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召玲的诗

孙召玲

牛咀嚼绿草，注视

虫鸣声里升起的水雾

祖父背着犁耙远去

她依旧仔细地锄着茅草地

路还没挺过祖父坟墓时

她割下澄黄的稻子

兜回四季，喂饱山下潺潺的梦

被叫作母亲的女人，耙地拔掉稗子

一次次告诉我，耕种荒野的秘密

她在乡村学会啼哭

又在另一個乡村埋头生存

时间无法吞没一个耕作的人

哪怕隆起的土堆埋葬了大半个躯体

窗外，搅拌机隆隆而过

羊蹄甲被拦腰截断

我记得黑红的傍晚

就像她的残枝悬空慢慢枯萎

我多希望未染尘嚣的语言

能抵达她的忧伤

一列向城市妥协的车开走

蜗牛爬出他乡轮廓，湿答答的

我的心，挤满数不清的轰鸣和列车

我多羡慕蜗牛，在每一个移动瞬间留下

“家”的痕迹

夜风摇落丛丛山苇

我在墙缝里回望乡路

那飘下的稀疏星点

正是我空荡的躯壳

水上的村庄，和我不存在任何关系

我不曾遇到孤高的老树，在水边生长

今日，悄悄移植到荒芜的手掌

当棕榈、竹林和山神庙占领了我的视域

不管他们谈论什么，总是村庄的部分

日落西沉，我惊讶于飘荡的

落叶和产卵的鱼群，它们说着新的关系

我走进漫长的村庄

坟冢扎根在石山脚，野菊茂盛却孤独开着

坟冢是走远的灵魂，穿过隧洞的灯影

打上石灰的印记，夕暮

炊烟静静燃烧。我问起他们的名字

坟冢背面是归乡人

古老的壮歌漾出山头

我在云影深处，瞭望

空灵的村庄和澄静的松林

当风从牛头山上回来时

在峭楞的岩上，他们呼唤

彼此的名字

成熟的爱情如同高山巍峨

痴迷的人跋涉，埋下

村庄的又一个故事

走近冷冽的河流，纯净像回声的空竹

在青荇下流动

他们靠近铁索桥，村庄

在身后掩着，掩着别离的失落

我兀自站在铁索桥上，摇晃寂寞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