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岸田时代的美日关系

2022-10-25 14:46仇莉娜
领导文萃 2022年19期
关键词:印太拜登日本

仇莉娜

近期美日动作频频,美国总统拜登于5月访问日本,期间正式宣布启动“印太经济框架”,还宣布支持日本入常, 6月日本又在美国的支持下参加了北约峰会,双方关系似乎在不断走近。在这些活动中,美国拉拢盟友遏制中国的意图明显。当日本面临日元贬值、经贸利益受损、政府债务累积难消等困境时,日本是否会一直追随美国的步伐对华脱钩?日美同盟会朝什么方向发展?美日两国在“印太经济框架”下是否会有进一步的深度合作?两国面临怎样的经济困境又如何解决?针对这些问题,本刊特约记者专访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刘军红研究员。

美日相伴起舞

《领导文萃》:请问美国自拜登政府上任以来,在发展对日关系上与特朗普时期有哪些不同?

刘军红:美国这两任政府对日本的安全政策方向和手段都有很大的不同。特朗普时期,美国对同盟体系,特别是日美同盟,基本上保持明算账的态度,算账算得很清楚,不管是在贸易问题上,还是在安全问题上,都强调盟主对盟国的要求,强调作为同盟国日本要负担更多的费用,而且更多强调贸易收支要平衡,主张公平贸易。不管盟国还是其他国家,都要首先解决明账上存在的贸易收支不平衡问题,确保美国国际收支赤字减少。但是,特朗普政府并没有明确提出日美同盟应该怎么强化、向什么方向发展。按照日本的说法,这一时期实际上日美同盟动摇了。

拜登上台之后将外交战略重点放在了东亚,从对东亚的安全政策考虑,要强化日美同盟,希望日本作为美国在东亚最前沿的盟国能发挥作用,并且保持这种同盟关系,一方面深化,另一方面向更广泛的方向发展,除了要起到维护地区安全的作用,还要向维护全球安全,以及全球产业链安全合作方向发展。为此,拜登提出,不仅要增强日本的防卫能力,还要强化、扩大美国在这个地区的核抑止能力,这一方面出于对以南海为中心的地域的安全考量,希望日本增强自己的防卫能力,支持美国在这个地区的安全控制和维护所谓的和平能力;另一方面针对朝鲜的核开发,以及朝鲜半岛的无核化等问题,强调日本要发挥支持美国扩大核抑止能力的作用。

不管是在菅义伟执政时期,还是在安倍、岸田时期,在日美首脑会谈后的声明中都直接提到台湾海峡问题。既重视朝鲜半岛,又重视台湾海峡,还要兼顾南海问题,这表明了日美对于以东南亚为中心的,以“印太”为名义的东亚地区安全问题的全方位关切。正因如此,日本在美国主导的亚太同盟安全体系中的作用和地位更加突出,而日本也希望借美国的需求和势力,增强自己的防卫能力,满足自己的防卫要求,比如增加军费,扩张自己对“基地”组织及其威胁的直接打击能力,这种安全考虑是以往没有强调过的。

既重视朝鲜半岛,又重视台湾海峡,还要兼顾南海问题,这表明了日美对于以东南亚为中心的,以“印太”为名义的东亚地区安全问题的全方位关切。正因如此,日本在美国主导的亚太同盟安全体系中的作用和地位更加突出,而日本也希望借美国的需求和势力,增强自己的防卫能力,满足自己的防卫要求。

6月29日至30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出席在西班牙举行的北约峰会,由此成为首位参会的日本首相。日本要在北约框架中发挥安全作用,这也表明日美同盟进一步从地区安全合作向全球安全合作,以及强化美国的全球安全战略方向发展。根据北约的军费标准,日方也提出未来5年要把防卫费提高到占GDP 2%的水平,在最近的参院选举中岸田领导的自民党强调“大幅提升防卫费”。这里面不仅有美国的要求,也有日本要自主增强防卫能力的意图。日本的基本观点是,当前不管是地区还是全球,安全形势的变化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了日本增强防卫能力的速度,折射其对现实紧迫感的认识明显滞后。所以,岸田政府极力强调要增强日本的防卫能力,既配合美国的战略要求,同时也期望在美国和日本都准备修改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前提下,把各自关于安全的文件进行战略协调,即日本的《国家安全保障战略》《防卫计划大纲》《中期防卫力整备计划》,与美国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国防战略报告》《国家军事战略》《四年防务评估报告》等,进行一次“理顺关系”,以此来增强对这个地区和全球安全的协调认知。

总体上看,拜登政府对日本的安全要求和安全合作要求,以及同盟配合方面的要求是有板有眼的,除了强化日美双边同盟关系之外,还推出了“四方安全对话”、AUKUS(澳英美安全伙伴关系)以及“印太经济框架”等地区合作机制,犹如教科书一样强调专业化、制度化。这些合作机制是包含经济安全和产业链安全在内的,堪称一次秩序安全的统括安排。由此可以看出,拜登政府比特朗普时期更加强调制度建设,以及日美同盟安全体制的强化。

《领导文萃》:拜登和岸田已经多次进行面对面或者电话会谈,请问双方关注的主要有哪些议题?体现了当前美日同盟什么样的发展方向?

刘军红:双方关注的主要议题是安全,一方面是日美同盟向什么方向发展,另一方面更多要考慮的是地区安全。双方对于安全的考虑,不可回避的是对中国的崛起、中国国防能力及应对地缘政治风险能力增强的新安全形势的认识。日本没有能力靠自己解决所谓的安全问题,比如在东海、南海等问题上,日本希望借助美国的力量来处理自己的难题。在台海问题上,日本现在也是积极地怂恿或者鼓励美国表态。在菅义伟执政时期,日本就促使美国在首脑共同声明中表达对台湾海峡的关切。到岸田执政时期,拜登政府的表态更加明确,使用的语言也更多。这实际上为日本增强防卫能力提供了借口,也为日本发展自己的防卫能力和防卫体制做了有利的铺垫。

从岸田跟拜登会谈所关注的问题来看,他们对贸易问题谈得并不多。不管是拜登政府提出的“印太经济框架”,还是对于地区经贸问题的安排,美国都没有明确回应日本的要求。比如美国能否回到TPP,显然拜登政府用“印太经济框架”回避了直接回到 TPP。

当然拜登政府也不像特朗普政府那样比较密集地强调日美之间要达成双边贸易协定,不管是货物贸易还是数字贸易,要有一个明确的、有利于美国的双边协议。拜登则是把日本拉到了印太区域经济框架里,而没有简单地考虑日美双边的经贸关系。

总体上看,日美把安全问题放到了最主要的位置,从地区安全的角度,特别是以中国为核心的地区安全的角度去看待日美关系,去考虑在地区或全球中的日美关系的发展框架和方向。

《领导文萃》:7月8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在奈良市街头发表演讲时遭遇枪击不治身亡,这会对美日关系产生什么影响?

刘军红:安倍遇袭身亡属突发事件,目前的影响还有待观察。安倍过去推行的是以美日同盟为轴心的积极的美日关系,强调要增强军备,配合美国。他在任上的时候,通过了与行使集体自卫权、强化日美军事一体化相关的一系列安保法案,还通过了设立“国家安全保障会议”的法案,成立了国家安全保障局,通过这样一系列体制和法制安排,为日本增强军事能力、配合盟主美国进行国际干涉增添了武装干涉力量,也被美国认可为强化美日同盟的关键措施。

安倍去世前,尽管他不是首相,但是他代表自民党内最大的派系,有90多名众参议员,而且精英不少,与岸田執政团队形成了“两个阵营”,在日本政治中堪称两个中心,一个是明的中心,另一个是暗的中心,按照岸田的说法是一种椭圆形的政治结构。这样的政治结构对岸田的政策是有所钳制的,两个中心之间需要有一个政策协调,由此形成的政策轨迹是一种椭圆形的政策轨迹,政治力量分布也是椭圆形的。

面对安倍突然去世,岸田强调,日本还是要坚持过去既定的一些政策方向。目前,岸田需要建立一个新的政策协调体制,既能落实他的一些政策措施,同时还要考虑到党内的协调和平衡。在这个新的决策体制中,如何去构建新时期的美日关系,以及美日同盟,或者说以美日同盟为基轴的新的美日关系,对于岸田来讲处于一个比较微妙的时期。

搅动亚太风云

《领导文萃》:当前,美日强化安全同盟的姿态明显,两位领导人承诺加强联盟的威慑和反应能力。例如,据5月消息,拜登和岸田就同意为加强美国以核武器和常规战力参与日本防卫的“延伸威慑”展开磋商。请问美日强化防卫有哪些举措,有何意图,对地区安全局势有何影响?

刘军红:美日强化安全合作,不管从双边还是地区角度看,更多的是希望盟国日本能够增强常规的防卫能力,而不是核武器。在核武器这一问题上,美国需要继续保证它的核保护伞地位,但是同时还要让盟国,特别是日本,增加防卫预算,增强自己的防卫能力,并且在安全合作上做出更多努力,以便在地区安全和全球安全问题上积极配合、支持美国实现其强化核抑止能力的战略目标,并在这个地区建立一种新的安全合作体制。

这反映出拜登政府对这个地区安全结构的基本认识是,这个地区的安全结构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美国不需要调整原来的安全结构基础上的安全体制,也就是说不需要改变双边军事同盟这样的基本体制,也不构建所谓的“东方小北约”或是“亚太小北约”,而是强调在双边军事同盟基础上的诸边安全合作。

在最近的北约峰会期间,拜登邀请东亚地区的两个双边的盟国4年多来第一次进行三边的领导人会面,显然是要强化三边在安全领域的沟通和合作。他所强调的还是共同应对地区的安全威胁,这显然也表现出美国单独解决或应对这个地区他所认为的新安全威胁的能力不足,需要自己的小兄弟、盟国发挥一定的作用,形成一种相对有利的安全合作。

这里面存在一个矛盾:拜登政府既不想改变目前的美韩、美日双边同盟体制的基本状态,同时又要在这个地区发展多边安全合作。这反映出拜登政府对这个地区安全结构的基本认识是,这个地区的安全结构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美国不需要调整原来的安全结构基础上的安全体制,也就是说不需要改变双边军事同盟这样的基本体制,也不构建所谓的“东方小北约”或是“亚太小北约”,而是强调在双边军事同盟基础上的诸边安全合作。

总体上看,尽管拜登政府强调要跟日本、韩国,以及澳大利亚,甚至域外的英国展开更多安全合作,但依然非常谨慎地强调要维护这个地区安全体制的基本状态。

《领导文萃》:在经济领域,美日设立了经济版“2+2”会谈,深化在新技术、供应链等方面的合作,尤其是日本积极附和美国的“印太经济框架”。请问这一框架有哪些内容,体现了两国的什么意图?对亚太现有的经济合作、区域供应链等会产生什么影响?

刘军红:日美经济版“2+2”目前看来还只是一种提法,还没有展开正式的“2+2”的具体安排,但这一方向已经非常明确。美国的意图是希望日本能够在美国主导的新经济秩序中发挥支持和配合美国的作用,比如重点在中国的企业和产业发展方向上,配合美国的经济安全政策,特别是在保证产业链安全和增强产业链韧性的角度,美国希望日本等盟国和友好国家能够积极配合美国的对华脱钩政策。

但是对于向什么方向发展,日本和美国的目标并不一致。尤其是在“印太经济框架”的体制安排上,日美之间有合作的一面,但是矛盾的一面更加突出,主要集中在日本希望美国能够回到TPP,由美日共同主导一个跨太平洋的经济贸易框架安排,重点关注自由贸易和边境措施,包括边境后制度安排。而“印太经济框架”则更多强调的是产业链、基础设施等,并没有明确地主张这个地区要建立统一的自由贸易框架,也就是不以关税为重点,不强调市场准入等基本原则。

由此看来,“印太经济框架”对日本的期望考虑得比较少,而更多的是强调使这个地区的主要国家向美国靠拢,在具体问题上要实际听从美国的规则和制度安排,而不是要给各方提供一个自由贸易和经济发展的有利条件。

可见,日本跟美国在这个地区并没有找到共同利益。日本或许会配合美国在印太地区的经济框架安排,但是日本内心期望的是包括柬埔寨、老挝和缅甸等相对落后国家的所有东盟成员国都加入的经济框架,而不是像拜登的印太经济框架那样排除“柬老缅”。

东盟是日本营建多年的地区竞争腹地。当前拜登政府把东盟作为直接占领印太地区的最主要落脚点,要重新塑造这个地区跟中国已经建立起来的经济安排、自然形成的产业链关系和产业发展、经贸发展网络,主导跟中国进行脱钩。这个发展方向是完全符合日本的利益,还是部分符合日本的利益,还是根本就不符合日本的总体利益?在这方面,双方没有明确表示,在共同声明或双边谈判中,都没有直接表示各自在这个地区的利益和目标。可以说这一体制在这个地区究竟向什么方向发展,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战略安排。

《领导文萃》:美日同盟外交也在包括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之类的多边平台开展,被认为是美国拉拢印太盟友共同围堵中国。请问当前这一机制发展到了何种地步?有哪些针对中国的举措?

刘军红:“四方安全对话”这一框架表面上是美、日、澳、印四边在讨论这个地区的共同问题,但是焦点显然是针对中国,总体感觉是要建立一个松散的机制,以利于四边共同应对中国经济力量以及地区影响力的提升,比如在共同应对疫情方面显然没有做出与中国展开深入合作的姿态甚至提法,反而表现出明显的与中国竞争,包括疫苗的竞争、对发展中国家抗疫能力支持等方面的竞争,在这个地区的产业链上也对中国形成一种外围的围堵。总体上看,这一体制安排针对中国的一面是比较明显的。

同盟各怀心思

《领导文萃》:不少外媒报道称,美日关系的焦点是中国议题。那么,在对所谓“中国威胁”的认知以及对华外交方面,美日立场是否完全一致呢?

刘军红:从战略角度上看,中国是焦点。重要的是双方怎么看待这个焦点。日本存在一种非常矛盾的心理,就是一方面要排斥中国,一方面从日本的经济发展、贸易利益、投资利益,以及日本国内旅游市场利益的角度来看,它又无法离开中国,包括中国产业。另一方面,日本担心中国在地区和全球体系中发挥越来越强大的影响力,把日本排斥在外。原来日本是亚洲当之无愧的第一,不管是在制度上、经济规模上、贸易规模上,还是在投资和技术上都是第一,然而今天日本在很多领域已经不是第一,特别是从GDP规模上看,已经不再是亚洲第一,从贸易关系上看,也不是地区内各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这就导致日本产生一种危机感。

日本深切地感知到一种潜在的发展前景,就是或许会出现中美 G2这样一种发展趋势,这是日本最关切的问题。按照日本的说法,中美接近,形成主导世界格局的G2体制,对日本是非常不利的。如果中美两大文明、两大市场跨越太平洋接近,那么日本可能会被淹没在太平洋中,这使日本感受到威胁,这种局面是日本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日本要让太平洋把中美隔绝,让美国建立一种跨太平洋或者跨印太的新的盟国间合作体系、区域合作体系。一个排斥中国的更广泛的区域体制更符合日本的利益,也更符合日本眼里这个地区的利益。因此,当前这种美国主导的排斥中国的体制发展和合作方向,是与日本的希望相一致的。

另一方面,从中日双边贸易以及这个地区的贸易来看,东亚地区已经建立起包括日本、中国大陆、韩国、中国台湾地区以及东南亚各国在内的一个相对广泛、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的区域产业链框架,在这个产业链体制的基础上构建了这个地区的产业网络。由此看出,日本是无法离开这个地区的,自然也就无法离开中国和中国市场。这又导致这种美国主导的排斥中国的体制发展和合作方向不符合日本的经济利益。

日本深切地感知到一种潜在的发展前景,就是或许会出现中美 G2这样一种发展趋势,这是日本最关切的问题。按照日本的说法,中美接近,形成主导世界格局的G2体制,对日本是非常不利的。如果中美两大文明、两大市场跨越太平洋接近,那么日本可能会被淹没在太平洋中,这使日本感受到威胁,这种局面是日本最不想看到的。

总体来看,日美同盟变成了一对共同应对中国的同盟,这也表现出日本在对待中国问题上的一种焦虑,一种危机感,和一种悲观情绪。但是日本仍然处在一种相对矛盾的状态中,不知道应该向什么方向发展,非常纠结。

《领导文萃》:既然日本在贸易上无法离开中国,那么,中美经贸摩擦,对于日本和中国的贸易有什么影响?

刘军红:中美经贸摩擦对日本的影响是比较大的,特别是对日本汽车产业的影响是很深刻的。数据上非常清楚地反映了这一点,日本对此也非常清楚。

中美经贸摩擦初期,看起来好像是对日本有利的,主要表现在特朗普的贸易大棒没有打在日本身上,而是打在了日本的近邻,也是日本的主要竞争对手中国身上,日本似乎躲过了这一劫。

但是随着中美经贸摩擦的深入,日本的汽车出口开始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出现了不断下滑的倾向。这点不管是从统计上,还是从企业自身发展来看日本都有切身的体会。从贸易统计看,日本的贸易赤字问题恰恰是发生在中美经贸摩擦之后的一段时期。通常来说,中美发生经贸摩擦是有利于日本的,日本的贸易应该是顺差增加,或者至少是赤字减少,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而是日本的贸易赤字越来越严重,以至于现在个别月份甚至出现了经常账户的赤字。

所以总体看来,中美经貿摩擦并没有给日本带来现实的贸易实惠,相反使日本受到了更深刻的负面影响。这主要是因为日本跟中国、跟这个地区的产业依存太深,甚至可以说中日产业关系带有一种很强的倾向,就是中日产业关系最终表现为中美贸易关系。

早前日本的企业开始向中国投资,并且向中国出口零部件、生产资料,在中国组装加工,甚至是扩大生产,通过这样的绕路路径实现对美出口。目前这种关系可能发生了变化,但是总的方向、路径还在。所以中美经贸摩擦直接影响了日本的贸易、日本的出口。从这一点看来,日本并不是非常乐见中美经贸摩擦。

但是特朗普时期,他不管对方是盟国、是朋友还是竞争对手,只看账面,对于账面上出现赤字的贸易对象,他都要与其开展贸易战,都要对对方建立经贸屏障。

日美之间有大约700亿美元的日方顺差,如果再考虑到经中国和其他亚洲地区的对美出口,毫无疑问日本是美国要考虑的一个贸易对手,不管是用关税的方式,还是用其他的方式,总之都要平衡这种贸易关系。所以安倍时期、菅义伟时期,日本都在争取避免美国直接把贸易制裁大棒打到日本头上。日本期望日美之间能够建立一种缓和的,而不是按照美国的要求开放市场、取消关税,特别是改变所谓的非关税壁垒以及日本境内相关制度的贸易安排。因此,日本宁愿放弃日本汽车对美出口零关税这样的诱惑,也要避免美日正面谈判包括贸易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投资、境内制度的改变等议题在内的一揽子双边贸易协定,而是最终选择了最低水平的货物贸易协定和没有实质内涵的数字贸易协定,通过这两个协定回避了日美之间达成一揽子的包括境内制度改变的经贸协定。

日本深知美国会要求自己做什么,自己能做到什么,以及如何利用中国和地区的经济贸易条件来确保自己的利益。但是从目前的经济情况看来,它并没有完全把握住自己有利的经济发展条件,在这场经济复苏进程中,至少到目前为止,日本并没有完全走上复苏的道路,也没有用好美国这一条件。今后在处理与中国和美国这两个最主要经济体甚至是日本最大的两个市场之间的贸易关系时,政策选择对日本来说会是比较困难的。

《领导文萃》:推进亚太地区合作也是美日外交的重要内容。这就涉及地区领导地位问题,而且美日在产业链价值链上的定位相差不多,也都属于一度较为流行的亚太经济“雁行模式”理论里的第一梯队,在经济领域存在诸多竞争。这在美国经济相对衰落、内向性增强的当下更为明显。您如何看待这方面的美日分歧?这对美日关系有何影响?

刘军红:需要看到,目前美日产业上、科技上的差距还是比较大的,特别是在高新或者尖端技术领域。现在的日本并不像以前那样,可以接得到或者接得住美国的尖端技术及产业。当前具有时代领导性的技术和技术产业,一个是数字技术,另一个是绿色能源,或者叫新能源技术、气候变化方向的技术。这两大技术已经形成了时代性的技术潮流及其产业潮流。这两个领域真正的领导者是中美。中国和美国在这两大领域的技术领先地位是明显的,也是突出的。如果说中美处在高峰,那日本则相对来说处在丘陵。总体上看,日本既不是美国的竞争对手,也不是中国的竞争对手。

在两强的夹缝中,日本如何发展自己的技术竞争道路,现在看来还没有找到比较好的方向。尽管美国提出了“印太经济框架”,但这个经济框架能不能帮助日本在产业上恢复它的竞争地位,目前似乎还看不到这种趋势。美日能通过这个框架,在多大程度上加强高新技术、尖端技术的合作,还不确定。目前,一方面日本与美国在6G领域展开合作,另一方面日本试图在量子应用上寻求突破,这显然都不是正道。

在数字转型和绿色能源转型这两大领域,比如电动汽车电池,可替代能源如风电、太阳能光伏、核电等,这些领域日本受限制的地方还是相当多的。相反,在气候变化和数字领域,日美的合作潜力则是现实存在的。新的韩国政府也表示要在这些领域发挥韩国的优势。可以看出,科技产业能力正处在一种力量重新分布的结构性变化的过程中。

现在已经不是过去日本人在制造业领域具有优势地位的汽车电子时代,而是电动车、自动驾驶、气候变化、新能源等概念争相涌现的一种前所未有的科技时代。这个科技时代将会出现什么样的领导性技术、领导性产业,或许还处在一个全新的变革浪潮中。在新的技术时代又会形成怎样的产业链和贸易链,是各方都需要认真研究、认真判断的一个问题。

所以怎么看待今后的发展方向,以及能不能真正找到一个符合中美日三边共同利益的方向和方法,对各方来讲都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问题。

《领导文萃》:当前,美国和日本均面临不少国内挑战,包括在财政赤字、能源危机以及货币汇率波动等方面。请问这些挑战的具体表现是什么?对美日关系以及两国的外交有何影响?

刘军红:现在对美国和日本来讲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们的央行或者是央行体系持有大量政府发行的国债,也就是央行在背负着政府债务,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如果日美央行要走出来,回归到正常的政策轨道,发挥正常的央行作用,必须把持有的这些国债放回市场。但是把这些持有的国债放回市场,就意味着长期利率的攀升,长期利率的上升就意味着政府还债负担的加重,这有可能把政府壓垮,甚至压破产。

怎么处理这对矛盾,是日美面临的共同问题。

当前日本面临两大难题没有解决,甚至越来越恶化,一个是财政问题,另一个是能源问题。这些问题的解决是非常困难的,都需要以经济发展,至少是经济恢复为前提。

解决能源问题需要财政支持,但日本政府债务占GDP比重已经超过了250%,财政陷于难以为继的困境。在这种局面下,日本央行又大量持有政府国债,如果央行抛售国债,会导致利率上升,加重企业的融资成本,进而干扰经济复苏进程,进一步恶化财政状况。这种相互牵制的局面、困境显然当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除此之外,美国当前还面临着高通胀的难题。日本面临的通胀问题尽管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是却面临另一个问题,就是日元贬值。

当然作为贸易大国或者是贸易主导型经济体,日元贬值对日本经济有利,对日本的出口产业有利,这是毫无疑问的,也是依然存在的。不能否认,日本大批的企业已经占据海外市场,对海外投资,有着深刻的海外利益,日元贬值毫无疑问对他们是有汇率上的利益。

但是日元贬值对国内会形成一种怎样的物价关系,这也是日本难以回避的问题。如果日元继续贬值,并且日本国债继续被抛售,显然对日本的经济甚至政治都是非常不利的。

同时最近因为大宗商品、石油天然气等能源价格的上升,已经使得日本国内的物价开始上扬。比如4月以来,日本的消费者价格指数同比上涨率均超过了央行的政策目标值2%台阶,老百姓对岸田的支持率也因此开始下滑。美国也是如此,物价继续上涨,拜登的支持率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实际上物价已经跟支持率联动。

这些难题如何解决,现在看来非常困难,需要世界各国合作,共同应对当前这场由错综复杂的因素引起的世界性经济危机。如何摆脱或者避免这场经济危机恶化,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从经济利益角度看,他们都希望中国继续,甚至更大地发挥世界经济引擎作用,也就是启动机、发动机的作用。这就需要各方有一个合作的态度,共同寻找一个合作的方法或路径,来解决当前各自面临的困难和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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