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瓜子

王永刚

这天，宋杰约了女友小丽去逛公园。途经一家炒货店时，他看到老板娘把一老太使劲儿往外推，嘴里大声嚷嚷道：“你这老婆子，给我走远点儿，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宋杰是个热心肠，走过去了解情况。老板娘指着老太，怒气冲冲地说：“她脑子有毛病，进店后二话不说抓了把瓜子就往外走，我拉住她问个缘由，她却跟我凶，拉扯了几下，险些把我的手抓破了。”

“真有这事？”宋杰转身问老太，“奶奶，你是不是想吃瓜子？我来帮你买。”老太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宋杰看糊涂了，又問了一遍。老太一副委屈的样子，一边跺着脚，一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话。大意是，老板娘欺负她，不让她拿瓜子。看老太的神情，宋杰隐约觉得，她像是患了老年痴呆症。

宋杰不禁鼻子一酸，他想起自己过世的奶奶，也是个老年痴呆症患者，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家里人没少为她操心。奶奶临终前，宋杰正好在外地出差，没能亲自送奶奶最后一程，这成了他一生最大的遗憾。想到这儿，宋杰和气地跟老板娘解释了一通，让她不要计较。老板娘通情达理，摆摆手说算了。

随后，宋杰拉起老太的手，微笑着说：“奶奶，我送你回家，好不好？”不料老太把手一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板娘。

宋杰看明白了，老太对老板娘的怒气还没消，哪肯轻易离开！于是，他跟老板娘使了个眼色，“狠狠”地把老板娘数落了一顿。老板娘配合默契，任由宋杰怎么说她，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老太脸上“由阴转晴”，也不要瓜子了，自顾自地出了店门。宋杰和老板娘相视一笑，这老太真是喜怒无常啊！宋杰谢过老板娘，紧跟着老太出了炒货店。

追上老太后，宋杰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这时小丽打电话问他磨磨蹭蹭地到哪儿了。宋杰心想，报警后警察不一定马上赶到，小丽要是等得不耐烦，自己可招架不住。他急中生智，不如把老太带到公园，依他的经验，家里人怕患者走丢，一般都会在口袋里放有写着家庭住址、联系电话等信息的卡片，只要找到卡片就能把老太送回家;万一找不到，到时再报警。拿定主意后，宋杰跟老太比画着说要带她去公园玩，不想老太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

小丽见宋杰带了个陌生老太过来，一脸狐疑地问是谁，宋杰就把刚才的事说了。小丽听后生气地说：“就你爱管闲事，还要带她一起逛公园，干脆你俩谈恋爱吧！”

宋杰“扑哧”一笑，柔声细语地解释说，老太让他想起已故的奶奶，他想弥补一下心中的遗憾。小丽听了，心不由一软，就答应了。

就这样，三人走进公园。公园里绿树葱茏，鲜花盛开，老太兴致盎然。一会儿，老太感到身上热烘烘的，开始解外套上的扣子。宋杰反应敏捷，说：“奶奶，要不把外套脱了，我帮你拿着。”老太也不客气，脱下外套交给了宋杰。宋杰赶紧在她外套口袋里摸索，可几个口袋都空空如也。这一切被小丽看在眼里，她说：“别找了，还是赶紧报警，免得她家里人着急。”

“咱再试试，有可能放在裤子口袋里了，等会儿你靠近她，找个机会在她裤子口袋里找找。”

小丽忙摆摆手，说：“偷鸡摸狗的事我可不干。”说完，她快走了几步，拉开了和宋杰的距离。

宋杰正没辙呢，只见老太停下脚步，自己解开了裤腰带。宋杰一看不对劲儿，老太这是要就地小解，他大喊了一声：“奶奶，不能随地大小便！”关键时候，还是要小丽出马，她眼疾手快，一把提起老太的裤子，拉着她去找公共厕所。

两人走后，宋杰就在原地等她们。不一会儿，小丽打来电话，说她去了趟隔壁小卖部，一眨眼工夫老太就没影了。宋杰心里一急，挂掉电话立马跑了过去。

宋杰赶到公共厕所时，小丽已在两侧道路找了一遍，按理说老太不会走远，可就是找不到人。宋杰很纳闷，看到公共厕所前方的花园，就问小丽有没有进去找过。被宋杰这么一提醒，小丽二话没说钻进花园，果然找到了老太，她正蹲在一株美人蕉下看蜜蜂呢。

宋杰这才松了口气，责怪小丽道：“你怎么连个老太都看不住？”小丽听了，脸红到了脖子根，从包里拿出一包瓜子，噘着嘴说：“路上奶奶念叨了好几遍瓜子，我给她买瓜子去了。”宋杰尴尬地笑笑，原来是自己错怪了小丽。

老太听到身后的说话声，一回头看见小丽手中的瓜子，双眼立刻炯炯发光，一把抢过瓜子就往外走。宋杰和小丽面面相觑，只见老太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撕开外包装，往手里倒了好些瓜子，然后在地上一颗颗地码出了一串数字。

宋杰大喜过望：“奶奶，这是你家里人电话？”老太点了点头。一旁的小丽也跟着高兴起来。知道了老太家人的联系方式后，宋杰当即打电话过去，确认了家庭地址，很快就把老太送回了家。

老太的家里人都出去找她了，只剩下儿媳在家。儿媳千恩万谢，自责地说都是她的错，她帮老太换洗外套的时候，忘记把至关重要的瓜子放进干净外套的口袋里了。

儿媳解释，老太小时候没钱读书，父母闲时就用收割下的瓜子码字，教会她认识一些字。自从患了老年痴呆症，家里人也曾在老太的口袋里藏卡片，可都被她扔掉了。第一次离家走失时，她也是用人家给的瓜子码出了家里人的手机号码，行人这才跟他们联系上了。再后来，家里人就改为在她口袋里放瓜子了。

从老太家里出来，小丽突然有些伤感，她问宋杰：“要是哪天我也得了这病，找不到家怎么办？”

宋杰一把抱住她，说：“小傻瓜，你要真的得了那病，我就像现在这样一直抱着你，让你永远也离不开我。”话音刚落，一滴热泪落在宋杰的肩头……

选自《乡土·野马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