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我·自我·超我
——浅析电影《教父》中的角色形象

2022-11-21 19:36姜金典
西部广播电视 2022年17期
关键词:塞拉弗雷教父

姜金典

(作者单位:吉林建筑大学)

电影《教父》上映于1972年,是由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执导的一部黑帮剧情片,曾获第45届奥斯卡奖最佳电影。影片具有史诗般的宏大叙事,涵盖社会各阶层的人物,其成功之处不仅在于对社会人情往来的深刻理解,更在于对复杂立体角色形象的完美塑造。无论是起主导故事发展作用的主角,还是起点缀与助推作用的配角,都再现了现实世界里的人性。所以,从角色形象出发,对其人格进行分析,既有助于我们理解剧中人物的所作所为,也有利于肯定和凸显人的个性与价值。奥地利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人格从整体上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部分[1],本文将借助他的三重人格理论分析电影《教父》中的不同角色形象。

1 本我:汲汲营营的逐利者

本我,即原始的自我,位于人格结构的最底层,是人格结构中最遥不可及的原始地,是与生俱来的[2]。本我保留了人的原始动物性本能,承载了人的本能和欲望,同时也在人格结构中提供了动力能源。因此,本我反映唯乐至上、趋利避害的人性本质,遵循“快乐原则”。以电影人物包纳塞拉、保利、弗雷多为代表,他们的追求也与所处的地位、阶级、身世相关。包纳塞拉的本我追求是为女儿报仇;保利的本我向往超出自身阶级范围的权力与财富;弗雷多的本我渴望来自亲人情感上的肯定。

侵害包纳塞拉女儿的歹徒被法庭当天释放,所以包纳塞拉希望老教父维托·唐·柯里昂动用权力让这些歹徒受到惩罚。前期,包纳塞拉在对话中反复流露出对美国法律的信任,例如,当惨剧发生时第一反应是报警,审判时寄希望于所谓的正义的法庭,然而法律并没有还给他公平。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说“为求正义,我们必须要去找唐·柯里昂”,而他也确实在一代黑手党头目的老教父面前声泪俱下又冠冕堂皇地说“你开个价,要什么我都答应”,殊不知这对老教父维托·唐·柯里昂来说是一种侮辱。包纳塞拉既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老教父帮忙,又过于急迫地希望以金钱来完成交易,忽视他与老教父相识多年的人情。即使老教父的妻子是他女儿的教母,他们本该经常见面,但是老教父却不记得上一次包纳塞拉请自己到家里喝咖啡是什么时候。包纳塞拉一边谨小慎微地想要报仇,一边又因惧怕欠柯里昂家族人情而不愿求人,充分展现了其趋利避害的本我。

保利是柯里昂家族二把手克里曼沙一手栽培的“小弟”,他的本我欲望体现在日常不经意的行为举止中。在老教父女儿的婚礼上,保利在为刚跳完舞的上司克里曼沙递酒时捏了捏他的脸,又顺势随意调侃,正是这种对权力潜在的渴望使他无意识地做了模糊等级的举动。之后保利盯着远处教父女儿康妮手里收礼的袋子,心里估算着金额,嘴上也喃喃自语道“这要是别人的婚礼就好了,太不幸运了”,可见他正在幻想自己能够剥夺这份财富,并为这一想法无法实现而深感遗憾。可惜他只是一个为柯里昂家族充当打手、收拾残局的普通人,在那个阶级固化的时代,他的本我欲望注定不能摊开来晒在阳光下。大头目们能坐在餐桌旁畅饮,他却只能站着给他们当保镖。接着别人好心为他扔来的食物,他感觉幻想被现实无情击破,愤然回骂,不想被别人窥见内心本我阴暗的欲望。保利对权力与财富的追逐在婚礼这场戏中暴露无遗,这也就不难理解后期他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选择背叛老教父。

弗雷多是老教父的二儿子,不同于哥哥桑尼的英勇善战,也不同于弟弟迈克尔·柯里昂的理智内敛,在影片中,弗雷多这个角色形象是自卑懦弱、不受重视的。例如,当教父全家人在婚礼上合影留念时,他不自觉地站在集体的边缘,随后父亲和来宾打招呼,弗雷多站在父亲后面,很快就又转过身去,不自信地背对着他们。可见,他从小就没有被父亲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形成了自卑的性格,这也导致他终其一生都在追求家人的认可。出于本能,他总是在拼命地炫耀自己的能力,希望能够换来家人的重视,填补自身情感上的缺口。某天,老教父处理完事务后和他一同来到室外,老教父抱怨司机保利又请了假,弗雷多出于好心为保利开脱,并自信地表示小事一桩,他也可以为父亲开车,但结局是他没有保护好父亲。当迈克尔·柯里昂准备收购莫·格林的旅馆和赌场时,弗雷多立刻为他们安排了自认为很体面的会客场地,既有乐队又有美女,他甚至自信地蹦跳起来,期待着弟弟的肯定,但迈克尔·柯里昂显然对这个吵闹的场地很不满意。家人一次次的不满意使弗雷多逐渐形成了讨好型人格,他习惯性地塑造自己友好与和善的形象,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表面追逐的是家人的认可,实际上却不能够正确认识自身价值。在“无私”的背后,他感到的尽是痛苦、焦虑与空虚,羞耻感一刻也没有消除。

2 自我:穿梭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蜕变者

自我是幼儿时代通过父母的训练和与外界打交道而形成的人格,它正视现实、符合社会需要、按照常识和逻辑行事[3]。自我处于人格结构的中间层,能够对本我与超我之间的矛盾进行协调。也就是说,自我伴随着理性,一方面极力满足本我需求,另一方面受到超我的管制,一直在现实中寻找平衡点,因此,自我遵循着现实原则。刚开始,迈克尔·柯里昂作为对上流社会充满憧憬的大学生,希望活出自我的价值,不甘心走父亲安排好的成长道路。他的妻子凯·亚当斯跻身于这个封建的西西里家族中,总是在不断争取作为女性的平等地位。但在生活的冲击下,他们的自我一次次地穿梭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经历了不同程度的蜕变。

生性倔强的二代教父迈克尔·柯里昂年轻时违背父意去参军,怀着满腔热血为国而战,甚至穿着一身军装去参加家族的婚礼来表明立场,他对女友凯·亚当斯的那句“那是我的家庭,不是我”也体现出其与家族划清界限的态度。但影片结尾,他却默契地接受了家族重要成员的“臣服”,他正在向曾经的理想人生的反面走去。他自我的巨大转变无疑是为适应现实而发生的,如果没有父亲被人谋杀、家族面临衰落等一系列现实问题,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坐上老教父留给他的交椅;如果没有在西西里的遇袭,他依然可以在那里与心爱的艾波洛尼亚躲避世俗危机。但他不能永远放纵自我,在他对毒贩索洛佐与被收买的警长扣动扳机的那一刻,这个年轻的大学生就注定无法抹去黑手党的印记,注定会成为父亲黑帮命运的复制者。社会现实使迈克尔·柯里昂不得不收起欲望,理性地面对现实,承担起了在家族中的责任。

凯·亚当斯是典型的美式女性,是思想进步的知识分子。她不像迈克尔·柯里昂母亲以及所有传统西西里妻子那样在意大利家族文化中仅仅充当装饰和类似仆人的角色,每天安心相夫教子,不过问家族事务,在家族中处于失语地位。作为妻子,她被理所当然地置于家族事务边缘,可她内心却时刻保持对生活的探索与批判,希望能够被男性平等对待。她接触迈克尔家族的时候充满了好奇,一入婚礼会场就注意到了反复背诵贺词的大块头卢卡布拉奇和被叫哥哥却姓氏不同的汤姆,从而对迈克尔·柯里昂发出一连串提问。对迈克尔·柯里昂来说,虽然凯·亚当斯的美国身份有利于让自己的移民家族拥有法律保护,但是凯·亚当斯的智慧和魄力也使他感到不适,所以他希望能够驯服、压制对方身上的女性自我意识,这导致妻子的家庭地位注定不会和丈夫平等,凯·亚当斯的理想永远不会实现,这也为其婚姻出现裂痕埋下伏笔。婚后,凯·亚当斯对待丈夫的态度从深爱转变为怀疑,逐渐揭开了丈夫残酷和暴力的一面。在迈克尔·柯里昂杀掉背叛家族的姐夫卡洛时,知道风声的她忍不住质问丈夫,问他是否还像从前一样天真,报纸上有关他杀人的报道是否属实,结果她一直深爱的迈克尔·柯里昂对她撒了谎。在影片的最后,一扇具有分离意味的门隔开了彼此,门内的丈夫在黑手党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门外的她察觉到丈夫的改变而感到孤独和绝望。意识到迈克尔·柯里昂黑暗的一面,她的女性独立意识更加强烈,不再轻易相信他,她的自我完成了蜕变。

3 超我:具有神性的榜样者

超我是社会尺度与良心尺度,是一切道德限制的代表,是追求完美的、道德高尚的主体。当自我意念符合社会准则与道德规范时,超我便会鼓励自我勇往直前;如果自我意念有损社会准则和道德,超我将尽力劝说和阻挡。超我是本性得到满足、现实能够允许、自我高度赞扬的心理集合,因此超我遵循着道德原则[4]。维托·唐·柯里昂开创了自己的黑帮帝国。在这里,他既是犯罪团伙首脑,也是助人渡过难关的教父。他将自己的个人主义与理想主义相结合,不断追求着美国梦,成为整个家族仰望的榜样,可以说这一人物充满了神性。

维托·唐·柯里昂在影片中被塑造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他虽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却能够尽力为意大利移民群体排忧解难:殡仪馆老板包纳塞拉、面包师女婿恩佐、教子强尼等人都受到过他的恩惠;他虽然有无数生意要顾及,但是永远把家庭放在第一位:他教育对婚姻不忠诚的大儿子桑尼“你花时间陪伴你的家人吗?不照顾家人的男人,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他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与人打交道时仍会保持良好的修养:无论是对并未出现在婚礼邀请名单中的卢卡布拉奇,还是对立场不同的毒贩索拉佐,都会以基本的礼节对待。维托·唐·柯里昂开宗立派,对生意上的大小事宜能够迅速作出决策并取得成效,在家族成员眼里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角色,被冠以教父的名号,这就是他的神性所在。

教父一词原指在婴儿或幼儿受洗礼时赐以教名,并保证承担其宗教教育的人。黑手党在意大利西西里得以发展壮大,与当地的人颇具家庭亲情意识,认为一个孩子要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生父,另一个就是教父的观念是分不开的,这也是变相增加家族势力的方式。

教父因其职务的特殊性,自出现就带有一种高尚的神性,意味着教导和指引[5]。随着时代的发展,教父这个词生发出新的含义,代表在某一领域占有重要地位或极具影响力的领导者或榜样。维托·唐·柯里昂的社交圈,上至政府官员,下至平民百姓,连土耳其毒贩索洛佐也想与他合作,进而获得政府内部的关系,可见教父本人的影响力之巨大。而这样巨大的影响力并非是在所谓的正道中形成的。几十年前,维托·唐·柯里昂和千千万万移民一样,带着对美国梦的憧憬,漂洋过海来到美国,希望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地经商、从政,不受歧视地生活。他们追求美国梦,实际上是追求一个带有个人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美好社会。但在这里,他们越是按照自己的良心做事,受到的伤害就越多;相反,当他们以牙还牙、以暴制暴,以非正当手段实现目的时,反而出乎意料地收到积极的结果。维托·唐·柯里昂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现实下建立和发展起了自己的黑帮帝国,当他发现从前向往的社会早已变味时,就开始习惯以自己为中心来看待世界、社会和人际关系,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最初的理想。在实现过程中,他也经历了道德层面的支持与管束。从道德支持的角度来看,他做了一些具有积极意义的事。比如,作为一个父亲,他深爱自己的孩子们,去世前与继承人小儿子迈克尔·柯里昂促膝长谈,悉心教导迈克尔·柯里昂如何管理家族、揪出叛徒,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而从道德管束的角度来看,他会有意识地减少做违法的事,如面对毒贩索拉佐的邀请,他认为毒品是不正当生意而坚定拒绝。几十年后,维托·唐·柯里昂已经拥有了巨额的财富、广阔的人脉、充满亲情的家庭,他的本性、现实条件及自我认知已经趋于完美,他已经进入了超我的高级阶段,成为一个具有神性的榜样。

4 结语

成功的角色形象能够推动电影故事情节发展,并且也能引导观众对电影进行深度挖掘。因此,角色形象无疑是电影的灵魂与核心所在。电影《教父》通过复杂鲜活的角色描绘,结合巧妙的情节冲突,成功塑造了本我、自我、超我一系列人物形象[6]。本我具有人格中最原始、最基础的特质,展现了人物对于自身利益的本能向往;自我通过扮演权衡利弊的理性角色,呈现了主角在理想与现实鸿沟中的自我平衡;超我充满理想主义,以榜样的力量引导着群体达到至善至美的最高境界。可以说,《教父》的成功离不开导演对角色形象及其心理活动的精准定位与细致描摹。影片将人性中的某个部分投射到具体角色身上,成功构建了理智与情感并存的人物群像,探讨了他们如何将自身冲动与现实社会进行完美结合,同时引发了观众对于现实世界的辩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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