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白河岸边的传说

王育潮

一

我曾经大胆猜想，碧声荡漾的白河，是孕育宛文化的生命之源，是她承载着几千年的历史传承，奔腾不息，从渺茫的远古浩浩荡荡而来，孵化、育养、沁润着悠游在这里的我们。

驱车从水源头沿白河岸南下抵达石桥镇西河段，正是“王子朝奔楚”故事起源地。传说并不是历史，却与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沧桑的岁月，理应会留下痕迹，而当地正在挖掘的“不见冢”，正在试图还原这段历史。

王子朝是一个传奇、也是一曲衰败王朝的时代悲歌，无论历史如何记载，但是，当地的老百姓却把他当作英雄般的人物去敬仰。

他生活在周王室已经衰弱不堪的春秋末年，幸运的是，他身上的领袖魅力，征服了自己的父亲周景王，使他的父亲不顾他的庶子身份、不顾已经立有太子、不顾百官阻挠、不顾控制周王室的霸主之国一一晋国的反对，至死，也要将王位传给他。

他的魅力和顽强不屈的意志力，也征服了忠于周王室的史官、礼官、工匠，他们追随他，一起战斗，一起蛰伏。即使他后来被刺杀，仍旧有人潜回洛阳，抱着同归于尽之心，为他进行最后的复仇。

他也因此成为依赖诸侯大国的王室大臣们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在他当王子时，他们挤对他;在他叛乱时，他们攻打他;在他蛰伏后，他们剌杀他;在他死后，他们又在史书上黑化他。最终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境，葬身荒蛮之地，背负万世污名，而被人骂。

他，和他的那些追随者，是一群不屈的灵魂，他用一生悲壮的拼搏，用悲壮的死，对得起他的理想，对得起自己承担的责任;用不退缩、不变节、不放弃、不停止的抗争、战斗，来兑现他们生死之约。

他，遵从自己内心的理念，活得其所，也死得其所，

二

王子朝能够走进周景王的视线，被周景王高看一眼，在周景王的诸子中鹤立鸡群，是因为他大力支持周景王在王室境内进行的币制改革。

周景王为改善周天子的经济状况，力排众议进行改革的时候，王子朝勇敢地站出来力挺。而的他的那些兄弟们，都选择了沉默，包括太子猛。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币制改革，更是一次周王室对外部欺压的一次抗争。反对改革的，是权臣单旗和刘狄，单、刘二人背后是称霸了一百多年的晋国。

太子猛怕了，因为他看到反对者是那么强大的阵容，他选择了沉默，也选择了与反对者站到同一个阵营，也因此选择了向强者屈服，选择放弃自己的尊严，放弃了周天子的尊严。

相反，王子朝却勇敢地站出来。我们由此也理解周景王为什么宁可发动政变，使用不正常手段，也要更换太子。也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忠于周天子的文人、百工和王室会誓死追随王子朝了。

因为他是当时周王室最合适的人选。

三

公元前520年4月，周景王意外去世，单旗和刘狄不遵守周景王遗命，不归葬周景王，不昭告天下，直接杀死接受周景王遗命的大夫孟宾，匆忙间擅自立太子猛为周天子。

这一招先下手为强，把王子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在朝廷上.支持王子朝的孟宾被杀;在军队上，单旗控制着王军;在舆论上，王子猛的太子并没有被废除;在势力上，单旗身后有晋国支持。

王子朝低头了吗？

没有，因为低头不是一个英雄应有的品质。因为，还有责任藏在心里，还有公理像阳光一样普照大地，还有公义在有识之士脑海里波浪起伏。

心存公义的百工，不忍心周天子被权臣大国操纵，聚集到王子朝周围。

这个六月，这一群人举着武器，和王子朝一起，打败了单旗、刘狄掌控的周天子军队，活捉了傀儡天子姬猛。罪魁祸首的单旗逃往晋国的军营。

“昔贤王之命日：‘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均以得，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太子寿早天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昭告天下的文书就是一道讨贼檄文，这些跟随王子朝一起攻打单旗的，就是正义之师，秉承天道人心，自然能打败单旗、刘狄了。

只是，春秋是乱世，周王室已经衰败。当时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王子朝可以打败周王室的单旗、刘狄，却无法打败晋国军队。

同年十一月，姬猛死去，晋国立周景王仅有十余岁的儿子姬甸为周敬王。和立柔弱年幼的姬猛一样，立幼小的姬旬为天子，也是便于控制周王室。

此刻，有能力和威望的王子朝内心肯定是苦闷的，救国无门，只能帶领着忠诚的追随者继续蛰伏，寻找机会……

第二年五月，借晋国军队撤走的机会，王子朝打败周敬王，占领王城，并自称周天子，历史上称之西王。这是王子朝人生的高光时刻。周敬王逃到狄泉，被称为东王，东周暂时出现两王并立的局面。

三年后，晋国再次讨伐王子朝。王子朝战败，只得南逃楚国。

四

王子朝带领一群追随者奔楚的时间是公元前516年。

楚国能担起复兴周朝的大任吗？不能。这一点，王子朝很清楚，当时的历史现状，后来的历史发展走向，都证明王子朝在周景王去世之初，没有联络楚国对抗晋国是对的。

因为，那段时间，是楚平王末年，是楚国最混乱、最黑暗、最复杂时期。楚平王芈弃疾是通过发动政变，逼死其兄楚初王登上王位的。为了防止太子建步他的老路，楚平王囚禁太子的老师吴奢，派人诛杀太子。太子建畏惧，逃往宋国，不久被刺杀。

公元前516年，王子朝奔楚的这一年，楚平王也去世了。继位的是楚昭王，是楚平王与秦国公主孟赢的儿子，才七岁。

王子朝奔楚前，楚国如此混乱。王子朝奔楚后，因为伍子胥投奔吴国，吴国崛起称霸，多次打败楚国，并于公元前506年攻陷楚国都城郢都。

楚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和机会扛起尊王的大旗？

第二年，周敬王也抓住楚国混乱的机会，派人到楚国刺杀了王子朝。王子朝在楚国蹉跎十年，也再一次证明了王子朝在反对权臣之初，没有选择联络楚国是有道理的。

五

我们在传说核心起源地“不见冢”前争论，一位同行者说，王子朝死了，也只有死在抗争的路上，成者王败者寇，没有其他意义。也有同行者反驳，那么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理想的归宿？或是为了富贵荣华？或是为了清史留名？也许，他是为了在天地间如同日月之光的人间道义奋斗一生的。

历史的壮举，往往凝聚着当时的力量和精粹。抛开王子朝奔楚目的不谈，我们从另一个意义来讨论。相传，带着周王室的典籍，带着周王室的百工，带着周王室的史官礼官，带着周王室贵族一起南逃，是保留周朝的火种，也是保留华夏文明的火种。

他把华夏文明的火种，向民间传播，意图在文化上、精神上，重塑周王朝。他们没有重造一个周朝，但他们的传播文化，引发了一次中国历史上的文化顶峰。

那些活下来的人，隐居到全国各地，将积累了数千年的华夏文明的火种，传播四方。这也许是“王子朝奔楚”故事流传下来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