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青99+

摄影是一门关于爱与理解的语言。孙杨洋的这次毕业创作把镜头留给了妈妈，这是一次理解，也是一次和解。

孙杨洋的这组照片受到了社会面的广泛关注，之所以引发共鸣，是她触及中国式家庭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因为不同的成长环境以及生活遭际，代际之间价值观的差异让年轻人和父母之间的理解成为稀缺物，随之而来的冲突与伤害却比比皆是。孙杨洋从子女自身出发重新审视和母亲的关系，这种主动直面、正视和解的勇气难能可贵。而在影像的表达上，孙杨洋依然坚持自然捕捉这种相对传统的纪实创作方式，认认真真、诚诚恳恳，把自己的影子减到最少。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爱的表达。

我妈妈是衢州人，24岁来杭州，在四季青（杭州四季青服装市场——编者注）卖衣服，养家糊口。刚开始，她先是给老板站店，后来自己尝试开过一次店，2012年由于面临资金的问题又重新做回营业员。2016 年，妈妈和舅妈在位于杭州市中心的環北小商品市场一起合伙经营了一家女装批发档口，几年的经营下来生意逐渐稳定，但在去年又遇到市场整体拆迁，八月份关停。老市场的大部分商户都选择前往位于杭州市九堡街道的九天环北市场，妈妈和舅妈也决定在新市场各自经营自己的店铺。99+ 是我妈妈的店铺，青年到中年，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经营范围变成了中老年服装，店铺刚开张，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经营，99+是她生活、工作的重心。

我和妈妈不是朋友式关系的母女，她对我的管教是严厉的，我会习惯性地回避和她的沟通。但随着我的成长，我开始慢慢理解她，并想通过创作完成我们之间的和解。正好在去年的时候，她就提出想让我有时间去她店里帮她一起经营，所以我将毕业创作的主题定为了“四季青99+”，2022年的春节过完我就开始了创作，和妈妈一同经营99+。

市场要求6 点前开门，九堡离我家有十公里的路程，为了早点开门，我们每天清晨五点就要从家里出发，大部分的路程是在钱塘江边，迎面的江风将她的头发吹起，风也从衣逢间钻进。初春的五点天色是幽蓝的，随着夏天慢慢到来，天渐渐变白、变暖。

我们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从早上6 点到下午4 点，早晨招呼完到店的客户会有短暂的休息，中午之后就开始处理线上的订单，进行发货和退货。忙起来一天都没有空闲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快，也很充实。来店里的批发客户都是杭州周边的店铺经营者，他们的店铺大多开在社区、菜场、超市等地。早上6、7 点刚开门时是批发生意最好、最忙碌的时候，杭州地区的客户进完货回到店里当天就可以直接售卖。

受三月这波新冠疫情的影响，零卖店拿货都非常谨慎，客户来店也都是一件一件补货，有时还是来退货的。一件衣服卖48 元，利润就8 块钱一件，客户要4 件衣服，付款的时候还会故意抹掉零头，每到这个时候妈妈和顾客之间都要拉扯一番。我亲身体会到了“现在生意难做”。现在，近半的生意在线上完成，妈妈要和客户反复确定款式、件数，也面临着大量退货的风险。

为了帮助妈妈经营生意，我试图通过成立线上店铺的方法打开销路。我邀请妈妈到影棚里，以她为模特拍摄服装样图，最终上线微店。

2022年春天，在每天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我进入了妈妈的社交圈，了解了她生活里的更多面，明白了她的焦虑，也感受到了她身上坚韧的力量。在每一个我们紧靠在一起，迎着风向前的清晨里，我和妈妈之间的距离也在一点点地拉近。

傅拥军

摄影师、策展人，浙江传媒学院美术馆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