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纸条

成晋芳

01

五月的一个下午，五（1）班的小胖子张一伟站在讲台上，拿着教鞭，指着贴在黑板上的一张粉红色纸条，故意拖长声调，慢吞吞地读着：

我也说不上来对你是什么感觉，有些事我想和你聊一聊……顺便，可以把你的作文书借我看一下吗？

小米

男生们在讲台下尖叫着，挤眉弄眼地起哄，有些女生也跟着看热闹，讨论小米的纸条是写给谁的。

此时，小米趴在课桌上哭泣，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坐在窗边的朵拉也趴在课桌上。她把下巴放在手背上，静静地看着班里混乱的场面，仿佛早已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胖子张一伟还在讲台上阴阳怪气地读着纸条上的字。忽然，小米像一阵风似的冲向讲台，一把扯下小纸条，把它撕得粉碎。

哄笑声停止了。大家看到愤怒的小米快步走到朵拉的同桌韩云飞面前，把撕碎的纸条扔到他课桌上。

趴在桌子上的朵拉赶紧坐了起来。

小米怒视着韩云飞，身体颤抖着：“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云飞腾地红了脸，双手绞在一起，紧张地说：“什、什么呀？我不知道！”

小米流着泪，对韩云飞喊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韩云飞似乎还想辩解，却紧张得什么都没说出来。小米转身回了座位。

看着桌子上的碎纸片和伤心的小米，朵拉心里蓦地难过起来。她忙扭过头，看向窗外开得正旺的槐花。

02

朵拉和小米以前一直是很好的朋友。每天放学，她俩都会手拉着手一起回家。一路上，她们会经过不少店铺，卖肉丸的大爷偶尔会热情地招呼她们：“小米，朵拉，来喝碗肉丸汤吧！”零花钱富余时，小米和朵拉会相视一笑，买上一碗香喷喷的肉丸汤，一起分享。

周末在小米家玩时，只要小米爸爸有空，就会带着朵拉和小米一起去赶集。小米爸爸给她们买“琉璃咯嘣”，一人一个，她们使劲地吹，比谁吹出的声音更好听。吹累了，就拍着手唱：“筛、筛、筛麦糠，琉璃咯嘣打叮当;你卖胭脂我卖粉，咱俩打个琉璃滚儿……”唱完了，俩人会“咯咯咯”地笑半天。赶集时，小米爸爸还会给她俩买凉粉、肉丸、冰糖葫芦。他是把朵拉当女儿一样看待了。

那么，朵拉和小米之间的友情是什么时候出现变化的呢？这还要从参加歌唱比赛的事情说起。

03

一天，班主任对大家说：“咱们学校每个年级要推选一名学生参加区里的歌唱比赛，曲目是《采蘑菇的小姑娘》。会唱这首歌的同学要踊跃报名哦！”

班主任说完，看了看大家。朵拉觉得班主任特意盯了自己一眼，似乎是在鼓励她报名。

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朵拉都是班长，成绩也是班里的第一名。朵拉在班里的威信，怎么说呢，除了老师，同学们最信服的就是她了。朵拉有一箱子课外书，都是上中学的姐姐给她的。同学们经常围着朵拉，听她讲故事。从朵拉口中，大家知道了《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鲁滨逊漂流记》里的“星期五”……朵拉还能和男生一起在乒乓球案上熟练地打乒乓球，这可是大多数女孩子都不擅长的运动。因此，大家都佩服朵拉，觉得她身上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所以，这次歌唱比赛大家的希望也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朵拉一回到家就缠着姐姐教她唱《采蘑菇的小姑娘》。她想在第一时间掌握这首歌，报名参加比赛。参加比赛，除了不想辜负老师和同学的期望外，朵拉还有个自己的小心思。她想：如果能被选上，我就可以用登台这个理由，向妈妈要一条全新的粉色公主裙了。

朵拉的姐姐比她大三岁，朵拉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是姐姐穿小了给她的。只有过年时，朵拉才能穿上一件新衣服。但小米不一样，她没有姐姐，所以经常穿漂亮的新衣服。有一次，朵拉看小米穿了一条全新的粉红色连衣裙，羡慕极了，便问妈妈要。妈妈却摸着朵拉的头说：“等姐姐的裙子穿小了，你就有新裙子了。”

所以，这次有向妈妈要一条新裙子的机会，朵拉很珍惜。她一门心思想练好这首歌，争取能去参加比赛。

第二天放学后，朵拉和小米依旧手拉着手一起往家走。小米忽然说：“朵拉，班主任昨天说的歌唱比赛，你觉得我可以报名吗？”

朵拉看着小米，有点不知所措。她知道，小米的歌唱得比自己好。为了新的连衣裙，她不想让小米报名，但是却无法说出口，只得违心地鼓励小米：“你唱歌好听，一定没问题！”

“朵拉，你也報名吧，咱俩一起去试一试！”小米拉着朵拉的手，开心地说。

朵拉低头看着自己脚上姐姐穿小的白色布鞋，暗暗有些失落。

04

五年级举行歌唱比赛那天，小米穿着一条漂亮的白色连衣裙，自信地唱起了《采蘑菇的小姑娘》。而朵拉因为紧张，发挥得很不好。

听完大家的演唱，音乐老师宣布：“小米的歌声悦耳动听，台风自信大方，咱们年级去区里参加歌唱比赛的名额就给她吧！”

同学们使劲鼓着掌，羡慕地看着小米，只有朵拉显得有气无力。

晚上，朵拉吃了一点点饭就回屋了。她坐在写字台前，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眼泪滴在纸上，洇湿了纸上的字：

我不想穿姐姐的衣服，我想要一条粉色的新连衣裙……

朵拉多想像小米一样穿着漂亮的新裙子去上学啊！

小米为什么要报名？她又不缺新裙子！朵拉觉得，她的落选全都因为小米。她忽然有些恨小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我要和小米绝交！

05

朵拉不再和小米一起回家了。好几次小米找朵拉说话，朵拉都是扭头就走。小米很委屈。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去参加比赛，朵拉会和她一样开心，谁知朵拉却莫名地不理她了。

音乐老师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给各年级参赛的同学进行训练。朵拉躲在窗户外面，看着小米站在钢琴前，身体微微向前倾，随着音乐的节奏左右晃动着，羡慕极了，也失落极了。51340314-906D-4620-8B8B-2F63A3250FAD

离参加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训练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会占用上课的时间。朵拉的同桌韩云飞是学习委员，看小米忙着训练，顾不上抄课堂笔记，便经常多抄一份留给她。

小米非常感激韩云飞，也非常喜欢韩云飞温文尔雅的样子，觉得他不像别的男生那样粗鲁无礼。于是，小米想找韩云飞表示一下感谢，更重要的是想跟他聊聊朵拉的事，所以才写了那张小纸条。

中午放学后，因为要参加训练，教室里只剩下小米一个人，她把小纸条偷偷放进了韩云飞的文具盒。碰巧朵拉去帮老师整理作业，回来晚了，走到窗边时恰好看到了小米放纸条。

等小米走后，朵拉才进了班。她打开韩云飞的文具盒，发现了那张小纸条。“小米居然给男生递纸条！”朵拉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小米这么大胆。这时，朵拉突然想到了比赛，想到了粉色连衣裙，内心的嫉妒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冲昏了她的头脑——她把那张小纸条贴在了黑板上。

06

“小纸条事件”发生后，小米没来上学，朵拉心里有些不安。她看见小米爸爸来找班主任，便躲在办公室门口，想问问小米怎么了。

小米爸爸走出办公室，看见朵拉，忙问：“朵拉，你最近怎么不去我们家了？是不是和小米吵架了？”

朵拉不知道怎么回答，岔开话题说：“叔叔，小米怎么没有来上学？”

小米爸爸笑了：“你还没回答叔叔的问题呢！我也问了小米这个问题，你猜她说什么？”

朵拉的身体立刻绷紧了：“她说什么？”

“小米说，朵拉会告诉我的。你们两个小鬼头！”小米的爸爸顿了顿，又说，“朵拉，小米生病了。你放学后去看看她吧！”

小米生病了？朵拉心里很难受，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忙点点头跑开了。

放学后，朵拉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去看望小米。小米是因为小纸条的事才生病的吗？这时，朵拉忽然发现，新的粉色连衣裙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她现在只希望小米能快点好起来。可是，最终她也没能鼓起勇气去见小米。

虽然谁都不知道是她把小纸条贴在黑板上的，但这件事就像根刺一样，扎在朵拉心里，刺得她生疼。

走在熟悉的路上，朵拉想起了和小米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心里更加懊悔了。她想：妈妈常说，泼出去的水就收不回来了。我做了那么恶毒的事，伤害了小米，还有机会挽回吗？

此时，夕阳染红了天空，一阵阵暖风吹拂着朵拉的脸颊，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路上，她走走停停，熟悉的路仿佛变长了许多。

回到家里，她漫无目的地翻看着姐姐送给她的那些小说，一边翻一边想：就算小米不去，其他同学也有可能被选上啊！怎么能把气撒在小米身上呢？因为一条新裙子就嫉妒小米、伤害小米，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朵拉下定决心，要去找小米认错道歉。

第二天一放学，朵拉便来到了小米家。小米爸爸看到朵拉，高興地说：“小米在屋里，去找她吧！”

小米本来躺在床上，听见朵拉的声音感到有点意外，一骨碌下了床。

朵拉低着头，红着脸说：“小米，对不起。那个，那个小纸条……”

小米看到朵拉的样子，一下子全明白了。她双手捏着朵拉的脸颊说：“别说了，没事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朵拉惊喜地看着小米：“你愿意原谅我吗？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小米点点头：“当然！我们永远永远都是好朋友！”

朵拉扶着小米的肩膀轻轻晃动：“谢谢你小米！你快点好起来吧，我盼着你拿大奖呢！”

“谢谢你朵拉，我一定会努力的。”小米开心地说。

07

一周后，小米如期去参加了区里的歌唱比赛。出发前，朵拉送给小米一个粉色封面的笔记本，祝她成功。

望着小米远去的身影，朵拉仿佛看见她穿着粉色的公主裙站在舞台上，接过了金灿灿的奖杯51340314-906D-4620-8B8B-2F63A3250F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