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王培荀与孝妇河畔三大文人

2022-10-21 11:25宫源海荣若飞
蒲松龄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渔洋蒲松龄

宫源海 荣若飞

(1.山东理工大学,山东 淄博 255049;2.王渔洋文化研究保护中心,山东 淄博 256400)

孝妇河,古为陇水、笼水,得名“齐孝妇颜文姜”。河道全长近一百四十公里,发源于博山神头。流域面积达一千七百多平方公里。经博山、淄川、张店、周村、邹平四区一县,分两股北行,其一进桓台县,入马踏湖,由博兴县入小清河。明清两代,其地孕育出现过众多的名人望族,文人墨客。如博山的孙廷铨、赵执信,淄川的蒲松龄、高珩、王培荀,周村的毕自严、王教,桓台的王士禛。文学成就最高者,当属(自南而北)博山的赵执信、淄川的蒲松龄、王培荀,桓台的王士禛。把王培荀位列三大文人之后,四大文人之中,因为以视野资料看,纵横放眼那时的孝妇河畔,王培荀可以和三大文人比肩,但基本无人可与王培荀看齐。他给后人留下了丰富而具有文学和史料价值的宝贵财富。其四人尽管所处具体年代不同,但他们都处于有清一朝。

蒲松龄,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名柳泉居士,又名聊斋先生。淄川区蒲家庄人。出身低微。生于1640年,卒于1715年,终年76岁。被称为短篇小说之王。被尊冠为王者,其文学地位之高不言而喻。他用大半生时间,完成其代表作《聊斋志异》。主要作品有《聊斋志异》《聊斋诗集》《聊斋俚曲》《历字文》《农桑经》《药崇书》《日用俗字》等。《聊斋志异》集中代表了他的文学成就,凝聚他一生之心血。作品内容妇孺衔口,人人皆知。他曾先后在大窎桥村、苏李村、西铺村设馆授徒,应属低层知识分子。

王士禛桓台新城人。出身望族,名门后裔,清代高官。生于1634年,卒于1711年,享年78岁。王士禛,号阮亭,清初进士出身,杰出的文学与理论家。一生著述不辍,其诗、词、文、杂著,卷帙浩瀚。独创“神韵说”,被尊为旗手与盟主。与朱彝尊并称“南朱北王”,以诗和诗论而享誉盛名。主要作品有《渔洋山人精华录》十卷、《渔洋山人诗集》二十二卷、《渔洋续集》十卷、《蚕尾集》十卷、《池北偶谈》二十六卷、《香祖笔记》十二卷、《居易录》三十四卷、《渔洋文略》十四卷、《带经堂诗话》三十卷、《五代诗话》十卷等。

赵执信,博山人,出身名门。生于1662年,卒于1744年,享年82岁。字伸符,号秋谷。晚号饴山老人。进士从政。诗人、诗论家、书法家。因《长生殿》之剧,革职罢官,终生未仕。属不得志的高层落魄知识分子。主要著作有《饴山诗集》十九卷、《饴山文集》十二卷、《诗余》一卷、《谈龙录》一卷、《礼俗权衡》二卷。《谈龙录》集中体现了他诗歌的主要观点,主张现实主义,要求“诗之中须有人在,诗之外尚有事在”,反对脱离实际的文学倡导。理论直指王士禛的“神韵说”,与王士禛的诗歌创作观点针锋相对。

王培荀,淄川区罗村镇大窎桥村人,字景淑,号雪峤。笔记体文学的集大成者,文学家。生于1783年,卒于1859年,享年77岁。出身于低层知识分子教育世家。19岁入泮,39岁成乡恩科举人,后14年六上春闱而失败。1835年,52岁,会试落榜。适逢六年一度的挑场,以孝廉方正获大挑一等入仕。先后在四川荣昌、丰都、新津、兴文、荣县做过知县,荣县任职最长。任职前曾先后在博兴、长山等地设馆执教14年。其作品大部在四川任职期间,业余完成。文学成就斐然,但仕途不顺。虽政绩卓著,但不善事上司,于1849年归乡。在般阳书院主讲多年。主要作品有《管见举隅》《学庸集说》《乡园忆旧录》《听雨楼随笔》《听雨楼吟社诗》《寓蜀草》《雪峤外集》《秋海唱和诗》《蜀道联辔集》《雪峤日记》《王氏家传》等十一钟,累计四十九卷。尚有《四书集义》《读书续论》《雪峤闲录》等三种,未正式出版,计约十七卷。总计十四种,六十六卷,达百万言之多。其代表作为《乡园忆旧录》《听雨楼随笔》。他从设馆教书,到应试入仕做官,既接触到具体的民情,又有官场处世之经历,善终于后,概为那时一般得志的中层知识分子。

王培荀祖上与蒲松龄关系良好。1673年,蒲松龄33岁时,经孙蕙的妹夫王观正介绍到王氏家族授徒。其学生既有比他年龄大者,也有与他年龄相仿者。他在王家教书大约两年,并与王氏家族中的文人兄弟有唱和之作。王观正的《问心集》,蒲松龄为之作序。1675年,王氏建文昌阁,蒲松龄亲笔题写“文昌阁”门匾。蒲松龄母亲去世,王观正借款帮助料理后事。此年秋,蒲松龄和王观正一道赴济南参加乡试,未中。蒲王两家关系之深厚可见一斑,后生王培荀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先辈蒲松龄家传创作之默化。

王培荀家族和王士禛家族,从祖上到王培荀时期,亲缘流长,多达数代。王培荀的姥爷王兆墺是王士禛的族孙。王培荀从小住外祖父家,耳濡目染地受到王士禛家族文化的熏陶和映照。

王培荀家族和赵执信,既有直接来往,亦或有间接关系。一是王培荀的祖上王居正是岁贡生,著有《南游诗草》,赵执信为殁后的王居正撰写了墓志铭。二是赵执信是王士禛的甥婿。三是从1713年赵执信为蒲松龄长子蒲箬新居题写“磊轩”匾额推断,以及从蒲松龄、王士禛的交往看,幼年的王培荀也会经意或不经意地听到一些有关赵执信的褒扬之说。王培荀是个多面求知的文人,他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观阅赵执信的著述及理论主张,这便成为他后来评判扬弃的基础。

四人都曾参加过科举考试。王士禛、赵执信、王培荀都获成功,蒲松龄终困场屋,屡试不第,名落孙山;王士禛、赵执信以优越的家庭生活条件备考科举,蒲松龄、王培荀则以平民的家庭出身拼搏于考场;蒲松龄落魄,王培荀有幸步入仕宦之列;王士禛、赵执信入仕后身居高层,王培荀只做到七品芝麻官;王士禛、赵执信都因不同的事件被罢黜,王士禛以优越生活条件在老家安度晚年,赵执信却以游历为主,寄情于山水;蒲松龄与王培荀都曾设馆授徒以教书为业,蒲松龄终老只为教书先生,王培荀却在教书过程中“大挑一等”步入仕途。蒲松龄几乎穷尽一生,梦想科举入仕,只得贡生,终未成功,却以《聊斋志异》蜚声文坛。王士禛、赵执信或在仕途行进中,或在罢官后完成文学创作或诗歌理论之建树;王培荀在任利用暇时完成著作,归家后重操旧业,其及门弟子甚多,并栽育出了像毕道远、王建本等优秀人才。毕道远,清朝八大名书法家之一。周村区王村镇西铺村人,清廷高官,为官清正,治家俭朴。中国封建社会少有的清官,人称“青袍尚书”“平民尚书”。王建本,张店区南定镇崔军村人,清咸丰十年刑部主事。

王培荀或借他人之口,或用自己之笔,公允地评价三大文人。

对于王士禛,他认为“国初以来,人文蔚起,不曰‘南施北宋’即曰‘南朱北王’”。肯定王士禛的历史地位和现实作用。他借吴梅村之语,道出自己的心声“故借物流连,而旨趣自见”。又以李词畹之口,点出“明季诗,庸音杂奏,故渔洋救之以清新”。渔洋诗“……萧寂淡远,音在弦外”。乾隆认为“绩学工诗,在本朝诸家中,流派较正”。他又进一步论其诗歌成就,“自当以圣论为定评矣”。王培荀崇尚其“拒而不许,风骨固自卓然”的人格,“渔洋山人,和平蕴藉,机趣洋溢”。

对于赵执信,既点出了他的时代贡献,又点明存在的问题与不足。“赵秋谷不喜严沧浪论诗”,“赵秋谷以偏师锐进,所向摧廓”,“赵秋谷谓渔洋不解比兴,持论太刻。秋谷之《弃妇词》,亦罢官后作。诗之为道,直写则无味,作者未有不知此意”,“秋谷锐意求之,特以其有讥切渔洋语,欲援为左袒之助耳”,“秋谷极为击节”。他崇认李词畹“评两先生之诗甚允”。王士禛和赵执信“二家宗派,当调停相济,合则双美,离则两伤”。

他评价蒲松龄“颖悟绝伦,淹贯群书。作文……清思为题,曲曲传神……白描高手也”,“世人或讥其轻薄,不知嬉笑怒骂皆具救世婆心,非以口笔取快一时也”,“所著《聊斋志异》,人服其才学”。字里行间,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他又语“吾淄杨旭桥明府,欲刻《聊斋诗》……欲刻而不果,并原书不还”,“然先生《志异》一书,已风行天下,不必籍此以传”,“蒲柳泉《志异》,搜奇索怪,几于家有其书。或德望隆海内,或诗文布遐方,人孰不知”。既说明他家有其书藏,也说明他对此书甚为关注,更说明《聊斋志异》在当时社会流传之广,对他影响之大。

茹金对王培荀的评价。茹金何许人也?字元浦,汉阴县人。1846年进士,深钻唐宋明清之文学,是当时闻名的文学大家。一生为政清廉,以官并教,热衷教育,《乡园忆旧录》序的作者。他的评价真实到位:“君,山左博雅才,生平著作等身,而仕不废学,政和之暇,雅好修辑。《听雨楼随笔》一书,于蜀中风土暨宦蜀者之题咏,志之特详,早已脍炙人口矣!近复以续刻《乡园忆旧》见惠。回环庄诵,窃叹其富丽以立言也,如适海市;其错落以叙事也,如洒珠泉;其同条而共贯也,如合洙泗之源流;其考异而辩歧也,如别淄渑之真伪。至于一邱一壑必搜其奇,一咏一游不遗其美,则又如陟三户、游四舍,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焉。昔,渔洋评诗,骚坛共仰;柳泉《志异》寰海艳称。君以绮丽之藻思,志桑梓之美盛,直合二公为一手,固不啻登山望海,极天下之大观而无憾矣!”

王培荀一生著作不凡,《听雨楼随笔》《乡园忆旧录》,可谓是内容的扩伸与相补。“《听雨楼随笔》以诗为主,人物轶事,特附见焉”,涉及到四川的历史地理、土特物产、文物古迹、文人骚客、民俗风情等各个方面,主要记述了康熙到道光年间四川发生的事件。《乡园忆旧录》则“不以诗为主,人物、山水、事迹,有得即书,诗特点染生色,故不必全录”,以记述山东为主,尤其是王培荀家乡周围邻县的人物、事件、山湖景色等。“正史外,野史及杂录皆可备采”。时间跨度上到明朝中叶,下至清道光年间。其二书是研究四川和山东那个时代的珍贵历史资料,具有不能或缺和无法替代的资料和文学价值。

王培荀在艺术成就上不仅“直合二公为一手”,而是揉合三大文人之长,兼收并蓄,形成自己的创作风格。在材料搜集和使用方面,明显地受到王士禛和蒲松龄的影响。《听雨楼随笔》自序中说:“昔吾乡渔洋先生有《蜀道驿程记》。”而他著述了《听雨楼随笔》,内容各具特色。王士禛的《池北偶谈》,先说明其地理方位,再说明其书名的来历;王培荀的《听雨楼随笔》,先介绍听雨楼的地理环境,再说明书名的形成。王士禛的《池北偶谈》,把“儿辈从旁记录”“散在箧中”的文稿编辑整理成册;王培荀对《听雨楼随笔》《乡园忆旧录》的编纂,则是“每于市间得断简残编,或燕会晤谈,偶闻佳章及轶事,录而藏之”,因“久于外者闻乡音则喜,或绘其山川,携诸箧笥,以示不忘”,后集整汇总。“蒲柳泉《志异》,搜奇索怪”,而王培荀的书中,既有奇,亦有怪,不过分量不同而已。通过得、晤、偶闻等语,不难看出他们相似的创作道路。从其业余创作的角度而论,王培荀的勤奋,已超越三大文人;从创作质量和数量比较,也有独到之处。素材来源于社会,来源于民间,来源于书籍的简整,又形成于书,回到社会、民间,成为观赏和借鉴的妙笔。邵襄在《听雨楼随笔》序中,对王培荀的学问及创作作了精到的概述:“上览诸子百家,兼穷搜齐鲁燕赵间之宿耆轶事……与其风土之异者,笔而书之,藏诸行箧。”茹金在《乡园忆旧录》序中亦赞誉有加:“必搜其奇,不遗其美。”值得注意与研究的是,王士禛是家内收集于“箧中”,王培荀之“箧”,则是行走过程中随身携带。无论王培荀说蒲松龄“搜奇”,还是邵襄、茹金说王培荀是“穷搜”与“搜其奇”,都见证了王培荀在创作过程中的潜心、艰辛与深广。他以前辈为榜样,认真执着地付出成就了他不朽的文学事业。他的作品,取材广泛,既反映了一定的现实,又弥补了现实中缺少的资料。创作道路基本相同,创作方法也近似,但其成果反响不同。其作品既有王士禛的“神韵说”的渗透,又有蒲松龄手法的魔幻和赵执信直书的现实运用,集三人创作手法于一身,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三维视角,进而观察社会,体验人生,心血铸文,不虚度年华而人生精彩。作者的社会地位不同,其书中选取的人物生活环境不一,而代表的社会面也就有所区别。蒲松龄、王士禛书中的人物已成为历史的折射。王培荀书中的科举人物及当地耆老乡游,都是蒲、王书中之少有。蒲松龄、王士禛、王培荀书中的志异人物都以梦幻游走于人间,从侧面告诉人们,尽管他们所处的时代不同,但他们有着共同的创作理念和思维,这就是各自把当时的风土人情及不同的社会层面立体地留给后人。

王培荀一生勤奋不辍,著述甚丰。他在处理好政务之余,对于搜集和创作达到“至忘寝食,稍不如志,则黯然作终日坐,嘿无一语,对人如不相识;及其得之,则欣欣喜色见于眉睫间,言亦高,行亦健,或饮酒征歌以鸣其得意”。评价一个人对社会的贡献,是否青史留名,主要看他提出了什么,做了什么,给社会留下了什么,对社会产生了什么作用。王士禛以诗歌创作成就显著,兼有其它著述,尤其在诗歌理论上构建了自己的体系。他的神韵说,以含蓄给人想象的发挥,似乎脱离现实,实则追求朦胧美,改变了明末的诗风。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闻名华夏,描绘了人妖狐鬼的艺术世界,借以鞭挞现实的社会黑暗。赵执信现实主义的诗歌理论,集中体现在《谈龙录》之中,像劲风吹向神韵说,以图改变诗歌的创作趋向。蒲松龄比赵执信大22岁,王士禛比赵执信大28岁,蒲松龄比王培荀大143岁,王士禛比王培荀大149岁,赵执信比王培荀大121岁。王培荀上比三大文人,理所当然的后生晚辈。王士禛、蒲松龄、赵执信的著作与后来者王培荀著述互为观角,互为方位。王培荀取三人的创作方法于一身,运用并发展。他的著作填补了国史与地方志的空白,比较客观而全面地把那个时代其区域内得到的人物、事件、风土人情作了描述,是其时代之缩影,也是因之年代差距,王士禛、蒲松龄、赵执信书内所缺之物。对于后人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提供了资证,作了现实和历史贡献。王培荀入仕前,以设馆授徒为业,退休后,仍不遗余力贡献夕阳余辉,探索育人规律。王培荀不仅是文学家,也是教育家,因之有多枚高水平的篆刻图章留世,也算篆刻高手。他们四人虽生活年代不同,但在同一地域成长,尔后立行立言,著书立说,成就文学人生,给时代以荣耀,给后人以启迪。可见,把王培荀列为清朝孝妇河畔四大文人之一,是历史真实面貌的还原,也是王培荀一生文学艺术功绩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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