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许我一个单纯的拥抱 组章

臧海英

过 往

对于过往，我当是无怨无悔的。纵然结果不尽人意，但当初自有选择它的缘由，不能因为今日的失去而否定一切。单纯的评论对与错，爱与恨，终是不可取的。本身他们就相互交错，谁又能理得清呢？

旁人面前，貌似的强大，即使心无余力。一旦回到自己身边，我就立刻回到虚弱的样子里。但我讨厌怨妇式的自怜，命运的万千挤压下，我应是昂扬的。

我知道，当不能承受一些事物时，将预示着转机。当境况坏的不能再坏时，当无路可走时，便已是开始。

避开与他人的交集，虽是自我保护的方式，可这世界本就与我隔了一层屏障。远看它不在，近看风不止。

愈来愈后悔，年少时读那本卢梭的《忏悔录》。其中的疏狂与袒露是我那个空白阅历年龄无法消受的。所以读书不是都能带来益处的，那些不能消化的东西只会改变人的心性，增长人的怪癖。

因此你便有了对世界的别样眼神，有了与之拉开距离的亲密缘由，也就失去了获取简单快乐的手臂。

自 由

“你现在是自由人。”

男子回头看了我一眼。于是，车子在狭窄街道上有了些踉跄。

“自由……”

我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词。

是哦，自由。

那为何我没有感到长久的愉悦。相对于从前，快乐，低沉，疯癫……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瞬。孤独占据了余下的房间。生活，有着和以往一模一样的安静脸孔。

我在安静里试着飞翔，用无知的轻微莽撞，对待旁人，又疏远他们。我不断犯下一些错，以青瓷的幻想。

憨痴的事物是让人着迷的。我相信。我不肯改正错误，只是我认定那是别人眼中的错误。没有了深层意义上的交集，我更像一个异类。

一个人就是自由人吗？

一个人就什么都可以做吗？

自由，我是不是该去荒野里走走，西藏，沙漠，海底三千米;自由，我是不是该放下爱和欲念;我是不是，该化作十里草坪上的一株草。

我简单，克制地生活。只是因为我还有着一无所有的真诚。那足够了。

我为之窃喜的这颗心，迎向谎言，欺骗，侮辱的碎石。我不断攀升的恐惧，在深夜的内心闪闪发亮。

风暴不曾到来，无人许我一个干净、单纯的拥抱。

梦 见

夜晚的时候，天气突然就晴朗了。窗外，白昼一般。

月光明晃晃地照进来，父亲睡着了。沉沉的像一座衰老下去的宫殿。而母亲回来了，布满老屋的每个角落。

儿时，母亲是我疑惑的。每当她把苹果和鸡蛋给生病的姐姐吃，我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她捡来的。青春期时，母亲是我排斥的，我讨厌她的缓慢和唠叨。成年后，母亲是我对抗的，我用婚姻远离了她。

生病前的母亲，是我始终忽略的。直到疾病拿走了她的魂魄，并且再也没有放回到她的体内。两年里，母亲与我隔着万千黑夜，隔着层层山水。她再也认不得我，喊不出我的名字。

最后，她的肉体也走了。

此刻的母亲，没有具象的身体、表情和声音。有的只是气息，气息。

我知道，她在看着我，看我安静的入睡。

失 语

坐在黑暗里，成为它黑色的一部分。

冥想，失语。像一个笨拙的孩子，再也不能表达自己，周围浑浊一片。焦灼在慢慢消解我剩余的时间。总以为找回来了自己，其实她始终在我的身体之外，与我对峙。

打开一本散乱的日记，它记录着我褪色的青春。

“怀着秘密走在人群之中，我感到我与人群的距离。”扉页上的这句话，是一个十八岁女孩不合时宜的孤独。这种距离感，在此后十几年里，从未离开。那是一段空白又忙碌的时期，丢失了梦想，又无法现实起来。

生活在我的身边渐渐成了一个暗哑的词，我选择更多的沉默。困难让我更加淡然和无畏。我不知道还能走多远，但我会继续，再不去迎合所谓的什么什么。决绝的走自己的路，怀着敬畏之心，记录下一个失语者偶尔泄漏下的鸟鸣。

下一分钟我将离开这里，回到人群之中。我时刻谨记：我是孤独的。

荼 蘼

日子快的让得人生厌，我还是一副很无为的样子。发呆，面壁。在潮湿的床上打滚，昏睡。

好在春天摘下了花冠，看着地面满是零落的身子，这才安静了一些。似乎对繁华有着天生的抗拒。这个春天让我不安，动荡，生出一些病来。

桃红柳绿虽好，但多半潛伏着危险。香气久了，会过敏。失去判断力。

又一想，这想法又何尝不是危险的。让我不能在稀有的快乐里沉湎，又做不到世人皆醉我独醒。多像我尴尬、懵懵懂懂的三十年，还没有开，就开始败落了。

在香泥堆砌的路上，捡着落花，像极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人。还是一如既往，钟爱这些绝望荒凉的事物。仿佛秋天注定是我的。而抵达，还要度过一个焦灼的夏季，也必将耗尽我的水分，火焰以及飞翔。

这是无法跨越和省略的，像生命的每一个细节，一步步构成消亡的过程。

写到这里，暮春的阳光在我的窗外缓缓移动，一日将尽了。那朵荼蘼，那个最后盛开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打开身体，开出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