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买鸟

庞栋

一

乾隆爷喜欢宠物，尤其对那条叫“赛虎”的黑色细犬钟爱有加。

这年秋，乾隆带赛虎去狩猎。为了给大臣们展示赛虎的本领，当发现一只梅花鹿时，他就让赛虎去追，结果半天没追上。乾隆为了挽回颜面，就拉弓射鹿，谁知箭射偏了，梅花鹿没受伤，赛虎却脑门中箭而死。乾隆深为自责，一直闷闷不乐。

和珅为了让皇上开心，就想寻个有趣的玩意儿献给他解闷。

这天，和珅来大栅栏逛游，一斜眼看到个卖鸟的男人提着鸟笼子在大声叫卖。一听价格，和珅吃了一驚，笼子里的那只八哥竟要价五百两银子！

和珅挺好奇，问他，什么样的八哥敢卖这么贵？卖鸟人把鸟笼子往和珅面前一递，说：“您有所不知，我这八哥可是神鸟。有一天我在院子里啃烧饼，这八哥闪烁着金光从天而降，落在我家屋顶上，冲着皇宫方向连声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乾隆盛世国泰民安’。要不是我等钱用，就是五千两银子我也不卖！咱悄悄说，哪位大臣若把这鸟献给皇上，皇上一高兴还不给那官连升三级？”

“你说的是真的？”和珅看着眼前这只通体黑色、玉白色嘴的八哥，激动地问道。

“当然了，不信给您听一个！”卖鸟人说罢，对着八哥打了个响指，那八哥便清脆地叫了起来：“皇上万岁万万岁，乾隆盛世国泰民安……”

“太好了！”和珅听后大喜。乾隆爷最爱听拍马屁的话，这八哥甜言蜜语的，他肯定喜欢。和珅一看这巧嘴八哥就是只凡鸟，卖鸟人吹嘘它是神鸟，无非是想卖个好价钱。和珅知道“看破不说破，文章才好做”的道理，掏出银票就买下了八哥。

和珅临走时，卖鸟人送他一小罐鸟食，并告诉他让八哥说话前，先给它打个响指，等它说了话再喂它鸟食奖励下就行。

当天，和珅就把八哥献给了皇上，并把“神鸟下凡”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乾隆一向对天降祥瑞之事满怀兴趣，当和珅打了响指，八哥清脆地叫起“皇上万岁万万岁，乾隆盛世国泰民安”后，乾隆鼓掌大笑道：“好！神鸟口吐吉言，我大清必然万世不衰！”继而对和珅说：“和爱卿献鸟有功，朕赐你黄马褂一件。”

和珅跪在地上，连连拜谢。

二

皇上得到神鸟的事，第二天就传进了刘墉耳朵里，他拿着一罐鸟食进了宫。

乾隆正跟和珅逗鸟呢，得知刘墉来祝贺自己得到神鸟，说：“刘爱卿平日对朕遛鸟逗狗一向不热心，今天专程来贺真是有心了。”

刘墉笑道：“皇上，神鸟降世是大清之福、百姓之福，臣理应前来贺喜。为表心意，今早臣花了二两银子从一位鸟行家那里买了一罐上等的鸟食，特来献上。”

乾隆笑道：“刘爱卿破费了，就让神鸟吃一点儿你带来的鸟食吧，看看它是否喜欢。”

刘墉就取了点儿鸟食，摇摇手逗八哥说：“神鸟啊神鸟，我来给你送好吃的了，你能不能说说话呀？”

话音落地，八哥扇动着翅膀竟开口叫道：“京城恶少杀人害命，顺天府尹包庇凶犯关翠莲入狱……”

乾隆大惊：“两位爱卿可听清八哥说了什么？”

刘墉惊呼：“皇上，神鸟说‘京城恶少杀人害命，顺天府尹包庇凶犯关翠莲入狱’。”

和珅也惊讶地说：“神鸟好像说的就是这两句。”

乾隆恍然大悟道：“难道神鸟发现了冤情，所以口出此言？”

刘墉说：“皇上，神鸟口述冤情，想必不是空穴来风。若顺天府尹真的包庇恶少，恐怕那恶少身份不凡，这案子不好办呀。”

乾隆说：“糊涂！我大清律法严明，管他恶少是谁，就是皇亲国戚犯了罪照样法办！”

和珅拍马屁道：“皇上所言极是！哪个敢在天子脚下犯法，都罪无可恕。奴才听说顺天府尹官声不好，神鸟既然说出这话，奴才愿意去查清此事！”

“好，朕就命你和刘爱卿即刻去调查此案，若发现顺天府尹包庇凶犯，严惩不贷！”

三

出宫后，和珅问刘墉：“刘大人，不知此事你打算从哪里着手？”

“和大人，顺天府尹如果包庇了恶少，咱们去找他，他不承认且把翠莲藏起来或者杀了就麻烦了。不如咱们穿上便服，到顺天府大牢打听一下，里面若真关有翠莲，咱亮明身份提审她问案就行了。”

“刘大人果然心思缜密、考虑周到，咱们就先去顺天府大牢。”和珅说完，就和刘墉换了衣服直奔顺天府大牢。

守门的狱卒挺贪财，一开始和珅向他打听事，他没个好气，可当和珅掏出两锭银子给他后，他便乐呵呵地说道：“不瞒二位爷，前段时间牢里确实关进一个叫翠莲的女子。”

刘墉提出进去看看翠莲，狱卒却只给他们一刻钟时间。

在女牢的一个单间里，和珅和刘墉看到了翠莲。翠莲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清丽脱俗，模样俊美。

和珅问道：“你叫翠莲？”

翠莲有些害怕地点头答是。刘墉看出了她的紧张，说：“翠莲姑娘不要怕，我们是奉旨查案的。你是因何入狱？如有冤情，我们定当为你做主！”

翠莲一听他们是帮自己的，便跪在地上说道：“大人，我是山东德州人氏，为了糊口，和父亲还有哥哥来京城卖艺。一个月前，一个公子哥对我百般调戏，父亲上前劝阻，却被他打掉门牙，我哥气不过打了他一拳，他竟捡起我们表演用的剑刺死了我哥。为了逃脱罪责，他恐吓在场的人说，我哥是卖艺出了事故死在自己手中，谁敢说出他行凶，便要谁的命！后来我和父亲来到顺天府告状，府尹大人随便找了个所谓的证人审问几句，就说我们告刁状，陷害徐公子，将我父亲打了三十大板丢到了府衙外，而我却被关进这里。这期间有人来多次传话，说我只要答应做徐公子的小妾便放我出去。我誓死不从，被关押至今，可怜我父亲是死是活也不知……”翠莲说到这里，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狱卒来了，见翠莲跪在地上就问她在干什么。刘墉当即表明自己与和珅的身份。狱卒吓坏了，急忙跪下磕头。和珅踢了他一脚，要回那两锭银子，便直奔府衙大堂。

四

顺天府尹听说和珅和刘墉来了，吓得小跑着来到大堂上。

刘墉说：“顺天府尹，和大人献给皇上一只神鸟，那神鸟诉说了翠莲的冤情。我们奉旨查案，刚才已经问清翠莲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我们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如有半句隐瞒，就治你的罪！”

顺天府尹一边擦汗一边说：“两位大人问话，下官绝不敢隐瞒。”

刘墉将翠莲讲的话说了一遍，问道：“那个徐公子是誰？”

顺天府尹一惊，却把头扭向和珅。和珅瞪了他一眼，怒道：“刘大人问话，你看我做什么？那个姓徐的是谁你快说！”

顺天府尹一听和珅这么说，就如实说了：“回大人，那个涉案的徐公子是礼部侍郎徐林的三公子徐坤。”

“什么？那徐公子是徐林的儿子？”和珅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顺天府尹点头称是。

“混账东西，你怎么不早点儿说！”和珅气得骂道。

顺天府尹的脸皱成了苦瓜：“您二位不是刚问我吗？我没时间早点儿说呀……”

和珅对刘墉说：“刘大人，我想起来家中有点儿事情，你自己审吧，我先走了。”

“和大人，咱俩一起审案可是皇上的旨意，你家里的事难道比皇上吩咐的差事还重要？”刘墉一番话，吓得和珅只好继续坐回座位。他一想到徐林父子就胸口发堵，头晕头痛，以至于后面刘墉把案子怎么审完的他也没听清。

虽然和珅没听清，刘墉却审得仔细，又是派人传唤徐坤，又是找来翠莲哥哥遇害时的目击证人和翠莲的老父亲。

在众多证据面前，嘴硬的徐坤挨了板子之后终于招供了。和珅眼巴巴地看着这一切，几番想替徐坤开脱，却被审案凌厉霸道的刘墉给堵了回去。

随后，刘墉又以快刀斩乱麻、步步紧逼的审案风格，审问出顺天府尹之所以包庇徐坤，是徐林出面从中作梗，得到银子的顺天府尹就决定官官相护，于是胡乱断案，判徐坤无罪，打了翠莲的父亲，还关押了翠莲。

刘墉让徐坤和顺天府尹画押后，就向皇上交差去了。皇上听完整个案子，大发雷霆，一脚踢在了和珅屁股上。“徐林不是你极力保举才做上礼部侍郎的吗？你说什么他为官清正，堪称百官表率，可现在他却袒护恶子，搞出冤案，真是该死！”

和珅吓得连连磕头求饶：“臣该死，请万岁爷开恩……”

顺天府尹和礼部侍郎徐林还有徐坤被依法查办了，而和珅也因为举荐官员不利被官降一级。

和珅哭丧着脸，回家的路上和管家刘全嘟囔：“顺天府尹上任几个月也没来孝敬我，我一听那八哥说他包庇凶犯，打算趁机整一下他，哪里想到竟把五夫人的哥哥徐林和他儿子给害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干吗给皇上买鸟啊？什么神鸟啊，倒霉鸟还差不多！”

刘全却没敢答话，因为顺天府尹上任不久就派人来送过礼，只不过被他骂走了。

原来，由于平时来送礼的官员太多，和珅怕遭到死对头们的注意，就让心腹刘全先跟送礼的接洽，接洽完，刘全再向和珅传话，谁的礼能收由和珅最后决定。那些送礼的为了送礼成功，就都准备一份礼品给刘全，请他在和珅那儿美言，可倒霉的顺天府尹没按“规矩”给刘全一份礼，刘全感觉受到了轻视，就编了个理由把他派来的人骂走了。

顺天府尹知道徐林与和珅的关系，自己送不上礼，本打算通过翠莲案讨好徐林巴结上和珅的。那日，刘墉让他说出徐公子身份，他为难地看向和珅，原因就在这里。

事后，翠莲和父亲来向刘墉谢恩，她说：“今天才知道，我父亲被打板子后被大人救到府上调养多日。您为我们讨回公道，使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份恩情，我们父女永世不忘！”

刘墉扶起他们说：“那日我回家路上见你父哭得伤心，一问才知有冤在身。身为朝廷命官，帮你们申冤是应该的。那些人势力太大，京城不宜久留，我这儿有一包银子，你们拿着回老家吧，这些钱足够你们父女生活之用了！”

翠莲和父亲走后，夫人问刘墉：“顺天府尹包庇凶犯，老爷直接参他们一本就行了，干吗叫小三子把咱的八哥卖给和珅呀？”

刘墉说：“官场险恶，我若直接参徐林和顺天府尹，必然会遭到他们同党的报复。我早就发现和珅想给皇上找有趣的玩意儿解闷，于是我把八哥调教好，让它借和珅之手进宫说出翠莲一家的冤情。这样一来，我就算参与查案，也是受皇上旨意，别人想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只能怪和珅献鸟。”

夫人夸赞道：“老爷真聪明！只是我有点儿好奇，那八哥一开始跟和珅还有皇上说的都是吉祥话，它怎么一见到你就喊冤呢？”

刘墉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咱那八哥虽然聪明嘴巧却也是只馋鸟，我在训练它说吉祥话时，就先给它打响指，然后喂它小米鸡蛋;而在训练它说冤情时，我就跟它先摇摇手，再奖励它最爱吃的肉末加水果。如此反复练习几日，它见到什么手势，就会说什么话。那日在宫中我对它摇了摇手，它以为又有肉末水果吃，便当着皇上与和珅的面，说起了冤情……”

选自《乡土·野马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