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诗歌中的生态美学分析

2022-10-15 05:15张朵西安思源学院基础教育学院西安710000
名作欣赏 2022年29期
关键词:田园诗孟浩然山水

⊙张朵 [西安思源学院基础教育学院,西安 710000]

从古至今,文学领域都将生态美作为重要描述与表达对象,这与我国遍布秀美的山川河流有着紧密关联,而当这些自然物象与文人墨客心境相契合时,它们就不再是“外物”,而是成为可品、可感、可寄托情感的“内物”。孟浩然将众多自然物象引入诗歌中,成为唐代开启山水田园诗作风格的第一人,他吸收前人智慧与感悟,又在当时社会背景与文学思潮下追求自我独特风格,创作出了别具一格的诗歌作品。孟浩然诗歌蕴含着深刻的生态美学思想,通过分析解读不仅能了解该思想统领下的观念和观点,还能对孟浩然处世哲学、内在追求等深入了解。

一、孟浩然生平概述

孟浩然出生于襄阳城(今湖北襄阳),他家境殷实,自小生活无忧,有充足的时间与财力读书、练剑。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他的诗歌才华得到开发,二十岁时创作《题鹿门山》,将他的才华充分展现出来。良好的生活条件与不俗才华造就了孟浩然极高的心气与追求,他没有像其他文人那样走科举求官道路,而是四处漫游,过起了无拘无束、无欲无求的生活。这一过程中,孟浩然广结名士,也深入深山乡土之中“与民同乐”,这成为他创造以山水田园为素材的诗歌的重要依托。他的足迹遍布祖国名山大川和人文古迹,期间不仅创作出了大量诗歌,而且广为流传,名气也变得更为响亮。孟浩然五十三岁因病与世长辞,在他的生命旅途中,旅行时间占了很大部分。他也有多次求官经历,但均未成功,之后便在旅行中纵享自由自在的生活。

二、孟浩然诗歌生态美学渊源分析

(一)沿承东晋山水田园诗

孟浩然作为唐代山水田园诗集大成者,传达出了深刻的生态美学思想,而在对这一思想追根溯源时,不得不提东晋山水田园诗。从山水田园诗发展轨迹来看,其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然萌芽,而真正成型并进入人们生活则是在东晋时期。东晋只有半壁江山,并且没有实力收复北方土地,人们在潜移默化中形成了“偏安一隅”的心理状态,开始追求宁静闲逸的生活。很多诗人不关心政治,将更多精力放在山水游览、品味花鸟虫鱼等方面,所创作的诗歌作品也多与这些内容密切相关,渗透出浓厚的悠闲自得、高雅脱俗风格。但是现实终究无法逃避,藏在心底的“壮志未酬”和“国土未收”等情感时刻影响着诗人的心绪,因而田园山水于他们来说更像是寻求情感解脱的载体,供他们欣赏与审美,并从中获得美的感受。唐代之后,山水田园诗的格局为之大变,大一统环境下“偏安一隅”的心态不复存在,山水田园诗创作者在欣赏自然景色美丽多姿的同时,也会将其放在与自身平等视角进行深入品味与解读,这让诗人们的审美情趣得到新的刺激,获得进一步升华,并趋向于寻求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东晋山水田园诗与唐代田园诗在很多方面存在不同,但是其中的生态美学思想却有着诸多沿承,成为孟浩然诗歌生态美学思想进一步升华的重要支撑。

(二)盛唐气象铸就不俗追求

田园山水诗歌创作中,诗人心胸、追求等与自然生态相碰撞时,心胸越宽广,追求越高雅,越能从容面对自然生态,除了将其内外之美充分展现外,还能实现生态美学思想的深刻化。孟浩然生在盛唐时期,家境本也不错,加之国力强大、兼容并蓄的盛唐气象烘托,使他的生命态度得到进一步催发,即充满自信、无所畏惧,而除了这些情感外,孟浩然在面对外物时也表现出包容开放的胸怀。一方面,孟浩然在全新生命状态下开启了旅行进程,为他近距离接触自然生态创造了条件,而这些自然生态在他的眼中是“朋友伴侣”,带给他诸多美好感受,不会像东晋诗人那样虽深处自然之中却因心事重重而难以感受;另一方面,孟浩然对各种文化思想都来者不拒,如东晋山水田园诗歌文化、儒释道文化等皆得到孟浩然品鉴吸收,这与盛唐时期“海纳百川”气象息息相关。两方面共同加持下,孟浩然诗歌生态美学思想走向宏大,所展现出的美学追求虽平凡却无丝毫俗气,给人以浩然大气之感。由此可知外在环境对文学创作会产生很大影响,当对文学鉴赏与相关思想追根溯源时,外在环境必须得到足够重视,才能获得更全面、更深入的研究成果。

(三)佛禅思想深入浸润

儒释道文化在唐朝时期均得到良好发展,并且有所融合,这成为本土化佛禅思想形成之基,并在全国范围内广泛流传。佛禅思想注重“悟性”,而对参悟之地并没有太大局限,只要能静心而悟,无论是繁华市区还是深山老林皆可获得思想层面的升华。孟浩然年轻时不愿走科举入仕之道,并不是想要完全归隐,远离世俗,而是受心中不愿受羁绊、向往自由自在生活思想理念所影响,当步入中年后他开始尝试科举求官,反映出孟浩然也如大部分文人那样希望通过做官实现心中抱负。前后相比看似有所矛盾,但实际上是一种正常的心路历程,是“出世”与“入世”共生共存的表现。佛禅思想重悟性不重参悟之地的特征十分契合这种心路历程的形成,因而得到了孟浩然的认可,并在潜移默化中深入浸润。孟浩然生态美学思想也必然受到佛禅思想影响,比如一些诗歌作品中并没有简单使用文字描述与表达这种思想,而是追求更深层次的传达与渗透,如展现一幅世俗生活面貌,将情感、追求等融入其中,只有拥有亲身经历并能深入品味的人才能有所感悟。如此一来,孟浩然诗歌中生态美学思想便具有了更深内涵,所描写与塑造的自然生态景象不只是诗人欣赏与观看的内容,还能与“人”同存在并相互交融,使得生态美学思想具有更突出的禅境,读之、品味之,犹如与心性通达、修养颇高的佛界高士交谈阔论,所获内容将能正确指导人生,引领人们走出误区,走向正轨。

(四)隐逸情结驱动诗人贴近自然山水

隐逸可以是一种生活方式,也可以是一种生活态度,有隐逸思想的文人追求远离世俗,成为隐士。很多人评价“隐逸”时认为这是一些人“待价而沽”的手段,会在获得关注和朝廷给予官位后退出“隐逸”状态。而对于孟浩然来说,也许他也希望通过这一手段谋取官位,但终其一生并未实现,“隐逸”由手段变为了事实。反过来分析,孟浩然能够长期“隐逸”并保持正常心理状态,可以反映出他有着深厚的隐逸情结,表现为他并不排斥“隐逸”,而是能在“隐逸”状态中自娱自乐。在“隐逸”状态下,孟浩然得以游览自然山水,并在平常心境下去体会自然山水美感,因而他的诗歌中山不改高耸之姿、水不改清澈之态,加之精彩的文字描绘塑造,自然山水便真真实实地呈现在读者眼前。如此所展现出的生态之美是极为自然的,没有一丝一毫矫揉造作、惺惺作态。孟浩然出生于山水环绕的襄阳城,优美的自然环境对孟浩然性格形成产生了很大影响,安逸、喜静等性格特质融入孟浩然血液中,伴其终生。一方面这样的性格驱动隐逸情结形成并持续产生影响,另一方面孟浩然将自然山水作为成长挚友,不只是用来观赏和寄托情感,还是物我一体、从中获取成长动力与内在支持的重要来源。孟浩然的心境是平和的,可在自然山水中写诗饮酒,也可寻佛问道获取更多人生智慧,这使得他的生态美学思想不断深化,拉近了自然山水与人生发展的距离,也成为隐逸状态下平静自处的调和剂。

三、孟浩然诗歌生态美学内涵

(一)生态自然观

生态自然观指的是人们对自然关系的认知态度,由于自然生态客观存在并有着自身成长发展规律,因此人们认可自然生态价值并尊重其生长规律是追求生态自然观的表现。从长远视角分析,认可与尊重自然生态才能为人类繁衍生息打下坚实基础。孟浩然诗歌中的自然生态景象十分真实,有巍峨的高山、郁郁葱葱的森林、生趣盎然的生物、秀美的河流等,而这些自然生态景象不仅展现出自然风光之美,还能将诗人的主观情感带入其中,使得诗歌作品具有更强的艺术效果并发挥思想启迪作用。比如《过故人庄》中“绿水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对外景进行了塑造,让读者得以一睹“田家”之地的美景,而这一美景并不是静态而立,在后续“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烘托下与动态生活场景融合起来,显得自然美景更具烟火气息,将诗人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思想充分表现出来。从创作层面分析,该首诗歌作品所描述的场景如此真实客观,说明诗人拥有切实的生活经历与体验,才能在创作时得心应手。孟浩然很真实,这从他的诗歌中能够充分体会,自然生态真实描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在真实描写同时融入真实情感。不同于王维、谢灵运等经历官场黑暗后借助自然生态描写抒发愤懑之情,孟浩然仕途不顺,因而长期生活于山水田园之间,他诗歌中的自然生态是他近距离观摩与体会后塑造而出的,也会围绕“入仕”诉求,用相应自然生态物象进行烘托,这均是本真自我的发散,毫无做作表现,向读者呈现出一个真实的孟浩然,心如明月、诉求明朗,而这样的心境下又会使自然生态得到赞颂,自然之美由衷流出。

(二)生态共生观

我国古人在对宇宙万物发现认知中形成了“统一共生”的思想,认为宇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其中的自然生物、动物等互相制约,但彼此地位是平等的,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别,因而和谐共存也是宇宙发展的重要特征之一。这种生态共生观在孟浩然诗歌中有着突出表现,主要通过“清”进行塑造,李白、杜甫等评价孟浩然时均运用了“清”字眼,“清”能对自然生态进行描画,如“江清月近人”中的“清”用于表达江水之清澈悠远,但该诗句却不只是描画外景,而是起到了衬托诗人内在情感的作用,即借江水之“清”表达出作者迷茫、怅惘、失落等感情。如此一来,自然之景与诗人情感实现了进一步融合,“景”与“人”相互映衬、相互沟通,经过交汇磨合之后,“人”的负面情感逐渐减弱,反而增添了一份温馨与自然,营造出一幅人、江、月融为一体的美好景色。对于作者来说,他能够创作出这样的诗句,必然经受了负面情感与周遭外景的碰撞过程,而作者能够消弭负面、增加积极面,得益于其对自然生态的由衷热爱。孟浩然仕途不顺,满腹才华却无从展现,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必然会滋生大把烦恼,但是纵观孟浩然诗歌,却没有发现太多的负面情绪。究其原因是孟浩然能依托自然生态与自己和解,反映出孟浩然平等对待自然生态,达到了物我一体、天人合一境界,这正是生态共生观的突出体现。

(三)生态智慧观

人活着要有智慧,不能被外物太过拘泥本心,否则会变得不快乐。孟浩然一生短暂,求官不得,徒有才华而无处展现,按照常规眼光看待,他是一个失败者,可细细探究其生活过程却也是丰富精彩的,尤其是融入真情实感,真真实实地活了一辈子。从他的诗歌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是以“诗意”眼光看待自然生态的,一方面挖掘其中的素材为创作服务,另一方面将自然生态升华为“生活良药”用于“医治”自己受伤的心灵,因此他的诗歌作品少有负面内容,成为后世众多读者驱赶悲伤、净化心灵的重要载体。自然生态有智慧,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是以自身获得成长与发展的目标,比如竹子以“刚直不屈”而闻名,但在自然界竹子遇到不可抗力压迫后也会有所弯曲。孟浩然贴近自然、了解自然,也会在潜移默化中习得这一智慧,比如他在《武陵泛舟》一诗中写到“坐听闲猿啸,弥清尘外心”,表达出他对隐逸生活状态的满足,虽有壮志未酬、怀才不遇之遗憾,但并没有破坏他的生活兴致,反而在自然生态美感渲染下抛下了痛苦,积极去迎接新的生活。另外,孟浩然的生态智慧观还表现在对高洁人格的不懈追求上。外物不得会带来暂时痛苦,内物不得却会成为长久伤痛,孟浩然没有因外来打击消沉,而是依旧迎着阳光,不断追求着崇高品格。

(四)生态创造观

自然生态是客观存在的,诗人长年与自然生态共同生活,感受着它的美感与智慧,也在潜移默化中不断充实自我。但是“人”也会有远离自然生态的时候,诚如孟浩然在中年时为了进入仕途而中止旅行,远离自然生态而参加科举考试,并拜谒位高权重之人,希冀获得提携与帮助。这一阶段他也创作了一些诗歌作品,如《长安早春》《赴京途中逢雪》等,其中也引入了诸多自然生态形象抒发情感,虽然自然生态并不在眼前,却能够如数家珍。这是孟浩然生态创造观的重要体现,反映出自然生态在诗人心目中处于更高的地位,展现出诗人心系自然、始终向往美好生活的炽热情感。从今之视角分析,工业文明的兴盛提升了物质生活水平,却也对自然生态造成了诸多伤害,让人们在“钢筋水泥”的世界中迷失自我。如果能将生态创造观灌输给现代人,让他们在远离自然生态局面下仍然感受自然生态之美,不仅有利于塑造良好精神状态,让人们内心更为平和,更好地享受当下生活,也能为改造当前局面提供精神动力,使得生态文明替代工业文明。生态创造观的形成要建立在亲近自然、对话自然的基础上,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感受自然生态魅力所在,才能对现实生活积极向往。

①陈小玲:《孟浩然与佛教》,福建师范大学2017年硕士学位论文。

② 何巧巧:《孟浩然诗“逸”韵研究》,湖北民族学院2018年硕士学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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