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短篇小说《太阳、老人与少女》中的创作特色

武妍冰

摘 要：短篇小说《太阳、老人与少女》是俄罗斯著名作家舒克申创作晚期的一部作品，不同于前期轻松诙谐的创作风格，舒克申的晚期创作日渐成熟，作家开始思考人生和命运的问题，尝试着把对日常生活的思考与对生活哲理的理解结合起来，以寻找人生的意义。《太阳、老人与少女》通过老人与少女的对话，向读者娓娓道来老人艰辛坎坷的一生，同时也展现了老人对待生活坚强不屈、安详知足的态度。在这篇小说中舒克申表达了对劳动人民的肯定与赞扬，还体现了舒克申对人生以及生命意义的思考。该篇小说不仅寓意深刻，小说中还有很多舒克申独具特色的创作技巧值得我们分析，本文将从语言特色、艺术特色和叙事特色三方面对《太阳、老人与少女》进行赏析。

关键词：舒克申;语言特色;艺术特色;叙事特色

一、语言特色

1、简约、凝练的语言

契诃夫曾说过：“简洁是天才的姊妹，真正的艺术家总是选择最准确简洁的语言作为表达新思想、感情、时间、性格和场景的表现形式”。而天才作家舒克申在创作中正是秉持着简约、凝练的语言使用原则“用最简练、所能表达意义最为丰富的语言”进行中短篇小说创作（周健，2020）。

《太阳、老人与少女》一如舒克申的创作风格——小说篇幅短小，但其语言却十分精准凝练。下面我们列举几例进行赏析：

（1）小说开篇第一句是环境描写“Дни горели белым огнём.”舒克申在这句话中用白色形容火焰的颜色，通常我们生活中见到的火焰都是橙色或红色的，此时的温度为600—1200℃，而当火焰由金黄色过渡到白色时温度可达1500℃，

透过“белый”这一个词我们可以感受到天气是不同寻常的炎热。

（2）老人一出场就是以“древний старик”的形象映入读者眼帘， “древний”一词含义丰富，既可表示年迈的，也可表示古老的、年久的，另外“древний”常常与文明、文化等名词搭配使用，这类名词具有时间久远、价值巨大的特征。因此作者用“древний”一词来形容老人，这使读者不仅体会到老人的年岁已高;也会感受到老人古老得仿佛一颗老树、自然而然地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感受到其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还让读者不禁想到老人身上可能蕴藏着某种巨大的价值和意义。仅仅“древний”一个词就能够充分地引起读者对这位老人的好奇和兴趣，可见舒克申的语言魅力。

（3）舒克申对老人进行肖像描写时也有很多巧妙之处。“сухие руки”干枯的双手， “ лицо морщинистое”长满皱纹的脸， “голова селая”花白的头发，“острые лопатки”瘦削的肩胛骨。作者通过对老人典型特征简要且精到的描写，向读者展现了老人饱经风霜、艰苦劳累的一生。此外，“глаза влажные， тусклые”老人湿润的双眼暗淡无光，通过后文的描述我们得知老人实际上是个盲人，“влажные， тусклые”这两个词或许是作者在此设置的暗示（王园园，2020）。

2、 通俗、口语化的语言

出身于西伯利亚地区农民家庭的舒克申，从小受周围环境熏陶，因此他在作品中能够驾轻就熟地运用最质朴、最通俗、最口语化的语言真实地再现平凡生活的原貌、反映生活中的各種问题。对此，他曾说过“除了人民的语言，任何其他语言都不能起到如此巨大而催人泪下的作用……人民的语言始终是最好的语言”。舒克申使用的是“当今俄罗斯人民——工人和集体农庄庄员，城里人和乡下人——活生生的口语”。舒克申通过这些通俗、口语化的语言拉近读者与他的距离，令读者感到亲切真实。通俗、口语化的语言是舒克申短篇小说的重要特色之一（白韵超，1988）。

舒克申《太阳、老人与少女》这篇小说中运用了许多口语化的俚语、俗语以及不规则的语言形式。小说中存在以下非标准语：“платют” — платают， “не шибко” — не очень， “дак” — так ，  “годков-то”，  “ здорово”，  “помер”，这些词汇都是老人和老人的儿子说出的，这可以从侧面体现出老人和他儿子的文化层次不高，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与之相反，小说中少女说的话都是标准语，符合其城市人的身份。

另外，在老人给少女描述太阳和河水的时候用的都是极为简单且粗俗的词汇，这也可见老人的词汇非常匮乏，再次印证其文化程度不高、农村人的身份。“-- Солнце-то какое！ -- негромко воскликнул старик. -- Какое？ -- не поняла девушка. -- Большое. -- А-а... Да. Вообще красиво здесь. -- А вода вона， вишь， какая... У того берега-то... -- Да， да. -- Ровно крови подбавали. --Да. -- Девушка посмотрела на тот берег. -- Да.”

小说中还有些句子结构简单，多为不完整句，省略了某些句子成分，如少女与老人之间的对话：-- Отдыхаете？ -- Отдыхаю. -- Городская， наверно？ -- Городская. -- И родились здесь？ -- Здесь， здесь.该篇小说由大量的对话组成，很多对话都是与之类似的句子结构，这比较符合日常口语会话特点，且通俗易懂。

二、艺术特色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艺术作品是好是坏决定于艺术家说什么和怎样说，以及在多大程度上是由衷而说的……为了让他说出他想说出的东西，艺术家应当掌握技巧。”舒克申的作品中大量运用了象征、比喻、对比等艺术手法。白桦比喻品德高尚，明月隐喻着光辉的心灵，红莓表示祝福祝愿，这些意象均包含着深邃的哲理。在短篇小说《太阳、老人和少女》中舒克申也采用了多种艺术手法来引起读者的联想与沉思。

1、 象征的艺术手法

《太阳、老人和少女》中的意象、环境、人物的现实性描写中都融入了象征的手法和内涵，这些文本构成要素的局部象征汇合成一种整体性的象征意蕴。只要认真阅读、理性思考，就能品味出寓于小说现实性中的象征艺术（冉德君，2020）。

（1）标题的意象象征

标题是文章的眼睛，好的题目不仅可以吸引读者，而且能够隐喻暗示文章的主题。该篇小说的意象象征（意象是象征手法最重要的表现形式）首先表现在小说标题上。

在《太阳、老人与少女》小说中，太阳象征着自然的无限，象征着生命的永恒;老人象征着奉献一生的老一辈人，象征着有限的生命;少女象征着朝气蓬勃的新一代，预示着未来的新生。一方面，作者将无限的自然与有限的生命这两个意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禁令人悲从中来，感慨人生苦短。另一方面，这三个意象建构成了一个整体性的象征框架：老人的有生之年屈指可数，他犹如黄昏时鲜红的太阳渐渐沉落于黑暗的谷底，但少女的美好人生则刚刚开始，她像清晨时分太阳初升泛起的火红的霞光，这是生命的延续，也是自然的规律，这一过程就像太阳每天都会东升西落般平常，而这种平凡普通的生老病死、东升西落背后仿佛又暗含着某种不平凡。太阳的不平凡就孕育在每日平凡的起落之中，而人类的不平凡也存在于平凡的生死之中。

（2）环境的象征

在舒克申的作品中常常有环境、景色描写，而这些场景往往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在该篇小说中同样有很多环境描写值得我们来赏析。全文有两处环境描写十分生动形象，这两处描写又都与太阳有关。

第一处是文章开篇烈日炎炎的白天景象。“白天像是烧着明晃晃的大火。土地是灼热的，树木也是灼热的。草都干枯了，踩上去沙沙作响。”这段环境描写带给读者的并不是太阳的温暖和煦，而是其非同一般的焦灼炽热，让我们感受到了太阳那旺盛的生命力。作者以此来象征人类的新生一代犹如初升的太阳一般，

同样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另一处则是落日时分的环境描写。“太阳默默落在阿尔泰山的山顶上，开始缓慢地陈落到远方的蓝色的天底里去。它沉得俞深，山峦的轮廓就显得俞清晰，好像移得更近了。在河流和群山之间的峡谷里，淡红色的烟云不知不觉地暗下来，山中升起轻柔的梦幻般的暮霭。后来，太阳完全隐藏到布布尔汗尖峭的山脊后面了。顿时从那里射出一束鲜艳的金光，投在淡绿的天幕上，像一把扇子，但为时不久，也悄悄地消失了。而天空的另一边却泛起了火红的霞光。”日落西山的太阳已失去了白天那旺盛的生命力，它的光逐渐暗淡，这是自然的规律，也象征着人终将衰老、生命有限。而在太阳余晖即将消失前它又再度绽放自己的光芒，这仿佛在象征着即使老人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仍热爱眷恋生活。太阳最终落下，而“天空的另一边却泛起了火红的霞光”，霞光象征着希望和新生。

（3）人物身份的象征

从创作角度讲，人物是小说要素中最核心的要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说情节是人物形象的呈现过程，是人物性格的发展史。

小说中的老人是一位生于农村、长在农村，一辈子在自己热爱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农民，老人代表的其实是与其相同的一类人，他们扎根于农村，一輩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也是舒克申最为喜欢的一类人，舒克申在该篇小说中肯定了他们的人生价值，赞美了这些善良淳朴、坚韧不拔的劳动者们。

另外注意的就是小说中少女的身份——画家。舒克申之所以赋予她画家的身份，是因为画家有着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而小说中的少女最初只关注画作过程和画像本身的完美与否，并未真正发现和理解其中的内涵之美。少女渐渐了解到老人脸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并不只是岁月的痕迹，更是老人不平凡一生的见证，蕴含着老人对待老人对待生活和人生的态度。少女终于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了真正的美——劳动创造了美，这一启发也将使她在艺术创作上成熟起来。

2、 对比的艺术手法

小说中随处可见对比的艺术手法。少女柔软的小手与老人酱色的干枯的手;老人的行为举止从容不迫，而少女总会乱了阵脚;老人一生艰辛坎坷，而少女尚涉世未深;老人的有生之年屈指可数，而少女正值青春年华;老人对生活已别无所求，而少女对生活充满着幻想与憧憬……作者从多方面将老人与少女进行对比，体现了作者对老人的礼赞与敬佩。其实这更是老一辈人与新生力量之间的对比，表达了作者对岁月消逝、生命更迭的感慨——太阳落下又升起，一代人消逝又一代人成长。

三、叙事特色

集作家、导演、演员才能于一身的舒克申总是会巧妙地将“电影化”的处理方式融入到他的小说创作中。在《太阳、老人与少女》这篇小说中也可见舒克申“电影化”的叙事特色——以对话代替叙述，以动作表现心理。

1、 以对话代替叙述

影视作品主要“靠人物行动来演绎故事，诠释理念。影视作品中的‘行动’不外乎‘说’和‘做’，而人物的语言则是加强影视剧作品趣味性的关键”（王国臣，2009）。

在该篇小说中舒克申让文中的人物直接登场、自己开口说话，借他们之口向读者传递未知的信息，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小说通篇都没有关于人物生平身世的叙述，可是通过老人与少女之间的对话和交谈，我们对老人和少女的形象有着很清楚的认知，我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性格特点、对待生活的态度等等。

2、 以动作表现心理

影视作品之所以比文字作品更让人印象深刻、对人的冲击力更大，原因在于影视作品是以动态、具体的形式呈现在观众的眼前，受限于表达媒介，即便是人物的内心戏也要通过其具体的动作、神态等直观的方式传递给观众，带给观众的是直观的感受（王国臣，2009）。而文字作品只能以静态的方式呈现给读者，作家们经常通过人物心理描写来表达人物的心理变化。然而，舒克申却总能准确地描写出人物在某种思想情绪的支配下所做出的动作、表情等直观可见的外部行为，并以此来表现人物的内心状态和心理变化。

在该篇小说中也充分体现了影视作品的动作性。下面通过几个例子具体分析一下：

（1）“他回到家里，在炉子旁边他那个小角落里坐下。他默默无言地坐着，等儿子下工回来一起吃饭。”“他们给老人把面包捏碎，和到牛奶里。他挨在桌子边上喝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勺子碰到食盘，生怕弄得太响。大家都不说话。”

这两个片段是这两个小片段是老人回到家中以及与儿子儿媳吃饭时的场景，“坐到小角落”、“挨在桌子边上喝着”、“小心翼翼地不让勺子碰到食盘，生怕弄得太响”、“大家都不说话”这一系列关于老人的动作描写令人印象深刻。老人身为一家之主，在自己的家里表现得却极为谦卑恭敬、小心翼翼，我们不禁会想老人为何如此呢？上文有提到老人的儿子每天下工回家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百事不顺心的模样，儿媳妇也总是有气，因此老人如此表现是其心理的外化：老人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为了不再给他们增添烦心事;同时，这种做法也是老人维护自己自尊的方式，他知道自己老了、已经不中用了、成了累赘，但他不想因这些事招儿子儿媳的嫌弃，他希望保留住自己以及这一家人之间的体面。

（2）“老人望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安详地、若有所思地望着。”小说中多次提到“老人望着太阳”这一举动，在这背后也暗含着老人的心理动机：老人其实清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即便自已眼盲无法看见，但他依旧每日坐在河岸边注视着太阳的东升西落，这体现了老人对土地、对生活深深的热爱以及眷恋。

（3）“老人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老人又点点头”、“老人淡淡地笑了笑”、“老人低声地赞叹说”、“老人低声说”， 这一系列动作都是老人在与少女交谈时表现出来的，老人这一系列动作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从容，这也体现了老人内心世界平和安详的状态。

结语

本文从语言特色、艺术特色以及叙事特色三个方面对《太阳、老人与少女》这篇小说进行了简要的分析，这有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把握该篇小说，体会舒克申短篇小说独特的艺术魅力：他总是能够通过简洁含蓄又通俗易懂的语言向读者们讲故事;他在作品中运用多种意蕴深刻的艺术手法，引起读者的联想与沉思;导演天赋和写作才能集于一身的他，总是会在文学创作中融入“电影化”的处理方式，让人耳目一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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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王国臣. 影视文学脚本创作[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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