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邓刚写海
———评邓刚的短篇小说《海夜叉》

2022-11-18 11:28李春鹃
小说林 2022年5期
关键词:渔人大鱼浪花

■李春鹃

我与邓刚同住在海滨城市大连,呼吸着鲜润的海洋气息长大,所以对大海有着深切的感受。邓刚在一篇文章里写道:“全世界的国家大都在海洋的包裹之下,所以你无论走到多么陌生的地方,都会感到家乡的亲切。”也许如此,大连的作家们只要拿起笔,脑袋里就波涛起伏,眼帘前就浪花飞扬。

然而在很多写海作家中,邓刚笔下的海却独具一格。他描绘的浪花既色彩斑斓,又凶险万分;他抒写的波涛既节奏起伏,又惊天动地。著名相声演员冯巩在饰演邓刚作品改编的剧本时,被邓刚写海的作品迷住了,竟然说出评论家都为之惊讶的评论:“邓刚将大海当作爱人,当作情人,当作亲人,当作仇人来写……”好一个当做“仇人”,这就是邓刚的深刻,所以他在众多写海作家中独领风骚。

然而,邓刚并不满意他早期写海的作品,例如《迷人的海》《龙兵过》等,尽管这些作品给他带来耀眼的光彩,但他却不以为然,甚至经常对我“哀叹”他早期写海作品的肤浅。说那时脑袋还有所谓“革命浪漫主义”和“革命现实主义”的意识,所以没写出生活“本质的真实”。我有时与他辩论,调侃他是“故意谦虚”,后来看到他发表的长篇小说《白海参》《山狼海贼》《绝对亢奋》,才明白他对自己的“批判”是认真的、严肃的和诚恳的。

在阅读过大量写海的小说后,我感觉一般作家只是将大海当作舞台布景,当作一种陪衬,人物故事与大海是两层皮,没有血肉相连。大多作品对海洋的描绘,不是死板地写实,就是虚幻地夸张,绝没有像邓刚那样,将海当作一个人物,甚至当作一种“思想的生灵”,从而展示出天人合一的共性。

我个人认为,邓刚写海,最独特的手段是他将现实的海与传说的海融合在一起,也就是他能将古代神话与现代生活巧妙地链接。而这种链接却入木三分,真实到逼真的程度。例如《迷人的海》里的“白海参”,这种辽东半岛渔人顶礼膜拜的“神物”,升华为人生辉煌的目标,为这辉煌的目标展开两代人的追求与和谐。例如《龙兵过》,这是辽东半岛渔人看到海豚群或鲸鱼群时的惊叹,在一代代老渔人的眼里,这些大鱼能排成长长的队伍,整齐有序,腾波逐浪地向前奔进,气势之浩荡,令渔人认定这绝对是龙王爷的兵马队伍。所以就惊恐万分也惊喜万分,一个个跪在船上磕头,往大海里倒(敬)酒……

于是我们在邓刚的文字中看到:平静的海面突然开始轻微的骚动,一片细碎的浪花沸沸扬扬起来,渐渐犹如开锅般地激烈涌动,腾起白花花的烟气。猛地,一群黑蓝色的大鱼腾跃而起,在半空里划出一道道黑色闪电似的弧线,跌落下去,激起一束束白色的浪花;紧跟着后面又一群大鱼腾跃而起,再后面,啊,一长串大鱼正在此起彼伏地飞跃,排成长长的队伍,从天际的那一端到天际的这一端,浩浩荡荡地前行。轰!轰!跃起,跌落;跌落,跃起。似乎有一个强劲的统一号令,在天穹上震响,指挥着这威武而雄壮的阵容,朝着统一的目标奋进……渔人们肃然起敬,因为他们似乎听到咚咚锵锵的锣鼓声。

邓刚充满阳刚之气的作品,却有着令人忍俊不禁的幽默风格。就像最近在他公号上发表的若干海鲜味小文章———螃蟹威武雄壮的爱情,海螺拼死举行群婚,黑鱼犹如儒雅秀才,海星是美丽的坏蛋……这些奇特的描写令粉丝们蜂拥点击。近些年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老疯头》,在《中国作家》上发表的《狼牙鳝》,使人们眼睛一亮,感到他硬朗的文字充满情感的弹性。

邓刚为什么对大海有着如此深切而复杂的激情,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个凭着一口气量潜进水下暗礁捕鱼捉蟹的“海碰子”,他的青春岁月,手持鱼枪,头戴水镜,脚蹬鸭蹼,在辽东半岛海域腾波踏浪。尤其是初冬季节,他赤身裸体地潜进冰冷的海底捕捉海珍品,在汹涌的浪涛下面憋气,在犬牙交错的暗礁丛里拼命,身体被冻得失去知觉,爬上岸后,发疯般地拥抱着炽热的火堆,迅速将身体烤热,当身体泛出斑驳的红色时再次潜进冰冷的波涛里,再次冻僵,再次烤火……

在那些艰难的年月里,邓刚为生活的重担出生入死。这并非当今所谓作家为写小说的生活体验,而是强悍的生存拼搏铸就了一个作家。邓刚认为:在当今社会,每个作家的生活经历都是曲折的。这个曲折并非你经受过多少苦难,遭遇过多少打击,或是走南闯北,上过山下过海,阅历丰富,生活中故事多多……而是这些经历在心灵里刻下多少曲折的纹路。生活的历程不能转化为心灵的历程,心里没有思维的褶皱,就会感到世界光滑,那你还能写什么?

问题是邓刚大半生艰难困苦,作品却洋溢着乐观的温度,即使他写“悲惨”的故事,也让你笑着流泪。悲壮而不悲伤,乐观而不肤浅,这是他追求的格调。邓刚的创作体会与他的生存经验总是有机融合,他说,越是凶险的暗礁,鲍鱼的个头越大;越是冰冷的海流,海参的质量越高。这个世界没有捷径,不吃苦头,不做出牺牲,绝不会有收获。你甚至必须百分之百地付出,才能得到百分之三四十的回报。邓刚用幽默的口气说,我不但不相信天上掉馅饼,连地上能否长出麦子也大感疑虑。应该说这几乎是一种极致的冷静,而正是这种冷静,逼使邓刚在创作上全力以赴。

“小说不是写发生了什么,而是要写为什么会发生。写一个人容易,但写一个‘人物’就很难,因为一个人只能是某某人,而一个‘人物’却是千千万万的人。”我认定这是邓刚的高论。读邓刚小说总让我们从表层的故事场景往深处思索。就拿他最近写的短篇小说《海夜叉》,看起来只是个富有情趣的,甚至还有点神话韵味的故事,但你只要认真读完,就会感到一种深刻的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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