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创新及反思

2022-07-26 01:44赵可一
今传媒 2022年5期
关键词:传统文化新媒体

赵可一

摘 要:随着现代媒介技术的发展,少数民族非遗仪式的展演化趋势渐盛。侗族大歌作为少数民族非遗的代表之一,也在此趋势下发生了仪式展演的变化,从展演路径、展演流程和展演功能上呈现出新的状态。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也产生了一些文化困境。针对这些困境,本文从新媒体语境中进行了总结与反思,提出对新媒体技术与少数民族文化在现代性和传统性之间进行调适探索的思考。

关键词:新媒体;侗族大歌;仪式展演;传统文化

中图分类号:G20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2)05-0098-04

一、少数民族非遗的仪式展演化趋势

我国作为多民族国家,民族文化繁茂纷呈,百花齐放。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下文简称“少数民族非遗”)是我国民族文化类别中的重要一支,根植于少数民族的生活风貌与精神世界。随着我国媒介技术的不断革新以及少数民族地区脱贫攻坚工作的纵深推进,媒介技术成为我国少数民族地区迈向现代化发展的有力支持,少数民族非遗的存在样态也因此在新媒体环境下获得了新的扩展与演变。

当前,少数民族非遗的仪式展演化研究大多集中在传播学,一种是从少数民族非遗仪式展演的在场语境进行探讨,比如,2019年卓龙选择聚焦非遗舞蹈仪式“毛古斯”在传统与现代传播语境下的转变路径,思考少数民族非遗仪式展演的当代传播价值[1]。这类研究显然关注到了少数民族非遗的仪式展演化趋势,但是其所强调的媒介技术动因更多指的是舞台、灯光等在场媒介。另一种研究是从少数民族非遗仪式的非在场语境进行探讨。根据2020年郭建斌对于传播和仪式的辨析[2],少数民族非遗的仪式展演研究是一种从传播的角度探讨仪式的“仪式传播”研究,尤其是探讨媒介技术带来的新的“仪式景观”。在这里,这种“仪式景观”正是少数民族非遗仪式展演的现实表现。由于少数民族非遗的仪式展演研究与媒介技术的发展息息相关,因此,媒介技术的更新换代正是其蓬勃发展的时机所在。在少数民族非遗的民族文化序列之中,已有结合新媒体探究少数民族文化仪式展演的相关研究,比如,2019年孙信茹、王东林通过考察白族对歌仪式在微信中的呈现,书写少数民族文化在新媒体环境中的仪式展演实践[3]。2020年,傅叶芝着眼湘西苗族节日符号从仪式到展演的过程,梳理新媒体对少数民族非遗的传播和记录功能,以及苗族节日符号在新媒体环境中的创新展演形式,总结了媒体环境对少数民族文化带来的创新变化,获得了较多关注[4]。

在此趋势下,针对侗族大歌的相关研究仍然可以有所推进。侗族大歌是侗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代表之一,也是我国少数民族非遗的重要组成部分。侗族大歌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是一种侗族地区的多声部、无指挥、无伴奏、自然和声的民间合唱形式。2005年,侗族大歌入选国家级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09年,由该省文化厅、黎平县政府承担申报并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20世纪末以来,侗族大歌仪式展演化趋势日渐增强,在新媒体环境下陆续出现从传统民族仪式到仪式展演的状态变化,为本文从发展传播学视角对其进行探索开辟了路径。

目前,侗族大歌的研究呈现多点开花的局面,角度各不相同,包含音乐学、社会学、人类学和传播学多个视角,议题涵盖侗族大歌的乐理结构、社会功能以及文化变迁,但文化保护与发展仍然是大多数研究的主基调与落脚点。也有一些研究对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化趋势投注了目光,但尚且缺乏在新媒体环境下的系统探讨。对此,综合上述背景,本研究以民族志的研究方法为主,聚焦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创新与发展,对侗族大歌文化传播与保护进行反思。

二、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创新维度

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从发展的新媒体环境中获取了能量,突破了传统环境中的单纯仪式性质与初始展演状态,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从展演路径、展演流程与展演功能等维度进行创新发展,使其仪式展演化趋势愈发深入。

(一)展演路径的多平台同构

在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不再局限于原有的在场环境,而是在技术的支持下,拓宽了仪式展演的发生场景,从多个新媒体平台的同构中,使得展演路径得以创新。

在社交平台中,微信以其庞大的用户群社交网络为侗族大歌的展演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路径。歌师作为侗族大歌的主要演唱者,过去是在侗族鼓楼进行演唱,而现在,将微信群组为其歌唱的线上基地。他们创建或加入了一些演唱侗族大歌的微信群,在相对固定的时段开展线上歌唱活动,这类微信群形成了一条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线上路径。微博也是侗族大歌展演的創新路径之一,不仅包含依托强关系、用户互动而达成的展演,还包括扩散至弱联系的社交圈的展演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有着另一种辐射与扩散。作为歌唱演绎类的仪式展演,侗族大歌在唱吧等音乐类社交软件上的应用也得到了创新与发展。借助平台的相关功能,侗族大歌的歌师与听众以在线合唱、独唱、献花互动等多种新媒体形式完成仪式展演。

由此可见,新媒体环境下的侗族大歌展演形式与展演路径与其新媒体社交平台有着较为密切的关联。从展演形式而言,纯音频、短视频、长视频、直播等都使得侗族大歌与以往的仪式状态截然不同;从展演路径而言,新媒体平台是助推其创新的介质,平台属性对侗族大歌的展演有着一定的影响。无论是视频交互还是直播展示,这一系列的展演路径都指向展演结果的实现,而差异则集中表现于平台功能。

(二)展演流程的多中心参与

在侗族大歌的新媒体展演流程中存在着多中心参与,这些不同的主体共同促成了其仪式展演的创新机制。

就创作者而言,他们归属于两个不同的传承体系,一个是由歌师与学生组成的传统传承体系;另一个是由政府、企业与媒体、高校组成的非传统传承体系,由于新媒体技术的介入,如今,这两个传承体系以并存的形态共同成为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内容创建来源,为仪式展演的创新提供原始素材、传播二次素材。

就平台方而言,侗族大歌在新媒体环境下的制作分发既包括合作模式,比如政府平台的政策合作支持、企业平台的资本注入支持,也包括合作性质相对不显著的模式,即用户与新媒体平台的使用模式。例如,2014年腾讯公司“为村”项目入驻贵州省黔东南自治州的侗族村寨铜关村,以企业平台的合作模式搭建了侗族大歌生态博物馆,将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流程融入旅游发展中。

就接收者而言,侗族大歌的听众在展演流程中通常以内容接收与内容转换的形式参与。美国传播学者乔舒亚·梅罗维茨在谈到电子情境时指出,场景是指代物理区域和信息流动并置的混合空间,在不同媒介创造的不同场景下,个人的行为模式和扮演的角色会产生差异[5]。在新媒体环境下,听众的身份有两种:一种是主动检索获取侗族大歌素材,他们通过各种新媒体路径获取侗族大歌的展演内容;另一种是通过信息推送,非主动检索但仍会被动接收内容的听众。接收者在获取侗族大歌内容后会延续出一个转换的过程,这个过程使侗族大歌在新媒体环境下的仪式展演能够闭环流动。一些听众在密集接收了侗族大歌的展演内容后成为了创作者,通过自己的新媒体运营技能完成了对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传播,或是将侗族大歌的展演内容引入其他商业合作,从接收者转化为平台方。同时,在新媒体信息的“蜂窝”结构下,一些接收者在接收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这一数字化行动中,就已撬动了周围的连接点,将侗族大歌仪式展演主动或被动地传递给了具有强弱连接的他者。

(三)展演功能的多层次实现

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从发端溯源起就在社会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在新媒体环境下,又产生了一些新的功能,为侗族地区的反贫困事业做出了更多的贡献。综合来说,反贫困理论旨在通过对教育、文化、卫生等多个维度贫困现象的关注,利用传统有效手段或现代创新手段,改善甚至解决多维的贫困问题,将贫困不仅驱逐于经济、政治、生活、文化等多个层面,也使得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在新媒体环境下逐渐形成了经济、政治、文化三个维度的功能版图。

在侗族大歌仪式展演创新发展的带动下,侗族地区也产生了新的就业形态,尤以主播为典型。随着我国直播业态的飞速发展,一些会唱侗族大歌的侗民也当起了主播,“侗族七仙女”“侗族阿香”等主播逐渐出现在大众视野。他们通过在各大新媒体平台发布侗族大歌的展演视频积累了大量粉丝,再通过直播演唱侗族大歌与受众互动,并推进至“带货”层面,售卖侗族特色产品。在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发挥出了更多潜力,为当地的经济发展创造出了新的增长点。

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在新媒体环境下释放的能量对加强和巩固民族认同而言,亦有着不可或缺的意义。侗族大歌作为侗族的代表性文化,其传播扩散能激发侗族人民的少数民族情感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而新媒体环境下的展演创新为其带来了更宽阔的传播出口。在此背景下,一些侗族地区的基层宣传动员工作得以更深入地开展。例如,疫情期间,某侗族村寨师生组织以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形式宣传疫情防控知识,并在新媒体平台传播,促进了当地防疫工作的推进。

侗族大歌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因新媒体的注入,也发生了一些文化功能内部的迭代。一是原有的文化传播功能得以强化,传播方式、范围、力度等指标都在新媒体环境下有所加强;二是原有的文化交往功能从地域性的强联系逐渐发展出多点分布的弱联系;三是原有的文化休闲功能不断强化,而其他相对传统的仪式功能被削弱。

三、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文化困境与反思

(一)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文化困境

尽管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在新媒体环境下迸发了诸多创新价值,但是这个过程也衍生出了一些文化焦虑,值得关注。

由于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处于多平台同构状态,平台的商业模式对侗族大歌文化表征产生了一定的侵蚀。一些为了博取流量,利用侗族大歌仪式展演为噱头的行为有所显露,比如,改编歌曲低俗喊麦,这类行为使得侗族大歌的文化表征走向“泛娱乐化”,在群体的狂欢中沦为一部分人的“人设打造器”。此外,由于新媒体平台的进入门槛不高,在其中进行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展演者水平参差不齐,专业与非专业歌师相互混淆,导致了“劣币驱逐良币”现象的发生。

在展演流程多中心参与的变化下,侗族大歌受到新媒体环境的影响,过往积淀的文化意涵也随之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解构。当传统文化被更多的主体介入,关注点从文化内核向文化表征发生了转移,原生的文化意涵面临过度商业包装等文化消费行为所导致的偏离。在这种偏离之下,侗族大歌这一民族文化之于本民族而言,纵向上,可能在新旧意涵交织下发生内容传承的混乱;横向上;可能會撼动侗族大歌过往在侗民之间的价值观形塑作用,在侗民间产生价值观念的冲突。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曾提出“民族是想象的共同体”[6],肯定了集体的文化情感对于一个民族的价值意义。然而,由于新媒体环境下的侗族大歌仪式展演功能发生更迭,这些功能作用的民族个体因此也会发生文化观念的转变,导致民族内部出现了代际层面的情感分化。年长的侗民相对年轻一代更具有浓烈的文化情感,它们将侗族大歌视为凝聚集体记忆的民族仪式,而年轻一代则更多将之看作一种符号性的展演,而非将情感过多依托于此。此时,侗族大歌的传承信念对传承者的文化社会责任的规约性也相对弱化。

(二)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反思

面对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的文化困境,进行一定的反思将有利于缓解上述困境,为侗族大歌的文化发展探索出一条科学发展之路。

首先,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路径可以进一步优化。由于新媒体平台对侗族大歌当下的发展起着较为显著的影响。因此,就外部而言,规范新媒体平台的内容管理就显得尤为重要。从媒体生产的传播源头介入,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文化表征的泛娱乐化与界限模糊;就内部而言,培育优质新媒体展演内容能为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奠定基础,刺激出源源不断的内生力,实现文化发展在新媒体环境下的良性内循环。

其次,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流程需要把握当下新媒体传播的规律,更好地实现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的活态传承。在新媒体环境下,文化景观有着自我的形态。由于景观往往“赋予事物和场所以象征意义,指向人类的生活方式,并把其置于人文背景下,在空间、时间、叙述或主题等方面进行定位”,因此,关注侗族大歌当下文化形态的人文背景,是考察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创新的合理路径。面对新媒体的展演热潮,展演者与听众的社会心态都是人文背景背后的作用因素。不管是在文化符号中进行群体狂欢,还是在文化意涵重构中不断参与,各个相关主体行为背后的原因也是一条突破新媒体环境下侗族大歌仪式展演困境的道路。

最后,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功能在新媒体环境下发生了改变,也随之出现了文化情感的分化,因此,借助新媒体维护侗族大歌在仪式展演中的情感纽带,或可为此问题带来相应的缓和。一方面,侗族大歌仪式展演原有的强连接关系仍然存在,新媒体的信息高时空跨度、高流动速度等特质都能维持强连接;另一方面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仍然可以传递民族情感,建构新媒体环境下的弱连接情感网络,或可形成一种广分布的系统,释放多种情感。

四、结 语

从少数民族社会文化形成与转型变迁的角度来看,传播网络和现代传媒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力量。新媒体对少数民族非遗侗族大歌的发展来说,是一场机遇,也是一场挑战。侗族大歌仪式展演在新媒体的加持下发生了系列创新,然而这些创新也存有对文化自身的新冲击。新媒体与少数民族文化的关系是一组值得思考的变量,二者既有共存的必然性,也有碰撞的矛盾性,需要不断地反思调整,才能寻求更好的發展。

参考文献:

[1] 卓龙.“非遗”舞蹈的展演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9.

[2] 郭建斌,程悦.“传播”与“仪式”:基于研究经验和理论的辨析[J].新闻与传播研究,2020,27(11):21-36+126.

[3] 孙信茹,王东林.微信对歌中的互动、交往与意义生成———对石龙村微信山歌群的田野考察[J].现代传播,2019,41(10):19-25.

[4] 傅叶芝.从仪式到展演:湘西苗族节日符号的意义协商与社会互构[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20.

[5] 乔舒亚·梅罗维茨.肖志军译.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48-49.

[6]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胡轈人译.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1.

[责任编辑: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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