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方式的转换
——从《资本论》的“郭、王译本”及当代研究谈起

2022-11-21 14:13聂锦芳
现代哲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资本论政治经济学马克思

聂锦芳

2021年是《资本论》三卷“通行本”(1)《资本论》三卷“通行本”指的是马克思去世后经恩格斯修订的第1卷德文第4版(1890)、由其编辑整理的第2卷(1885)和第3卷(1894)。最早中文全译者之一王亚南先生诞生120周年,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学会选择由厦门大学来承办该年度年会。徜徉在美丽的校园,感念包括王先生在内的老一辈学者为《资本论》翻译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付出的心血与奠定的基础;特别是利用一天半紧张的学术研讨,基于权威版本和最新文献并放眼当代世界全球化态势,检视近年来国内学界在《资本论》研究中所取得的成绩和存在的问题,深深感受到拓展和深化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的迫切性、必要性和艰难程度。在本文中,笔者结合近年来的研究和思考,不揣浅陋,谈一点在这一问题上的想法,以求解于同行和同道。

一、回到古典经济学的思路

迄今为止,关于《资本论》国内外学术界大都是以三卷“通行本”为蓝本来进行翻译、解读并传播和发挥其思想的。虽然在这部未完成的著述留存下来的庞大的“手稿群”中,这只占很小的部分,但即便如此,三卷“通行本”也算得上是一部鸿篇巨制。尤其是在中国,除了不同时代编撰、汇集而成的套装史书,很少有这么大部头的社会科学研究作品。正因为如此,近代以来不少有条件接触到《资本论》“通行本”并且不同程度掌握外语(日、英、俄、德、法中的一种,或以一种为主、参照其他语种)的仁人志士,把翻译《资本论》作为其人生抱负。比如郭沫若,早年留学日本时就立下这一宏愿,回国后在上海即制定“五年计划”欲付诸行动。针对这项翻译工程的巨大,甚至传说日译者为此积劳成疾而亡,他竟称“如果能为译完《资本论》而死,要算是一种光荣的死”(2)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12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第219页。。

但是,我国的《资本论》翻译在零星引入、介绍其观点和原理差不多20年之后才正式起步。(3)参见徐洋、林芳芳:《〈资本论〉在中国的翻译、传播和接受(1899-2017)》,《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7年第2期。恶劣的条件、艰辛的翻译,使先贤在之后16年中留下了如下印痕:1920年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德文翻译组初译第1卷,据说有油印本,但未刊;1920年10月《国民》月刊发表费觉天翻译的第1卷德文第1版《序言》;1930年3月上海昆仑书店出版由陈启修翻译的第1卷第1篇;1932年8月、1933年1月北平东亚书局出版由潘冬舟翻译的第1卷第2-3篇、第4篇;1934年5月商务印书馆出版由吴半农翻译的第1卷第1、2篇;1932年9月、1936年6月北平国际学社、世界名著译社分别出版了由王思华和侯外庐翻译的第1卷第1篇至第3篇第7章、第3篇其他2章和第4篇以及第5篇至第7篇,分别标示该卷上、中、下册以及全部合订本。在经过这些试译、节译和第1卷全译之后,终于在1938年8-9月间由上海读书生活出版社出版了由郭大力和王亚南合作翻译、篇幅达180多万字的《资本论》第1-3卷。(4)参见郭宝璘、王希和:《翻译〈资本论〉的动因和尝试》,《学习时报》2005年4月18日;《全文翻译〈资本论〉的准备》,《学习时报》2005年4月25日;《〈资本论〉三卷中文全译本的翻译和出版(上、下)》,《学习时报》2005年5月2日、9日。

在中国《资本论》翻译史上,“郭、王译本”不仅是建立在之前各种形式的翻译基础上的集大成之作,在笔者看来,它还有如下两个特点。

(一)较为准确地把握了从古典经济学到《资本论》的逻辑发展,统一了政治经济学的核心范畴

郭大力、王亚南两位先生在确立了翻译《资本论》的宏伟志向之后,并没有直接将精力倾注在这部巨著的文本上,而是决定先从研读古典经济学名著着手。此初,郭大力在经过很短的试译后,发现古典经济学与这本巨著之间有不可分割的内在关联,感到在“我对于这个大理论所从以出发的古典派经济学,且也为这个大理论的主要批判对象的古典经济学,还是连初步的认识也没有”的情况下,要译好《资本论》是根本不可能的。这种“固执”的理念一直支配着他的翻译生涯,甚至直到1938年8月在为三卷全译本所写的《译者跋》中,他仍称这是“到现在还是使我感到心悸的”的一件事。于是,他们决定先“系统地译几部古典经济学的著作,用这种翻译,作为一种细密研究的手段”。(5)《资本论》第3卷,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年,第682页“译者跋”。此后七、八年间大卫·李嘉图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亚当·斯密的《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的《人口论》、约翰·穆勒的《自传》《政治经济学原理》、斯坦利·杰文斯的《经济学理论》(6)《经济学理论》是1936年中华书局出版时郭大力先生采用的译名,1983年商务印书馆再版时更名为《政治经济学理论》。、理查德·西奥多·埃利的《经济学纲要》、约翰·卡尔·洛贝尔图斯的《生产过剩与恐慌》、弗里德里希·阿尔伯特·朗格的《唯物史论》、乃特的《欧洲经济史》等著述陆续被翻译出来并得以出版。在完成了扎实的学术史梳理和雄厚的古典经济学理论储备等基础性、前期性工作之后,郭、王两位先生才开始正式翻译《资本论》的文本。

这样一种把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与古典经济学紧密联系起来、明晰前者对后者继承与超越的思路,迄今为止仍是理解和研究《资本论》最到位的方式。

我们知道,在当今世界,资本仍然是社会发展中最重要的支配力量,所以《资本论》至今仍是学术研究的热点。可惜的是,对照两位先生的思路,不难发现近年来很多相关研究和讨论并不都是很到位的。譬如,在国内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学者们基于结构主义视角提出所谓“资本逻辑”与“生产逻辑”的对立,借助“空间理论”解释资本社会的运行,依据当代政治哲学的框架分析“分配正义”,按照本体论的思路挖掘《资本论》中的“存在论”或“生存论”,利用“水循环”设喻类比第2卷中涉及的资本流通,等等。虽然不能说这些看法与马克思完全没有关联,但它们与《资本论》及其手稿的内容在相当程度上是隔膜的、外在的。更有一些论者,喜欢生造和搬弄一些自己也不明就里的概念与词汇,又不做或做不出详细的阐发和论证,真是有点“为赋‘新意’强说词”了。在笔者看来,按照这些思路也可以撰写和发表很多论文和专著,但对《资本论》本身的研究来说,实质性的推进却实在有限。正如不深入理解西方思想传统,特别是德国古典哲学,就无法理解马克思“新哲学”的变革一样,不深入探究古典经济学、不进入各个经济学家及其著述中具体的问题、思路和体系,也就无法理解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

再联系20世纪的状况,应该说,较之于马克思的时代,资本社会出现了很多新变化,经济学也取得长足进展。但我们注意到,在思想纷呈、复杂嬗变的理论图景中,除了大致归属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者,其他派别基本上都对“劳动价值论”持否定的态度和看法。在过去的理解和解释中,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确实是与“劳动价值论”直接同一乃至可以相互替换的,而且对“劳动”“价值”等概念内涵的理解也很偏狭而简单。这就使得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当代意义的阐释和体现变得非常艰难。如果只是停留、局限于对资本和资本家的谴责、对劳动和劳动者的辩护,而不进入资本主义经济运动的具体过程和机制之中,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无法与在20世纪大行其道的微观经济学、部门经济学进行对话,进而也无法彰显出它将现象透视、过程把握与本质揭示相结合,以及从资本中寻找拯救资本弊端、超越资本文明的现实途径和方式的特征。悉心研读马克思《资本论》及其手稿,我们发现,他所坚持的“劳动价值论”的立场是与他对资本社会的“内部联系”及资本运行的过程和环节的深入探究密切关联的,甚至融为一体的,而在马克思漫长的思想探索中,古典经济学家们对资本社会具体机制的描述和分析无疑给了他很大的启示。从这个意义上讲,郭、王两位先生从翻译古典经济学名著渐次达致《资本论》的做法与马克思的思路是极为吻合的。

(二)在不断修改中淬炼《资本论》内容更为准确的中文表达

《资本论》是一部思想复杂、难以理解的作品,即便是德国人读起来也并不顺畅。马克思本人在1863-1865年起草了三卷初稿,并从中整理出第1卷。但从1867年推出该卷德文第1版后,他就开始了持续的修改工作。现在流传下来的《资本论》同一卷次的不同版本、庞大的过程稿和修改稿、马克思自用本的批注及笔记本中所详细罗列出的修改提要等文献,记录了他深刻的自我反省、严谨的治学态度和不断深化的思想轨迹,为后来《资本论》的研究者、翻译者树立了楷模。

郭、王两位先生虽然并不十分了解上述文献学信息,但即便仅仅是对“通行本”的研读和对不同语种表述思想的差异的体会,也让他们深得《资本论》写作之“三味”。他们历经艰辛,将三卷首次完成全译并出版,很快就在当时的中国思想界产生了“轰动效应”。但他们并没有“大功告成”之感,觉得从此可以偃旗息鼓,反而马上又开始了逐句校订甚至重译的工作。尽管由于当时恶劣的条件不允许依据新的改动再版全书,但他们还是很快编订并出版了《〈资本论〉补遗勘误》。

1949年后,包括《资本论》在内的马克思著述的编译条件大大改善,两位先生又将译文进行了全面修订,于1964、1965和1968年推出新的版本,并翻译出版了作为《资本论》“理论史部分”、篇幅与三卷“理论部分”大致相当的《剩余价值学说史》。“翻译无止境”,作为纯真而严谨的学者,郭先生意识到这也并非最完善的译本,因此一直有再次修改译本的计划。可惜,天不假以时日,两位先生先后于1969年和1976年去世了。他们的译本成为中央编译局编译《资本论》不可缺少的重要参考。直到现在,商务印书馆新刊《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人口论》《政治经济学原理》等著述,仍使用的是郭、王两位先生当年的译本,而《配第经济著作选集》更将王先生于1962年1月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的长文《威廉·配第〈赋税论〉出版三百年》作为导言。

基于以上两点,作为晚学,笔者对郭、王两位先生充满感谢和敬意。当然,学术需要不断推进,学者必须实现代际更替。每一代学者都有自己不同的使命、职责、视野乃至理念和方法。对先贤最好的纪念是传承他们的学风,在他们奠定的基础上,把学术研究提升到新的层次和水准,进而超越他们的工作。站在今天理论和实践发展的新高度审视两位先生当年的工作,笔者想到以下三个方面。

二、从完整、权威的文献出发

必须站在世界学术研究的前沿领域,以权威、完整和准确的文献资料、版本作为重新研究《资本论》的基础。

郭、王两位先生翻译《资本论》依据的是苏联“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研究院”(Институт Маркса-Энгельса-Ленина)1932-1334年编辑的版本。在20世纪30年代的环境和条件下,他们掌握的文献学信息非常有限,所以并不了解这部巨著复杂的创作过程以及庞大的手稿内容及其意义。甚至我们检视王先生在20世纪50-60年代撰写的30多篇关于《资本论》的论文,以及在此基础上由其学生于1973年整理、出版的著作《〈资本论〉研究》和1978年出版的郭先生的《关于马克思的〈资本论〉》,会发现他们还是囿于“三卷本”的视野及对《资本论》思想的传统理解,而对《资本论》结构演变、主要版本、“叙述方法”等“版本学”内容的叙述存在诸多漏洞,所利用的文献资料也基本过时了。

经过文献专家近一个世纪艰苦的搜集、辨认、考证、编辑工作,特别是“按原始文稿刊出全部著述”、国际上最具影响力的马克思恩格斯文献版本——“历史考证版”(Marx-Engels-Gesamtausgabe,以下简称MEGA)第二版陆续出版,才真正解开人类思想史上这部极为重要的著述的“庐山真面目”——严格说来,《资本论》并不是一部业已完成了的著作,而是一个庞大的“手稿群”。以下我们做简单的梳理。

MEGA第二部分收录的是《资本论》的基本文献,到2012年已经出齐。它以15卷23册的巨大篇幅展示了关于这一著述完整而权威的文本。其中,第1-4卷是《资本论》“初稿”,包括第1卷分为2册收入的“1857-1858年手稿”、第2卷收入的“1858-1861年手稿”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第1分册、第3卷分6册收入的“1661-1863年手稿”、第4卷分3册收入的“1863-1868年手稿”(包括《资本论》第1卷和第2卷“1864-1865年手稿”、《价值、价格和利润》演说稿、第3卷“1863-1865年手稿”、第2卷和第3卷“1863-1868年手稿”)。(7)鉴于《资本论》是马克思长达40余年探索资本时代的可靠记录及理论成果,所以笔者主张MEGA第一部分第2卷收入的、作为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研究初始阶段成果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也算作《资本论》的“初稿”之一。第5-10卷收入的是《资本论》第1卷6个版本,包括德文第1版(1867)、德文第2版(1872)、法文版(1872-1875)、德文第3版(1883)、英文版(1887)、德文第4版(1890)。第11-15卷将关于《资本论》第2、3卷留存下来的马克思原始手稿(包括其自用本中的批注)、恩格斯编辑稿和正式出版时的付印稿汇编起来。其中,第11卷收入的是《资本论》第2卷马克思“1868-1881年手稿”、第12卷收入的是第2卷恩格斯“1884-1885年编辑稿”、第13卷收入的是第2卷“出版稿”(1885)、第14卷收入的是第3卷马克思原始手稿和恩格斯编辑稿(1871-1895)、第15卷收入的是第3卷出版稿(1894)。

除了MEGA第二部分刊布的以上文本、文献,第三部分“书信卷”的35卷中还包含着大量涉及《资本论》的通信,而第四部分“摘录、笔记、批注卷”中,第3卷收入的“巴黎笔记”(1844-1847)、第4卷和第5卷收入“曼彻斯特笔记”(1845)、第7-11卷收入的“伦敦笔记”(1849-1853,第10、11卷未出版)、第14卷收入的“危机笔记”(1857-1858)是马克思创作《资本论》的准备材料,而第18-31卷中拟收入的“摘录和笔记”(第26、31卷已出版)为马克思1867-1883年间所撰写,数量极为庞大,是探究和解释他晚年“为什么没有完成《资本论》定稿工作”的重要参考资料。

以上关于《资本论》的全部文献把马克思准备、写作、修改和整理这一著述的曲折过程和完整的理论建构全面地再现出来,颠覆了人们印象中“它几乎是一部已经完成了的作品”的传统看法,表明《资本论》“实际上仍然处于一种日益发展的进程中,处于一种没有完成的、开放的,并且是具有疑惑和困境的发展过程中”(8)Carl-Erich Vollgraf, “Unsere nicht alltägliche Editionskonstellation bei den Materialien zum zweiten und dritten Buch des Kapitals” ,MEGA-Studien, 2001, S.45.。

显然,就篇幅看,三卷“通行本”在上述《资本论》丰富而复杂的文献中只占很小部分。现在关键性的问题是:如何看待它在其中的地位呢?就《资本论》的观点和思想来说,能不能在这三卷中得到完整的体现、进而可以由其来取代其他文献?换言之,如果撇开其他文献,读者通过三卷“通行本”能否准确地理解、把握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及其资本理论?同时还得考虑到的是,那些既想了解马克思的学说、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又不可能或者认为无必要接触这么多的文献的人,甚至会感到三卷“通行本”的篇幅已经不小了,认为只需看看第1卷或者通过教科书来掌握就可以了。

对此,笔者必须说,强调《资本论》的未完成性,绝不是要根本否定长期以来仅仅借助“通行本”所把握的马克思的思想。过去由于条件所限,做此选择属于无可奈何之举,是可以理解的。但需要指出的,它并没有完整地呈现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曲折过程和资本理论的复杂性。在当代新的境遇下,如果不将上述文献纳入《资本论》研究当中,既体现不出学术发展的当代水准,更无助于马克思研究走向专业,达致深入。仅仅撷取其中的某些文本来概括还是以完整而权威的文献为基础进行研究,二者确实是有差异的。只有尽可能统摄完整的文献,才有助于我们接近真实、深化理解。特别是如果抽象地运用“通行本”的结论和简单的“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来源说”,也无法解释20世纪资本社会的变迁、国家力量(如德国)崛起对历史的重新改写、经济学各个派别的长足发展等问题,这样,马克思思想的当代性就很难呈现出来。相反,我们借助丰富的文献材料,通过对“马克思为什么没有完成《资本论》定稿工作”的考证(9)参见聂锦芳:《马克思为什么没有完成〈资本论〉的定稿工作?》,《中华读书报》2017年9月6日。,从他晚年大量的笔记中体悟他思想的新进展,就可探究出其中与20世纪可以紧密勾连的诸多线索和设想。这种探究在非专业人士看来或许显得“书呆子气”,但笔者认为,这是马克思研究摒弃浅层次理解、简单化诠释、情绪化评判进而走向深化的必要步骤。

三、全面认识资本的功能及其效应

对待资本的态度由单一走向全面,重新理解资本在人类发展和当代世界的功能、作用及其效应。

在当时特定的时代背景和社会境遇中,包括王先生在内,国人对《资本论》及其思想的理解和阐释都较为单一,突出表现在对资本本质及其功能的看法上,第1卷最后两章《所谓原始积累》《现代殖民理论》给人的影响太深刻了,那时我们基本上是从三个方面来把握资本的。

其一,资本通过“暴力”和“罪恶”完成了原始积累。我们牢记着最有名的一句评论:“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871页。《资本论》为我们描绘了资本原始积累的残酷性。在欧洲,约从15世纪最后30多年到18世纪末,资产阶级“用最残酷无情的野蛮手段,在最下流、最龌龊、最卑鄙和最可恶的贪欲的驱使下”(11)同上,第873页。,剥夺农民土地、实行殖民扩张,所犯下的累累罪行,真是“罄竹难书”。诚如马克思所说,“标志着资本主义生产时代的曙光”的不过是“美洲金银产地的发现,土著居民的被剿灭、被奴役和被埋葬于矿井,对东印度开始进行的征服和掠夺,非洲变成商业性地猎获黑人的场所”(12)同上,第860-861页。,等等。

其二,资本借助雇佣劳动制度(System der Lohnarbeit)追逐着无限的利润。完成了原始积累的资本家也造成了社会经济结构中“劳动者和劳动条件的分离”,即“在一极使社会的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转化为资本,在另一极使人民群众转化为雇佣工人”(13)同上,第870页。。由于失去了任何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工人为了生存,只能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这样,资本家就迫使无产者把劳动力作为商品出卖给自己,而付给工人的工资只相当于其劳动力的价值,那么工人创造的、超岀劳动力价值的那部分价值即剩余价值部分就被资本家无偿占有了。在这一制度下,“工人仅仅为增殖资本而活着,只有在统治阶级的利益需要他活着的时候才能活着”(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15页。。工人创造的价值越多,自己的价值就越低;创造的财富越多,自己就相对地越贫穷。可以说,雇佣劳动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赖以存在的基础,“没有雇佣劳动,就没有资本,就没有资产阶级,就没有资产阶级社会”(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88页。。

其三,资本会引发普遍性的社会性危机。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之间的矛盾在资本主义生产、消费和阶级关系上体现出来,诸如个别企业生产的有组织性与整个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生产无限扩大的趋势与普通大众购买力相对缩小、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形成尖锐的矛盾。这些矛盾首先导致资本社会发展中周期性的经济混乱,即经济危机,而经济领域的危机最终会扩展至“国家制度、社会结构、政治、意识形态等资本主义关系的各个方面”。苏联将此称为“资本主义总危机”现象,认为这“是整个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全面的危机,其特征是战争和革命,是垂死的资本主义和成长的社会主义之间的斗争……这种危机的基础,一方面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的瓦解日益加剧,另一方面是已脱离资本主义的各国的经济实力日益增长”(16)苏联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编:《政治经济学教科书》,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年,第283页。。由此可以看出,过去在我国占主导地位的“资本观”,不仅来自我们对包括《资本论》在内的马克思著述的特定解读,更受到对我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产生了深远影响的苏联主流观点的左右。

以上述“资本观”来观照《资本论》,那个时期我们所关注的是:它作为“工人阶级的圣经”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革命的指导作用;它将辩证法、认识论、逻辑学融为一体而形成的“《资本论》的逻辑”;它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及其辩证关系的原理的论证;它对矛盾分析方法、阶级分析方法和“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等辩证方法的运用;等等。

然而,任何事物和现象都是一体两面的。如果回到《资本论》及其手稿,我们就会发现,马克思在揭示资本及其制度罪恶的同时,并没有否认它对人类历史和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相反,他也非常看重“资本的伟大的历史方面”(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86页。“资本的伟大的文明作用”(18)同上,第390页。和“资本的文明面”(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27页。,在他看来,这是资本本质及其功能另一方面的体现。

其一,资本改变了关于“空间-时间”的传统观念,真正带来“世界观”的巨大变化。资本打破国家、民族的界域,“创造了这样一个社会阶段,与这个社会阶段相比,一切以前的社会阶段都只表现为人类的地方性发展和对自然的崇拜”;而资本“克服流传下来的、在一定界限内闭关自守地满足于现有需要和重复旧生活方式的状况,又要克服民族界限和民族偏见”(2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390页。。这样,“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这导致资产阶级“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2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04页。。与此相应,人们对“时间”的理解和感受也发生了变迁。“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这种情况下“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22)同上,第403页。

其二,资本使社会成员实现了对自然界和社会关系的“普遍占有”,创造了无与伦比的生产力。“以资本为基础的生产,一方面创造出普遍的产业劳动,即剩余劳动,创造价值的劳动,那么,另一方面也创造出一个普遍利用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体系,创造出一个普遍有用性的体系,甚至科学也同一切物质的和精神的属性一样,表现为这个普遍有用性体系的体现者,而在这个社会生产和交换的范围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表现为自在的更高的东西,表现为自为的合理的东西。因此,只有资本才创造出资产阶级社会,并创造出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普遍占有……资本破坏这一切并使之不断革命化,摧毁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对象,真正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认为是自为的力量;而对自然界的独立规律的理论认识本身不过表现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是作为消费品,还是作为生产资料)服从于人的需要。”(2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389-390页。这样,“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马克思不禁感慨地说:“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2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05页。

其三,“资产阶级社会本身孕育着的新社会因素”(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03页。,为人类走出资本困境、向更高形态的文明社会迈进创造了条件。“资本的伟大的历史方面就是创造这种剩余劳动”(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86页。,它“榨取这种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同以前的奴隶制、农奴制等形式相比,都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2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927-928页。“一方面整个社会只需用较少的劳动时间就能占有并保持普遍财富,另一方面劳动的社会将科学地对待自己的不断发展的再生产过程,对待自己的越来越丰富的再生产过程,从而,人不再从事那种可以让物来替人从事的劳动”,“到了那样的时候,资本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2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86页。,“它本身已经创造出了新的经济制度的要素,它同时给社会劳动生产力和一切生产者个人的全面发展以极大的推动”,而过渡到“在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每个生产者个人最全面的发展的这样一种经济形态”(2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729-730页。,最终完成了对资本的彻底超越。

请原谅我如此密集地大段征引马克思的原话!这些隐藏在其他手稿和著述之中、表达得较为凝练甚至有点晦涩的看法及其论证,与《资本论》“通行本”中的表述统合起来,才是马克思对资本问题的完整理解。

以上述“资本观”来观照《资本论》,我们还会“发现”马克思曾经论述过、但以往被我们“忽略”和“遮蔽”掉的如下内容:资本本性的二重性、劳动与资本关系的调整和变化、“资本的逻辑”的展开及其双重社会效应、对国家与市场关系和“虚拟资本”的新思考、“社会有机体”结构学说和以“人的全面发展”为尺度的“三形态”社会发展理论,等等。

笔者有一个可能比较极端的看法,即认为1978年之前的中国人是不能完全读得懂《资本论》的。比如说,北京大学的陈岱孙教授,他原来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和哈佛大学学习西方经济学,回国后在清华大学和西南联大任教,建国之后在北大改用主要精力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还组织研究小组对《资本论》三卷做过注释。然而,他关于《资本论》的研究及发表的为数很少的成果,与之前的学术背景、擅长的领域及其形成的观点和思想要么完全绝缘,要么根本对立。笔者是基于什么原因,做出包括王亚南、陈岱孙这样的学术大家也不完全理解《资本论》这样的判断呢?这绝不是盲目地“蔑视”前辈和权威,而是考虑到在当时特殊的境遇下,人们只是站在资本之外看待资本,进而谴责资本。受这种观念的影响,人们阅读《资本论》时,只关注它对资本罪恶的揭露,而根本无视资本所具有的“伟大的文明面”,进而认为必须彻底批判和否定资本,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另起炉灶,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共产主义社会。这样所把握的《资本论》的思想和意旨必然是有片面性的、简单化的。

我们看到,经过改革开放40多年的实践,资本以多种方式、多个层面介入社会生活,促进了中国有史以来最巨大的变革和最快速的发展。与此同时,社会出现了和面临着数不清的问题、矛盾和困难。只有身处这样的时代,我们才能对资本本身产生新的认识,切实体会到它的作用、功能和效应,才能深入理解《资本论》思想的复杂性和丰富性。

四、在全球视野中探究经济学的当代发展

反思“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来研究经济”所具有的局限,置于“历史向世界历史”演变的大趋势和全球化的大视野中探究政治经济学的当代发展。

王亚南先生在经济研究方法上极力倡导“应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来研究经济”,主张面对中国实际,建立“中国经济学”。这一份雄心壮志可以理解,并应该受到赞誉。他在1945年写作并于次年刊印的《中国经济学原论》确实具有很大的气魄和野心,就是要创作一部“中国的《资本论》”。该书运用《资本论》的概念、结构、范畴、体系,对中国经济生活中的商品、商品价值形态、货币、资本形态、利息、利润形态、工资形态、地租形态等要素所做的考察和分析,与以往对中国社会的研究相比确实“别开生面”,有论者据此认为该著具有“中国的、实践的、批判的三大特色”(30)庄宗明、林坚:《王亚南:矢志传马列 精心育桃李》,《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10月13日。有一定的道理。然而,现在看来,此书所引入的框架、原则和一系列先验范畴与所研究的对象之间的“异质性”是比较明显的,所以二者结合得并不十分完美和成功。

更为关键的是,与其形成鲜明对照的马克思及其《资本论》思考世界的方式,从根本上超越了局限于一国之内的狭隘视域。当分散的、相互隔绝的国家、民族进入“世界历史”之后,“资本主义”的或者“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一统天下,人类历史由此进入“现代”形态。无论是哪个国家和民族的发展都必须经由这条道路,都绕不开这一阶段,西方和东方概无例外。这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的“自然的发展阶段”;质言之,“问题本身并不在于资本主义生产的自然规律所引起的社会对抗的发展程度的高低。问题在于这些规律本身,在于这些以铁的必然性发生作用并且正在实现的趋势”(3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10、8页。。为此,马克思发出这样沉痛的呼吁:“决不要在这上面欺骗自己”了!顺应社会发展的大趋势,借助历史潮流以改变现状是唯一的选择。这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必须的,也是可行的。马克思的结论是,在世界上存在的问题、追求的目标越来越类似乃至具有共同性的趋势下,“一个国家应该而且可以向其他国家学习”(32)同上,第9页。。

上述观照和理解世界的方式和思路昭示出,我们不可能写出“国别的《资本论》”,更不可能建构起完全与资本主义绝缘、脱节、“纯而又纯”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

我们还是回到马克思当年写作《资本论》的情况进行分析。马克思的祖国是德国,他在法国巴黎、比利时布鲁塞尔开始政治经济学研究,后来主要在英国伦敦撰写《资本论》及其手稿。与此相应,他观察和思考的视野更扩展到全球各地、追溯到历史深处。他不仅重视作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典型地点”的英国,和“不仅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而且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不发展”的“西欧大陆所有其他国家”(33)同上,第9页。,也十分关注以18世纪独立战争、19世纪南北战争给欧洲“中等阶级”和“工人阶级敲起了警钟”的美国,乃至远离大陆、因铁矿石的发现引发世界资本市场波动的澳大利亚等。到了晚年,鉴于资本功能的变迁及其危机呈现的曲折性、国家和民族特性与资本社会的多种类型、资本扩张所遭遇的时间和空间屏障、资本批判与工人运动的实践的复杂关系和对作为“文明”形态的资本主义的新思考,马克思更展开对资本主义史前史以及古代和东方国家(俄、印、中)社会状况及其发展道路的重新梳理和考察。由此看出,在英国用德文撰写的《资本论》的价值和意义,不只针对英国,更不受限于德国,而是面向世界、属于世界的,马克思试图解决的不是一国、一地局部和暂时的问题,而是试图把握世界整体发展的趋势和人类未来文明的走向。

我们更应该注意到20世纪以降全球化进程的特殊变迁。一方面,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发展、思维方式的更新和提升,全球化有所推进;另一方面,由于两次世界大战、众多国家民族独立的浪潮,特别是40余年的冷战,全球化更出现过搁浅、阻滞甚至倒退和逆转。在21世纪来临前夕,随着冷战的结束,“Economic Globalization”才成为一个通用的概念和实实在在的社会现实。权威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重新确立了这样的事实和趋势,即“跨国商品与服务贸易及资本流动规模和形式的增加,以及技术的广泛迅速传播使世界各国经济的相互依赖性增强”,“经济、市场、技术与通讯形式都越来越具有全球特征,民族性和地方性在减少”(34)参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网站https://www.imf.org/zh/About/Factsheets,“经济合作与发展基金组织”网站https://www.imf.org/zh/About/Factsheets,最后访问日期2022年1月20日。。而在中国,自1978年启动改革开放进程起,随着时代大潮的波飞浪涌,面对全球化带来的机遇、挑战、激烈竞争和严重的不确定性,我们重新确立了国家发展战略和思路,从积极融入走向参与引领,实现了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既是参与全球化的受益者,自然也成为全球化的积极推动者和维护者。当然,我们也不能回避参与全球化带来的诸多问题,特别是由于资本的本性没有根本性的改变,其功能的无节制发挥和纵深推进造成了诸如环境破坏、过度依赖外部市场、区域发展失衡和严重的贫富分化等情况。

总之,正视时代变迁所导致的差异,我们越来越感到写出《资本论》当代新篇章的迫切性。然而在上述意义上,我们只能秉承马克思当年的世界视野和历史眼光,而不能退回到或者满足于狭隘的地域立场和短视的功利考量。

此外,谈及深化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也需要重新甄别一下所谓“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与“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之间的关系。以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框架一般都是由这两部分组合而成的,而资本主义部分所讲授的内容基本上来自《资本论》。学者们普遍持有这样的看法:《资本论》研究的是资本时代的政治经济学,而我们现在需要写一部关于社会主义时期的政治经济学。事实上,早在苏联时期,这种力图超越《资本论》的关于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的建构就开始了,并编写、出版了不少此类性质的教材。受此影响和启发,我国几代从事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的学者做了很多努力,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但是必须如实承认,赢得多数人认可的学术成果非常少,更不要说产生超越《资本论》的效应了。为什么会这样呢?笔者个人判断,这是因为多数论者对于马克思关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关系的把握和理解不够准确所致。在马克思看来,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当然是对资本主义的超越,但它不是完全离开资本主义、一切从头开始的“创造”。诚如上文所分析的,它是资本主义内部孕育并生成着的“新社会的因素”。质言之,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不仅仅是对立和矛盾的关系,而是在对后者进行深入剖析、批判基础上实现的传承和突破。改革开放以前,我们大力拒斥、批判资本主义时就流行过“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句话,认为只要是属于资本主义的就是完全错误的、荒谬的,它经济混乱、危机丛生、生活痛苦、道德腐朽等,而我们创造的是一个完全排斥和彻底消灭了此类问题的“全新的世界”“全新的时代”。现在回顾那段经历并认真思考一下,按照马克思关于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关系的逻辑,有没有这种可能?我们是基于什么理论基础和现实境遇开启改革开放进程的?

因此,在笔者看来,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就是《资本论》,《资本论》所讨论和揭示的既是关于资本主义的经济结构和社会运行的逻辑,也蕴涵着社会主义的方向和规则;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的超越和延伸形态,而不是资本主义之外、与其完全脱节和绝缘的“人间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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