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下有座城

金培付

东海之外，碧波万顷，巍巍云台，直指苍穹，海上仙境，人间盛景。

锵锵海州，扼守双城，南城在南，墟沟在北。南城到北城，全靠水上漂。

南城北踞两山。汉昭帝始元三年冬十月，凤凰集东海，遣使者祠其处，山之得名。

东凤凰山，秀绵如屏；西凤凰山，岭翠如黛。两山呈“八”字状从云台山系分叉而出，犹如凤凰展翅，将古城尽收入怀，倾心呵护，不拒不怠。

山南所向，石头垒城，晴雨阳雪，云蒸霞蔚，烟波浩渺。山上，林间禽鸟鸣和，余音不绝；山下，城市炊烟，马嘶人喧，人间百相。

南城，起于凤凰，兴于凤凰山。南朝刘宋青州刺史刘善明最早“垒石八九尺高”筑凤凰城。唐贞观年间中兴，南门题有丞相魏征所书“宁海门”。南宋丞相贾似道为抗击金兵，对城墙连接加固，城周达十三公里。明永乐年间，淮安指挥佥事周德卒又把原城墙加高二尺五寸。清咸丰十一年，再次大规模复修。

这座距今已有1500 多年历史的古城，西南控海，东北抵山，曾建有东、南、北三门：东门刻有“拱卫东瀛”，北门书刻“秀挹云台”，南门上至今仍清晰可见海州牧黄金韵题写的“古凤凰城”四个大字，熠熠夺目，坚如少年。

南城古来便是海防重地、军事重镇，这里商贾云集，经济繁荣，历经宋、明、清几代修造重筑，规模逐渐鼎盛。古城内外，枕山控海，积石为墙，万家灯火，彻夜不熄。

凤凰山下，浪卷岸石，千帆竞过，万樯如织，东入大海，南向长江，为古代沟通河海的黄金水道。

城外，码头林立，渔舟、商船、运盐船队云集，来往繁忙。

城内，东西两条大街上，民宅集聚，店铺林立，生意兴隆。

城依山筑，山在城中。历史上，这里曾发生过多次抗金、抗倭战争，诞生过抗倭英雄武迎吉，也诞生了凿壁借光的匡衡、重振东海的刘备、复海功臣江之洰、高才廉洁的县令武心坦等众多名人。

这里，还是苏北有名的佛、道胜地，城内外共建有自隋代至今的大小佛教、道教庙宇普照寺、观音殿、玉皇宫、东岳庙、三官庙、城隍庙等27 座，香火兴盛，每年正月初九香会日，都会吸引周边的信众前来上香、祈福，烧香拜佛的香客队伍络绎不绝，从山下的城内一路绵延至东西凤凰山上，势颇壮观。

“南头到北头，三里出点头”。这座始建于六朝的古凤凰城，至今完好保留着总长1.5公里，宽4.5 米的凤脊——东大街，由1399块青石板铺砌而成，正中有一条约一市尺宽竖条石块铺成的专供独轮车的行道。大街两侧，宅前不时可见富甲大户遗留的上马台、拴马石等旧物。长街窄巷，阡陌通达，整座古城的“鱼骨状”布局，与古城门、普照寺、城隍庙等相互呼应，浑然一体。

站在街宽六尺的青石板古道上，感受这条长达两华里又九十九步长街的迷人魅力。目光所至，一道深陷石内三指上下的车辙印向前方延伸，那是被运盐载货的人力独轮车轮子日久天长摩擦而成的岁月奇迹，浸透了寻常百姓居家过日子的烟火味道。

街道狭窄，气势如旧，白石青瓦，高脊挑梁，斗拱出檐，绵延成片。所有大门一律朝向东西，穿堂弄井，庭院幽深，较好地保留着苏北典型的乱石砌墙建筑风格，虽历经海潮雾水侵蚀而不改旧颜。

这些房屋大多半铺半宅，保持明清“前店后坊加花园”的传统，临街的店铺为店堂，经穿堂而入，即为内宅庭院，每家每户都有两三道穿堂，三五进庭院。每个院落至少备有一眼水井。有的“金”字木梁，砖椽；有的带抄手廊，罗砖铺地，屏风隔断；还有的设三四或五六道天井。格局大致如此。

南城的建筑就地取材，多捡拾山上的乱石砌墙。城内的民居，大多为小瓦碎石墙，墙由数万、数十万块小碎石砌成。主街保留有距今100—400 多年的古民居30 余处，位于古街106 号的登州侯府，即为清代统管山东水师的抗倭英雄武迎吉的故宅。

东大街，犹如一条青色的腰带，沿街串起过往的时光，在坚硬的石头上镂刻下人进海退，沧海桑田的历史巨变，也见证了明清两度裁海所带来的凋敝与衰落。

行走在被历史浸润的石板街上，闻脚下“吭哒吭哒”的声响，看身边的人物百态，仿佛被时光的巨手拉回到千百年前的市井烟火，眼前浮现繁华的当铺，斜矗的酒旗，勾栏里的调笑，百姓间的嬉笑怒骂……

此刻，人像被历史的余温洗礼过，变得纯粹起来，像个孩子，时而伸手触摸，时而选景拍照，一心想把眼前的一切都存进记忆里，生怕就此错过，与历史失缘。

街心人语渐喧，视线及处，有白发老人佝偻着身子生起了炉火，有青春朝气的孩子在打球，还有面相憨厚的男人在墙外整理柴火。

一串轻盈欢快的碎步飘过，眼前忽现一个披头散发，笑声如铃的女孩，调皮地冲着相机镜头做起了鬼脸……喊住姑娘，聊上几句便熟络了，她欣然客串起镜头前的模特，大方地在自家的宅前摆起了各种“pose”,留下了一组活泼俏皮的镜头。

刚要抬步，被墙边正在清理柴垛的男人叫住了。他说：“你要拍照，这个上马台要好好拍一拍，以后怕难见了！”说着，放下手中的铁叉，俯身用手扒拉起地面上的一堆杂草碎屑，闪露出一件用青石雕琢而成的方形物，半米见方，前高后低，三面皆雕有精美的纹饰，可惜有的地方因年代久远已模糊不清。

赶紧抢拍了几张照片，随手也将正兴趣盎然作义务解说的这位善良的男人收入镜头中，存下纪念。

临别前，敬给男人一支烟，他回报了一个淳朴的微笑，又熟练地扛起铁叉，消失在门口的拐角处……

传说，凤凰是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就要背负着人世间累积的所有痛苦与恩怨情仇，投身熊熊烈火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间的祥和与幸福。

凤凰山上云舒云卷，凤舞凰鸣；凤凰城内烟火盛装，寻常生活。青石板上吱呀的车轱辘声依稀可闻，将倔强的背影嵌入模糊的车辙……

落日余晖中，山海相拥，渔舟唱晚，满载而归，轻嗔细语的乡音和画景，也许久久不会散场。

古凤凰城，正浴火涅槃，期待重生之后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