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乡村转向与社会工作城乡协调发展*

2022-11-22 13:28卫小将李迎生
教学与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城乡农村发展

卫小将,李迎生

一、问题的提出

社会工作是由政府或社会组织从事的协助个人、家庭、团体、社区及社会发挥潜能,调整关系,消除或预防问题,改进生活或促进福利的一种专业工作。(1)李增禄:《社会工作概论》,巨流图书有限公司(台湾),2011年,第3页。其工作领域具有动态拓展性,与社会事业有诸多的交叉重叠,以致有学者将社会工作等同于社会事业。(2)言心哲:《现代社会事业》,河北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6页。事实上,后者涉及领域更广,前者则更强调专业性与技术性,可以作为推动后者发展的工具。中国社会工作注重社会整体性关怀与目标,是创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技术手段。党的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这是加快农村发展、改善农民生活、推动城乡一体化的重大战略(3)《习近平关于“三农”工作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18页。,为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乡村转向与城乡协调发展提供了契机和动力。新时代中国社会工作发展态势强劲且功能显著,一是在专业化和职业化方面取得了瞩目成就,初步实现了由非专业化向专业化、由外来性向本土性的演进。迄今全国共有356所和150所高校分别开设本科和硕士教育,民政部注册的民办社会工作服务机构高达1.3万家,社会工作服务站约有6.4万个,持证社会工作者共计 66.9 万人。(4)民政部:《2020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21年9月10日,http://www.mca.gov.cn/article/sj/.二是社会工作在社会治理创新、社会弱势群体关爱、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疫情防控、精准扶贫等方面均发挥了积极作用。然而,在取得成就的同时也必须看到其存在的城乡发展不平衡问题,一方面,规模大、经济好的城市社会工作发展比较好,如北上广深等地的领先发展;另一方面,地域偏僻、经济落后的农村对社会工作服务需求的紧迫性愈发凸显,但却发展缓慢。随着城市社会工作的加速推进,城乡社会工作发展的差距在持续加大。由此,以乡村振兴为契机,探索中国社会工作的乡村转向及其城乡协调发展策略,充分发挥城市的带动和辐射作用,补齐农村社会工作发展的短板,对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具有积极意义。

社会工作缘起于西方语境,西方社会“农民终结”(5)[法]H.孟德拉斯:《农民的终结》,李培林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第211页。引发的“村落终结”与中国社会的“乡村振兴”具有较大的差异性。因此,西方学者讨论社会工作发展转向主要围绕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的扩散及阻滞展开。如梅志里指出,二战后发展中国家纷纷借鉴美国社会工作模式来应对自身的社会问题,因此,整齐划一的模式被应用到不同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的国家(6)卫小将:《本土化与土生化: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检视与重构》,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22、67、217页。,导致了专业化与本土化的张力问题。扎克发现,亚洲国家少数地区的快速工业化和城市化使其对于社会工作的需求愈加迫切,这也导致了本土性或地方性的社会工作知识被忽略了,而这些知识对于多数农村和落后地区是至关重要的(7)卫小将:《本土化与土生化: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检视与重构》,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22、67、217页。,因此,在发展城市社会工作的同时更应注重农村社会工作的发展。国内学界主要基于乡村振兴的背景讨论社会工作向农村延伸的意义。王思斌认为,乡村振兴不只是经济问题,还是社会-政治问题,农村问题和社会工作的综合性呼唤“大农村社会工作”。(8)王思斌:《我国农村社会工作的综合性及其发展——兼论“大农村社会工作”》,《中国农业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3期。李迎生指出,社会工作在推进中国特色社会建设、社会治理、社会服务事业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9)李迎生:《中国特色社会工作体系建设初探》,《人文杂志》2019年第9期。,乡村振兴涉及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等内容,社会工作向农村地区推进实现城乡协同发展是必然趋势。郭伟和认为,乡村振兴战略提出统筹城乡发展空间、优化城乡发展布局、分类推进乡村发展,这为农村社会工作的多元介入策略提供了理论基础和政策支持,由此,应该建构包容性的中国特色农村社会工作体系。(10)郭伟和:《构建包容性中国特色农村社会工作体系——乡村振兴战略下的农村社会工作介入策略探索》,《学习与实践》2020年第1期。此外,还有学者认为,中国社会工作将经历四个阶段的转向:自我殖民化阶段、本土化阶段、土生化阶段和国际网络化阶段(11)卫小将:《本土化与土生化: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检视与重构》,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22、67、217页。,这些发展阶段的社会工作始于城市,渐次拓展并融合农村,最后协同一体走向全球。

综上,国内外学者从学理上呈现了社会工作发展的流动性与规律性,也阐明了乡村振兴对于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机遇和意义。在此基础上,我们着重回应农村社会工作体系与城市社会工作体系的脱节问题。具体通过剖析中国社会工作发展乡村转向的动因与机理,在呈现城乡社会工作发展不平衡的基础上,进一步诉诸协同演进(化)理论探索社会工作城乡协调发展的路径与策略。

二、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乡村转向的动因与可行机理

从国际的理论阐释与发展现实看,社会工作在国家之间及其国家内部区域之间的流动及协调发展是一个普遍性的规律。这一点在功能主义社会福利理论的趋同论和扩散论中已有阐释。趋同论认为,现代化与工业化是全世界发展的一种普遍现象,社会工作是伴随着工业化的发展过程而必定产生的制度。(12)唐文慈、王宏仁:《社会福利理论——流派与争议》,巨流图书有限公司(台湾),2004年,第28页。具体而言,工业化加剧了社会分工,改变了传统的社会结构,使人们原有的社会支持网络趋于弱化和断裂,这就需要有专门的职业系统(社会工作者)来补缺个体被弱化和丧失的社会功能。扩散论则认为,社会工作的发展是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相互模仿学习的产物,如美国仿效英国建立了济贫政策、慈善组织会社并开展了睦邻组织运动等。在现实的历史脉络中,社会工作的发展也是一个整合扩散的过程,大致有两条路向,一条是二战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的扩散,后者援引前者来应对本国社会问题,普遍建立了社会工作制度;另一条是国家内部城市社会工作发展成熟时,必然向农村地区辐射和延伸,如中东及非洲国家受城市社会工作的影响而进一步探索农村社会工作和少数族群社会工作。由此,基于现代性的加速及发展势能的差异性,社会工作的流动、转向及其协调发展已成为一种国际大趋势。

从国内现实看,中国社会工作转向是回应国家战略变化,具体落实乡村振兴战略的客观要求。一方面,乡村振兴战略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城乡关系的重塑与融合,在这种新型城乡关系的重塑与融合框架中推动社会工作的乡村转向是必然趋势。另一方面,农业农村现代化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总目标,其中,农村现代化既包括“物”的现代化,也包括“人”的现代化,还包括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13)《习近平关于“三农”工作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45、8页。这个总目标及其丰富内涵决定了它与社会工作的理念及功能具有高度适切性。再一方面,我国社会工作初步显现出一条由大城市向中小城市及农村地区逐级传导协调发展的轨迹,如北上广深社会工作的外溢效应及其对口援助西部项目的实施,民政部推进乡镇(街道)设立社工站,打通为民服务“最后一米”等。由此,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乡村转向既有必要性也有可行性。

首先,乡村振兴与社会工作的价值理念是高度契合的。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从解决我国主要矛盾出发的(14)《习近平关于“三农”工作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45、8页。,新时代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乡村振兴的重要一环是城市反哺农村,通过协调城乡资源分配的拉平机制更有效地促进社会公平,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而社会工作一直将社会公平正义,人的尊严、价值、福祉、发展及自我实现作为终极价值。此外,它还注重经济建设中的社会保护,关注偏远地区和社会弱势群体,推动个体与社会的双向提升。因此,社会工作的价值灵魂与乡村振兴的理念是并行不悖的,二者的有机融合演进更有益于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实现人与社会的全面发展。

其次,乡村振兴实施策略与社会工作的技术手段具有吻合性。乡村振兴战略作为一种顶层设计客观上需要转化为可操作化的路径与策略,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指出,坚持把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作为新时代“三农”工作的总抓手。由此,“三农”问题是乡村振兴迫切需要应对和解决的问题之一。对此,社会工作作为一种社会治理技术可以进一步延伸至农村,以科学理论与地方性知识为基础,以农业、农村和农民为主要服务对象,整合地(自然资源)、景(景观资源)、人(人力资源)、文(文化资源)及产(生产资源)(15)叶至诚:《农村社会工作》,秀威资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台湾),2013年,第4页。,综合运用专业方法分别从个体、家庭、团体、组织、社区及社会政策层面干预“三农”问题。因此,乡村振兴对于“三农”问题的治理客观上需要社会工作提供技术支持。

最后,乡村振兴的内涵与社会工作专业范畴具有重叠性。乡村振兴是一个系统工程,涵盖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组织、人才等多个层面,是一种国家、社会与个体的共同协调发展。而社会工作本质上处理的是人类行为与社会环境的关系,它在政治建设、经济建设、社会建设、文化建设、生态文明建设和党的建设等方面可以发挥一定的专业作用。一是社会工作前沿领域的金融社会工作、资产建设、合作经济等可以助力乡村经济振兴。二是儿童、妇女、老人、残疾人及社区社会工作等可以有效处理农民的日常“生活政治”问题(包括心理、情绪、情感、认同、精神、信仰等),也可以满足他们个别化和多样化的需求。三是绿色社会工作倡导的环境正义和日常生活管理对于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具有积极意义。四是社会工作通过文化保育、文明互鉴等推动社区文化建设。五是社会工作通过社区动员、引导参与成为党的建设、群众工作的专业帮手。由此,社会工作的专业领域可以夯实乡村振兴的内涵。

三、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城乡不平衡问题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村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城乡二元结构没有根本改变(16)《习近平关于“三农”工作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29页。,城乡发展差距较大仍然客观存在。长期以来,各种资源如基础设施、经济发展、公共服务、社会政策等均优先并倾斜于城市,逐步形成了城市“现代化”和农村“萧条化”的图景。鉴于城乡二元结构及其资源分配格局的生成,社会工作发展显现出不平衡性,如大城市已经全面铺开,中小城市稳步推进,而大部分农村尚不知社会工作为何物。这种从大城市逐步向中小城市及农村涓滴发展的路径,更强化了其城乡不平衡性。

其一,城乡社会工作发展在政策环境、资金投入、要素配置、资源平台等方面存在不平衡。社会工作源起之初就形成了重视城市社会工作,轻视农村社会工作的传统。(17)郭占锋、李卓 :《发达国家农村社会工作研究及启示意义》,《中国农业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 年第 4 期。这种传统与二元结构的交织使我国社会工作发展一直遵循城市优先的逻辑。因此,城市社会工作在机构培育、政府购买服务、岗位设置、人才培养、项目制运作、专业化服务等方面均进行了系统性探索。而农村社会工作发展则明显滞后,一方面,农村社会工作几乎没有先例可循,再加上复杂多样的“三农”问题的治理处于探索阶段,无论在制度、学术和实务领域都没有形成清晰的发展路线图;另一方面,有一种观点认为,农村内在的互惠互助文化建构的支持网络可以消化农民自身的问题,无需外在专业的介入。这种观点忽略了互惠互助文化趋于弱化且需要专业力量强化的现实,也牵制了农村社会工作的发展步伐。由此,农村社会工作尚缺少基本的政策支持和资源平台,再加上基层干部的认识局限性、社会组织发育不良、志愿服务机制不健全、资金短缺及人才匮乏等,逐步加大了与城市社会工作的差距。

其二,城乡社会工作在发展动力及其专业发展话语体系方面的不平衡。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相关政策体系和知识生产均源于城市。一方面,以民政部为推动主体形成了社会工作的“制度政策丛”;另一方面,以高校和科研院所为中心不断地生产专业知识,建立了完备的学科体系,培养出本、硕、博等各个层次的人才,许多高校教师还领办了专业机构。总体而言,城市社会工作在政策体系、发展话语及其发展动力方面已经形成了一种相互促进的良性格局。与此相对照,农村社会工作发展动力及其话语体系非常薄弱,从政策体系看,有益于或专门针对农村社会工作发展的政策非常少,迄今仅有“三区(边远贫困地区、边疆民族地区、革命老区)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和“乡镇社工站建设”方面的政策,其政策牵引力和驱动力远远不够。从知识生产看,农村缺少专业知识生产的场域,且高校及科研院所很少将农村社会工作作为主要的知识生产领域。这导致了农村地区既缺少发展动力也缺少发展的话语权力,形成一种城市比农村更需要发展社会工作的错觉和假象。

其三,城市社会工作服务的固态性、专业性与农村社会工作的液态性、零散性的差异。城市地区专业发展生态环境良好,且最先受到宏大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社会工作机构培育孵化、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社区治理创新等政策理念的辐射,社会工作机构及其专业队伍发展迅猛。目前,各大中城市初步达成了“有困难找社工”和“社工主动上门服务”的良性目标,逐步形成一种以机构为点、社区为线、城市为面的定点性和常态化服务新格局。然而,大部分农村的社会工作者缺少在地社会组织和机构做依托,只能开展一些零散性和流动性的服务,专业化水平较为薄弱。此外,制约其发展的核心问题是农村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农村地区缺少吸引专业人才的体制和机制,而本土性的人才又缺少专业训练。尽管中办、国办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乡村人才振兴的意见》已明确将社会工作人才列入乡村振兴人才队伍,但如何具体操作化还有待进一步探索。总体而言,当前社会工作人才“只进城而不进村”“中高级人才在城市聚集”还是一个普遍的现象,这也是加剧城乡社会工作发展不平衡的主要因素。

其四,城乡社会工作在服务领域及受众需求方面的差异与不平衡。我国城镇化率已经高达63.89%,即便如此,还有几亿人生活在农村,而且城市也不可能漫无边际的延伸。(18)《习近平关于“三农”工作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10页。城乡的差异性在一定时期内还将长期存在。由于城乡发展程度及社会问题衍生逻辑的不同,导致社会工作介入的焦点及其受众需求也有一定差异性。城市社会工作主要针对“城市病”的治理展开,除了对下岗失业、流动流浪和贫困低保等群体实施保护,还积极拓展更高层次、更多领域的服务,如参与社区治理、社会心理构建、青少年及儿童教育、老人服务、司法矫正、公共卫生服务等。而农村社会工作亟待围绕“三农”问题和“乡村病”展开,如留守(老人、妇女、儿童)群体、村庄空心化、农民老龄化、环境破坏、公序良俗失范、社会团结涣散、公共设施废弃等。相对而言,现阶段由于脱贫攻坚刚刚结束,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的需求更甚,对于制度和政策完善的需求更为迫切。总体而言,城市社会工作在覆盖了广大受众需求的同时需要偏向于微观个体化和多元化的服务,而农村社会工作则需要偏向于兜底性、同质性和保障性的宏观社会政策层面的支持。

四、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城乡协同推进策略

乡村振兴需要国家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推动城乡要素有序流动、平等交换和公共资源均衡配置,坚持以工补农、以城带乡,推动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协调发展、共同繁荣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19)《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振兴促进法》,法律出版社,2021年,第4页。换言之,客观上需要形成一种城乡各要素充分互动、流通、协调、互补和促进的融合机制。在这样一种融合机制的框架之下,农村社会工作体系——包括制度体系、学科体系、人才队伍体系、实践体系等,理应与城市社会工作体系合流并轨、协同和共振。因此,借助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之势,打破城乡二元结构,推动农村社会工作加速发展,探寻城乡社会工作协调发展策略尤为重要。

从系统论的视角看,乡村振兴某种程度上也是城乡关系的重新调整。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的城乡关系从改革之前的严重偏斜逐渐发展到新世纪的城乡统筹、城乡一体化和城乡融合。(20)孔祥智:《新中国城乡关系的演变及发展趋势》,《农民日报》2021年5月9日。乡村振兴并非简单的城市和乡村的并行发展,亦不是简单的城市作为农村发展的参照物,而是一种互促互进、共生共存的关系。(21)《习近平关于“三农”工作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第38页。因此,社会工作发展也并非是农村对于城市社会工作的简单移植,即城乡两个元素不仅仅是协同、更是融合演化关系。有鉴于此,我们尝试进一步诉诸协同演进(化)理论探索中国社会工作城乡协同推进策略。协同演进(化)理论是现代管理与组织研究的经典理论,该理论最初源于生物学领域,主要指两种或多种具有密切生态关系但又不交换基因的联合进化。(22)李超平、徐世永:《管理与组织研究常用的60个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22、22、23、23页。20世纪中后期以来被广泛应用于经济学、管理学和社会学领域,协同演化用来描述相互影响的各种因素的演化关系,主要反映了知识、价值、组织、技术和环境五个子系统的交织作用关系。(23)李超平、徐世永:《管理与组织研究常用的60个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22、22、23、23页。需要说明的是,协同演进中演进更甚于协同,它不同于并行发展,而是发生在两个或多个相互依赖的元素的持续变化,其演进轨迹相互交织、相互适应,这种相互依赖关系是共生关系、共栖关系和竞争关系(24)李超平、徐世永:《管理与组织研究常用的60个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22、22、23、23页。,最终形成一个稳定有序的统一系统。以此理论来看中国社会工作的开展,一方面,我国城市社会工作相对于农村社会工作具有先生先发的优势,但这并不意味着二者只是一种追随式或平行式的发展关系,因为二者在政策环境、资源平台、资金投入、理念认知、组织培育、专业支持、人才储备、介入领域、受众需求等多个层面存在显著差距和差异。由此,我们倡导二者的协同演进发展,这是一种彼此交织套嵌,优劣互补,并存在能够显著改变对方适应特征的双向因果关系(25)李超平、徐世永:《管理与组织研究常用的60个理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22、22、23、23页。;另一方面,我国农村地区对于社会工作服务需求旺盛,发展空间和潜力巨大,但农村社会问题与城市社会问题的衍生逻辑又有较大不同。这就注定不能机械照搬城市社会工作模式来服务农村社会,而是要在理念、价值、理论、组织、形式、技术及需求等方面探索二者的互补、兼容和演化机制,前者可以提供专业化的经验,后者则可以提供本土化的探索空间与策略,专业化和本土化的协同最终演进为中国特色的社会工作体系。

首先,建立健全城乡社会工作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补齐农村社会工作发展短板,实现二者发展必备要素的协同共振和共生演进。发展社会工作是一个系统工程,离不开制度政策、资金投入、组织平台、岗位设置、人才队伍建设等诸多资源要素的合力供给。而这些资源要素过往主要集中于城市地区,而农村地区则相对缺乏。但农村亦有其自身潜在的优势,如乡村振兴为农村社会工作发展开启了政策窗口,农村社会工作可以吸取城市社会工作发展的经验教训实现后发快生,农村社区的整合力与社区居民动员力相对比较强,民间互助组织和互惠文化在一定范围内将长期存在,村委会及村民议事厅等可以提供较为充足的办公场地,驻村干部、返乡农民以及留守老人与妇女等均可以作为专业和志愿服务的可开发人力资源等。这种城乡资源的不对等与异质性也导致社会工作的发展成效呈现出差异性。因此,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要兼顾社会工作发展的在地环境,一是要积极推动统摄城乡社会工作发展的相关政策出台,并着重向农村地区倾斜。如现有的“三区”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乡镇(街道)社工服务站建设、加快推进乡村人才振兴的意见等都是农村社会工作发展的利好政策。在此基础上还要继续加大专门性的农村社会工作政策的制定,以便更好地牵引和激发农村地区社会工作发展的内生性动力。二是要建立城乡协调发展的公共财政制度,持续推进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按照国际社会的相关经验,健全的公共财政制度是社会工作公平发展的基础。当前,我们尤其是要加大农村社会工作岗位开发和设置的财政支持力度,也可以在政府购买社会服务、中央财政支持社会组织参与社会服务项目中专门设立社会工作服务“三农”问题专项,以便定向引导社会工作服务向农村地区迁移。三是继续加大农村社会服务组织和志愿服务组织的培育力度,建构社会工作发展的专业平台。发达的社会组织是农村社会工作发展的“助推器”,更是农村社会工作人才的“孵化器”。因此,在农村原有草根组织和互助组织的基础上进一步培育社会组织是一条可行的路径。这里尤其要发挥党组织的引领性和相关政策的驱动性作用。四是统筹协调完善社会工作城乡对口援助工作机制,如近年来北京与内蒙古的对口“牵手计划”,上海对于云南鲁甸灾后重建工作的支持,广东深圳对口支援新疆喀什社会工作站建设,社会工作教育对口扶贫计划113所高校、对口援助77个国家级贫困县等。通过这样一系列具体的实践探索提炼经验并形成长效机制。五是以民政部“加强乡镇(街道)社会工作人才队伍建设”为契机,乡镇设立社会工作站,行政村设立社会工作点,实现一村一社工,社工驻村,专职开展服务。以实际行动落实民政部 “十四五”期间实现乡镇(街道)社工站全覆盖的工作部署。综上,城乡社会工作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建设,既要有农村社会问题及“三农”问题的立场与视角,又要有现代城市发展的远景与前瞻。城市社会工作发展可以为农村提供借鉴经验,并有益于促进农村城镇化过程中社会问题的解决,而农村社会工作的探索又为城市郊区及城中村的发展提供参考,二者可以在协同发展中实现诸要素的互补演进。

其次,城市社会工作专业化与农村社会工作本土化协同演进,共同建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工作专业模式。中国社会工作发展的乡村转向与社会工作城乡协调发展离不开专业化和本土化两个元素的协同演进。专业化是检验社会工作发展成熟度的重要指标,也是社会工作区别于志愿服务和慈善工作的显著特质。国际社会工作发展经历了一个非专业、半专业、专业化和高度专业化的艰难蜕变历程才逐步走向成熟。在借鉴国际经验发展社会工作时我们也必须清楚本国的经济状况、政治框架、文化传统及其变化给社会工作发展提供的空间与限制。(26)王思斌 、阮曾媛琪:《和谐社会建设背景下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因此,我国社会工作发展同时面临专业化和本土化等艰巨任务(27)李迎生:《党的领导与新时代社会工作高质量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21年第5期。,而这两者既有协同更有张力,须探索一条统筹推进的发展策略。其一,我国大城市的社会工作发展已经逐步趋于完善,其专业社会工作发展虽遇到了结构性张力也获得了嵌入性发展(28)王思斌 、阮曾媛琪:《和谐社会建设背景下中国社会工作的发展》,《中国社会科学》2009年第5期。,特别是在发展模式、国际交流、专业教育、科学研究、实务探索、行业协会等方面取得了良好成绩,在此基础上需要进一步探索社会工作服务的科学化、精细化和有效化,积极发挥其在社会建设、社会治理及社会服务中的专业特质。因此,城市社会工作的专精化发展为我国社会工作走向高度专业化提供了强有力的平台。其二,农村社会工作发展虽然较为滞后,但农村地区对于我国乡土社会的特质及其地方性知识等保留相对完好,且“三农”问题可能也是发展中国家面临的较为趋同性的议题,在西方社会工作的历史发展脉络里并未涉猎此类问题。而在我国农村社会工作的具体实践中已经开始形成一些本土干预路向,诸如处理现代化经济发展方式对农村社区生计的瓦解问题,处理现代理性主义导致的农村文化“污名”和身份危机问题,处理现代产业开发导致的生态环境破坏问题等。(29)张和清、 杨锡聪、古学斌:《优势视角下的农村社会工作——以能力建设和资产建立为核心的农村社会工作实践模式》,《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6期。因此,发展农村社会工作是一项开创性的工作,它不仅为我国社会工作本土化探索开启了重要窗口,对发展中国家社会工作介入农村问题提供“教科书”,而且也是我国社会工作充实国际社会工作经验和知识体系的重要举措。其三,我国的城镇和乡村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相互促进、共存共生、互惠一体的关系。从分析和应对社会问题的视角来看并不能将二者割裂开来,因为人们总是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流动和穿梭,农村的留守与城市的流动都会被统摄到家庭系统当中,需要在不同境遇空间中评估问题的焦点及个体的需求。对此,需要发展一种能够灵活处理城市和农村问题的社会工作介入模式。这在客观上也需要城市社会工作专业化和农村社会工作本土化的协同演进。

再次,诉诸现代互联网及人工智能技术打破城乡二元结构引发的空间限制与专业区隔,实现社会工作理念、知识、方法、技术等专业核心元素的协同演进。毋庸讳言,农村地区社会工作发展较为滞后,主要是囿于地域偏远、人口分散、信息闭塞、专业资源短缺和专业生态环境不良等因素。这种短板和制约因素可以通过现代网络及人工智能技术得到有效的缓解和弥补,其一,城市社会工作者可以利用现代通信手段向农村地区广泛征集和吸纳服务受众,为农村居民远程提供需求评估、专业服务和干预、服务效果评估、服务跟进等,如澳大利亚的社会工作者借助信息通信技术(ICT)远程为农村居民提供信息咨询及专业服务。(30)Warburton J., Cowan S., Winterton R., Hodgkins S.,“Building Social Inclusion for Rural Older People Using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ies: Perspectives of Rural Practitioners”, Australian Social Work, 2014,67(4): 479-494.我国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社会工作者为农村地区居民提供线上服务、心理咨询与辅导,并对农村地区社会工作者提供专业支持与督导服务。在远距离服务的过程中社会工作者也要根据农村地区居民的需求进行反思、调整和充实专业知识技术体系,以便能够更好地契合于城乡社会情境。其二,城乡社会工作可以借助网络技术实现专业知识的流通与共享。这些方面国际社会已经有相关的探索和尝试,如美国一些大学采取远程教育面向偏远的农村地区开设社会工作专业硕士(MSW)课程,并对地方性的助人工作者进行网络培训,使其更好地实现身份转化和能力提升。(31)O.William Farley, Larry Lorenzo Smith, Scott W.Boyle,Introduction to Social Work, 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Press, 2005, pp.349-350.我国社会工作高等教育发展已经趋于成熟,引导和推动专业知识向农村地区供给也是一种可行的策略。同时,我国社会工作领域的专家讲座、学术会议、干预研究、案例分析等可以进一步通过网络技术向农村地区开放。此外,城乡社会工作者也可以通过网络定期展开交流、探讨和督导工作,互通有无,不断打造专业共同体。其三,通过网络技术不仅可以实现城市对乡村的专业知识补给,还可以实现农村对城市的本土知识和经验的反哺。城市对于农村的专业辐射和引领作用自不必说,而农村内生性的地方性知识、民俗文化、人情法则、助人实践与逻辑、社区发展、家文化等是讲好中国社会工作故事的良好素材,对于丰富社会工作的本土性意涵具有积极意义。其四,通过积极探索前沿性的网络社会工作来消除城乡社会工作发展的差距。网络社会工作的发展正处于起步阶段,它不仅将网络作为社会工作服务的工具,还将网络带来的社会问题(如网络诈骗、数字鸿沟、数字穷人、网恋网贷等)作为主要的干预对象。我国作为一个网络大国可以积极推动网络社会工作发展,同时覆盖城乡区域,逐步拉平二者的发展距离,更好地助推中国从网络大国变为网络强国。综上可知,现代网络技术可以成为推动城乡社会工作知识协同演进的重要工具。

最后,积极推进城乡社会工作在宏观政策设计和微观社会服务方面的协同演进,同时应对同质性的社会结构性问题和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多元化的需求,发挥社会工作多层次、多面向的服务功能。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发生新的转变,其中,发展不平衡和不充分引发的社会问题既是结构性问题又是同质性问题,需要诉诸统一的社会政策设计和制度安排进行有效的应对;而人民日益增长的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则愈发呈现出多元性与异质性,更多需要依靠微观层面的社会工作干预和介入才能起到良好效果。由此,只有宏观和微观层面的介入策略相结合才能形成一张有效的社会安全网。一般而言,我国城市地区相较之农村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程度较高,人们通过市场获取利益和满足自身福利的机会较多,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城镇居民的同质性、低层次的物质需求大部分已经能够获得满足,再加上城市居民社会交往的匿名性增加,城市社会的个体化特征表现明显,导致人们对于心理、精神和文化层面等更高层次的多元化需求愈发凸显。因此,由宏观社会政策走向微观社会服务是一种必然的趋势。而广大农村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农村同质性的物质需求在一定范围内还较为普遍,因此,宏观社会政策在一定时期内还是主要的介入工具。当然,随着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社会政策转向社会服务也是不远将来的预期走向。此外,“城市病”与“乡村荒”问题的成因与衍生逻辑各不相同,既有宏观层面制度-结构因素的影响,也有微观个体-心理层面的作用。因此,对于这些问题的处理既不能将个人问题社会化,单项地推动宏观社会政策进行治理,亦不能将社会问题个人化,只注重微观层面的社会工作介入与干预,而是要整合两者的优势发挥其各自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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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上十四五发展“新跑道”,打好可持续发展的“未来牌”
国企发展如何提高“质感”——以陕汽党建引领发展为例
在城乡互动融合中推进乡村振兴
让城乡学子同享一片蓝天
《新农村》乡村文艺家联盟
图说创新发展
教师发展
新农村 新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