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往事随风:多情的互谅盘活了人生

2022-07-13 01:59仲秋
知音·上半月 2022年7期
关键词:家宝表舅爸妈

仲秋

河北的一对夫妻,有了亲生女儿后,百般虐待抱养的儿子,直到晚年后,他们后悔不迭。这是怎么回事?遭受不公待遇的儿子,会怎么回报他们?

以下为儿子的自述。

妹妹出生后,我成了父母的累赘

2019年元旦,晚上九点多,窗外呼啸着西北风。我隐约听见敲门声,打开一看,竟然是我妈,近一年没见,她瘦得快要脱相了。“妈,您怎么自己一个人跑来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可以过去接您啊。”我惊声叫道。“家宝。”她眼里含着泪,颤声问道:“你可不可以收留我呀?”

我叫周家宝,老家在河北省保定市的农村。之前,家里就我一个孩子,父母对我非常疼爱,可自从13岁那年有了妹妹,我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父亲看我时总是一脸嫌弃,甚至说当初就不该要我。我常常不知做错了什么,他便突然一巴掌扇过来,打得我晕头转向,莫名其妙。就连一向最疼我的妈妈,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护着我。

一次,我抱着妹妹心颖哄她睡觉,不小心把她掉到了地上。听见哭声,我爸第一时间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一脚直接把我踹飞出去。我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可我爸还觉得不解气,回头抄起扁担,劈头盖脸向我打过来。我抱着脑袋一边惨叫,一边不住地求饶,那一刻,感觉自己可能要被打死了。我妈看不下眼,劝住了我爸。但她也没像以前那样安慰我,只是拽起趴在地上的我,脸色阴郁。

我在学校原本一月一百元的生活费被直接减半。尽管我极力节俭,还是常常吃不饱。即便这样,我爸仍嫌我花得多。这世上多的是重男轻女的父母,为什么我的爹妈就不一样呢?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们。

1995年中考,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我满心欢喜地以为,这次终于可以让爸妈对我展颜一笑了。不承想,我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别念书了,下个月,大壮他们要去北京打工,你也一起去吧。”我犹如当头挨了一棒,跪在我爸面前,哭着求他让我继续上学,并保证努力学习,将来好好孝敬他们。我爸没好气地说:“我养了你16年了,你也该回报我了,你妹才3岁,我和你妈年纪都大了,以后,这个家就指望你了。”

我跪了整整一夜。我妈心疼地出来叫了我几次,见我不听,便抹泪回了屋。之后,老师和学校领导多次上门劝说,甚至说可以替我申请助学金,不用家里花钱。我爸就是不答应,坚持要我出去赚钱养家。9月,当其他同学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希冀奔赴高中时,我跟着同村的大壮去了北京,学习空调清洗保养。

我学得很快,干活麻利又认真,很快在这行業里站稳了脚跟。1999年,我进了一家正规公司,收入猛增。但我仍旧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赚的钱基本都寄给了家里。可是,我的付出并没有换来爸妈更多的爱,他们的心思全都花在了妹妹身上。

妹妹是全家的宠儿,就连脾气火爆的父亲,在她面前都温顺得像头绵羊。她对爸妈说起话来却总不带着好气。有一次,我爸去给她开完家长会回来,只说了一句“这次怎么考得不太好”,她就大声地数落起我爸来:“还好意思说我,你看人家爹妈都多年轻,你去了,都不够给我丢人的。”

我在一旁听不下去,说了她几句。我爸却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在这样的宠溺下,心颖变得非常自我。她从不体谅家里的困难,以及我赚钱的辛苦,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我花了三百多给她买了件棉衣,她嫌不是名牌,不肯穿。我爸就埋怨我,不舍得给妹妹买件好点的衣服。我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旧棉衣,心里酸酸的。

尽管如此,我对这个家的付出也从来没后悔过。家里房子翻新,买四轮车,建塑料大棚……总之,凡是需要钱的地方,他们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我。以至于我不仅成了月光族,还经常向朋友借钱应付突如其来的开销。我爸和我说,以后他们养老送终就靠我了,但家里的房子和地,我别指望,都要留给心颖。话说得如此直白,我不免心冷。做父母的,真的就如此偏心吗?

2006年,我认识了晓蕾,她温柔贤惠,对我无条件地帮家里也没有怨言。我们在北京郊区租了房子,领了证。2007年有了儿子,虽然日子不富裕,但很平静幸福。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家庭的拖累,我们一直没有能力在北京买房。2015年,心颖大学毕业后去了南方,不久便结了婚,结婚时我东挪西凑拿了二十万帮她凑房子首付,可我爸还嫌拿得少。晓蕾不无感伤地对我念叨了一句:“出了钱都不落好,咱什么时候能住上属于自己的房子啊?”这是晓蕾唯一的一次抱怨,那一声叹息重重砸在我心上。

揭开抱养身世,落魄养母不请自来

那一刻,我决定要为自己的家庭做些打算,毕竟妹妹已经结婚了,我也该考虑一下我和晓蕾的将来了。从那以后,我对父母和妹妹不再有求必应,而是有必要的花费才出钱相帮。我爸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发脾气,说养我真是养亏了。我却止不住难受,难道他把我养大,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连本带利地赚回去?我之于他,不是血缘亲情吗?

相较于花钱时才想起我,我爸对心颖却十分挂心,嘴里总念叨着,担心她在那边过得不如意。而远嫁南方后,她一次都没回来过,每次一打电话准是要钱。2016年过年,我爸因为发作过一次心梗,身体大不如前,非常想念心颖,让我一定要把她叫回来。可心颖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临近春节,又变卦了。大年三十的晚上,我爸破天荒和我喝起了酒,然后带着无限伤感对我说道:“都说偏疼儿女不得济,这丫头真的是让我惯坏了。家宝,我这辈子愧对你了,你别怨爸。”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温情的话。我听了鼻子发酸,连忙将手中的一杯酒灌下去,哑着嗓子说:“爸,哪儿能呢,您别多想。”

2017年刚一入冬,我爸又一次突发心梗,这次没能抢救过来,很快就去世了。在父亲的葬礼上,来了很多我没见过的亲戚。母亲因为过度伤心,病倒在床上,所有亲友都由我和晓蕾接待。有一个自称“表舅”的男人,拍着我的肩膀感慨道:“都长这么大了,你爸妈要是知道了,得多开心。”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当时要招呼的人挺多,我没顾上细问。直到晚上,我仔细琢磨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道我真的不是爸妈亲生的?

我没有立刻去追问母亲,直到过年我们回家,我才问出口。我妈一怔,问道:“你是听谁说的?”我答道:“那人说是我表舅。”她内心似乎做了好一番挣扎,落寞地说:“你还是知道了。”

原来,当年父母婚后一直生不了孩子,决定从母亲一个远房亲戚家里过继个孩子。我那时刚出生没多久,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因为孩子多,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过得十分艰难。当时父亲拿了一万元给他们,这在当年可算一笔巨款了,约定他们此后不得与我相认。收养我后,父母一直把我当亲儿子对待。没想到,13年后,母亲意外怀孕,有了心颖,爸妈就把所有的爱转移到了妹妹身上。

我妈生下心颖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雪上加霜的是,我爸在工地打工时,不慎伤到了腰,再也干不了重体力活。本来挺富裕的家庭一时变得入不敷出。经济上的拮据令我爸心情烦闷,常常后悔收养了我,以至于越看我越不顺眼。等到我初中毕业,家里别说供我上学,就连养活妹妹都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爸妈不得不狠下心来,让我辍了学。

“家宝,这些年苦了你,妈也知道,但是没办法呀。心颖还那么小。”我妈抹着眼泪自责地说。我很想安慰她几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我从来不认为血缘是亲情的唯一保障,但现在看来,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过家人。我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很想见见我的亲生父母。

通过母亲给我的信息,我辗转联系到上次见到的“表舅”。他告诉我,我亲生父亲早就过世了,生母则是刚走没多久。他给了我老家的地址,是河南的一个小县城,说如果我愿意,可以去见见几个哥姐。我兴冲冲地从北京赶到河南,现实却给我浇了盆冷水。哥姐几个误以为我是要来分家产,竟然团结一致向我开起火来。我就此断了寻亲的念头。我回到北京后,许是出于愧疚,母亲一直没给我打过电话。除了定期寄钱,我没再联系过我妈。

2019元旦的夜里,母亲突然敲开了我的家门。在我的追问下,她才小心翼翼地向我念叨说,她现在身体越来越差,实在没办法一个人生活,前些日子,只是得了场感冒,就差点死在家里。

让往事随风,多情的互谅盘活人生

“我想着去找心颖,但她直接把电话挂掉了,嫌我累赘……”她垂下头,眼泪滴落在手上。看着她可怜无助的样子,我鼻子一酸,想到了小时候我生病时,她整夜不眠地照顾我,等我病好了,她也整整瘦了一圈。

“妈,您就住下来吧,以后我和晓蕾照顾您,这就是您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那一刻,我把所有怨恨都抛在了脑后,只有对她满心的疼惜。“家宝,妈……对不起你啊。”她哭出声来。

我把朝阳的房间腾出来给我妈,在客厅搭了张行军床,让儿子睡在上面,然后每天与晓蕾悉心照顾她。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她床边陪她聊天。我妈心里一直放不下心颖,但妹妹从没打过一个电话。

2021年6月,母亲病重,最终没能挺过来。去世前,她交给我一个存折,哭着说对不起我,上面有一百五十多万,是家中老房的拆迁款。

“你在北京买套房,安个家吧,不要再操心你妹妹的事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你就是我唯一的孩子。”为了避免妹妹找麻烦,我妈还特意留下了一份遗嘱。我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地告诉她,我从来没有怨过她。她含着微笑闭上了眼睛。

母亲出殡一周后,心颖才赶回来。一见面就问妈留下的家产还有多少,当得知两年前老房就已拆迁了,立刻向我索要拆迁款。我看着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强压怒火,指着妈的骨灰盒说:“这几年,妈一直惦记你,临走前都在念叨你,可你呢?连一句妈都不问,就只为了钱,爸妈真是白疼你了。你最好和妈好好说说话,别让她九泉下都不能瞑目。”说完,我关上门走了出去。

我刚一出去,就听见心颖在屋里大声哭诉:“妈——哥他欺负我,你到底管不管啊?妈——以后再也没人替我撑腰了。你知道吗?现在老公和婆婆都看不上我,说我太娇惯了,可是,那不都是你们宠出来的吗?”接着是失声的痛哭,我想这哭声中有对自己未来的忧心,也有对爸妈的埋怨,还应该有一点思念在里面吧?我不由叹了口气,看来心颖婚后过得并不好,她现在这个样子,说实话,爸妈是有责任的。他们无条件的溺爱毁了她。

之后几天,心颖一直追着我要钱,我把妈的遗嘱拿出来给她看。她完全无法接受,连声叫道:“不可能,妈那么疼我,怎么可能临走都不管我呢?一定是你,是你逼她写的,对不對?”

我有些悲哀地看着她,说:“小颖,怎么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爸妈疼你,可你彻底寒了他们的心。你为什么不能反思一下自己?”心颖低下了头,喃喃地说:“我在那边过得不好,一直闹离婚,我……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告诉她,过得不好应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不要一味地指责别人。然后当着心颖的面,我将我妈的遗嘱撕了。

她吃惊地看着我。我告诉她,我会把一半的拆迁款给她。其实,作为哥哥,我像爸妈一样疼爱她,关心她,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另一方面,我也知道,以她的性格,她不拿到钱不会善罢甘休,我没有精力和她扯。“但是,你必须得改改自己的脾气,否则一辈子都不可能幸福。”我告诫她。心颖沉默了。

收到钱后,许是没有理由也没有脸再待下去了,她没有等我下班回家,就走了。但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表示愿意改变,尽力挽回婚姻。我在心里笑笑,只希望她能说到做到。

剩余的那几十万拆迁款,加上我辛苦积攒的钱,我在燕郊首付了一套房,虽然来回通勤比较辛苦,但总算结束了漂泊的日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我也相信,凭我和晓蕾的共同努力,日子会越过越好。

编辑/宋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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