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人间那『野兽般的金黄』

2022-11-05 16:20汤世杰
边疆文学 2022年4期
关键词:著者月间月光

汤世杰

唱戏,乃人类为隐藏自己、娱乐自己也讨好自己的一大发明。“假如这个世界没有了戏,那些秘而不宣的细节就会无处安放。这个世界除了我们看到的表情,还有一些看不到却存在的表情。它们是秘密、欢欣和疼痛,它们会在每场戏里发酵。一些秘密,离开了唱戏,灵魂的世界将粗糙、僵硬、呆板、荒凉……一声轻唤,若不在戏里开口,就来不及喊出。”

于是有了这样的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月间事》 —— 这书名,透露出一个写作者的一点思索,及一点文学“野心”,完全没有“野心”的文学,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文学 —— 以一场戏开篇,既是一本写阳宗之书的必然,亦出于作者的一番苦心:真作假时假亦真。一部并非虚构甚或可说是深度写实的书,却让我在阅读中总有恍兮忽兮的颠簸感。那与书中某些想象性的虚构无关,只与书的结构相关。当我放下那场以文字演绎的大“戏”,当更大规模如戏人生中的无数过往涌上心头,我想我也该开口了 —— 我不能在戏里开口,要在现世开口,不然“就来不及喊出”了。

如戏人生的最佳导演,莫过于世事之变,莫过于时事的骤断、意外、荒诞甚至宿命。而在一个有数百年关索戏传统的小镇,年年月月都在上演的那场人间大戏的戏里戏外,导演和演员几难分辨 —— 多山的高原,也多有称“池”叫“海”的湖泊。常人惟知深山老林云雾袅袅,多有山鬼林狐,魅惑异闻,岂知水汽氤氲蒸腾之处,情形或更诡异莫测。犹记一个明亮的午后,我曾从抚仙湖边,去到另一个叫“阳宗海”的湖边,去到两湖之间那个叫“阳宗”的小镇。它就在抚仙湖和阳宗海这两片水域之间,在两片水汽氤氲光波摇曳之间,若真有山鬼林狐水妖,那里便该有双倍的魅惑。幸好是白天,阳光明媚,我们在镇子里走了走,一切如常。去到邻村一个敞旧到几近衰朽的大院,说那是为小镇人世代相传排演关索戏之处。关索戏是傩戏之一种,属军傩系列。傩戏原产于中原地带,起源于商周时期的方相氏驱傩活动,汉代以后,才逐渐发展为具有浓郁娱人色彩和戏乐成分的礼仪祀典。宋代前后,傩仪受到民间歌舞、戏剧的影响,方开始演变为旨在酬神还愿的傩戏。传到边地一隅的阳宗小屯村,少不了诸如兵屯之类的人口迁徙,其间不知又有几多沧桑。大院里,见有不小的戏台,有装行头的小屋,有凌乱置放的各色面具与戏装,有化妆间,铺着青石板的天井,是留给自带板凳的观众的,还有皱皱巴巴发黄发脆的手抄戏本,以及弥漫于整个院子的老旧空气。小心翼翼地抚弄那些神秘的面具与戏装,翻看那些手抄戏本,一时竟心思杳渺,仿佛堕入古远的曾经。关索戏到了都没看成 —— 我们临时去,能演戏的“演员”都是农人,向无专职,生计要紧,忙不得。也是幸好,前几天在县城的立夏节上,看过他们的演出,此时不妨把那个巨大舞台上的唱念做打满场飞奔,搬回古旧院子的小舞台,想象一群农人如何戴上面具披上戏装,把度日谋生与上台演戏融于一身,换取乡邻亲朋的喝彩与打赏。只是我断定,县城大舞台上的那场演出,必没在古旧院子的演出好看。现代舞台的奢华灯光、音响与置景,会让农人演员深感不适。县城的外来观众与小镇上知根知底的邻里人众,也有天地之别。而后吃饭、喝酒、聊天,终没看到阳宗镇原生态的演出。遗憾巨大。没在阳宗看过关索戏,或就不算到过阳宗。也是幸好,《月间事》弥补了那个遗憾:所写虽非关索戏,但戏里戏外,交织一片,爱恨情仇,冤孽横祸,瓜瓞绵绵几代人,正是受过戏剧熏陶的赵丽兰的开笔处,也是读者的入门处。“一些秘密,会在七月半这一天前后,被薄薄的月光唤醒,并于七月半这天抵达”。往事重生。亡灵归来。迷离斑驳中,岂止一个情字了得?生生死死亦尽在其中。祖传的戏剧戏文,那些古老的唱词苍劲的诗意,便跟一场场无诗意亦无归处的寻常日子搅合得难解难分。

去阳宗那天,我没看到月光。也不知那晚的阳宗,有没有月光。无论有或没有,我猜在赵丽兰心里,一直都是有月光的。那个看上去寻常的小镇,就是赵丽兰的家乡。她在那里长大。不必说她自有异稟,至少也因长年浸淫其中已深入骨髓,难以自拔。当初,月光中的女孩,或为纠缠于她身心的种种怪异迷茫过,苦恼过。她以他者无法理喻的磨砺,经历了一个女孩该和不该经历的一切。过往的一切,那些幸与不幸,当她提起笔来开始讲述她和家乡的故事时,便都成了她取之不尽的宝藏。

然,一个问题出现了,对于那样混沌的日子,即便一个来自“阳宗”的讲述者的讲述,又何以归类?

现代文学关于小说、散文、诗歌以及纪实、非虚构等等的划分与归类,大抵源于西方,撕裂了传统中国关于“文”的概念,或多出于研究的方便。这样的归类,如同人类对时间的纪年,有其利,亦有其蔽。时间本身不可分割,日子的酸辣咸甜五味杂陈,亦决非非此即彼,难以归类。研究方便了,写作未必方便。文学即人学。难道各个不同复杂如此的生命,都可以且只可以放进几个固定不变的盒子?世俗人间丰富得无法想象的生活、生命,怎么可能只单一地存在于或小说,或散文,或诗歌之中?它为何就不可以同时存在于小说散文诗歌之中,存在于一个作家熟知或陌生的各类文字里?是否存在一种可能,作者可以采用他熟悉、擅长的所有文字样式,愿怎么讲就怎么讲?一如修行,各有其法,只要你写出了生命的鲜活、神秘与诡异,写出了生命从未为他人道出过的秘密,就是成功,就是修成了正果。《月间事》正是在这一点上,开始了它肆无忌惮的探索与尝试,甚至冒险。

打小生于阳宗长于阳宗的著者,显然需要一种独到的发现与表达。出版时一部被标注为“散文”的作品,让人读出的,倒有小说情节的跌宕起伏千回万转,但作者却无心去演绎事件变化的来龙去脉,往往只以寥寥几笔略事交代,让读者自己去做前后的连缀,倒省下笔墨,去反复描述、勾勒事件中某些细节带给生命的特别感受,去经营事件造成或带来的情境氛围的变化;或说,她更在意于一人一事一物内里的,那属于诗歌所谓“不写下来就会飞走的话”之类的隐秘诗情。于是可以说,那是用散文笔法写成的小说,却不像我们熟知的小说那样,要为推动情节发展而起承转合,大费周章。或也可以说,那是用小说笔法写就的散文;而小说通常不可回避的人物性格塑造,在这里变成了只是对某个人物某种特质的抒情性描摹,有时直观外露,有时含蓄隐晦。作者醉心的,是对其中种种细节的反复展示反复品味,直到把那个细节打磨出金属般的光泽。《月间事》的三大部分近二十个章节,各个独立,又因一个叫“大荒”的女孩从头到尾隐藏其间,而一气贯通,那自然会让人想起中国古老的戏剧,想起元杂剧的折子戏,想起那些几无布景,只以一招一式,几个转场,便在舞台上掠过万里岁月山河的瞬间挪移;至于戏里那些与诗词紧密相关的唱词,更让读者重新发现了包括传统戏剧的魅力。那也让著者介乎于小说与散文之间的当代文字,于悲欢离合之间,荟聚了几分与关汉卿王实甫的元明杂剧起承转合中充盈着的血脉与元气。足见著者意在打通中国古代的“文”与当代文学间的藩篱与隔断的努力,即便不好说她已大获全胜,至少她已赢得了相当程度的成功。

如同太阳一样,月光也一直照耀着阳宗,照耀着那个在阳宗成长着的少女 —— 那是个确定的人,大荒或者其他,也是很多人,是那些迄今为止,还没有意识到何为成长、何为成长之痛的生命。成长不仅在阳光下,也在月光里。成长,尤其少女的成长,是件极其隐秘、幽微,甚至无法或难以启齿的事。

对此,赵丽兰说:“有月光照耀着的生命,疼痛柔软参半。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妄想,可以痴心,可以保持孩子一样的童贞,可以恣意极尽一个女子的柔媚。春天的夜晚,月光和桃花一样,泛着湿润的红艳。”

月光清亮、清澈、清凉,又阴柔、幽微、圆缺不定。《诗经》《楚辞》以降,汉唐宋元明清,千万诗人即便放过了生死,也从未放过过那轮明月,他们坐对、仰望、沉思、顾怜、吟咏,让一部中国诗歌史甚至一部中国文学史,总有月光闪烁。照澈古今的那轮明月,终于将这片大地照成了一个崇拜月亮,且晶莹幽暗变幻不已的美好意象,一部尽人皆知的文学经典 —— 一个孩子学会的第一首诗,大抵都是《静夜思》,而无论何时何地,关于月亮的诗句,人们几乎都可张口即来。

但若问月下的真实人间,月下的坎坷人生,月下的凡俗生命究竟是怎样的?我们虽心有千言,倒未必一口气答得上来 —— 几乎,我们就没思考过,至少没认真思考过。自来的小说,写的多是裸露于阳光下的那一面,放过了在幽暗中烨烨生辉的另一面。终于,有一个人说,月下是有许多故事的,生命的许多幽微与鲜活,都在月光里。“人间有很多场戏,但人间只有一轮月亮。”“月亮,是潜伏在人间的伤口。伤口合拢之前,月亮会用光消解一些苦难,以及欢欣。”如是,月光下的苦难与欢欣,都有了一层朦朦的诗意。诗意来自月下,来自著者家乡浓郁的戏曲传统,来自传统戏曲唱词的诗性表达,也来自作者作为诗人的天赋流露与溢出。那都有些像月光。作为一种抚慰,月光即诗意、菩提,诗意的菩提。作为诗人的著者,对月光的独特感受力,锐敏到对一片月光的飘落,也有如对陨石飞落般的触目惊心。“月光是那个夜晚薄凉的证明。德萍的身子亦是薄凉的,只有大荒的小手指是暖暖的。”大荒的小手指,恰恰就是著者用来握笔的手指,于是那只手和那支笔,都是暖暖的了。

由是她说,“我要把大荒中的雨水、河流、娃娃,以及光,写成一本书”,“我要写出野兽一般的金黄。”于是有了这样一本书,一本有着“野兽一般的金黄”的书。何谓“野兽般的金黄”?即故事隐秘中的斑驳摇曳,情节粗略中的虎虎生风,文字明畅中的幽微婉转。著者极尽全力,把幽暗中的人生擦亮,亮到金光灼灼,纹章粲然。书里,有霍乱中光着屁股抬棺材的女人,有被大火烧伤却只乞求一条短裤的少女,有大河里飘来的婴儿,有会说话的亡灵,有和“我”一起看月亮的猪,甚至有藏在裹脚布里的白色跳蚤、吸血的蝙蝠……它们从各不同的角度,陪伴着那个成长中的少女。这才有了她讲的许多故事,关于人间,关于人,关于生命,特别是,关于那个叫大荒的少女,关于无数人在成长中羞于启齿却无可回避的一切。那些故事既真真切切,又恍恍惚惚,像是神话、传说,有论者说那或来自《山海经》《聊斋》式的荒诞不经,我看也未必不来自《酉阳杂俎》式的街谈巷议,人间传奇。

《月间事》所写尽皆日常,是处于某些大事件空隙里的日常,是日常里人们司空见惯却隐藏着的那些生命的秘密,是日常里那些被遮蔽被忽略的传奇,也是日常里被视同当然的非同寻常甚至蹊跷诡异。

生活里当然有惊天动地,有电闪雷鸣,有死去活来,但更多的只是日常。《月间事》也有不少文字触及了那些惊天动地、电闪雷鸣,但作者在意的并非那些大事给人造成的外伤,而是通常很难用肉眼看到的内伤,甚或是连内伤也说不上的震颤、惊吓,大多属于隐蔽的精神层面,却是较之外伤更难愈合的终生性创痛。

如果那些惊天动地、电闪雷鸣、死去活来的事是日间的事,是被我们的目光早已熟知的事,那么,那些日常的,细微的,隐晦的,秘密甚至神秘的,连我们自己都毫无觉察的影响我们心灵的事,就可以叫做“月间事”。那些事如著者所说,“本书涉及的生与死,相较于明亮,显得灰了些。我愿意表达这样的‘灰暗’,让书中的人物表达真实独特的体温、泪水和欢欣,拒绝集体式的撒娇或哭泣。”这是对习惯性书写的一个大胆却难度极大的拒绝。我们几乎都习惯了那样的阅读,那样的起承转合,九九归一。多年来,我们已经只会读那样明亮、鲜艳、指向确切无误的文字。那样的文字有存在的理由,但同样有理由存在的还有“灰暗”、隐秘,和表达那些“灰暗”、隐秘的文字。在这个意义上,《月间事》是一本包括赵丽兰在内的一群人的心灵自传,一本关于成长秘密的自白。只是,你必要细细地读,读一个身在一个小村庄里的女孩,如何神秘兮兮地长大。她无须更多的情节,只关乎她心灵的起承转合与平平仄仄。那生命没有按照科学育儿法生长,也没有按照韵律表生长。她是依照存在于大自然的秘密旋律长大的,里面充满了鬼神的传说,古老的寓言,戏剧的锣鼓,和大自然的芬芳。于是今天,我们读到了这样奇迹般的文字。它不是故事,不是小说,不是散文,它就是一份心之履历,看上去简直就没有被剪裁过、被编辑过、被裝裱过。它很原始,而我说的原始,是原初的原,开始的始。

“一切美的事物,都应该得到宽宥、原谅和分享。她想,总要有人站出来,张口喊出美的宣言。”

在《月间事》里,著者探索、研究着别人,探索、研究着她的亲人、朋友和邻居,老祖、老爹、奶奶、父亲和母亲,更多地却是在探索、研究她自己,即便在探索研究他人时,也是在探索研究自己。她就在他们中间,是他们的一份子,是他们的总和,也是他们每个人。有时她甚至把自己分解成许多个我,无数个我,让一个我与另一个我交谈辩论争吵喧哗。而那个真正的我就从那些交谈辩论争吵喧哗中,月亮般地升起来,月亮般地明亮起来,而在那之前,那个我,那个成长中的少女,是被遮蔽的,无明的,隐姓埋名的。

—— “春天的山坡上,开满了迷蒙花,它们就像遇到了一场爱情,盛开成愚蠢的样子。风吹过,香味散开,爱也散开了一样,憨傻憨傻的,让人又爱又怜。”

—— “她想,等她再来看她时,当她拦腰将她抱起,她会淘气地顺势脱下一两件衣服,她会躲在他的肩膀下,惊慌失措,假装犯下原罪之前的纯真。”

沉浸于深度创作时的某些神来之笔,乃是日常积累的瞬时爆发,从来都不可复制。这样的体悟,这样的句子,非身心真有感悟者,写不出来,即便写出来,也不是这种味道。语言是而又不仅仅是一种技巧,精致的语言虽亦可寄望于后天的养成,但其中某些涉及天机者,更多的倒是来自天性,来自环境的多年熏陶,是从心灵里血肉里开出的花朵。

她并不只醉心于自己。她也写来自生命外部的挤压或冲撞,甚至某些无来由的灾祸与生死,但更多地是入微到令人难以置信地紧盯着生命的无数个细小瞬间,勘察那里面的些微颤抖与摇曳,然后告诉我们,生命是那样的,明亮过,也阴郁过,美丽过,也悲伤过,欢乐过,也疼痛过……

《野草和妖精》一章,读来让人低徊再三,直想温酒回灯细细品。

“草,原本是柔弱的。因为野生,它们获得自由和韧劲。成长和枯萎,只是以后的事,那铺天盖地的藏匿,让身陷其中的人不可自拔。”那样的“不可自拔”,谁不愿在其中?我也愿。

野生,那是顽强生命力的象征。我从不待见那种强壮的、野叉叉的人与文。那样的野不属于真正的江湖。江湖上,“野,也要野出路数。”真正的野,是荒生在大漠中流窜在野坝子里的葳蕤、蓬勃与盛放,它尊重并致敬,却又藐视并践踏既成的规矩,常常自练武功,自创它生命绽放的秘诀与规则 —— 那与更古老的秘诀与规则相关,被现世久久遗忘。真正来自江湖的野,恰恰知道江湖之大,是谦卑的,腼腆的,含蓄的,自足的,又是让人愉悦的,它从不沾沾自喜于一己之私,瞩目的是大千世界的共襄盛宴!

也就是说,真正的野,便是另一种浩浩荡荡的雅!

为此,她宣告:“崇尚真实、自由和美好,就必须付出代价,承担后果。要捍卫清白,首先要让自己身陷囹圄。”那是她自设的“囹圄”。那是她对生命的判断,也是她对自文的预言。

赵丽兰对乡野、民间的洞悉,并非来自调研、走访与考察,而是来自生命漫长的成长。一个人,只有经历过那种真正的、并非装出来的野,野马般的野,野猫般的野,野狗般的野,野草般的野,野花般的野,摔无数次跟头,打无数次架,流无数次血无数次泪,犯无数次错,看见无数次美无数次丑,经历无数次绝望和重生,才会真正长大,成人,成为一个不再视野为野亦不再视雅为雅的自足之人。他不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就像《月间事》本身并不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一样。她还不是老道到无论怎样都可自然圆熟的匠气写家。她应能写得更好一些。但,好在野和雅从此在她身上安然合流。他是野的,也是雅的。他的野就是雅。他的雅就是野。大野大雅。大雅大野。他无意为虚名奔波。也无须对人解释他内心的信条。他内心尊重又从此看淡一切权威、大师。他看好并尊重的只是一个个真正的人。他具有了对一切规则条令法则的免疫力。他在野中活得快快乐乐,无所谓强或弱。他最终成为了令他者无法理喻又深恐失去的生命。

—— 想起一句不知在哪读到过的话:“你笑什么?只要改个名字,故事说的就是你。”这话拿来说《月间事》,说它与你与我、与我们,都恰恰好 —— 只是你没那么想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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