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印象（组诗）

海伦河

你是有来头的

却被村庄自动屏蔽

你不怨不恼，安静做自己

草甸，牛羊，牧童的歌哨

总时不时摩擦眼角

烤土豆烤鱼的香气

立在浪尖上打转

黄泥坑

小坑连大坑，头上小榆树

足下三节地

从开春到老秋，被鸭鹅霸着

父母在岸上锄草

我在一个最小的坑里

扑腾，戏水，用黄泥当胰子

把自己涂成泥猴

农闲时，祖父与父亲

扛着碎麦秸，桶锹，模子

和泥脱坯

谋划跟猫冬有关的秋事

一场雨，制造惊喜

也制造麻烦

把方正打歪

土磨坊

屋后土磨坊

一块意念中的磁铁

拽着记忆与月光

铁皮门前，每匹马

都驮着一个使命

驮着日子，行色匆匆

磨米机粗犷的唱腔划过村庄

墙角的野猫发起攻势

扑棱赤翼的麻雀

惊魂未定

谷子，高粱，小麦

用蜕变与升华的方式

了却最后的夙愿

父亲

腮腺炎，感冒发烧

把午夜撕出一道道豁口

在你深一脚浅一脚求医问药的背上

我睡得香又沉

扛起自行车

光脚踩过八百米泥泞

接我上下学，是你

雨天雷打不动的主题

远行时，行李包里的大酱

鸭蛋，豆包，沾着你的指温

读父亲写的信，看一次哭一次

你种庄稼，扛麻袋，打毛荒，挖煤

用汗水兑换幸福与日光

给我们爱的供养

当你被癌症绑架

除了揪心的疼，女儿回天无力

父亲，来世我们互换角色吧

我会把比墨浓

比无底洞深的爱

从瓦罐里一并倒出

母亲

煤油灯倔强地亮着

你坐在时光低處，梳理打结的乱麻

穿针走线，缝补生活的裂缝

用沾满体温的袄裤与千层底

逼走刺骨的寒意

田垄，锅灶，以及柴垛戏台

你用汗水与乳汁

喂养庄稼，三只雏鸟

你在大水中，捞起一捆捆麦子

放到高岗处。摸泥里的土豆

捡起豆子与月光

把爱揉进每一个细节

提取清贫中细微的花蜜

父亲病重的午夜

暴风雪如锋利的刀子

为一根导尿管

你跌跌撞撞几里地

将比恶狗追咬更深的恐惧

比膝盖流血更尖锐的疼痛

一并吞下

我的任性，无知与暴脾气

像针尖与鞭子

你不受控制的巴掌

直到多年以后

我才读懂

作者简介：高振杰，系黑龙江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诗世界》《辽河》《青年文学家》等刊物。

（责任编辑 杜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