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展阶段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的困境、案例分析及实践启示

2022-11-23 06:31张行发王彩彩
关键词:共同富裕村民农民

张行发 徐 虹 王彩彩

[提要]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共同富裕,新发展阶段的共同富裕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中国特色,乡村兴则国家兴,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迈向共同富裕的薄弱环节和难点问题,乡村的相对贫困、空心化、内生发展动力不足等问题成为阻碍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的现实困境。研究选取3个不同发展类型的东西部乡村案例,梳理总结了案例地迈向共同富裕的规律性经验和实践启示,研究结果表明:以农民利益为核心是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的核心内容,乡村精英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重要组织动员力量,乡村的新内源性发展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有效发展模式,绿水青山生态资源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宝贵财富,而活化利用文化资源也为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提供了发展的新思路,研究阐释了3个不同类型乡村在共同富裕过程中的路径选择和发展模式,以期更好地指引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理论与实践研究。

引言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共产党人努力奋斗的目标和使命要求,也是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需要解决的重要问题。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首次对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作出战略部署,国家“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将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列为2035年远景目标[1],《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的发布再次将共同富裕话题推向了高潮。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具有长期性、复杂性和艰巨性,将是未来中国经济发展的重大核心目标和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关键性标志[2],从一定程度来说,中国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过程就是总体上建成共同富裕社会的过程[3],因此,共同富裕这一重大现实问题必将成为当前和未来重要的理论和实践问题。但是共同富裕的内涵特征到底是什么?新发展阶段该如何走向共同富裕?实现共同富裕必须解决好发展不平衡和不充分的问题,而当前我国发展的薄弱环节仍然在广大农村,实现共同富裕最繁重的任务也在农村,乡村的相对贫困、空心化、内生发展动力不足、产业基础薄弱等发展困境仍然是阻碍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的禁锢和枷锁,乡村兴则国家兴,因此,如何在乡村振兴进程中解决城乡发展不平衡、相对贫困等系列问题并实现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是我们新发展阶段必须关注并解决的重点话题。基于此,笔者首先对新发展阶段共同富裕的内涵特征、困境和实现路径等内容作了详细梳理,并总结归纳了当下农民农村走向共同富裕的现实困境,最后以东西部乡村案例阐释了不同类型乡村走向共同富裕的发展路径和模式,归纳总结其发展的规律经验和实践启示,以期更好地指引理论与实践研究。

一、文献回顾

(一)新发展阶段共同富裕的内涵特征

迈入新发展阶段,共同富裕被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但是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没有变,是全体中国人民的共同期盼没有变,是中国共产党人的重要使命也没有变,学者也对新发展阶段共同富裕的内涵、现实挑战、实践路径、政策法规等内容也做了深入探讨。李军鹏认为当下的共同富裕是指富裕社会的全体成员都拥有满足其美好生活需要的各种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人人都存在富裕生活水平但存在合理差距的普遍富裕[4]。杨煌认为共同富裕是具有鲜明时代特征,并以物质富裕为基础的全面富裕,其是普遍富裕,但并非平均主义,并且强调过程富裕,先富帮后富,逐步实现共同富裕[5]。学者张占斌提出了共同富裕应是全体人民的富裕、全面发展的富裕、差别有序的富裕、公平正义的富裕等[6]。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张来明认为共同富裕要实现分配公平、公共服务均等化、人人发展机会均等、全民健康公平、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兼而有之[7]。郁建兴等认为共同富裕是发展性、共享性与可持续性的统一,发展应是前提,共享应为核心元素,可持续应为第三个核心要素,三要素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要条件[8]。也有学者从综合多元视角来审视共同富裕的概念内涵,包括从共享发展理念、协调发展理念、公平与效率的关系等[9]。杨宜勇则提出应该从多层次来理解共同富裕,共同富裕应该是“全民共富、共创共建、全面富裕、共同致富、逐步富裕”,全面富裕特别强调了共同富裕是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环境高度综合协调的状态,不仅物质富裕,也要满足人们的“精神富足”的需要[10]。可见,新发展阶段的共同富裕作为一个综合性和复杂性较高的概念,目前政府部门和研究者尚未对其进行精准化的定义,但是从学者对其内涵探讨和国家的政策文件不难看出,新发展阶段的共同富裕具有多元性、渐进性、差异性、综合性和动态性等多元特征,其实现要求不仅仅强调物质上的共同富裕,精神文化富有更是重要的考量指标,其实现过程不是强调无差别的共富,也不是要求整齐划一的迈进共同富裕,而是允许人们差别有序的富裕和逐步走向共同富裕,从共同富裕内涵的维度上来看,其强调发展问题、共享问题、公平问题等要素,具体到相关内容主要表现在收入分配公平、贫富差距缩小、人人发展机会均等、民生保障体系健全等内容。总之,新发展阶段共同富裕的内涵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中国特色,其核心理念应该是以全体人民的利益为核心,其核心内涵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生态等各个方面,其最终实现目标应该是社会的全面进步和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全体人民过上满意幸福的生活。

(二)新发展阶段共同富裕的困境与实现路径

新发展阶段全体人民如何迈向共同富裕也面临着多重现实挑战,学者孟鑫认为在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上面临着贫富差距大、阶层固化趋势渐显、经济新常态下多重挑战、效率与公平的矛盾等[11],区域发展不平衡、城乡发展差距大也成为当下共同富裕路上的巨大挑战[3],数字经济对共同富裕带来的挑战[12,13]也被学者所关注。李昀励认为在实现共同富裕过程中面临着相对贫困、收入差距鸿沟和阶层逐渐固化凸显的问题[14]。学者杨立雄认为提升低收入群体的增收能力和社会福利水平是迈向共同富裕的难点问题[15]。如何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学者也开展了深入探索。李培林认为应该不断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要把乡村振兴、缩小城乡差距作为推进共同富裕的重点内容,要改善收入分配结构,处理好效率与公平的关系,尤其是要注重机会公平,畅通社会上升渠道,最后要加强人民能力的建设[16]。学者陈燕认为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是共同富裕的基础、提升相对贫困治理能力是关键点,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前提[17]。曹亚雄等认为实现共同富裕是一个长期而复杂的系统工程,而坚持共享发展理念是解决区域发展不平衡、收入差距较大并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18]。学者赖德胜则提出实现共同富裕必须要在坚持基本经济制度下实现经济的高质量发展,不断进行人力资本投资,提升低收入者的受教育水平,增强其就业创业的能力,在分配上不仅要把“蛋糕”做大,更要把“蛋糕”分好,不断改善收入分配制度[19],农民和农村的共同富裕是全面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性问题也备受学者的关注,学者黄祖辉认为农村仍然是共同富裕中的短板,应突出农业农村的优先发展,突出脱贫攻坚成果的拓展和衔接,突出新城镇化对农业农村的带动融合,并且应破解发展中不平衡不充分、乡村公共服务效率低下等问题[20],徐凤增等基于制度逻辑理论,通过陕西袁家村和山东中郝峪村两个典型案例,分析了乡村走向共同富裕的治理机制及其作用[21]。吕德文等认为构建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政策体系是关键,并提出将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发展构成一个政策体系,为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提供制度保障[22]。学者姜长云全方位分析了乡村产业发展的问题,并提出通过乡村产业的高质量发展来推动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23]。可见,在共同富裕实现路径上学者关注到了收入分配差距、城乡发展差距、区域发展不平衡、机会不均等、相对贫困等现实问题并提出了一定的解决路径与方案,最新的相关研究也在逐渐开始关注共同富裕的量化评价问题,但总体来看,在共同富裕实现路径上的研究还相对宏观,缺乏一些微观层面的研究,此外,虽然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不言而喻,但是缺乏一些国内典型乡村案例来阐释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中的具体实践做法和地方经验。有鉴于此,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研究还需要进一步扩展、延伸和深化,更好地挖掘和发现中国大地上的典型案例和具体做法指导我们的共同富裕实践和理论研究。

二、问题导向:新发展阶段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的现实困境

(一)乡村的相对贫困问题

2020年我国如期完成了脱贫攻坚任务,八千多万绝对贫困人口得以消除,但是现实中的乡村发展仍然面临着返贫致贫的新风险,且相对贫困依然存在,解决相对贫困问题并逐步实现共同富裕是全体迈向共同富裕的应有之义和必然路径。英国学者Townsend对相对贫困做了界定,其认为相对贫困主要是指与参照群体相比较而体现出来的一种“相对被剥夺”现象[24],与消除的绝对贫困相比,相对贫困问题更加关注收入和权利的不平等[25],因此,解决乡村相对贫困问题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过程。国内学者对相对贫困的标准也做了一定的研究与探讨,孙久文等提出2020年后的中国相对贫困应以收入标准为主,其他标准为辅,收入标准为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的40%[26],也有学者提出应按照中位收入比例法来确定相对贫困线[27]。总体来看,虽然国内相对贫困的标准尚未达成共识,相对贫困人口的数量尚未精确识别出来,但是相对贫困的形成因素具有较高的复杂性得到了大家的普遍认同。樊增增[28]、汪三贵[29]等学者都采用了不同的数据来源和测算方式对中国的相对贫困进行了测量,研究结果都表明绝对贫困消除后仍然存在一定群体相对贫困人口。与绝对贫困相比,相对贫困的确定标准、群体识别和解决路径难度系数更大,这无疑为当下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增添了更大的困难。

(二)乡村的空心化问题

乡村的空心化主要是指农村人口大量的净流出导致的乡村产业发展、土地和其他资源的一种闲置化状态[30],而乡村振兴的关键在于人才振兴,乡村中没有了人也就失去了发展的原动力。当下乡村人口过度流向城市导致了乡村土地、房屋等资源的闲置与荒废,谁来建设乡村、为谁建设乡村成为接下来乡村振兴需要格外关注的重要问题。现实中乡村本地人因土生土长于乡村与外来者具有不同之处,学者刘腾龙研究发现“村内人”和“村外人”在乡村农业规模化经营上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外来资本与乡村的社会互动不畅等原因影响了经营效果,而村内人因嵌入到熟人网络等要素具有天然的优势,可以更好地嵌入到乡村发展中去[31],研究结果也充分说明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推动乡村振兴中的重要作用。相关调查数据显示,2020年农民工的数量为28560万人,而外出农民工16959万人①,学者刘爱梅利用常住人口城镇化率户籍人口城镇化率等数据测算出我国乡村的空心率为33.9%[32],通过上述数据足以表明乡村外流人口数量的巨大。而乡村的空心化造成了复杂的社会问题,包括留守老人和儿童、乡村治理能力弱化、乡村产业发展后继无人、乡村传统文化衰落和土地资源的浪费等,甚至一些严重空心化的乡村正在逐渐走向消亡,乡村青年人才的流失给当下的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事业开展带来了巨大的现实挑战,谁来推动乡村实现共同富裕的问题需要引起高度重视。

(三)乡村的内生性发展问题

过去一段时间以来,中国许多乡村的发展更多依托于外源力量的注入,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乡村产业的兴旺,但是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下外源式发展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剥夺了乡村产业发展自主选择权,造成了本地生态环境的破坏等现实问题,且外来资本推动乡村发展的思维更多是套用外来者的想法和思路,本地人的主体性作用没有充分发挥,主体性力量没有得到很好的培育,地方性优势资源也没能够被有效挖掘利用,发展的选择权和收益权也未能有效的保留在乡村,却因利益的交织引发了居民与外来力量激烈的矛盾冲突。以全国各地蓬勃发展的乡村旅游新业态来看,许多村落拥有优美的自然生态和淳朴的民风民俗等优质资源,但因乡村自身缺乏一定的资金、技术、人才等要素,当地政府通过引入外来资本的方式对本地优质的生态资源等进行开发利用,外来资本前期通过资金注入等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乡村的脱贫致富,但是随着利益分配的不均衡,尤其是农民的利益被边缘化,未能主动参与到产业发展中去获取公平的收益,导致了诸多乡村旅游地出现了当地居民、外来资本、地方政府等多元群体之间的矛盾冲突。该问题出现的最重要原因在于乡村的内生发展动力不足导致内外力量失衡,过于依赖依托外来力量的发展模式导致自身话语权和发展权的丢失,资本的逐利性很可能会追求短期利益而造成当地生态环境的破坏和当地居民的权力的缺失,完全依赖外来力量难以确保农民真正受益[33],这也成为当下阻碍许多乡村迈向共同富裕的重要因素之一。

三、东西部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的乡村案例分析

(一)山东省代村:壮大乡村新型集体经济,推动乡村实现共享式发展

代村位于山东省兰陵县,属于鲁西南地区,该村本是一个贫穷落后村,村内环境差、民风乱,老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整个村子陷入发展的困境。1999年乡村精英王传喜担任村支部书记并带领村民艰苦创业,坚持走“发展壮大集体经济,鼓励和扶持村民自主创业,实现强村富民、共同富裕”的新型集体化发展道路,开发建设了国家农业公园、农业产业园、商城等多元化业态,培育了现代农业、商贸物流、乡村旅游等多元产业,注册了村集体控股企业,村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020年村集体各项产业总产值多达36亿元、村集体纯收入1.5亿元、村民人均年收入达到了7万元,实现了村民物质上的共同富裕。村民将土地流转给集体后,村办企业优先安置村民到园区务工,优先安排种植、养殖承包经营、优先加入园区经济合作社、优先享受园区的优惠政策,村内也建立了公平的物质资料共享机制,实现了村民不仅有工资性收入,而且家家有集体分红。此外,关注民生保障体系建设,将村集体经济收入用于村民医疗、养老、住房、教育等多个重要民生领域,村内公共服务体系建设也日趋完善,村内学校、医院、公共食堂、村史馆、殡仪馆等也一应俱全,实现了“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病有所医,住有所居”。除了物质上的共同富裕,村内也聚焦村民精神文化建设,创办了村报,成立了各类文化组织团体,开展村内道德模范评选活动,强化了村民的文化权益保障,丰富了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不仅实现了村民物质上的富裕,更实现了村民精神文化富有。迈入新发展时期,村内又开发了电商、“三农”培训等绿色产业形态。代村在短短20多年的时间里实现了从贫困落后到共同富裕的华丽蜕变,其迈进共同富裕主要得益于乡村精英王传喜的组织动员和选择了一条科学的产业发展道路。当初村内在均分土地到土地流转集体经营都面临着乡村内部多元的矛盾冲突,而王传喜和班子成员凭借自身的威望和创新的工作思路为新型村集体经济发展铺平了道路,赢得了村民的信任与支持,乡村才得以顺利发展新型村集体经济并实现共同富裕。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十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山东代表团审议发表重要讲话高度赞扬了代村集体经济发展和共同富裕道路,村子也荣获“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全国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示范点”“全国乡村治理示范村”等诸多荣誉。

(二)陕西省袁家村:活化利用乡村文化资源,推动乡村实现内源式发展

袁家村位于陕西关中平原腹地,村子周边拥有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距西安咸阳机场35公里,交通十分便利,全村农村户籍69户、集体成员282人[34]。早期的袁家村是出了名的贫困村,1958年到1970年,村子没向国家贡献过1斤粮食,37户村民大多住在破旧漏风的土坯房[35]。2007年袁家村在乡村能人郭占武的带领下大力发展旅游业,创建了民风、民俗体验一条街,形成独具特色的关中民俗文化村,历经几十年的发展,2019年袁家村的游客数量达到了580万余人次,总收入超10亿元,村民人均收入达到10万元[36],村子也荣获“中国十大最美乡村”“中国最有魅力休闲乡村”等诸多荣誉。现在的袁家村已经走上了新型集体经济发展道路,成立了多个农民合作社,村民全员入股,真正成为了村子发展的主人,发展的决定权牢牢把握在全体村民自己手中,产业发展的收益也得以保留在本地。通过股份合作制调节收入分配的方式,实现了村民共同富裕并带动了周边百姓脱贫致富,袁家村也成为了国内知名的富裕村。“袁家村模式”推动了贫困村的蜕变,不仅解决了村民绝对贫困问题,更是防止了收入差距过大带来的相对贫困问题。其最早从一个贫困落后村到如今的共同富裕村,蕴含着重要的发展智慧,尤其是在发展成果共享和缩小收入差距方面,为了解决收益不均现象,袁家村通过公平分配来调节收入差距,例如针对经营户收入不均的问题,将盈利高的商户变为合作社,分出一部分股份给低盈利的商户,将商户利益绑定,消除了大家不平衡心理,也体现了对弱势群体的关注,缩小了收入差距。现在的袁家村通过村集体与村民股份合作、一起经营、统一规范化管理,实现了村民人人有股份、年年有分红的共同富裕局面。袁家村最初为西部地区的偏僻山村,并没有优质的山水资源和绝佳的自然生态环境,却能够成为全国知名的乡村旅游目的地,除了乡村精英郭占武发挥的重要带动作用,村内对关中民俗文化成功的活化利用也是旅游目的地品牌树立的一个重要方面。

(三)天津市毛家峪村:盘活绿水青山生态资源,推动乡村实现绿色发展

毛家峪村位于天津蓟州区穿芳峪镇,自然生态优良,是以长寿为主题的旅游特色村,该村拥有亿年石、万亩林、千亩果、百年树、长寿人等奇特景观。毛家峪原本是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沟,在本村退伍军人李锁的带领下,村内围绕长寿为开发利用主题,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休闲度假产业。全村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将绿色发展作为乡村产业发展的主旋律,依托本地的绿水青山等优质的自然资源,修建了元古奇石林风景区、情人谷、青龙湖等景点,形成了山地休闲观光、中医健康养生、森林养生等旅游发展的新业态。现村内有72户,256口人,实现了家家户户经营农家院和精品民宿,每日接待游客观光和食宿能力达到5000多人,旅游业的发展吸引了外来劳动力2000多人,也吸引了返乡创业大学生以及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多达50余人次。为引进外部的资金、人才和经营理念,村内引入外来企业成立了旅游发展公司,实现了旅游产业企业化管理的模式。2020年,全村共接待中外游客50余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上亿元,村民人均纯收入突破到现在的9万元,逐步实现了共同富裕的愿景。该村也入选中组部、农业农村部和大学生村官培训基地,先后被评选为“全国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示范点”和“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等称号,毛家峪村从曾经的贫困落后的小山村到现在全村的共同富裕,得益于对本地优质的自然生态资源的保护与利用,践行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和思路。

四、乡村案例地迈向共同富裕的规律探讨与实践启示

上述三个东西部乡村都历经贫穷落后到共同富裕的转化,其在实现农民农村共同富裕方面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并且案例之间存在着一些共同性特征和规律性经验,对我们当下农民农村实现共同富裕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重要实践经验启示:

(一)保障农民利益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核心内容

乡村振兴与共同富裕具有逻辑与实践的关联性,二者最终目标也具有一致性,因此,以农民利益为核心的乡村振兴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实现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重要过程。农民是乡村振兴的主体力量,正如学者贺雪峰所言,乡村振兴战略必须优先考虑谁的乡村振兴和谁的乡村建设问题[37]。尤其是当下鼓励社会资本投资农业农村的新形势下,必须坚持农民在乡村建设中的主体性地位,因而必须将保护农民的权益放在首位,这也符合新时期共同富裕的目标要求。当前新型村集体经济是推动农民农村实现共同富裕的一条有效道路,在乡村新型集体经济发展过程中,股权模式和公平分配问题至关重要,因此,要构建公平、稳定的利益联结机制,将发展的成果惠及全体村民,才能实现村民的广泛参与和认同。不管是代村新型集体经济发展中的民生保障和公共服务体系建设,还是袁家村股权调节收入分配都突出体现了以农民利益核心和共享发展成果的重要发展原则,尤其是袁家村股权调节收入分配差距的创新性做法,进一步缩小了村内不同成员之间的收入差距,村内弱势群体得以在产业发展过程中获得公平收益,避免了精英俘获的现象,体现了共同富裕过程中对低收入者的人文关怀,利益的均衡分配也塑造了村民的整体认同,增进了成员之间的相互信任。因此,新时期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不管是在产业发展道路选择、还是利益分配上,都应不断创新工作思路和方法,让老百姓在乡村发展过程中获得实实在在的收益,并且要让每一位村民公平地共享发展成果,尤其是要关注村内的弱势群体的可持续生计问题,避免贫富差距的拉大,避免弱势群体因多重因素再次陷入贫困,不断增进村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减少相对剥夺感,此举也可提升村民对乡村发展的情感认同,增进村庄整体团结,避免村庄内部矛盾冲突。

(二)乡村精英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重要组织动员力量

乡村精英是乡村中具有威望的群体,学者仝志辉等根据权力的形式和影响力的来源,将乡村精英划分为体制内精英和体制外精英,体制内精英主要是指掌握着权力资源的村组干部,而非体制内精英主要指在村子具有政治社会影响力的群体[38]。迈向共同富裕要高度重视乡村精英在先富帮后富和参与乡村治理中的重要作用。虽然有学者关注到了乡村精英参与乡村治理带来的弊端[39],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大部分乡村精英因其具有在外经商、务工、求学等丰富的个人经历,积攒了较好的人脉关系,开阔了眼界,具有较好的经济基础和社会网络资源,也拥有敏锐的市场洞察力,其参与到乡村事务中可以发挥重要的组织动员作用,又因其从小生长于乡村可快速的嵌入到村内的熟人网络社会,减少了嵌入过程中村民对其排挤的行为,他们参与到乡村发展过程中可在村内迅速树立威信并带领村民逐步走向共同致富路。上述典型案例中不管是山东代村的王传喜、陕西袁家村的郭占武、还是天津毛家峪村的李锁都有着在外闯荡的丰富经历,并对家乡充满感情,后在全体村民的支持下走向乡村治理和乡村发展的舞台,运用自己的远见卓识和敏锐的眼光带领村民挖掘本地资源,大力发展优势产业,实现脱贫致富,改变了过去老百姓一盘散沙的局面,最终赢得老百姓的信任和支持。在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过程中,此类乡村能人的威望和群众基础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历经村民的质疑到信任的发展过程,他们不断创新基层工作思路与方法,化解乡村发展过程中的矛盾冲突,让老百姓获得公平稳定的利益,增进了老百姓的信任。例如代村在发展过程中土地均分、房屋拆迁等问题引发了村民与村两委班子激烈的矛盾,乡村精英王传喜通过对村民的耐心说服和登门造访等多种工作方式缓解了村民和村两委班子之间的矛盾冲突,威信也不断提高,老百姓才从最初对村两委班子的抵抗到现在的信任,也为后续的乡村治理和产业发展奠定了群众基础,这也侧面说明了乡村精英在组织动员村民参与到共同富裕事业过程中应是以老百姓利益为核心的,村民获得利益是群体性活动的基础。

(三)新内源性发展导向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有效发展模式

内源性发展模式是对传统外源性发展模式的改进。过去中国的乡村更多依赖于外源性力量,而这种发展模式主要是以追求经济的增长为主要目标,出现了对乡村资源掠夺的现象,乡村发展陷入主体作用迷失的困境,造成了乡村发展权益的流失,引发了一系列矛盾冲突,加剧了乡村的衰落。而内源性发展模式与外源性发展模式不同,其更加强调内生动力的激发。1897年,日本学者提出了内源性发展的概念,将其定义为“不同地区的人群及其集团按照其固有的自然生态环境和传统文化的要求,参照外来的知识、技能和制度自律地创造出来的”[40]。随着实践的发展,学者也逐渐认识到单纯依靠内部力量难以实现乡村的发展,进而提出了新内源性发展,新内源性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外引促内育,内外相结合”的发展道路[41],其强调对本地资源和文化的保护性利用与开发,强调地方居民参与和地方认同,给乡村的发展带来了更好的发展道路选择,也为当下中国的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事业带来了新的发展理念。不管是典型案例中的袁家村还是代村,都牢牢的把发展的权益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实现自我导向型的发展模式,该发展模式给乡村带来了一套全新的发展思路,有效保护了地方居民的权益,实现了本地居民的广泛参与,增进了居民的地方认同,其次,该发展模式充分发挥了地方自主性,实现了对本土力量的培育,村民得以在发展过程中获得公平的利益分配。典型案例中的代村在20多年的发展时间里没有丢掉村内的一块土地,始终坚持“不占用一寸耕地房子、不向任何个人出让一分土地、不上一个污染项目”,守住了农民的土地资源,袁家村的民俗旅游发展模式也始终坚持农民的主体地位,坚持发展过程由本地人把握,重大事情由全体村民共同商讨决定。因此,新内源性发展模式不仅可以改变传统外源发展模式下对乡村资源的掠夺,更可实现发展的选择权、控制权和收益权保留在农民自己手中,实现对本地村民权益的保护,是当下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有效发展模式。

(四)绿水青山生态资源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宝贵资源财富

推动共同富裕必须要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单纯注重经济效益而忽视生态效益,或者只注重代内价值与代内共同富裕而忽视代际价值与代际共同富裕都是不可取的[42]。因此,必须以生态文明理念推动乡村向共同富裕迈进,坚持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坚持绿色可持续发展道路。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二者是辩证统一的关系,绿水青山不仅是自然财富,更是经济财富,良好的自然生态资源不仅可以换来金山银山,更是当下乡村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对于国内的乡村旅游目的地来说,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是把绿水青山作为资产通过乡村旅游实行市场化开发利用转化为金山银山[43],因此,绿水青山是乡村迈进共同富裕的宝贵资源财富。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乡村旅游与两山理论具有高度的匹配性和一致性,典型案例中的天津毛家峪村就是充分利用优良的自然生态为贫困落后的山村找到了绿色产业发展的路子,使得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得以在乡村康养旅游产业中实现共同富裕。乡村旅游与两山理论的契合性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拥有优质生态资源的乡村具有发展乡村旅游带动村民走向共同富裕道路的可能性,尤其对于资源禀赋优良且区位优越的乡村而言,乡村旅游的发展将推动“市人下乡”,满足游客感受自然、追寻乡愁、体验农家生活的需要,为乡村经济发展带来了新的契机。乡村旅游作为当下乡村新兴产业形态,其具有带动作用强、就业门槛低、绿色无污染等多重优势,在前期消除绝对贫困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迈入新发展阶段,乡村农民也面临着外出务工和返乡创业的双重选择,伴随着国家各项鼓励和扶持政策的出台,乡村更是成为返乡群体就业、创业的新舞台。据国家发改委信息显示,全国返乡创业已经超过了800万人,带动就业多达3000多万,2022年的中央一号文件也提出实施乡村休闲旅游提升计划,支持农民直接经营或参与经营的乡村民宿、农家乐特色村(点)发展,而恰恰乡村旅游业态的蓬勃发展为返乡创业者开办民宿、特色农家乐等提供了较好的机遇,可在一定程度上推动区域产业兴旺和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

(五)活化利用文化资源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创新思路

广袤的乡村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根脉,乡村的历史文化遗产是乡村振兴的宝贵财富,是推动乡村振兴“另一只看不见的手”,更是推动乡村内源性发展的新动能[44]。正如案例地中的陕西袁家村并没有青山绿水般的自然生态资源,也没有小桥流水般的景色,却靠着对关中民俗文化的挖掘和活化利用,成就了国内知名的乡村旅游目的地,引发了学者对“袁家村模式”的深入探讨。现实中并不是国内所有乡村都具有优美的自然生态环境和绝佳的自然景观,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诸多乡村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却形成了浓厚的民风民俗、戏曲歌谣、特色手工艺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特色民居等物质文化遗产,不同区域的乡村有着自身明显的特色,这些宝贵的文化资源是新时期推动乡村走向共同富裕的重要经济增长点,活化利用本地特色文化资源为这类村庄提供了发展的新思路,尤其是对一些传统村落而言,其村内建筑文化遗产的活化利用可以使得闲置房屋等资源被有效利用并产生一定的经济效益,此外,村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更是为文旅产业融合发展提供了重要资源,可以使得乡村文旅业态逐渐多元化,乡村的独特性和吸引力逐渐凸显。袁家村的成功正是得益于将关中民俗和村民的生活场景真实再现,村民的农家生活与生产活动都原真性地展现给外来游客,增进了游客的对乡土文化和民俗文化的真实性体验,关中地区淳朴的民风民俗被有效的活化利用,成为袁家村乡村旅游目的地品牌成功的关键。因此,活化利用本地文化资源为拥有丰富传统文化资源的乡村迈进共同富裕提供了新的发展思路,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乡村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尤其是对一些欠发达的少数民族地区而言,其蕴藏着特色鲜明的民风民俗等资源,是迈进共同富裕需要重点挖掘的内容。

五、研究结论与讨论

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是全体迈向共同富裕的薄弱环节和难点问题,但现实中因中国乡村多元性的特点并没有一套整齐划一的发展思路来指引乡村走向共同富裕,典型乡村案例地却给同类型的乡村发展带来实践启示,不管是西部的陕西袁家村、东部的山东代村、还是城郊型乡村天津毛家峪村,都突出体现了乡村精英在推动共同富裕过程中的重要组织动员作用,这也充分证实了乡村能人在推动乡村振兴发展中的重要引领性作用,因此,乡村在实现共同富裕过程中要不断挖掘村内外的人力资源,发动村内和村外的乡贤群体为乡村的建设贡献力量,他们可以有效地把村民拧成一股绳,可以更有效地带领村民走向致富路。保障农民的利益是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的核心内容,其也是共同富裕的目标要求,因此,任何一个乡村的发展必须坚持农民的主体性地位,必须建立一套公平的利益分配与共享发展成果的体系,必须构建稳定的利益联结机制,必须把农民的权益保护放在首位,进一步改变当下乡村出现的贫富差距拉大和相对贫困问题,也要不断激活村庄的内生发展动力,坚持外引促内育,内外相结合的新内源性发展道路,改变过去过于依赖外部力量注入的外源式发展模式,将发展道路的选择权和控制权牢牢把握在全体村民手中,聚焦村内的优势产业,推动乡村实现新内源性发展。乡村在产业发展过程中要坚持绿色高质量发展理念,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贯穿到乡村产业兴旺发展的始终,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农民农村迈进共同富裕的必经之路和必然选择,单纯注重经济效益而忽视生态效益的掠夺式发展模式将无法实现乡村的可持续发展,更无法实现代际间的共同富裕,因此,如何将优美的自然生态转化为金山银山也需要充分考虑。此外,中国大部分乡村不仅风景秀丽,自然生态环境优良,而且蕴含着浓厚的地方特色文化、民风民俗等资源,特色各异的优秀传统文化在村落源源流淌了几千年,更是中国人浓浓乡愁的根系所在,这类文化资源的活化利用为本地文旅产业融合发展提供了新的途径,也为农民农村实现共同富裕提供了新的发展思路,因此,要将乡村的文化资源变现,在有效保护的基础上挖掘其经济价值。总之,迈入新发展阶段,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是一个艰难和复杂的渐进过程,其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一个阶段性的任务,更不是单纯模仿复制就可以实现的,需要各地乡村因地制宜地挖掘利用本地优势的自然或人文资源,充分利用乡村内外力量,探索适合本地的共同富裕发展道路和发展模式,建立公平长效的利益联结与互动机制,不断解决相对贫困、空心化、内生发展动力不足等羁绊乡村迈向共同富裕的现实问题,最终实现农民农村走向共同富裕这一伟大事业。

此外,由于国内一些欠发达地区刚刚摆脱绝对贫困,甚至一些地区面临着再次返贫致贫的新风险,因此,农民农村的共同富裕将是一个长期、复杂而又艰难的渐进过程。目前国内共同富裕的相关研究对乡村案例的剖析也较为缺乏,而本研究关注的三个案例主要位于东西部地区,案例主要为新型村集体经济推动实现共同富裕型、民俗旅游推动实现共同富裕型、乡村康养旅游推动实现共同富裕型等三种发展模式和类型的乡村,总结出了农民农村迈向共同富裕中的一些规律性的经验。在未来的研究当中,可以对每种发展模式和类型的乡村推动实现共同富裕的机制等内容进一步深化研究,如乡村精英在共同富裕过程中的具体作用发挥、新内源性发展模式的路径和机制、乡村文化资源活化利用的路径和机制、农民公平利益联结机制的构建等,也非常有必要对多种发展类型的乡村进行跟踪调查研究,尤其是要高度关注我国西南等地区的少数民族乡村的发展,这些贫困地区虽然摆脱了困扰多年的绝对贫困问题,但也面临着乡村振兴与共同富裕的难题,因此,未来也应该进一步深入田野调查,探索挖掘少数民族地区典型共同富裕乡村的经验做法,为少数民族地区的乡村发展提供更好的实践经验与启示。

注释:

①数据来源:《2020 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http://www.gov.cn/xinwen/2021-04/30/content_560423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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