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肾论治肺癌转移*

上官文姬，田建辉

1.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上海 200032；2.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上海 200127；3.上海市中医药研究院中医肿瘤研究所，上海 200032

国医大师刘嘉湘认为肺癌是全身属虚，局部属实的一种疾病[1]。正虚直接影响肺癌发生、发展和转移预后。各种内外邪毒(致癌因子)结聚于经络、脏腑，日久导致气滞血瘀、痰凝、毒聚而成[2-3]，正虚邪实则癌毒散播转移。癌毒不仅具有潜伏性、浸润性、复发性、流注性、转移性等特点，且转移是肺癌低治愈率和高致死率的直接原因，也是导致治疗失败的主要原因。

肺癌晚期，骨转移发生率可高达30%～40%[4]。非小细胞肺癌发生脑转移可达20%～40%，已成为晚期肺癌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5]，其次是肾上腺、肝、胸膜转移。中医“扶正治癌”学术思想广泛应用于肺癌临床治疗，尤其强调“补肾固本”之法。本文以五脏之本肾为切入点，探讨肾虚对肺癌转移的影响，这对丰富肺癌转移的病因具有重要意义。

1 肾虚与肺癌转移的理论基础

1.1 经脉连属肺肾二脏经脉相连，病邪传变紧密相关。“少阴脉贯肾络肺，今得肺脉，肾为之病”《素问·病能论》。“少阴者，冬脉也，故其本在肾，其末在肺”《素问·水热穴论》。“肾足少阴之脉，其直者，从肾上贯肝膈，入肺中”《灵枢·经脉》。由上可知，肺肾二脏经脉密切相连，故肺癌转移传变所至部位，与肾脏有重要关系。

肾者，先天之本，主骨生髓。肾虚髓亏骨不坚，则癌毒易浸淫嗜骨，这与肺癌多发骨转移有一定关系。《灵枢·海论》云：“脑为髓之海，其输上在于其盖，下在风府。”风府位于督脉，督脉属脑络肾。肾虚精亏，则髓海空虚、脑失所养、不耐浊邪，故癌毒由督脉、脊髓上行侵袭脑部。有研究发现肺癌具有嗜神经组织的特性，对中枢神经系统有较明显的亲和力[6]。肺癌肝转移，或与肾虚及肝，肝肾同源、精血同源有关系。由上可知肺癌骨、脑、肝转移之根本原因不外乎正虚肾亏，正虚邪盛，致使癌毒流注侵袭。肺肾二脏经脉密切相连，按照癌毒转移次第规律，更易沿经络通道转移，故“治病求本”就要补肾固本，方可扶正抗癌，防止癌毒沿经络流注侵袭。

1.2 脏象理论及脏器特点脏象学说是研究人体各个脏腑的生理功能、病理变化及其相互关系的学说。明代医家张景岳提出：“肾为五脏之本”。《医宗必读·积聚》曰：“积之成也，正气不足，而后邪气踞之。”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癌转移与肾虚关系密切，主要为：①肾虚则五脏皆虚，导致脏腑功能失调，痰、饮、瘀、毒蓄积流注侵袭血脉、经络、脏腑；②癌毒耗伤正气，久病及肾，肾虚精衰，癌毒踞盛恶化，最终浸淫流注脏腑及四肢百骸而不治。中医药治疗的肺癌患者，大多数已为中晚期，且多经手术、放疗、化疗等治疗，存在不同程度的气血阴阳亏虚。《诸病源候论》曰：“肾藏精，精者，血之所成也。”故有“血之源头在乎肾”之说。肾为阴阳之根，故气血阴阳亏虚日久必及肾，癌毒流注播散，故于肺癌患者，补肾固本扶正十分必要。

诸多学者研究认为，肺癌转移与中医脏象理论存在一定相关性[7-8]。吕行等[9]研究探讨认为，肺癌脑转移患者以气阴两虚证为主，肝转移多为阴虚热毒证，肾、肾上腺、心包转移多为气阴两虚证，胸壁转移多为阴虚热毒证和气阴两虚证，皮下转移多为脾虚痰湿证和气阴两虚证。此与田建辉教授临床辨证肺癌转移时患者多见气阴二虚一致[10]。《理虚元鉴》是明代汪绮石的一部中医虚劳证治专著，提出“阴虚之病，统之于肺”，强调通过补肾达到金水相生之效。这提示肺癌患者临床治疗，可补肾培元、金水相生，达到恢复脏腑功能及机体正气，从而防止肺癌转移播散。

1.3 五行生克制化肺属金，肾属水，按照五行生克理论，金生水，肺金为母，肾水为子，病理时“母病及子”，所以肺癌肾转移为病情加重，治则可用补肾益肺、金水相生之法，从而实子脏益母脏，防止癌毒转移。正常情况下，肺肾相互作用对人体呼吸运动和津液的输布排泄有重要作用。肾为主水之脏，且有气化功能。肺为水之上源，通调水道，主宣发肃降。若肺肾亏虚，气化不利，津液输布排泄异常，蓄积为饮邪痰浊，搏结于肺日久，终成有形之肺癌。

临床上肺癌常见的转移有骨转移、脑转移、肝转移、肾及肾上腺转移等。肺癌骨(肾)转移，母子同病，为病进，较严重。肺癌肝转移，金克木，肝木受病，为凶中之顺，病情多为难治。五脏藏魂魄意神志，脑主神志意识。肺癌脑转移则五脏均有不同累及，可出现头痛、谵语、昏迷等，此为肺癌极重阶段，属病情凶险恶化。从中医生克关系及藏之所属来讲，肾与骨、肝、脑等均密切相关，故从中医治则来讲，肺癌患者宜补肾，补肾可防止癌毒转移累及其他部位。

综上，依五行学说、母子关系等理论，结合肺癌临床转移特点，说明肺肾二者生理相关、病理相因，不可分割。临床上肺癌患者常见肺病及肾、母子同病，最终癌毒播散全身。

1.4 传舍理论正气亏虚是癌毒转移扩散的重要原因，正气与癌毒抗争日久而愈亏虚，癌毒盛则传变。《灵枢·百病始生》中曾有记载：“虚邪之中人也……留而不去，则传舍于络脉……留而不去，传舍于经……留著于脉，稽留而不去，息而成积。或著孙脉、或著络脉、或著输脉、或著于伏冲之脉、或著于膂筋、或著于胃肠之募原，上连于缓筋，邪气淫佚，不可胜论。”文中提出“传舍”概念，传指癌毒的传播、扩散，脱离原发部位；舍有居留之意，癌毒停留于转移部位[11]。肿瘤多发转移，与癌毒传舍浸淫有关，即“邪气淫溢，不可胜论”。癌毒传舍发生之根本可归结为三点：①正气亏虚，阴阳失衡；②癌毒踞盛，侵夺气血津液，加重正虚；③气滞血瘀、痰凝。《灵枢·百病始生》所言：“其中于虚邪也，因于天时，与其身形，参以虚实，大病乃成。”全身或局部气血阴阳亏虚，是癌毒转移的前提条件，故肺癌或病进传变与人体亏虚密不可分。人体亏虚不外乎气血亏虚、阴阳失调。正气愈虚，癌毒积盛，从而经一定途径和规律传舍。肾为阴阳之本、五脏之本。肺癌患者扶正固本，正胜则毒衰，故以传舍理论截断癌毒，必须重视补肾固本扶正。

2 “补肾固本”预防肺癌转移的临床经验

田建辉[12]教授提出“正虚伏毒”为肺癌发病的核心病机，“正虚”以脾肾亏虚、气阴两虚为关键。《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指出：“年四十，而阴气自半也，起居衰矣……年六十，阴痿，气大衰。”阐明人体40岁起阴亏，至60岁肾气大衰。田建辉教授治疗肺癌转移患者，善用补肾固本扶正药物，如淫羊藿、补骨脂、菟丝子、枸杞子、女贞子等[13]。“善为医者，必责其本”，故田建辉教授治疗肺癌转移患者，强调补肾固本扶正，正如张元素所说：“养正则积自消。”

刘伟胜教授治疗晚期肺癌，强调“补肾培元”，认为补肾培元可使机体免疫功能增强，发挥自身的抗病能力，达到抑制癌细胞生长的目的，防止肺癌转移[14]。另有学者认为肾虚血瘀或为恶性肿瘤转移的基本病机，而肾精不足、痰瘀互结或为肿瘤患者骨转移的根本原因，而补肾益精，化痰祛瘀对于防治肿瘤骨转移及骨痛具有重要临床意义[15-16]。名老中医张士舜善用补肾药物抗癌，认为补肾是治疗肿瘤的根本，在肿瘤防治和提高机体免疫方面有良好的效果[17-18]。另有名老中医韦贵康治疗肺癌骨转移善用健脾补肾方药，认为肺癌骨转移实为肾虚精亏，津液不能上润肺金，佐补肾精，肾精足则金自生，以达扶正祛邪之效[19]。故临床上补肾固本为肺癌治疗的常用方法，对抑制癌毒转移有一定疗效。

3 补肾固本，扶正抗癌

《灵枢·百病始生》所说：“壮人无积，虚则有之。”张景岳曰：“劳嗽，声哑，生不能出或喘息气促者，此为肺脏败也，必死。”说明早在古代，中医已经认识到类似于肺癌晚期患者整体状况不佳，预后差。临床诸多医者将“补肾培元”法贯穿于恶性肿瘤尤其是晚期肺癌转移患者的整个疗程，认为补肾为培补先天之本，利于后天脾胃健运、五脏功能恢复。一方面可改善机体免疫功能，从而抑制癌毒传舍扩散；另一方面可减少化疗的不良反应，改善患者不适症状及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时间，从而达到“带瘤生存”的目的。

尽管肺癌转移其机制仍不清楚，但补肾固本、“扶正治癌”有益于患者，临床上有确切的疗效。理论结合临床，规范化、微观化、深入探讨从肾论治肺癌转移，可丰富肺癌治则，对肺癌治疗有较大的意义和临床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