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个维度观杂技剧《战上海》

2022-11-06 00:17于哲
杂技与魔术 2022年4期
关键词:杂技维度美学

文|于哲

杂技剧《战上海》于2019 年创排首演,在2020年先后入选文旅部“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创作扶持工程全国舞台艺术重点创作剧目”“中国杂技艺术创新工程重点扶持作品”及“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舞台艺术精品创作工程重点扶持作品”。这不仅是对《战上海》所取得的成绩的认可,更是文化管理部门对杂技剧持久深入关注的体现,还是杂技艺术在新时期创新发展的方向。

艺术的“好”“坏”由观众判断,观众的掌声欢呼声是衡量的标尺;剧目的“优”“劣”由市场评判,票房的收益是衡量的标准;文化的“高”“低”由生活定论,理想和信念是文化内涵的核心。杂技艺术的评价标准是什么?“技巧的‘新、难’是杂技界公认的评价标准”。而对于普通观众而言,感官的刺激、精神的享受、内心的满足才是杂技艺术的内涵与魅力。“从这个角度来看……对于一个杂技节目可以从三个维度来考量,这三个维度是:技巧、审美、人文。”透过这三个维度视角,杂技剧《战上海》剧目的创作形态、遵循的美学原则、彰显的精神实质逐渐清晰。

技巧的维度:身体会“说话”

“剧本的语言主要是人物的台词……所以人物的语言(台词),是剧本的基本材料,它一方面要表现事件的发展,一方面又要揭露人物的性格,塑造人物的形象。”所以高尔基说:“剧本(悲剧和喜剧)是文学的最困难的一种样式,其所以困难,是因为戏剧要求每个剧中人物用语言和行动表现出自己的特征,而不用作者的提示。”上述对剧本的语言和人物台词在剧中的重要性说得非常明白,那么以杂技为主体的杂技剧,语言何在?人物如何“开口”?

单就杂技个体而言,杂技的本体是技巧,是杂技演员或借助自身躯体或借助物体以达到突破自身极限的艺术。而将杂技置于“剧”中,则是要通过技巧塑造人物形象,展现人物的性格;运用技巧处理人物之间的相互关系,构成故事情节;透过技巧暗示创作思想,升华剧目主题。简单而言,杂技技巧即杂技剧语言。

人物是戏剧舞台的主动力,一切剧情的铺陈、事件的讲述,最核心的要素就是人物。戏剧舞台上展现人物性格的方法有很多,最直接的是肖像法,如《战上海》中的“江华”“白兰”“汤司令”等,身份、政治立场一目了然。而其中有一人物——“虹”,是用杂技语言来展现人物性格的。“虹”以进步青年的身份登场,对观众来说只有大概的政治面貌且性格特征较为模糊。直至第三幕“智取情报”中,“虹”身着红衣,手拿红扇,烈焰红唇,踩着高跟鞋,迈着摩登女郎的婀娜舞姿登场。此时双人爬杆的技巧展示,表面上演绎的是汤司令宴请的隆重场面,表现了上海滩夜生活的时髦,实则是为“虹”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以掩护队友“白兰”顺利完成拿取情报的任务做足铺垫。双人爬杆不仅仅是传统认知中力量与柔韧的技巧展现,更是为了塑造彼时情境下“虹”时髦、靓丽、婀娜、风情的外表,突显了她的机智、灵巧、坚毅、勇敢且能以柔克刚的人物性格特征。

场景是构成故事的基本单位,是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所发生的矛盾或冲突,也就是人物与人物的相互关系。“白兰”与“刘副官”是何关系?当身份是上海电厂厂长的女儿和国民党上海军部的副官时,他们毫无联系;当身份是中共党员与国民党军官时,他们政治立场对立;当身份是中共上海秘密战线的生死战友及传递情报的上下级同志时,他们联系紧密。三重人物关系,复杂多变,怎样演绎才能将人物的明暗关系清晰呈现?第三幕“智取情报”和第四幕“暗巷逐斗”给了我们答案。第三幕“智取情报”中,“刘副官”将写有情报的绢帕巧变玫瑰,在“白兰”向“汤司令”一展歌喉时巧妙送出,传递出情报,两人的暗线关系不言而喻;第四幕“暗巷逐斗”中,“白兰”身携情报被“巴队长”追逐,“白兰”与“刘副官”在电话亭上演魔术“大变活人”后脱身,为第八幕“迎接黎明”展开剧情铺垫。两个只有短短几秒钟的魔术表演,两组无声胜有声的技巧展示,毫无违和感地将人物明暗关系呈现于观众,逻辑性极强地将故事情节层层推进。

戏剧表演的终极目的是为了表现主题,而剧目的结构决定于主题的表现形态。“主题是作品中所反映的矛盾,可见主题的发展形态,就是矛盾的发展形态。”于杂技剧而言,就是要用杂技技巧语汇来展现矛盾的发展形态,用身体“诉说”冲突发生的过程,从而精准呈现主题思想,引发人物情感共鸣。第六幕“铁骨攻坚”是矛盾强烈碰撞的场面,在不能使用重型武器的严苛条件下,为攻下坚固楼房中的火力点,以“软梯”技巧为核心,一人软梯到八人软梯,展现战士们前仆后继、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软梯自顶而下的脱滑技巧,表现战斗过程中惊险、艰难及无数战士倒下的悲壮场面;多人软梯攀爬的相互交织,展示团队作战坚如磐石的团结精神和革命情谊。“软梯”由单人到多人、由多人到相互交织的技巧编排,从细微处反映解放上海的惨烈,从点滴间将“战”贯穿始终。

从杂技技巧观《战上海》,人物语言的表达方式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人的肢体动作,这些动作或是人与人肢体交织发生的,或是人借助物体产生的,但归根结底是超越人体极限的。然而这些技巧动作不单是为了展现杂技的惊险与刺激,它成为了一种语言的表达方式、传递情感的纽带、推动情节的助力,以便于碰撞矛盾、升华主题。一部有高度的杂技剧,除了在技巧的维度攻破语言难关,还应具有审美的维度。

审美的维度:美的创造原则

“文艺具有审美作用。”一部“站得住”“立得稳”的剧目,一定是具有审美作用的。属于上层建筑的美学,是可以教化于人、受用于生活的,是可以培养人的审美能力、引导人的美学意识的,是可以促进人为追求生活之美而奋斗、为实现理想之美而勇往前行的。“杂技艺术家创造了美,这众多的美由于在内容和形式、思想和情感上包含了人类的许多共性而获得不朽。”要想稳定地获得这种美学规律,就不得不遵从“动静同一”“物我为一”“神形兼备”的杂技美学创造原则。

唐莹在《杂技美学》中提出,杂技的动态美是“借物塑形”,是用人体和道具来“说话”;静态美是“以技抒情”,是用人体静力来定格特技造型。无论是动态美亦或是静态美,二者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动与静本就相对而言,彼此参照,形成反差;动与静同根而生,相互依附,视觉互补,彼此观照。第八幕“迎接黎明”是遵循“动静同一”美学原则的实践典例。为表现上海地下党员和电厂工人转移重要设备、誓与电厂共存亡的剧情,这里编排了“大跳板”和“多人力量”。“大跳板”是运用肢体和肢体的延长物——跳板来描述电厂重要设备的转移情节,附加“大跳板”自带的惊险刺激感,充分展现当时的情况紧急和争分夺秒。在此过程中穿插有一组“多人力量”,顶手托举“众”字造型,寓意万众一心、团结一致。要特别注意的是这里的“多人力量”是穿插在“大跳板”中进行的,动中有静、静中带动,互相浸润,相互转化,形成动静的统一美。

杂技中的“物”,是一切技巧发生的基础、发展的核心。这里的“物”,并非狭义的物体(道具)、物质,而是包括人体自身的所有物质形态。如果能从这个角度去审视“物我为一”原则的话,就能深刻地体会到借物抒情丰富而广泛的内涵。“双人滚环”“双人力量”“双人绸吊”是第五幕“青春誓约”中连续的三组技巧展示。这里的“物”,是滚环、人体和绸吊,饱含丰富的寓意。“双人滚环”代表人生道路的选择、思想的抉择;“双人力量”表达年轻热血的红色恋人给予对方的鼎力支持和情感、心理的依靠;“双人绸吊”用绸缎的“柔情”比喻坚定的革命意志、坚贞纯洁的爱情及对理想信念的坚守。层层递进的借物抒情,在青春的约定、奋斗的誓言中达到统一。

在杂技中,“形”与“神”是指形体技巧和精神内涵。“从广义上说,形与神又可泛指作品的形式与内容……杂技并不是为技巧而表现技巧,而是通过技巧来表现人,突出人的精神面貌。”由此来说,“形”是方式手段,“神”才是终极目的。第四幕“暗巷逐斗”中,上海弄堂中的“老奶奶”用一场“舞杆”的滑稽戏,巧妙地使“白兰”和“虹”摆脱了“巴队长”等人的追逐。“老奶奶”这一人物,驼背哈腰的外形特征自带喜感,在舞台上动作协调且富有韵律,这是“形”;表现的“神”是“老奶奶”普通百姓、人民群众的身份特征,其内涵是表达在上海即将解放的关键时期,不仅有解放军战士的殊死搏斗和地下工作者的舍身取义,更有千千万万上海老百姓为赢得解放而做出的不懈努力,隐喻群众的力量。“老奶奶”的外形并不美,她突出表现的是上海人民敢于斗争、期盼解放的美的精神面貌。这种以“形”传“神”的人物塑造,将观众不知不觉就带入了精神美的意境中。

动与静的平衡、人与物的交织、形与神的传递,自成一体又相互依存,共同构成了杂技的美学特质。只有紧密围绕并始终遵循杂技美学的内部规律,才能既保持杂技的鲜明个性,又能使美学理想和美学评价这些“共同美”长久传递延续下去,将杂技审美引入“养心”的深层次,从而达到“象外之象”“旨外之旨”的人文意境。

人文的维度:精神的力量

“由于文艺作品以形象的形式反映社会生活,因而有认识作用”。文艺的认识作用,不仅给予人们社会生活的知识,培养人们的观察力、认识力、思考力和想象力,更是最终帮助人们建立高尚的道德品质及科学、正确的世界观。而文艺作品对人的道德品质和思想感情的教育作用是异常强大的。作为红色题材的杂技剧目《战上海》,在精神引领方面可谓作用显著。

知所从来,思所将往。红色的革命精神,是我们的国家不断攻坚克难,民族走向复兴的强大精神力量。《战上海》将解放上海时“不使用重型武器”的“上海保卫战”这段可歌可泣的战斗呈现于舞台之上;将炮火连天、硝烟弥漫下,六百多万市民在通明的电灯、畅联的电话、供应的煤气和自来水及运行的公共交通的情况下迎来城市解放的这一段新中国的历史在舞台上娓娓道来;用千年技艺演绎百年历史,用学史明理、学史增信、学史崇德、学史力行的深刻意义教化育人,将内蕴优秀特质的革命精神融入民族的血脉和灵魂,将跨越时空、永不过时的伟大精神赓续下去、永放光芒。

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真正的英雄。“植根于人民之中,真实地反映人民的生活和情绪,是产生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作品的前提。”《战上海》中的“江华”“白兰”“白庭洲”“虹”,每一个小的角色都是人民中普通的一员,每一个小的视角背后都是千千万万个为了革命事业献身的“江华”,以小人物见大情怀,从小切口展大格局,讲述的是人民的故事,弘扬的是民族精神。文艺的主人是人民,文艺的源泉来自人民生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才能创作出无愧于人民、无愧于时代的文艺精品。

文艺作品的灵魂是主题,主题中蕴含的精神给予人力量。这种精神的力量,既能通过突破极限从视觉上传递,也可以透过人物命运直达内心;这种精神的力量,赋予杂技创新强大的动力,焕发文艺作品无限的活力。

①高伟:《当代杂技漫评》,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20 年,第72 页。

②高伟:《当代杂技漫评》,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20 年,第71 页。

③霍松林:《文艺学简论》,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82 年,第325 页。

④高尔基、孟昌:《论剧本》,北京:中国戏剧家协会,1953 年第9 期。

⑤霍松林:《文艺学简论》,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82 年,第216 页。

⑥霍松林:《文艺学简论》,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82 年,第124 页。

⑦唐莹:《杂技美学》,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第153 页。

⑧唐莹:《杂技美学》,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第169 页。

⑨霍松林:《文艺学简论》,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82 年,第118 页。

⑩霍松林:《文艺学简论》,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82 年,第11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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