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早期工会工作面临的困境及应对策略

胥欣雨

摘  要：早期中国共产党把工人运动和工会工作作为重点任务。但是，在实际开展这一工作时，党却面临着人力、财力的制约，封建势力的阻碍，招牌工会对工人的蒙骗以及工人自身觉悟不高的困境。面对这些困难，中国共产党采取了培养人才，筹措经费、与反动军警进行斗争、突破旧式组织，建立现代工会、启发工人的阶级觉悟和政治觉悟、处理好经济斗争与政治斗争的关系等策略，使这一阶段工会运动取得了可喜的成就。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工会工作;困境;应对策略

中图分类号：D41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7164（2022）15-0177-04

中国共产党在成立初期，就以成立产业工会、领导工人运动为己任。但是，党在早期开展工会工作时并不顺利，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困境。在这一过程中，党运用了灵活的方法和策略应对这些困境。尽管今天看来，这些策略还存在一些不成熟的地方，但仍为后来的工会工作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一、历史背景

中国共产党刚刚成立时，政治上有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国内军阀割据、派系林立，开展工会工作的政治压力很大。同时，由于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压迫，中国的资本主义并没有得到充分发展，现代工业也处于比较弱小的状态。与之相应的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发展状况：一方面，尽管1919年中国的产业工人数量已经达到了约260万，但是这个数字在总人口中占比并不大。同时由于资本主义发展不充分，工人思想受现代性因素的影响并不大，而传统的封建思想却根深蒂固。这是工人阶级的弱点，也是在进行工会工作时不利的因素。但另一方面，工人受到的压迫大，苦难深重，随着他们觉悟的提高，可以逐步克服这些弱点。中国的工会组织，在中共成立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发展。中国的近代工会，萌芽于辛亥革命前后，如工党推动上海制造局工人成立的“上海制造工人同盟会”。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资本家建立的招牌工会。总的来说，当时建立的工会良莠不齐，有很多并不是为工人阶级利益服务的。中国共产党早期的工会工作，就是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开展的。

二、中国共产党早期工会工作面临的困境

（一）人力、财力制约

中国共产党在早期开展工会工作时，人力与财力严重不足。首先是从事工会工作的人才缺乏。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党员人数少，且大多数都是知识分子，从事工会工作的经验不足。如在劳动组合书记部成立时，最初只能找到张国焘、包惠僧、李启汉几个人。其次是经费不足。党成立初期，活动经费主要来自共产国际的补助，除此之外也可自筹。对于经费来源，劳动组合书记部章程中规定：“本部经费由部员自由捐助，如部外有愿捐助者，本部得斟酌情形，无条件收受之”[1]。但总体上来说，这些经费仍不足以支撑起大规模的工会工作所需的花费。

（二）封建势力的阻碍

1. 帮口、帮会

在党开展工会工作之前，中国工人阶级中基本上还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工会组织，有的只是帮口和帮会这类封建团体。帮口组织是按工人籍贯建立起来的[2];帮会组织则是带有流氓和黑社会性质的团体，其中势力较大的是青帮、洪帮。这些封建地域性质的帮口和封建宗法式的帮会，在工人群众中渗透广泛，拥有极大影响力，因此成为党动员工人的一大障碍。工人之所以选择加入这类组织，一方面是受旧观念旧思想的影响，没有摆脱固有的宗族地域观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时大多数工人都是农民出身，初到城市工作，不仅有人身安全的威胁，还面临着被开除、失去工作的问题。但是，这些组织并非阶级性质的联合体，而是封建性质的集团，特别是那些实行把头制帮口，不仅束缚了工人的行动自由，还分裂工人队伍，模糊了工人的阶级意识，不利于工人作为一个整体性阶级的团结和斗争。帮口、帮会组织的势力之盛，迫使党在组织和发动工人阶级的时候必须要与他们妥协，甚至依靠他们的帮助。从事工会工作的李立三感慨，“当时最厉害的帮会（洪帮），工人不加入，就没有工作，大多数人参加，工头都是洪帮头子。当时若不争取洪帮，就没办法”[3]。可见帮口、帮会对中共早期工会工作的制约之大。

2. 反动军警

中共早期从事工会运动时，中国大地处在军阀割据的水深火热之中，这些军阀对于开展工会工作也有着不利影响。比较直接的就是对中共进行工会工作的人员进行跟踪监视，对工会活动进行监听，检查劳工团体的信件，警告和传讯工会领导人。某些地方的反动派甚至完全禁止建立工会。除此之外，还利用各种办法对工人阶级进行渗透。如在中共争取铁路工人时，就与北洋政府的政治集团——交通系进行过激烈斗争。交通系采取的政策主要有：一是由交通部在各路开办学校以抵制共产党开办的工人学校和工人俱乐部;二是以同事同乡关系拉拢一部分工人组织团体。中共要拉拢工人，顺利从事工会工作，必须先与这些反动势力作斗争。

（三）招牌工会对工人的欺骗

一般地來说，招牌工会有两层含义：一是有名无实、不干实事的工会，很多是由市侩、流氓建立的，其目的是在劳资纠纷时从中渔利;一是提倡改良主义，劳资不分，企图拉拢和控制工人，混淆阶级阵线，由资本家建立起来的工会。招牌工会的兴起是由当时的特殊环境决定的。从工人方面来说，经过“六三”大罢工的锻炼，他们有所觉醒，开始寻求建立新式工会;从资产阶级方面来说，打着“工界”招牌建立的工会可以欺骗工人，防止他们走上独立发展、与资产阶级进行政治斗争的道路;从党的发展方面来说，有许多招牌工会兴起于党成立之前或成立初期，那时党尚未发展壮大，在工人阶级中的影响不大，给了资产阶级及投机分子乘虚而入的机会。不论是哪一类招牌工会，都不利于工人阶级阶级意识的提高、紧密团结在一起以组成自己的工会。

（四）工人阶级觉悟、政治觉悟低

工人阶级的发展状况与现代化水平息息相关。中共成立初期的中国，资本主义虽然有一定的发展，但从整体上来说还是较为落后。加上传统封建思想、封建组织的影响，文化水平普遍也比较低的工人们，还缺乏现代工人阶级的意识和革命觉悟。陈独秀对这一点有很深的感受。“二七”大罢工失败后，他感慨中国工人阶级“大多数还沉睡在宗法社会里……不感政治的需要，并不脱离神权帝王之迷信”[4]。工人的阶级意识缺乏，要作为一个整体的阶级团结起来进行斗争就更为困难，不利于工会组织的建立。这就要求中共在进行工会工作时为他们灌输阶级意识，启发他们醒悟起来革命。

三、中国共产党面对工会工作困境的应对策略

（一）培养人才、筹措经费

对于党内从事工会工作人才不足的情况，早期领导工人运动的主力邓中夏主张，在工厂中发展党团组织，吸纳优秀的工人分子入党，以便在工人中更好地开展工作。而党建立工会经费不足，主要是通过在工人中筹措经费来解决的，如安源工人俱乐部，就采取了创办工人消费合作社和要求工人缴纳一天所得工资为入会费的办法获得资金。

（二）与反动军警进行斗争

由于反动军警对工会采取的高压政策和对工人的势力渗透，党在开展工会工作时不得不与他们作斗争。面对那些对工人和工会直接施以暴力镇压的军阀，党内主要是提出在赤色工会中建立工人纠察队，武装起手无寸铁的工人。邓中夏在《罢工的策略》中指出在工会中建立纠察队的重要性：“纠察委员会……是工人组织的利刃。它是防御与进攻的第一道战线。必须把纠察委员会发展成最有战斗性、最有效率的组织”。特别是工人在不能实现合法斗争时，通过工人纠察队进行武装暴动以推动工会斗争便十分关键了。除此之外，为了隐蔽工会组织，避免暴露，党在组织工会时采用了各种各样的名称进行伪装，“如俱乐部、学校之类，甚至于腐败的名称，如进德会、崇俭会之类也可以用”[5]。通过这种变相的方式组织工会，既团结了工人，又保存和积聚了工会实力。

（三）突破旧式组织，建立现代工会

1. 对帮口、帮会组织的策略

由于帮口、帮会带有浓厚的封建性质，并不能真正使工人走向解放。因此，必须打破帮会的限制，带领工人建立统一的产业工会。对于这类封建组织对工会工作造成的障碍，中共主要采取了下列几种方式争取和改造它们以利工人运动。

第一是派共产党员打入帮口、帮会。这样做是因为帮口、帮会组织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也具有排外性，加入帮口、帮会不仅有助于认识和了解它们，还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同帮会成员建立联系，使他们放下戒心，为后续工作的开展提供便利。如李启汉在上海开展工作时就加入了青帮，为动员帮会中的工人奠定了基础。

第二是对帮口、帮会成员进行思想改造。在打入帮派内部、与帮会成员培养起感情之后，党员就会在时机恰当的时候对他们进行马克思主义教育，使他们认识到自己属于工人阶级以及被压迫的事实，号召他们抛弃地域观念和小团体思想，不要内部分裂，而是联合为一个整体，与封建主义和资本家作斗争。

第三是做好帮会头子的工作，争取帮会上层的支持。由于帮会的特殊性和宗法性质，帮会头子在组织中有极大的权威。如果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帮会其他成员的工作就顺畅了。1921年，中国劳动组合书记武汉分部就在建立工人俱乐部之前邀请帮会头目开会，向他们介绍工人、工会的相关理论和开展状况，使他们同意建立俱乐部。在这些头目的影响下，加入俱乐部的人数迅速增多。

2. 对招牌工会的策略

早期中共在开展工会工作时，面临招牌工会这种对工人极具迷惑性的组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只能采取宣传和示范的手段避免工人加入和支持招牌工会。一方面，出版通俗的刊物向工人宣传马克思主义理论，呼吁他们不要被招牌工会所蒙骗;另一方面，成立职业工会或产业工会，使工人看到代表他们利益的真正工会是如何组织和运行的，以启发他们的觉悟，吸引他们靠拢和加入现代式的工会。

3. 规定组织工会的原则

要摆脱既有的旧工会的影响，建立现代式的新工会，必须注意工会的组织方式和组织原则。党在工会的组织上主要主张产业组合和民主集中制的原则。

关于产业组合的原则，邓中夏在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上提出《工会组织原则案》，对工会这一组合原则的必要性进行了论述。他认为单独一种职业的工人组成的工会在罢工时容易陷入孤立，而一产业的工人组成的工会力量强大，可以很好地避免这一点。但邓中夏后来对这一原则也做了补充，即针对无法进行产业组合法的工人，可以沿袭惯有的职业组合方法。

关于党领导工会实行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最早是毛泽东在《所希望于劳工会的》一文中的主张，他指出工会组织“由代表会议产生相当名额之委员付于全权组织委员会执行会务”[6]。安源工人俱乐部在实践中就很好地贯彻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则。俱乐部中，采取了“由小到大”层层选举代表的方法选出代表会作为决议机关，还设置了复议机构。这样的方式给了工人民主权利，使工人和工会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

4. 党对工会的领导

工会本来是工人群体的社会组织，不具有明显的政治倾向。但为了工人阶级的解放，就必须把工会置于代表工人阶级根本利益的共产党的监督和领导之下。在这方面，主要是通过在工会中发展党、团组织，把先进的、有觉悟的工人吸纳入党、入团，再由他们发挥模范作用，带领其他工人进行斗争，实现党对工会的科学组織和领导。

（四）启发工人的阶级觉悟和政治觉悟

对于在工人阶级中培养阶级意识，鼓励他们团结起来进行阶级斗争工作的必要性，中共在成立初期就意识到了。在《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中，就规定“党在工会里要灌输阶级斗争的精神……党应特别机警地注意，勿使工会中执行其他的政治路线”。对于工人的宣传教育，党主要是通过开办文化补习学校进行的。利用党员知识分子多的优势，在各地创办劳动补习学校、工人夜校、工人子弟学校等教育机构。如邓中夏、张国焘、罗章龙开办的北京长辛店铁路工人补习学校，李启汉、李中开办的上海小沙渡纱厂工人半日学校，毛泽东、何叔衡开办的长沙第一师范工人学校等。这些学校在帮助工人提高文化水平的同时向他们灌输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思想、剩余价值论和无产阶级专政理念，启发他们的阶级觉悟。还召开群众大会，让工人们从自己的队伍中选出适合的人管理学校和工会，培养他们的共同利益感。除了办学校之外，党还通过出版供工人阅读的刊物进行思想宣传，如《劳动周刊》和《工人周刊》等。利用这些刊物和报纸、杂志等媒介，揭露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压迫，指出工人受苦受难的悲惨现实，提高了工人的觉悟和斗争愿望。此外，也有党员在宣传时冒着被军警逮捕的危险，利用工人上下班的时间，在工厂门口对工人进行口头宣传。这些宣传教育，都有利于工人认识到自己被压迫的艰难处境，提高了他们的思想觉悟和反抗意识。

（五）处理好经济斗争与政治斗争的关系

工人阶级的革命斗争，分为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两种。一般来说，经济斗争是工人阶级为了改善经济待遇而进行的维护日常利益的直接斗争，政治斗争则是工人阶级求得解放、维护根本利益的长远斗争。在进行工会工作时，必须承认工人阶级的利益性，领导他们进行经济斗争;同时，不能仅仅局限于经济斗争，因为这样只能使工人满足眼前的利益。没有政治保障的经济斗争是无法取得最终胜利的，因此，必须把经济斗争引向政治斗争。党在开展工会工作时，很好地处理了这两种斗争的关系。首先，党强调工人的经济利益的重要性，切实维护工会会员的权益，工会要与那些剥削和压榨工人的资本家作斗争。刘少奇指出，只有这样才可以争取到更多力量真心实意地加入革命。其次，工会工作不能“只要面包，不问革命”。邓中夏指出经济斗争只有和政治斗争结合起来才有意义。“工人运动在反动政局没有推翻以前，不可放弃公开的工会运动。但公开的工会亦有‘投降军阀’和‘劳资妥协’的危险，使工人走向工团主义，只过问经济的要求，忘记了政治的奋斗，结果是工人运动同中国革命完全不相干涉”[4]。因此，工会不仅带领工人进行经济斗争，还为工人灌输阶级意识，使他们認识到谋求整个阶级解放的重要性，从而带领他们进行维护根本利益的政治斗争。

总的来说，党在早期的工会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由于当时党成立的时间比较短，尚处于比较幼稚的阶段，在开展工作时难免有失误之处。如对帮会的流氓性质认识不清，过于相信帮会势力，以至于对它们背叛革命没有准备，给已经建立起来的工会组织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又如在“二七大罢工”失败前，党内并没有意识到在工会中发展党团组织和党领导工会的重要性。在后续的工会工作中，党吸取了早期工会运动的经验和教训，不断加强工会建设，走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工会发展之路。

参考文献：

[1] 中共上海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上海市总工会合编. 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在上海[M]. 北京：知识出版社，1989：41.

[2] 陈旭麓. 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M]. 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147-148.

[3] 中共萍乡市委《安源路矿工人运动》编纂组.安源路矿工人运动（上）[G]. 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900.

[4] 姜平等. 邓中夏文集[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517+196+48.

[5] 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 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论工人阶级和工会工作[M]. 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314.

[6] 刘明迷，唐玉良. 中国近代工人阶级和工人运动：第4卷[M]. 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2002：31-33.

（荐稿人：李勤，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陈华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