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浪漫主义致敬的诗(组诗)

2022-10-29 06:51孙文波
扬子江诗刊 2022年5期

孙文波

洞背诗学笔记之一

金盏花使下山的路显得神秘。

打听不到种植者,只能想象中虚构人。

每次只要路过,我都会打量一番,

就像被猥琐纠缠的市井小人。

但我觉得我不是。我头脑中有很多高大上的念头。

譬如一墙花带给世界的,可以媲美哲学,

是老子、孔子,或者王守仁,柏拉图和苏格拉底。

如果由此联想到天上的星云图,

也不是不可以。一墙花是不是天蝎星座?

要是你不喜欢天蝎星座,也可以是牧夫星团。

总之啊!如果静下心仔细打量,

我觉得我会想到很多纯粹事物,

譬如我想到一万只蝴蝶,也想到好几部轻歌剧。

重要的是我还想到了你。只是哪!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你是谁。我可以说,你是赫拉,

也可以说,你是女娲,还可以说,你是精卫。

甚至再玄乎一些,我会说一墙金盏花

是所有花。是铁线兰,也是龙吐珠。是熏衣草,

也是紫罗兰。甚至一墙花也可以是

一顿丰盛的晚餐。饱览之下,

让我忘记了正在用饥饿疗法减肥。哦,你看,

你看。因为它,我已经扯到哪里去了。

一墙花,这样说吧:它是花,又不是花。

一墙花,它就是你,或者说你的化身。

洞背诗学笔记之七

我不回应。诗歌,是沉默的……

犹如攀附在院墙上的苦瓜藤,黄色的小花

从来不让人产生喧闹的感觉。直到有一天

它们凋落了,仍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这几句是什么意思?无端地出现在电脑上。

不要着急。紧接着,我会谈到下山的路,

赭红色地砖铺就的绿道,我已经

走过很多回。回程是缓慢的上坡。当暮色一下子

降临,汽车道上行驶的车射出的强光照在我身上,

让我有被脱衣的感觉。其余时候,

在黑暗中,我数着脚步,就像数着想象的狐狸。

而这一段仍然没有意思。那么,看下面的文字:

翻过山脊,面朝大海的山坡是墓地,

灰色大理石墓碑在月光下冷白瘆人。

站在那里眺望大海,是瓦雷里意义上的永恒眺望;

“离奇的闲散,……死者的住处上我的灵魂掠过……”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鸽子盘旋。

这里,不是另一片大陆。这里,找不到宗教。

那么这一段又算什么?没有回应。诗歌是沉默的,

在等待读者的到来。就像我等待阳光移到厨房,

照射得窗前的锅铲、汤匙银光闪闪。减肥的人

少吃一顿,不单是手段,也是目的。如果我说,

文字到了这里,我就要收笔了。你会问,

什么意思?我不回应。诗歌,是沉默的……

参观八大山人纪念馆随手记

寥寥几笔,一只呆鸟的形象

把他的境界推到极顶。所谓留白,

不过是故弄玄虚。小虫儿,请发出

嗡嗡声吧。我要坐在枯树下,聆听琶音。

我是那个心灰意冷的人。看世界,

看得我头痛。但,千万不要把我看作疯癫。

就算我开口骂人,也不要这样。

我是心有万千结。一结是与人格格不入,

另一结是不能报孝父母,还有一结

是不得不考虑死后能否找到葬身之地。

你们可能说,这样的话最好不要讲,要避谶。

是这样么?那好吧,仍然说说他。

谁知道他突然大笑大哭后千里跋涉的背后隐私,

以及为什么五十岁后要脱佛弃道,束发娶妻。

太诡谲了。属于无端。属于锦囊绣匣之秘。

使我来到这里,被雨迎候,被风洗礼。

这是不是有什么兆头;但是,什么兆头呢?

在一幅画里,我觉得找到了;在另一幅画里,

又好像被带到另一个方向。真是复杂

(犹如一块石头上莫名其妙站着缩头秃鹰)!

让我只好流连,刹那间开悟:哦!

我与他有共同的命运,为一事痴迷三道,

最后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是为呆人)。

所有的言辞,都被人看作牢骚太盛。

寻访辛弃疾故居遗址未见而作

导航显示离你二百米左右,

循着箭头指引走过去,却没有找到。

仍然只是一片收割后的稻田。

这是什么意思,你和我玩藏匿游戏?

太奇怪了。整个上午,我的时间

都消耗在这片狭长的山谷,

直到最后失望离开。但我心有不甘,

又去乡政府打听,工作人员告诉我,没有了。

仅剩下一口你开凿的泉井。那也要看看。

当我终于找到隐藏在竹林中的泉眼,

只看到一块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的褐色石碑。

泉水并不清澈。不过,我还是在泉边

默默伫立了几分钟,想象你在这里汲水的情形。

遥想当年,你壮志未酬,退隐山林,

在纸上谋划抗虏方略。无奈中写下了很多

长吁短叹的词章。你的策论和诗词

我都读过。非常喜欢它们。是你的粉丝。

你肯定不知道粉丝这个词的意思。

告诉你吧,意思是仰慕。我的确仰慕你。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离开时,我心里回旋着你的名句。

向浪漫主义致敬的诗

我曾经寻找属于我的神,

全能的,可以主宰我的命运的神,

在早晨,给我清洁的空气和水,

当我走在路上,想要看到花,

白色、红色、蓝色、紫色的花时,

能让它们开放在我眼前的神,

当我走近大海,想要看成群的鱼游到岸边,

能让它们出现在我眼前的神。现在,

闷热九月(农历八月),马上就要到中秋节,

我躺在床上,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

想到如果有神能消除我的空虚,

我肯定会是另一种模样。是什么模样?

追溯,把时间倒退到几十年前,

当我还是孩子,要是我的神存在,满足我,

我可能是足球运动员,或者制造飞机的工程师。

这些没有实现的愿望,带给我很多遗憾。

有时候,让我觉得自己一步步

被挫折成诗人。但我找到我的神了吗?

我从来没有看到他的面目。无论是青春岁月,

还是中年沉闷的日子,我没有看到他。

相反,对于我,他就像一个隐藏在密林中的

神秘野兽,我被他的存在吸引,

一步步被带进无路可走的地方,

我碰上过老虎、豹子、豺狼,也看到了阴森的洞穴,

但是却迷路了。我写下的文字只是记录迷路的经历。

我现在的生活,寄居在离故乡几千里的

几个朋友租下的房子里,

带着狗,每天做的事,只是与自己说话,

或者独自在山上散步。这里的空气很好。

当走到海边,能够欣赏海的壮丽,

在山顶远眺傍晚太阳的余晖装点的山峦格外美。

我总是用手机拍摄下来,就像真正的风光摄影师。

但就是这样,仍不能消除我内心的空虚。

如今,我经常用茶水打发时间。

在胡乱翻书中寻找刺激。前天我发现了

一个犹太人的秘密,很像我的秘密;

昨天被《传习录》吸引,幻想着也到山洞中

开课授业。刚才,我读一位流亡者的诗,

他写到流亡是一种宿疾。他们使我认定,

认命并不是丢人的事。神与非神,来自意念。

当意念运动,也许我们就是自己的神,

我们经历的,正是我们不得不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