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面食

张衍凯

老赵王河抱村尾而流，东南“凤凰山”“卧龙山”等青岑遥遥相望，田塍将广阔的土地划分像棋盘。

麦苗疯狂地吸收阳光和雨露，碧油油地随风招展，惹得农人愈加喜欢。其他的农作物，大豆、蓖麻，用来榨油；棉花，套御寒的夹袄棉裤；棒子（玉米），卖了换钱钞。在农民的眼中，它们的地位依然逊于小麦。

麦子割光，碾压，晾晒，储藏进粮囤。面缸快见底了，拉几袋麦子到桥头的磨坊打面。我记事起，家里已经顿顿吃白面馍馍了，好像仍不太精细，馍馍外皮麸子星星。

劈柴，蒸一锅热气腾腾的馍馍。刚出锅的馍馍暄乎，香甜，若搭配半碟红尖椒炒河蚌肉，胜过山珍海味。偶尔，母亲也包包子，韭菜园圃新斩的，鸡蛋窝巢刚摸的，调馅，擀皮，裹起来还要在顶端捏漂亮的褶。年少的我曾一口气吞五个。

腊月二十七开始过油，户户炸姜丝、焦叶、芋头丸子、菜丸子，包豆沙包、猪肉包、胡萝卜包，一直享用到元宵节前后才停罢。若年后气温骤升，全长绿毛了。四大娘喜欢做枣山馍馍，形若重叠的花瓣，镶嵌若干红枣。这门手艺如今老年人兴许还会，怕要失传了。

逢霖雨，走土路拔不动腿，无法入地伺候庄稼。蜷缩在漏雨的房屋，百无聊赖，母亲便琢磨给孩子换个别样的吃食。炖白菜粉条，锅沿四周贴面饼，外焦里嫩，我们称之“老鳖靠河沿”，据说起源于微山湖船家的烹法。要么，煎呱嗒（面托），面粉添水，磕鸡蛋，撒葱末，搅拌成面糊，锅里倒层豆油，煎至黄艳艳即铲出。或者，捏面筋，洗纱布中的面，除去淀粉，剩下的絮状物就是面筋，拿它熬海带面筋汤。

晚饭常喝面叶汤。先将面团用擀面杖擀压成薄片，然后快刀熟练地切成菱形，滚水里煮约十分钟。它比面条筋道爽滑，滴几粒香油，暖身养胃。

麦收，无疑是最忙的时节，奶奶总会预先伙了邻居，支三足铁鏊烙饼。燃麦秆把铁鏊加热，将陶盆的面浆均匀摊在其上，文火烘烤，待一面烤好，用木铲反挑。烙饼存置竹篮，溽暑不馊，卷大葱或芝麻盐極佳。明话本记载常遇春能吃掉一筷子高烙饼，倘考证倒并非说书人空穴来风式的夸张。

图省事，吃炒面呀！面在热锅里翻来覆去，沙沙作响，沸水冲泡，撒红糖胡乱搅拌即可充饥。

串亲戚，带兜馓子，算习惯的礼物。馓子，愿意一根根掰开干吃就干吃，“嘎嘣”脆，否则，泡碗馓子，早晚饭对付了。

炸糖糕、油条，耗油耽工夫，一般不稀罕做的，趁赶集的趟儿买点解馋。壁炉五香烧饼，芝麻灿然，两毛一个，一块钱多送一个，我吃得欢。青年时代我赴德州和武汉读书，相继品尝过特产火烧（一种厚面饼）、面窝（边软中空的油炸食物），食之寡味，愈发怀念故乡的烧饼。其实，故乡有一种面食亦称火烧，杨叶大小，迎亲时娘家的嫁妆中备办。抬了夫家，被顽童哄抢一空。

故乡的面食何止提及的，油饼、馄饨、菜盒、花卷、香油果子、榆钱窝窝、马蜂菜锅饼……姿态万千，形形色色。勤劳手巧的村妇，农作闲暇之余，烟火缭绕之间，匠心制作了美味的面食，总勾起你的食欲，让你对故乡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