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逻辑与现实进路

2022-10-09 01:37王少明李丹
西藏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藏族西藏共同体

王少明 李丹

(西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西藏 拉萨 85000)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上指出,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深入开展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史教育,挖掘、整理、宣传西藏自古以来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事实,引导各族群众看到民族的走向和未来。2021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视察西藏时特别指出,西藏是各民族共同开发的,西藏历史是各民族共同书写的,藏族和其他各民族交流贯穿西藏历史发展始终。2021年9月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坚持正确的中华民族历史观,增强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感。习近平总书记要求,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纲”,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的重要论述,为西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消除历史虚无主义在西藏的不良影响提供了理论指导,指明了前进方向。

目前,关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研究多聚焦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整体维度,例如从本体与意识[1]、内涵与外延[2]、发展与演变[3]、机理与功能[4]、认同与建构[5]等方面展开的研究皆属于此维度。同时也有部分学者从民族文化[6]、民族政策[7]、民族心理[8]、情感供给[9]、文化路径[10]等方面开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研究。这些研究为拓展、深化西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作出了积极贡献。不应忽视的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在历史中产生、发展、演进的,中华民族整体性历史叙事是由各个民族共同参与的。未来,中华民族的发展同样需要各个民族共同凝聚智慧和力量。因此,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理论视野下,作为“元”的各个少数民族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发展过程中扮演了何种角色、发挥了何种作用、未来要承担何种责任义务等尚需要深入探讨分析。作为反分裂斗争的前沿阵地,西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的时代意义和深远的历史作用。从历史上诠释和把握西藏地方与祖国的关系、藏族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关系,廓清历史虚无主义的消极影响,在新时代背景下分析探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进路,具有积极的理论价值。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内藏族与其他兄弟民族的自在亲缘与内向联系

“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11]1中华民族这个多元实体是包括藏族在内的各民族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交往交流交融所形成的,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重要一员,藏族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与周边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为中华民族的形成提供了物质基础和精神资源。

(一)藏族与其他兄弟民族有着历史悠久的亲缘关系

藏族是中国古老的民族之一。经考古发现,在距今5万至1万年以前的旧石器时代中晚期,现今的日喀则市、那曲市、阿里地区等地就已经有古人类活动。定日县的苏热,申扎县的珠洛勒、多格则,日土县的扎布以及普兰县的霍尔区等地出土的旧石器文化遗存在打制类型、制造工艺、文化面貌上与我国黄河流域旧石器时代文化遗存相接近。安志敏等人经研究考证发现:“藏北申扎、双湖一带的旧石器同华北、华南旧石器文化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隶属相同的文化系统,与巴基斯坦的梭安(Soan)文化和印度的聂瓦斯(Nevasian)文化有着显著的不同”[12]。旧石器时代是原始社会人类种族、氏族公社形成的重要时期,青藏高原与黄河流域在旧石器文化上所呈现出的共同文化因素,说明当时两地的远古居民在文化或种族上已经有了某种密切的联系[13]。

新石器时代,青藏高原古人类活动地域更加广泛,与黄河流域文明特别是黄河上游文化的联系更加密切,西藏昌都卡若遗址的考古发掘证明了藏族与中原民族的深厚渊源。卡若遗址位于昌都市以南12公里处,距今4300—5300年。通过对遗址中发现的石器、玉器、陶器的类型及饰纹等进行研究考察,特别是对发现的黄河流域传统农作物“粟”的分析,认为卡若文化一方面与传统旧石器文化一脉相承,另一方面与黄河上游原始文化联系密切,是“一种吸收了西北氐羌系统文化而发展起来的文化”[14]。基于卡若文化的混合型特质,童恩正先生推断:“藏族祖先可能来自传说中两种不同来源的人的混合,一支来自本土系统,一支来自氐羌系统”[15]。众所周知,西藏广泛流传着藏族起源于“猕猴”与“罗刹女”的结合这一传说。如《西藏王臣记》中说:“凡雪域所宏传之《大悲观音法类》虽有多种,然均同一旨趣,皆说西藏人种系猕猴与岩魔交配所生子嗣,为赤面食肉之种。”[16]又如《西藏王统记》中说:“如是此雪域人种,其父为猕猴,母为岩魔。”[17]石泰安在比较羌族、藏族有关猴祖的传说后认为:“在有称猴的问题上,完全可以证实古羌人与吐蕃人之间具有一定联系。”[18]费孝通在谈到这一问题时曾表示:“即使不把羌人作为藏族的主要来源,羌人在藏族形成过程中的重要作用也是无可怀疑的。”[11]26顾颉刚也认为:“藏族猴祖传说来自羌人,只是后来藏族将其佛化”[19]。而根据石硕教授考证:“这一神话真实隐含了藏族祖先乃是以‘罗刹女’为代表的藏地土著氏族同以‘猕猴’为代表的西藏高原东部横断山区氏族这两大氏族的联姻的史实”[20]。由上可推断,在古老的青藏高原,自中国西北地区南迁的古羌人与青藏高原土著居民相融合,形成了较早的藏族先民。

实际上,不仅古羌人是藏族的族源之一,后来的党项人、吐谷浑、苏毗等部族也都先后参与了藏族的形成。《汉藏史集》称:“吐蕃人出于岩魔女与神猴之结合,他们的后代分成四个部落,即塞、穆、东、冬四个族姓”[21]。而在《朗氏家族史》中,则有吐蕃人来自“六氏族”的说法:“阿聂木思赤朵钦波的儿子有兄弟六人,董、塞、祝、穆、韦、达,这兄弟六人是藏族原人六祖,其中最小的两个弟弟韦与达居住在大区交界处”[22]。根据石泰安的分析,董指的是党项、塞指的是吐谷浑、东指的是苏毗、穆指的是象雄,这些祖先的部落大多在藏东、川西民族走廊地区。张云指出:“‘六氏族’的说法不过是为通过武力征服象雄、苏毗、吐谷浑、党项、白兰、多弥而建立起来的吐蕃政权制造一种合法的理论根据,所反映的历史事实是留在青藏高原的各部族在吐蕃政权统治之下逐渐融合,并成为藏族的来源之一”[23]。这种在传说叙事中隐喻部族间的区分、合作与融合,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汉族、蒙古族、彝族、苗族等各个民族中都很常见。费孝通先生也指出,从生物基础或所谓“血统”上讲,中华民族这个共同体经常发生混合、交杂作用,没有哪一个民族在血统上可以说是“纯种”。在中华民族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长河中,包括藏族在内的多个民族不断形成、发展、分化与融合,各个民族的互动更加频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推动中华民族自在发展(1)中华民族自在发展,指的是在古代中国,随着统一的多民族中国的形成、巩固和确立,各民族的根本利益互相关联,客观上发展了中华民族的一个本性。。

(二)藏族与其他兄弟民族的内向凝聚,推动了中华民族的自在发展

藏族在经济、人文、政治等多个方面,与其他兄弟民族共同推动了中华民族的凝聚与自在发展。这种聚合体的有机建立与长久维系基于中华民族元与元之间共同的情感意愿,是积极族际互动后的实践产物。对于古代中国而言,这种互动有多种表达和具象,而民族政权对行政地方的政治统辖可能最具代表性。无论是什么政权执政,在中华文化“大一统”思想的深刻影响下,统治政权皆鼓励各民族间的往来与融合,而不是民族间的区隔抑或排斥,各民族在中华大地上始终自在地、持续地交往交流交融,进而形塑了今日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结构与形态。严庆认为:“中华民族长期的自在过程,离不开‘大一统’思想的长期规约与维系”[24]。正是因为“大一统”作为一种民族心理和民族特质融入中华民族之血脉,各民族始终保持了与各个历史时期民族政权的合和互动,进而推动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血缘共同体、文化共同体、政治共同体历经千年而不断绝。

藏族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同汉族、蒙古族、满族等民族一样,同样深受“大一统”思想的影响。6世纪,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西藏进入奴隶制社会,当时在青藏高原上出现了北有苏毗,西和西北有大小羊同,西南有悉立,东有白兰、党项、附国,雅鲁藏布江南部有蕃部等部族林立的局面,活动于雅鲁藏布江中游雅隆河谷地区的鹘提悉补野部落兴起。7世纪,松赞干布继承赞普之位,先后降服羊同、苏毗、象雄等部,一统高原地区并建立了吐蕃政权。“吐蕃第一次统一西藏高原,也都是中国的大统一不可缺少的历史前提。”[25]松赞干布统一青藏高原后推崇大唐的“教化德深”,一方面重视吸取唐朝先进生产技术和文化,比如“自东方汉地及木雅获得工艺及历算之书”[26];一方面于641年、710年两次与唐请婚,太宗以文成公主、中宗以金城公主联姻于松赞干布和赤德祖赞,吐蕃与大唐建立了亲密的甥舅亲谊,表明唐蕃一家。特别是821年、822年,唐蕃分别在长安、逻些两地会盟“商议社稷如一”[27]21-23。823年,双方将盟文刻石,唐蕃舅甥亲谊誉留后世,推动了藏族与中原汉族以及西北各民族之间的友好往来,极大地促进了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形成。

13世纪,元朝的大一统结束了自唐末藩镇割据以来中国南北对峙、各民族政权长期并存的分裂和战乱局面,推动了我国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巩固和发展,西藏正式纳入中央政府直接行政管辖,并被深深地契合在王朝政治体制之内,藏族与中华民族的命运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忽必烈封八思巴为帝师开始,历朝皇帝选封萨迦派领袖为帝师成为定制。帝师一职位高权重,其号令被称作法旨,“帝师之命,与诏敕并行于西土”[28]。此外,帝师还要负责向皇帝及皇室成员传授佛法、授戒、灌顶,并祈祷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以说终元一代,藏民族深度介入国家治理,积极维护了国家政权统一,藏族与其他民族的了解、交流和融合更加深入,中华民族的自在发展更进一步。

明、清两朝时期,元朝在西藏“因俗而治”的政策主张得到沿袭与发展。明朝通过设立都司卫所、多封众建、优予市贡、茶马互市等途径加强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的联系;清朝通过设立驻藏大臣制度、金瓶掣签、统一货币、规范贸易、定边驻军等措施加强对西藏地方的直接管治,藏族与其他民族的交往更加密切,中华民族的自在形态更为充盈与厚实。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自觉生发与体认理路

作为中华民族的重要一元,藏族之于中华民族的自觉,是在现代中国的建构过程中逐渐完成的。这种各民族之“元”对中华民族共同体之“体”的觉察与体认,在中国向何处去的内生性、群体性实践探索中,伴随现代中国政体的演进、制度创新以及民族政策的执行而逐渐生发,并最终完成了由列强侵略的被动自觉向情感认同主动自觉的转化。

鸦片战争之后,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以英国为代表的西方列强基于自身的战略利益积极染指西藏事务,长期干扰破坏西藏地方与中央的正常关系。自1910年十三世达赖喇嘛出走印度至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在长达40余年的时间里,西藏地方与中央的关系几经波折。但也正是在这特殊的历史考验下,中央与西藏地方始终坚持政治互动和经济交往,西藏地方作出了符合人民意愿、顺应历史潮流的正确选择,与现代中国的建构和发展一道,开始了对具有现代复合意涵的“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自觉体认。

1888年西藏第一次抗英斗争中,当得知英国企图逼迫朝廷撤除隆吐山关卡时,西藏地方政府上奏清中央政府,反复言明英国之图谋与隆吐山关卡之重要,强烈表达了与英抗争到底的坚定决心。如在《三大寺等公禀隆吐山撤卡断不可行》奏牍中,西藏全体僧俗表示“(英)无论何时敢来寻衅滋事,小的阖藏僧俗大众惟有同心协力,复仇抵御,决不放行。小的等早经出立誓结,处心已定,纵然有何胜败,惟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至隆吐山所设巡卡房寨,以及兵役人等,假使遵示裁撤,则门户要区,不自保守,必不能安居无扰,不但我唐古特人众断不甘心,且予朝廷边防至计,亦必贻误不浅。所有隆吐山撤去卡房兵役一事,无论如何,实多碍难,断不可行。小的番民人等,纵有男绝女尽之忧,惟有实力阻止,复仇抵御,决不容忍,毫五三思翻改,亦无一语变更。”[27]353-354奏牍中所体现出的坚定爱国情怀、威武不屈的民族精神感人肺腑、荡气回肠。1904年第二次抗英斗争中,藏族群众在战争中表现出的视死如归的民族精神和舍身卫国的浩然正气,令侵略者感到极为震撼。英国侵略者头目荣赫鹏更是承认“西藏军民的英勇是无可争辩的。”[29]西藏地方两次抗英战争均以失败告终,与清政府的腐朽没落有关,使得十三世达赖喇嘛一度出走印度,对英国的态度也由“仇英”转向“亲英”,为英国插手西藏事务埋下重大隐患。

1911年,辛亥革命的爆发颠覆了清王朝在西藏的统治权威。在英国的支持下,十三世达赖喇嘛于印度建立了秘密的藏族士兵司令部并于1912年4月控制了西藏局势。民国新立,中央政府深刻认识到英国造成的西藏地方危局,大总统袁世凯一方面颁布《劝谕蒙藏令》,宣告“现在政体改革,连共和五大民族,均归平等”[27]455;一方面开复十三世达赖喇嘛“诚顺赞化西天大善自在佛”名号,与之宣告“共和成立,五族一家,前达赖喇嘛诚心内向,从前误解自应捐释”[27]456。此外,民国政府还遣使杨芬一行入藏宣慰,积极争取十三世达赖喇嘛弥合与中央裂痕。虽然杨芬一行受到英国阻挠而未成行,但杨芬多方使力,多次致信十三世达赖喇嘛及地方高级官员,积极宣传“五族共和”“五族完全,共臻美善”理念,并且附上清朝皇帝退位诏书、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善待皇室条件、优待蒙藏条件[31],这种政治宣导为西藏人民了解“五族共和”的宪政原则提供了重要基础。

虽然旧西藏地方上层亲英势力造成了西藏地方与中央的隔阂,但“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早已镌刻在藏族人民的民族情感之中,西藏地方始终存续一种内向的政治力量,与中央政府保持着紧密的情感联系和良好的政治互动,藏民族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真挚情感深厚隽永。比如民国中后期,以九世班禅、热振活佛为代表的藏族爱国人士,坚决反对达扎摄政企图分裂国家和民族的行径。为准备1913年4月8日于北京召开的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西藏部分爱国人士还在北京选举出西藏出席参众两院议员及候补议员顿柱罗布、一喜讬美等各20名代表[27]460。1934年黄慕松入藏致祭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1940年吴忠信主持十四世达赖坐床等,也都是西藏地方与中央政府在重大事宜上始终保持政治联系的力证。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国各民族命运相系、团结一致抗日救亡,中华民族被各民族广泛自觉和体认。藏族代表贡觉仲尼、罗桑坚赞、阿旺坚赞、格桑泽仁、黄正清等,同蒙古族、维吾尔族等少数民族人士,组成“蒙藏回族慰劳抗战将士团”,到抗日前线慰劳抗战将士,发表《敬告全国抗战将士书》明确宣称:“汉满蒙藏回各民族,同为组成中华民族的份子,以历史地理种种原因存亡与共相依为命,实有不可分离之关系。总理(孙中山)曾说‘吾人必须团结汉满蒙回藏四万万人民为一大国族,建设三民主义之国家,始足以生存于今日之世界’,遗训昭然。在此抗战的痛苦里面,我们尤应以我们的共同力量,来消灭敌人所给与(予)我们的痛苦。”[31]187他们激情满怀地高呼:“英勇的将士们,最后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你们的鲜血将培养出民族的自由之花。努力吧!歼灭日寇以竟全功。中华民国万岁!中华民族万岁!”[31]1881938年6—7月,爱国藏族人士青攘呼图克图、贡嘎呼图克图、格桑泽仁、相子翁堆等组织“康藏民众抗敌赴难宣传团”和“西康民众慰劳前线将士代表团”,赶赴前线慰劳抗日将士,并表明“中国是包括固有之二十八省、蒙古、西藏而成之整改国土,中华民族是由我汉、满、蒙、回、藏及其他各民族结合而成的整个大国族。日本帝国主义肆意武力侵略,其目的实欲亡我整个国家,奴我整个民族,凡我任何一部分土地,任何一部分人民,均无苟全倖(幸)存之理。”[31]189不难发现,伴随着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华民族已被包括藏族在内的中国各民族所普遍自觉和接受。

新中国成立以后,解放西藏,把帝国主义彻底驱逐出中国,是中国共产党必须完成的历史使命,具有反帝爱国光荣传统的西藏人民和上层爱国人士,也热切地渴望西藏早日得到解放。羁留青海的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于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当天,致电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表示拥护中央人民政府,期望西藏早日解放[32]。时任西北军政委员会委员、青海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喜饶嘉措大师于1950年1月在《青海日报》发表专访谈话,提出要把五星红旗插到西藏高原。热振活佛的代表堪布益西楚臣在西宁发表谈话,要求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在兰州的藏族牧民、农民、青年、妇女、军人和知名人士,于1950年1月26日举行座谈会,声讨帝国主义分裂中国的罪行。赴京和在京的藏族人士于1951年1月18日集会,痛斥帝国主义侵略西藏的阴谋,热切要求迅速解放西藏。1951年5月23日,西藏和平解放,结束了近代以来遭受帝国主义侵略的历史,更加依偎在祖国母亲的怀里。1959年,西藏开始进行民主改革,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被废除,百万农奴翻身得解放,成了新社会的主人。1965年9月,西藏召开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成立了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开始全面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以西藏和平解放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在西藏的成功实施为标志,西藏各族人民真正成了国家的主人,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一起迈向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包括藏民族在内的西藏各民族实现了对中华民族自在向自觉、认知向认同的双重情感依归。

三、新时代西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进路

面对全球化以及国际政治的新发展和新变化,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也面临新的形势和任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面临境内外分裂势力干扰破坏、民族历史虚无主义消解、西方民族国家理论解构等诸多现实挑战。作为反分裂斗争的前沿阵地,西藏进一步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应着重做好以下几方面工作。

一是开展现代化建设,夯实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基。各民族共同奋进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是中央民族工作会议的崭新命题,也是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重要思想的核心内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民族现代化是民族发展的根本保证,并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生成提供坚实物质基础和坚强物质保障。现代化建设之于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基础性价值。因此,西藏应立足资源禀赋、发展条件、比较优势等实际,大力发展生产力,不断推进产业结构调整,优化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整体布局。在提升农牧业产业化水平的同时,把旅游文化产业作为贯彻新发展理念、融入新发展格局、促进共同富裕的切入点和发力点,推动传统旅游向生态旅游转变,将西藏打造成名副其实的世界旅游目的地。同时,应不断扩大开放程度,加强交通业和信息产业基础设施建设,打通区域内外的人才、科技等要素流动通道,实现区域经济均衡发展。总之,应多措并举,推动西藏实现高质量发展,提升各族群众的生活幸福指数。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过程中,应把握好“物质”和“精神”的关系,不仅要“管好肚子”,更要“管好脑子”,守住意识形态阵地,积极稳妥处理涉民族因素的意识形态问题,持续肃清民族分裂、宗教极端思想流毒。应注重开展好群众性思想教育,深入开展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西藏地方和祖国关系史教育,在教育中增强各族群众的历史记忆和共同情感,在推进实现共同富裕的同时,进一步深化各族群众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

二是应传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以中华文化涵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文化认同是民族团结之根,民族团结之魂。”[33]文化认同是根本性认同。多元民族间优秀文化的交流、共享与碰撞以及跨文化认同,共同建构了内涵丰富的中华文化。中华文化的多元性、包容性特质就是多元民族文化相互融合的结晶。西藏优秀传统文化为中华文化发展提供了精神来源,反哺西藏人民价值引领、情感抚慰和精神滋养,这些价值同样构成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的重要来源。因此,西藏应深刻认识和正确把握中华文化和各民族文化“主干”与“枝叶”的关系,在大力传承弘扬中华优秀文化的同时,积极推动西藏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发展和创新性转化,以崭新时代内涵丰盈中华文化,催生和唤醒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情感与记忆,增强中华文化的引领力、凝聚力,增强西藏各族群众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同时,应大力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加强现代文明教育,深入实施文明创建、公民道德建设、时代新人培育等工程,引导各族群众在思想观念、精神情趣、生活方式上向现代化迈进。

三是做中华民族神圣家园守护者和建设者,守卫好神圣国土。民族需要国土承载,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成与中华民族历史上各民族共同生活的疆域密不可分,中国的疆域是各族先民留给后人的神圣故土,各民族都有保卫神圣国土的职责和义务。各民族自觉保卫神圣国土,就是保卫中华民族共同体,就是在自觉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西藏地处我国西南边陲,是国家重要的安全屏障,在国际地缘政治和国家安全战略中有重要作用,守卫好神圣国土、保卫边境安全是新时代西藏不可推卸的政治责任,当前需要重点解决好边境村庄空心化、基础设施落后、公共服务能力短缺、基层组织建设薄弱等突出问题,不断完善沿边开发开放政策体系,深入推进固边兴边富民行动,大力实施边民迁移战略,鼓励各族群众向抵边迁移,并采取特殊支持政策,帮助边境群众改善生产生活条件、解决后顾之忧。此外,要注重加强基层政权建设,不断夯实党的基层基础,发挥基层党组织在捍卫基层政权、保障边境安全、服务群众中的政治引领和战斗堡垒作用。

四是加强各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本质是族际接触与互动,这是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基础和前提,也是形塑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重要力量。各民族在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正如人与人的交往产生社会这一共同体一样,各民族在族际接触中增加民族间的了解,产生民族共情,聚合民族文化,最终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上藏族作为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在与其他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发展自身,也为其他民族发展以及中华民族形成提供了血液和文化。新时代,西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应依托民族团结进步模范区创建,积极推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尤其是在广阔的市场经济中促进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并逐步实现各民族在空间、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嵌入,在各民族的密切交往中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认同。应深入挖掘、全面整理、广泛宣传西藏自古以来与其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事实,引导各族群众看到民族的走向和未来,以历史事实和深厚情感涵濡中华民族是命运共同体的意识。

五是积极引导藏传佛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作为一种宗教信仰,千百年来藏传佛教已融入藏族人民的伦理道德、风俗习惯和日常生活之中,对藏族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思维方式、社会心理、价值观念产生了极其深刻的影响。“从理论上分析,藏传佛教文化与藏民族的心理特性有着正向关系,藏民族传统文化心理结构的表层,则表现出强烈的宗教色彩。”[34]因此,西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应深入推进藏传佛教中国化,推动藏传佛教的自主革新,传承和弘扬藏传佛教爱国爱教传统,帮助广大信教群众获得真正智慧资粮,护国佑民,利乐众生。同时应全面贯彻党的宗教工作基本方针,坚持独立自主自办原则,依法管理宗教事务,尊重群众的宗教信仰,积极引导藏传佛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促进宗教和顺、社会和谐、民族和睦,在推动社会发展进步中发挥积极作用。

四、余论

自2014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首次提出“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写入党章,民族理论在实现了“中华民族”向“中华民族共同体”话语转换的同时,更标志着民族政策和民族工作重点的转向。以共同体的结构及形态表征中华民族,为理解中华民族内涵提供了表征具象,“是以‘共同体’视域对民族国家理论体系下‘民族’概念的超越”[35]。中华民族共同体强调多元民族在共同经济交往、共有历史文化和历史记忆、共享价值信念与政治体系中,所形成的具有经济共同体、政治共同体、文化共同体、历史共同体、命运共同体等多重面向的共同体有机形态。

马克思、恩格斯曾指出,“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36]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本前提是对中华民族作为民族实体的有效体认,而这种体认只能源自历史与当下真实的、客观的实践。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获得广泛认同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华民族大家庭之内的56个民族在长期的历史交往交流交融中,内向推动和自在凝聚了中华民族这一民族实体。没有56个民族的合力推动与凝聚,就不会有今天的中华民族共同体。诚然,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发展离不开建构,但脱离历史实践的、仅仅依靠纯粹想象的建构绝无可能成就今天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上,藏族在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发展中作出了积极贡献;新时代,西藏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责无旁贷。在这一过程中,西藏须坚持以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为指导,坚持正确的中华民族历史观,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处理好共同性和差异性的关系,在和而不同中寻找政治、情感、文化、历史、愿景多维重叠共识,全面贯彻执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和党的民族宗教政策,坚定走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作出新的贡献。

猜你喜欢
藏族西藏共同体
都是西藏的“错”
爱的共同体
共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
占豫虹
The Light Inside
构建和谐共同体 齐抓共管成合力
共同体的战斗
藏族对茶叶情有独钟
藏族度量衡起源探讨
神奇瑰丽的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