上卡车司机和雇主面临共同的“敌人”，他们因此更能理解雇主的苦衷，他们对雇主的不满也会随之分散和弱化。笔者在调研的过程中，常常听到经理们抱怨客户不肯马上卸货、交警查车、油价上升等问题，这个时候司机们常常会加入到经理的话题中，通过集体讨论，把压力转移到了其他主体身上。

公司通过各种方式制造认同，司机会自觉遵守和服从公司的管理规范和管理，并发挥主动性，采取各种方法完成“准时安全送达”任务，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是路线优化，司机将路线分为常规路线和非常规路线。常规路线是指司机跨市、跨区时根据经验总结设置的最佳路线。按照“距离短、车少、人少、监控少”的原则，司机总结中一个比较熟悉的常规路线，这可以让司机在送货过程中不需要耗费过多精力。非常规路线是指从常规路径终点到卸货点的最后距离，司机们并熟悉这段道路，再加上最后一段路常常是非高速道路，司机需要集中更多的精力观察交通环境，所以这一段路是最难的。

二是提前出发，延长工作时间，司机们可以在送货过程中更自如地应对各种情况。

（二）对劳动控制权的争取

为了准时安全地把货物送达，司机们发挥自主性，采取各种方法完成送货任务，但同时司机们也会尽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劳动控制权。在面临公司的“准时安全送达”要求时，司机绝非一味地认同，他们发挥劳动自主性，采取了以下几种办法：

一是夸大送货过程的不确定性。当司机难以在规定的时间送达卸货点时，司机会谎称路上遇到了堵车、车坏了等情况。

二是使用沉默、装糊涂等弱者的武器进行适度反抗。例如在司机因失误导致车辆重要零件损坏时，司机也常常沉默以对，或者说是：“不小心，没注意到。”在一次意外中，司机因地面的铁片插进卡车油箱，导致整个油箱损坏，这引来经理的质问：“为什么不绕过哪处铁片”。司机诺诺回复：“没看到，不小心……” 卸货工地常常处于施工状态，地面不平，地面的铁片常常是为了铺平道路凹处，被铁片铺过的道路较其他地方会相对平整，司机常常会驾驶卡车压过铁片。经理其实很清楚，但是司机装糊涂，经理只能口头上责备几句。

三是通过情感劳动联合公司经理。这里的情感是指他雇卡车司机在劳动过程中公司经理打交道时进行的情感劳动，这里的情感劳动是一种工作技巧，在夺取劳动控制权方面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司机们的情感劳动是建立在经理同理心的基础上的。尽管X公司有自己的规定，但实际管理中实行的是柔性管理：只要司机提出了正当的延误理由，经理也能理解。借此，司机在重重的劳动控制中，获得了一定的周转余地，成功夺回了部分的劳动控制权。

四、结论

本研究认为，雇主的劳动控制方法是制度规训和新技术监控。雇主通过绩效工资激发司机的工作热情，又设立惩罚制度让司机工作谨慎;弹性工作制让司机在休闲时间等待工作，司机由此沦为“全天候工人”;新技术的全景监控让资方的劳动控制超越了空间限制，司机在送货过程中每一次停车、开车、驾驶速度等都精确记录下来，司机们对劳动的控制权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他雇卡车司机采取了对公司管理控制的认同、对劳动控制权的争取。在对公司管理控制的认同策略方面，本研究发现司机的认同是被公司制造出来的，在被制造的认同下，司机会自觉遵守和服从公司的管理规范和管理，并发挥主动性，采取各种方法完成“准时安全送达”的任务;在对劳动控制权的争取方面，司机采取个体的、偶然的策略，通过情感劳动来夺取劳动控制权。

在资方管理控制日益隐蔽和周密的同时，司机一方面对其管理持认同态度，另一方面进行适度抗争，但其抗争的行动策略只停留在个体层面上，难以形成集体的抗争，并不能改善其工作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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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系西北民族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项目的研究成果，项目名称是“他雇卡车司机劳动过程中的行动策略研究”（编号：Yxm2021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