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宋金磁州窑瓷枕的变迁及原因

2022-09-01 06:11盖珊喻宏
佛山陶瓷 2022年8期
关键词:宋金瓷枕磁州窑

盖珊,喻宏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333403)

1 前言

磁州窑瓷枕是古代我国北方陶瓷艺术的一朵奇葩。在近现代的相关研究里,笔者发现大部分学者选择去探究宋元磁州窑瓷枕的变化,关于金代的研究占比不大。金代传国不过120 年,期间几经战乱,留给艺术发展的时间确实短暂。但从考古出土和留存的文物来看,宋金时期磁州窑瓷枕的变化巨大,甚至金代的磁州窑较前代更加繁荣。本文概括总结了宋金时期磁州窑瓷枕的一些变化,并尝试从社会历史方面对这些变化进行分析。

2 宋金磁州窑瓷枕在造型方面的变化

在北宋前期,磁州窑作为民间窑口,主要生产以瓶、罐、碗、盘为主的小型生活用品。此时具有陈设性、较精美的器物主要是在越窑、耀州窑、以郑州为中心的河南中西部地区和定窑生产的,这时的制瓷中心也是在上述几个地方,且以河南中西部到耀州窑地区的制瓷带最为重要。北宋时期磁州窑烧制的瓷枕主要有这几个造型:长方形,椭圆形,腰圆形,类腰圆形的云头形和八边形等。其中长方形是瓷枕最基本的造型,这又衍生出许多不太一样的亚种,有的枕面平坦;有的枕面下凹;有的枕面出檐,大于枕身;有的枕面则恰好与枕身相接。腰圆形(图1)也是此时比较经典的造型,枕面线条流畅,前边沿稍稍内凹,曲线极富美感。这些瓷枕大方稳重,轮廓规整,体现出一种质朴无华、清逸典雅的风格。

图1 腰圆形枕

图2 扇形鱼纹素胎枕

金代磁州窑多流行枕面更平的长方形枕,这种瓷枕多在枕面撰写诗词或描绘场景山水人物,而枕壁描绘折枝花(这样的枕型在金元两代出土量都要高于宋代),且枕型更长更大。1987 年更是发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磁州窑瓷枕——扇形鱼纹素胎枕(图2)[1]。宋代常见的腰圆形枕有了变化,比较典型的是枕面不出檐或几不出檐的,枕面多内凹,前沿凹后沿凸,枕壁随枕面边缘以弧面相接。八边形枕的长宽比例增大,有的枕面出檐,前后边相对长,左右边则较短。金晚期出现了新的造型——六边形,这种造型的瓷枕虽枕面出檐,但各边折角圆润,故此造型也称抹边长方形。而仿生造型枕较前代增多,多流行虎形狮形和人形枕[2]。

3 宋金磁州窑瓷枕在装饰方面的变化

宋代的磁州窑主要是生产白釉瓷枕, 因为此时的低温单色釉与多色釉的瓷枕,尤其是三彩枕,多见于河南,与原先烧制唐三彩的窑口分布范围大致相同,而磁州窑则较少。此时的装饰纹饰以花鸟鱼虫为主,也有诗文婴戏与瑞兽,图案布局讲究秩序和韵律的美感,画面显得充实,丰富。此时出现了迄今发现有最多文字装饰的瓷枕——白地黑花“枕赋”瓷枕(图3),开光内以楷书为主洋洋洒洒共259 字布满了枕面中心的全部空间,开光外四角装饰荷花纹与菊花纹,画面布局紧凑又合理,可以说是北宋磁州窑瓷枕的经典之作。在技法上,刻划剔花,加上此时白地黑花笔绘技艺的灵活运用,集中展现了宋代磁州窑装饰效果的完善。

图3 白地黑花“枕赋”瓷枕

图4 三彩枕

金代磁州窑的低温单色釉瓷枕和三彩枕(图4)数量增多,出现了低温釉上彩绘(红绿彩,又称宋加彩或金加彩)的瓷枕,但这种装饰手法所诞生的年代至今仍未有定论(有说宋有说金,然目前有明确纪年的器皿是诞生于金代),因此这里便不多做赘述。这时的纹饰更趋于简略化,内容上以各种折枝、缠枝花卉和萱草纹为主流,其次有水纹、鱼鸟、人物、婴戏等。自然花鸟的装饰,以寥寥几笔勾勒出枝叶和花朵,线条流畅,手法自如,质朴豪放,乡土气息浓郁。在图案组织方面,已不太讲究构图的秩序,其形式不拘,画面生动活泼。在装饰题材上,更多涉及庶民生活,吉语警句,故事枕以及诗文装饰的瓷枕数量增多,瓷枕的文字装饰也显得更为潇洒狂放。

4 宋金磁州窑瓷枕变迁的原因探讨

金代磁州窑瓷枕较之前代,可以说是更加繁荣,在造型与装饰方面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究其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

第一,金代中后期的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为磁州窑瓷枕的繁荣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政治经济中心的北移给窑口发展创造了条件。女真族建立的金王朝,经历了灭辽击宋,一度占据了北方的大面积疆土,覆灭了宋朝在北方的政权,对中原地区的大部分窑场带去了严重的打击。其中属河南中西部的窑场受到的打击最大,而对地处河北,以生产民间日用瓷为主的磁州窑影响较小。到金中后期,随着女真族汉化程度的不断加深,金代统治者开始注重稳定社会,恢复生产。尤其是被称为“小尧舜”的世宗完颜雍在位期间,推行了一系列与民休息的政策,整整三十年无战事,使得民间殷富,中原地区人口大增,甚至超过了北宋,农业和手工业都达到了更高的水平,陶瓷艺术得以迅速发展。同时,金海陵王完颜亮迁都燕京(后称中都,今北京西南)后,原先依托汴京(今开封)而发展的河南中西部的窑场逐渐衰落,但地理位置更靠北的磁州窑却可以沿漳河一路北上过御河、界河与卢沟河将瓷器送往中都,这是最便捷的一条运输路线,即使是距中都较近的定窑,运输瓷器也不如这条路线经济。[3]如此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金代磁州窑可以将自己的产品远销各处, 这又反过来促进了磁州窑瓷枕的生产,使其发展得比北宋时期更加欣欣向荣。在对河北磁县观台窑址的考古挖掘方面,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从创烧到停烧的四期中,到第三期(金海陵王迁都到1220 年左右)才到达繁荣阶段,有瓷枕大量出土。

第二,金代与宋代截然不同的社会风气和民俗文化对磁州窑瓷枕的造型与装饰有巨大的影响。女真族入主中原之后,带来了草原民族粗犷豪迈的审美特性。金代瓷枕器型粗大豪放,较之北宋,仿生类瓷枕数量明显增多,尤其是狮虎这类瑞兽造型的瓷枕数量大增。枕面瑞兽题材装饰的大量出现,正是受到了女真人游牧狩猎文化的影响,具有游牧民族豪放的风格。[5]且金代制作成本低的白地黑花笔绘装饰占据主流,因此枕面较之前更平坦而大,便于制瓷师傅发挥自己的技艺。

在瓷枕装饰上,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在《齐东野语》中记载,宋以缴纳岁币的方式使得自己可以在江南偏安一隅,这其中每年缴与金的浙绢等有色织物占据了岁币总额的40%,足见女真族在色彩取向上对鲜艳颜色的偏爱。虽然金太祖言“完颜部色尚白”,但这更多是因为其生活环境的原因,女真人的部落多在东北的广袤雪原之上,为狩猎之便,多穿白色。随着族群迁至中原,旧的生活方式也随之改变。在金代磁州窑所生产的瓷枕上,也可以看出这种变化。这一时期磁州窑生产彩釉瓷枕,尤其是三彩瓷瓷枕较之宋代明显增多。

当然,在社会风气方面,金代也不同于宋代。宋代推行理学,讲究“君子循理,故常舒泰”,社会思潮严肃而拘谨,而金代则打破了这一点。民窑制瓷亦不同于官窑那般受限严格,民间制瓷者反倒能发挥出自己的个性,因此,金代磁州窑瓷枕的创作更加自由奔放,与宋代追求对称,追求严谨不同,金代磁州窑瓷枕的图案构图更加活泼生动,在风格上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特点。

第三,宋金商品经济和市民阶层的迅速发展,对磁州窑瓷枕生产的推动作用。在这一点上,磁州窑笔绘装饰艺术的蓬勃发展恰好可以佐证。宋金时期市民阶层的迅速发展,风俗画流行,这一时期的磁州窑开始生产白地黑花的笔绘装饰产品,尤其是绘有各种人物、动物、花卉纹样的瓷枕。到了金代白地黑花的笔绘方法取代了各种剔划花的装饰技法成为主流,这种技法工艺简略而产量巨大,符合劳动人民的需求,也贴合磁州窑作为生产日用瓷器的民窑为了买卖的需要。而此时北宋的宫廷文化和士大夫文化被削弱,庶民文化艺术反倒发展迅速,故以诗文,吉言警句,婴戏故事为题材的瓷枕越来越多的出现。金代的制瓷者作为民间最普通的劳动者,将其所见所闻所感倾注于自身创作之中,才创作出如此富有生活气息,深得百姓喜爱的作品。

5 结语

宋金是我国历史上一段战火纷飞的年代,连年的战争给北方的劳动人民带来了巨大的伤害,陶瓷艺术的发展也一度停滞不前,但是,并不能说混乱的年代就没有优秀的艺术。艺术来源自生活,却又超脱于生活,就如磁州窑瓷枕,我们从中不难看出窑工的智慧之道和战争年代的劳苦大众对幸福生活的追求。他们寄情思于瓷,庶民之乐在点滴小事中得以升华。对磁州窑瓷枕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对当时的历史环境有更深刻、更具体的理解,希望笔者的见解和总结可以为其他研究者提供一些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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