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太空飞行的“英雄”陆龟

雪莹

1968年9月17日，2只陆龟在距离地球32万公里的太空中疾驰。它们在狭窄的笼子里体会着失重的痛苦，同时又饿又渴，可能还有点困惑。就在几周前，这2只陆龟还在哈萨克草原上踯躅，啃着灌木，做着当地陆龟都会做的事。但是现在，它们身处苏联制造的“探测器5号”上，前往陆龟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成了第1对绕月球飞行的陆地生物。

这2只被标注为“22”和“37”的陆龟在美苏太空竞赛的关键时刻来到了太空。在上世纪50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里，苏联在探索太空方面超过了美国。1957年苏联发射了第1颗人造卫星“斯普特尼克1号”，此后苏联在太空探索方面取得了一系列炫目的成就。1959年，苏联发射的无人月球探测器“月球2号”在月球上着陆，这是人类文明史上第1次将人造物体降落在月球上。2年后，苏联宇航员加加林第1次完成载人航天飞行任务，最终安全回到地球。在当时来看，苏联在太空探索方面的领先优势似乎不可超越了。1961年，肯尼迪总统宣布美国要在10年内完成登月，美国的许多科学家都相信苏联会击败他们。

但是，转折点出现了。尽管苏联人领先，但他们却并没有专注于月球，而美国人将登月作为首要任务。另外，苏联的月球计划不得不与其他项目竞争资金和专业人才，比如说苏联有探索火星的计划，而且不知为何，苏联人想要打造超级运载火箭，高105米的“N-1”火箭哪怕到现在来看都是个“超级怪物”。苏联渐渐失去了优势。

1964年1月29日，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简称NASA）成功发射“土星1号”运载火箭，美国人的成功为苏联人敲响了警钟。意识到美国人开始领先，苏联太空计划的首席设计师谢尔盖·科罗廖夫终于说服赫鲁晓夫将月球放在太空探索的首位。科罗廖夫和他的团队取得了快速进展。然而，即使有苏联经济的全部力量支撑，他们仍难以迎头赶上。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组织上的。

当时苏联关于登月的方案有3个，除去科罗廖夫的“N-1”火箭，还有切洛梅的“U-700”和杨格尔的“R-56”。苏联直到1966年才正式确认“N-1”胜出，而3年后切洛梅又重新拿出了“U-700”的蓝图，并获得了政府的认可。这就有点混乱与无序了。

美国虽然在前期出现过类似于苏联的情况——多个不同的组织或机构在做着重复的工作，但美国政府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并及时进行了纠正，将航天领域的事情全部交给一个新成立的部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

不过，苏联人仍然在堅持。在“土星1号”发射几个月后，苏联的“探测器计划”启动。该计划一开始制定得很仓促，是从先前的内行星探索计划修改而来，主要目的是侦察月球地形，探测器会在前往火星的途中掠过月球，在此过程中拍摄月球照片。后来的“探测器计划”更加雄心勃勃，目的也变成了测试登月计划的可行性，但是，“探测器计划”的开局却是灾难性的。前两枚火箭在到达轨道之前坠毁。第3个探测器进入了绕月飞行轨道，但不久后就因出错而自毁。第4个探测器在起飞4分半钟后爆炸。第5个探测器（“探测器1968B号”）在发射台上爆炸，造成3人死亡。

在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之后，苏联迫切需要表明它仍然在登月竞赛中。苏联运载火箭的设计初衷是为了搭载人类宇航员，但与其拿宇航员的生命做实验，不如先在动物身上做测试。

把动物送上太空的想法并不新鲜，人类在太空探索之初就把动物送入太空了。自太空飞行开始以来，各种动物就被放置在各种各样的飞行器上，用来研究生物体能否在太空生存，并探索宇宙辐射、微重力以及火箭改变速度时的反应力对生物体的影响。某种动物被送上太空，大部分情况是因为它们与人类具有明显的生理相似性，有些是适合作为研究的样本。被送上太空的动物并不是都幸存了下来，而且很多幸存下来的动物在回到地球后也会被杀死，进行解剖研究。

第1批被送上太空的动物是果蝇，从基因上看，它们与智人的共同点比我们想象的要多。1947年，美国人用“V2”火箭把果蝇送入太空飞行了3分钟。1949年，1只被植入了各种传感器的恒河猴也被“V2”火箭送入了太空，只不过它没有果蝇幸运，飞船在返回地球时出现故障而后狠狠砸向地面，这只恒河猴当场死亡。1950年8月31日，1只老鼠坐上“V2”火箭开始了太空之旅，可由于降落伞回收系统出现了问题，飞行失败了，这只鼠也被死神带走了。接下来轮到狗了，最著名的是1只名叫莱卡的莫斯科流浪狗，它于1957年11月3日被苏联的“史普尼克2号”人造卫星送上太空，成为第1只进入预定轨道的动物。然而莱卡也注定一去不复返，因为那时苏联还没研发出回收太空舱的技术，加上那次的实验目的是为了探明活体乘客能否承受火箭发射时的超重和进入太空时的失重环境。在接下来的11年里，又有10只狗、8只灵长类动物、至少5只老鼠、60多只田鼠、几只猫、一些青蛙、数百只果蝇和1只豚鼠被送入了太空。

在被“探测器5号”送上太空之前，2只陆龟一直待在地球上——如果苏联的科学家们没有把手伸向它们的话，它们一定会一直待在地球上。可以肯定的是，陆龟并不是最合格的宇航员，即使以动物的标准来看也不理想，它们行动缓慢，性情迟钝，每年最多有9个月处于休眠状态，从它们的寿命只有40年或50年来看，其休眠时间太长了。

不过，陆龟也有优势。正如苏联科学家后来指出的那样，陆龟的身体机能并不比哺乳动物低多少。虽然它们看起来可能与人类并不特别相似，但它们的主要器官——心脏、肺、肝脏等，与人类并不是那么不同。它们也比其他大多数动物更容易被送入太空，因为背着笨重硬壳的它们不会经常移动，可以毫不困难地把它们绑在探测器上。另外，陆龟可以很长时间不吃不喝，最重要的是它们很容易找到——在哈萨克南部拜科努尔航天发射场周围到处能看到它们的身影，“探测器5号”就是在那里起飞的，因此可以根据需要随时捕获它们。综合来看，陆龟即便不那么理想，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联的科学家总共选择了8只陆龟，都是六七岁，重量在340克到400克之间。2只将会被送上太空，2只将作为对照组饲养在实验室里。“探测器5号”起飞前2个月，4只陆龟都被带到了实验室，接受检查、称重并严格控制其饮食。在发射前不到2周，“22”和“37”被放入探测器狭窄的笼子里。同时，2只对照组的陆龟被带到航天发射场的实验室。从那时起，两组陆龟都被剥夺了食物或水，以确保它们唯一的差异在于是否经历了太空飞行。

1968年9月15日午夜过后，“探测器5号”起飞，除了2只陆龟，探测器上还有一些果蝇卵、一些种子、一株植物和一种溶原菌培养液。与之前不同，这次起飞没有遇到任何障碍。“探测器5号”在大气层中翱翔，进入环绕地球的轨道并开始了前往月球的旅程。然而，在发射后仅67分钟，连接高度控制系统的恒星跟踪器就失效了，“探测器5号”开始偏离航线，这次探测任务似乎处于失败的边缘。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射指挥员设法使用另外两个精度稍差的传感器纠正了它的路径，这真是一个令人神经紧张的时刻，估计乌龟也很紧张。

9月18日，“探测器5号”开始成功绕月球运行。在此期间，拍摄了一系列地球的壮观照片。在月球的引力作用下“探测器5号”逐渐加速，回归地球。眼看着“探测器5号”即将成功回归，苏联的发射控制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意识到美国人正在监听他们的通信，于是想到了一种戏弄他们的方法。苏联人设法让他们的声音从太空传回发射台，好像真的有人在探测器上谈论着陆月球一样。监听的美国人差点跳起来，美国总统约翰逊打电话给NASA，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场骗局。

当“探测器5号”接近地球时，第2个高度控制传感器出现了故障，正是这个传感器一直在引导陆龟回家。随后，“探测器5号”偏离了既定轨道，9月21日晚以每秒11000米的速度进入大气层，其外壳温度达到13000℃。探测器内部的陆龟受到了超强的地心引力，强到足以杀死一个人。晚上7点08分，“探测器5号”猛烈撞入印度洋，与预定的位于哈萨克的着陆点相差了数千公里，距离最近的船也有漫长的航路要走。

苏联海军用了4天时间才将“探测器5号”收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2只陆龟还活着。10月3日，探测器和陆龟到达孟买，10月7日返回莫斯科。

2只陆龟没有受到英雄般的欢迎，甚至连食物都没有得到。4天后，这2只陆龟被处以安乐死，并与饲养在实验室中的对照组进行了对比解剖。科学家们发现，2只陆龟在太空中似乎没有受到不良影响：它们受到的辐射非常少，虽然肝脏颜色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但体重并没有比对照组减轻多少。唯一明显的区别似乎是肠子和精囊的厚度。除此之外，它们的身体完全健康，这对所有后来进行同样旅程的宇航员来说是一个好消息。“探测器5號”发射后仅仅过了10个月，美国的“阿波罗11号”就登上了月球。

这2只陆龟值得被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