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坐澄心 敏以游艺

万江

历史学家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中分析文化时发现，每一种文化的根基，都是一种关乎世界的概念，每一种文化的特质都是由其对世界的理解而建立，可以说是文化的“基石”，也可以说是思想的“共识”，古代中国人称之为道。当下的岩彩绘画即是根植于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之中，并源于中国古代佛教石窟壁画的“材质物语”，尤以敦煌壁画等汉唐壁画为圭臬。岩彩画的称谓仅仅是三十年前岩彩艺术家前辈们为了突出该画种特质，同时区别于宋元以后的传统中国纸绢绘画，按国际惯例“以材质归纳绘画种类”予以命名的。其不仅有图形、色彩、材质、空间等绘画语言原点，同时具备“表相肌理”“色面造形”“层面叠加”等绘画语言体系。魏忠历经八年岩彩绘画实证研习，梳理出岩彩画的五大特质：精、质、纯、变、恒。

所谓精，指岩彩画需要工匠精神，如皮纸附板需一层层处理并待干，使具附着力和承载力;颜料的准备也是一个巨大而精细的工程，需采集、研磨、清洗、晾晒、筛分，制作出纯净颜料;绘画过程无论多少次叠加、洗刮、贴箔甚至胶和水的使用都要严谨精准，做到心中有数。所谓质，指作为语言要素的天然矿物微粒，一个颜色根据筛选“目”的大小可分为18个不同粗细的颗粒，相应也会呈现18种不同色相，不同粗细的颗粒在黏合剂明胶、水及箔等辅助材料的作用下，配合冲、撞、吹、撒、挂、刮、洗、叠等手法，辅以交错笔法，会产生或浑厚或玄妙的无以复加的材质带来的视觉冲击感。

所谓纯，指岩彩因其颗粒特质，除极细颗粒外，很少使用复色，一方面因为很难形成融洽的复色，另一方面很多岩彩画因载体不同，如壁画需要大量使用纯度较高色彩，多以原色深绘为主，因此发色纯正，在突出主体同时，矿物颜料在光感效果下熠熠生辉，万千世界都在一沙一粒中。所谓变，指无论矿物微粒的粗细、色相差异，载体的不同（纸、木、金属、岩、壁等），胶的浓淡、水的用度，甚至環境的温度湿度差异，画者个人状态等任何一个小小的细节都会使画面产生变异效果，其多变的特性也使岩彩画难以完全复制。所谓恒，当然也是相对而言，因为天然矿物颜料受温度湿度影响较小，宜较长时间保存，从而产生出克孜尔、敦煌、永乐宫、法海寺壁画等“超越时代和趣味的起伏变化”的经典，即传统中具有规范性价值，成为“无时间性”的“历史存在”，同时也将精、质、纯、变等特点在画面中恒久留存。正因岩彩画的种种特点，艺术家何家英认为“岩彩画以极大的可能性容纳了东西方绘画语言”。

艺术家无论画山、画水还是画人、画物，看似画着客观的“物”，其实画的是心中主观的“相”，所以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就不难理解读画如读人如读心，同理，画画是修行也是修心，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达到“读而味之，想而存之”的样态。

摹写经典壁画一直是魏忠重视的环节，不仅因岩彩画教学中摹写是难以逾越的重要阶段，岩彩画的特性、流程、技法均在此过程重新解构，了然于胸，更重要的是，她说喜欢摹写的过程，因为能从这些佛像的至美和慈悲中感知画者之心性。诚然临摹佛像需要一定仪式感，古音流淌中云烟袅袅，时空转换常致忘我。这幅《敦煌壁画摹写》采用现状临摹，将露出泥底的墙体、佛像形体色彩的风化、脱落、变色都一一刻划出来。画中大量使用较细的孔雀石、蓝铜矿、青金石、玛瑙、赤口岱赭、黑曜石等粉末再辅之贯穿画面的使画面具有呼吸感的蛤粉，青金石细粉自然形成的高级灰恰到好处地呈现历史感，墙体底色肌理在画面中充分运用，造就自我独立的色彩语言和材质语言，使整个画面笃定静谧详和。

《伎乐图》系魏忠到前蜀王建墓看了石刻二十四伎乐后，凭记忆结合现状临摹与整理临摹写意完成的弃形敛神之作。《新津观音寺壁画摹写》则采用复原临摹与现状临摹结合，以金箔设底，个别部位使用硫磺布烧制的银箔，便于更好发色，同时表现祥云的光感，此画大量使用了上好的朱砂，使画面呈现出的红色沉稳和肃穆，此画另一特色即大量运用金属色，描金、堆金、拨金、雕金交替使用，箔上色、色上箔、箔上箔的运用也进一步丰富强化画面时空感，使画面在传统转译中达成默契，最终呈现预设的气象与心性。

《静》系写生画，所有的色彩埋在底部，土色覆盖，隐隐透出底色，土色不再单调寡淡，用厚堆法、刻刮法、写意法虚实结合一气呵成，力求“绘事后素”之效。《梦》的创作特点是构图简洁，重点突出，虚化的背景透过主体隐约而出，采用多层色面涂绘，反覆洗色，层层叠加，红色以朱砂为主，蓝色采用蓝铜矿，画面质纯绎如。

《玉兰》的创作特色是画中反复做成的肌底虽似斑驳却极雅致，所有玉兰花完全使用蓝铜矿结合堆积、工笔、写意手法完成，画面浑然天成。《守》在创作中通过大量用箔，矿物颜料层层叠加，结合衣物雪景的细节刻画，表现了西藏边疆雪域高原战士在极端环境中的坚守。

魏忠常说自己喜欢在岩彩画翫习中享受快乐，甚是，“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此乃我欲乐，斯乐至矣！在目前中国奋发有为强调文化自信大背景下，作为新一代岩彩画艺术家自当踵武前贤，温燖传统，回归绘画母体，以深厚的文化底蕴成就自我肯定。76D78629-7DE1-41DC-AD9E-3363F79718D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