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到了什么？

郭静娟

“姑妈姑妈，快来找一找，看看你能找到什么？”

黄昏时分，去爸妈家吃晚饭。刚进小院，正对着栅栏边一堆花草看得认真的小侄儿就冲我嚷了起来。

爸妈家的小院不大。当初乡下房子拆迁，在市区选房时就一个要求，底楼带院子，阳光好一点。在乡下，屋前屋后全是自留地，果树蔬菜随便种。门前一排树：很大的一棵樱桃树，一层半楼高，花开时如云耀眼，果红时如霞迷人;一棵柿子树，不大不小，每年秋天皆丰收;一株金桂和一株银桂相依而立，稳稳重重;后来又添棵半大不小的梨树和两棵小桃树，主要为迟迟春日里看花。屋子侧面是整齐的菜畦，按季节生长着各色蔬菜，此外还有一棵杏子树和两棵橘子树。屋后一边是小竹林，一边是棵野橙子树，野橙和香橼差不多，但能吃，微酸而鮮洁。现在，老房子拆迁了，那么多树也随了缘，不知现在都生长在了哪里。

搬来城里时，只带了两棵大铁树过来，连着很大的盆，放在小院外。小院不大，院子里又铺了水泥，种不了啥。但搬来后，爱花草爱泥土的爸妈逐渐把院子打理得蓬蓬勃勃。靠角落是一盆发财树和一盆冬青;栅栏边是月季，年年花开几朵，盆里又撒了几粒茑萝花，春天里长出细叶长茎来，沿着栅栏缠缠绕绕的，会开许多五角星小花;其他盆盆罐罐里分别种了小葱、香蒜、香菜等，还有一种名为耳药花的中药草，貌似薄荷，是专门用来晒干了泡茶喝的。

侄子上小学后，对这个角落很是着迷，一有空就在那儿看啊看，或和我爸妈一起浇水玩儿;有时按老师要求种大蒜头，记录它们出芽的时间;有时观察野生的蒲公英和荠菜，带我分辨蒲公英的花球哪一个更圆。我俩会一起蹲下来把它们吹向远方，看其中的小不点们在空中飘转，嘻嘻哈哈打赌它会在哪里落脚。他还种过一株多肉，最后竟然长成了老桩。

前些日子，我爸买了早春美食螺蛳回来，为了清洁，先养着让它们吐泥，没想到侄儿对它们极为好奇，一来就看好久。问他有什么好看的，他说它们有两根触须，像天线;说它们爱做运动，样子很有趣。为了满足他的观察欲，我爸妈特意给他留了几颗养在小水桶里，现在螺蛳背部已长出细细的青苔，水草一般，看着倒飘逸。没事的时候，侄儿依旧会去看它们很久。好玩儿。

这次，他要让我观察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发现，花盆里的一切都很茂盛。他让我细细找。隔一会儿，他弯下腰去把一根细线微微拉了一下，天哪，一只肥青蛙。背部中间有特别的青绿花纹，有点呆萌，眼睛滴溜溜的，藏在草叶间。不，身体有一半在草叶底部半潮湿的泥土里。所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问侄儿它靠什么活着。虫子呀，它是益虫，吃飞虫的，晚上还会蛙鸣呢，听取蛙声一片，背过诗的……说这些时，侄儿忍不住又很得意地指着一边的水瓮告诉我，他已经让这只青蛙和家里的宠物龟做过伴了，他把青蛙放到养龟的水瓮中，青蛙跳到龟背上，仿佛龟背是一块垫脚石。它是不是不想成为井底之蛙啊？我们都忍俊不禁。

这只龟，是我家的老朋友了，在我们还小时就来家了。来时只有几两重，现在快两个巴掌大小了。侄儿常会喂它好吃的，每次一走近，它就会探出头来，有时还两只前爪悠闲地搭在瓮沿上，很是自在。因为侄儿对它的好奇，我也才逐渐了解到，它一年才长半两左右，每年到10月会冬眠。有一年冬天，很冷，水瓮里的水结了很厚的冰，它丝毫没受影响，自顾自地冬眠;等到来年3月，春暖花开，它便又活泼起来。侄儿喂它时爱逗它玩儿，用竹竿挑一点小碎肉，高高举着，它闻味而来，昂头四盼，甚至微微跳跃起来，样子很是可爱。

侄儿的观察对象不断丰富着。这两天去的时候，另一只水桶里又养了几只小虾，淡粉色，有些透明，在清澈的水面静静浮着，偶尔跃一下，细长的触须，修长的身体，很有画感，着实让人忍不住想起齐白石笔下那些灵动的虾来。有人说，齐白石画的虾，比真实的虾更像虾，这春天的水中小虾，分明比画更像画。我近来在翻读的，正是齐白石笔下的草虫世界《草间偷活》。我告诉这个三年级小朋友“齐白石画虾三变”的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听着听着，真的抓起一只细数起它的小脚对数来。

数来数去数不清，我俩便一起哈哈笑着，去隔壁人家的大樱花树下看鸟儿。那儿树干上，挂着几个好看的笼子，谁家养着两只好看的玄凤小鹦鹉，一只淡黄色，一只浅紫色，轻轻盈盈地跳跃着。另外两只笼子里是八哥，样子虽然不及鹦鹉好看，可格外有趣，丰满些的那只会朝你频频点头，发出咕咕咕的问候声;眼神尖锐些的那只会侧耳倾听，然后突然用低沉的声音说你好，你好……

小小的院落，满足着小小少年的好奇之心，而我，也顺着他的观察目光，不断重温起妙不可言的童年岁月。

编辑 东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