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与融合: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参与者的身体展演与话语叙事

2022-11-23 08:44吴莲花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文武畲族高地

吴莲花

关刀文武灯阵是宁化治平畲族乡高地畲族村客家仪式体育活动,同时也是宁化石壁祖地世界客属祭祖大典中的展演活动,隶属于族群祭祀仪式而衍化的一种身体运动。在几百年的传承中,关刀文武灯阵已成为高地村客家族群文化象征符号,传延着族群的集体记忆,展示着客家人的精神。正因这种族群属性使然,高地村文武灯阵活动一直传承于客家族群场域。但,笔者在田野调查时发现,就本村畲族群体,在盖新房时会主动邀请关刀文武灯阵前往展演。作为客家族群象征的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活动,主要是用于客家相关祭祀仪式活动之中,为何又参与到畲族群体的相关庆典活动中呢? 是什么样的群体心境促生了这一现象的发生? 这种现象对于族群融合将产生什么影响? 从族群空间边界的构建到族群的边界与融合共生的社会现实,引发了笔者的思考,也构成了本研究的缘起。为了探究这些现象背后所隐藏的“景”,笔者于2017 年9 月、2018 年2 月、2018 年8 月、2018 年11 月、2019 年1 月,五次深入治平畲乡高地畲族村和与之相邻的坪埔村、高峰村、治平村、下坪村等畲族村开展田野考察工作,主要通过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的参与观察及对相关参与人员、管理人员、畲族民众等深度访谈形式,收集与本研究相关的材料,对相关问题展开讨论。

1 田野个案:高地畲族村关刀文武灯阵

高地畲族村位于闽赣两省三县(石城、宁化、长汀)交界处,隶属于客家祖地宁化县,该村位于半山腰位置,地势险要,可开发农耕资源有限。建村伊始,只有畲族群体聚居于此,后由池氏先祖在南宋开禧元年(1205 年),从赣州迁徙至宁化石壁,于淳祐二年(1242 年)迁至宁化治平高地畲族村[1],与该村畲族群体构建了畲、客村落共同体。对于客家群体来说,移民所型构的新族群环境,不仅仅能够提供结构性失忆滋长的温床,而且也能够促生原来没有共同历史的人群,以寻根的方式来发现或创造新的集体记忆,以便凝聚新的族群认同[2]。高地村客家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活动便是在族群生存、延续与发展需求中,被村落客家群体搬上了历史舞台,并与该村客家族群发展史相关联。

关灯文武灯阵仪式体育是高地村客家群体的宗族祭祀活动,源自池氏先祖池梦鲤所创,传承至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客家族群后裔将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源起建构或赋魅成为先祖所创,是为了更好地表达与先祖生平历史相关联,凸显先祖英雄事迹与历史地位,彰显“我族”之优越性,为移民族群参与资源竞争提供资本。另外,这种将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与“英雄先祖”相互关联,为族群凝聚提供介体,有利于形塑族人的认同感,其也成为高地村客家族群的象征符号。

关刀文武灯阵整个仪式活动过程都是围绕宗族习俗而建构,如“请灯”“设灯堂”“启灯”“祭祀”“出灯、接灯、穿灯、安灯”“烧灯”等仪式过程都是按照族规祖训进行操弄,以先祖祭祀为导向,通过身体运动的象征性,增强族群团结和认同。在请灯仪式中,由16 名青年分为两队,装扮成古代将士,一队举“将”令旗组成“武”阵,另一队举“帅”令旗组成“文”阵,分列于池氏祠堂两侧。鸣铳三响后,伴随锣鼓声起,齐声高喊“将士”,面向池家祖先牌位行三叩拜礼,即为请灯。请灯过程中,参与者遵从族规祖训,庄严肃穆,无有哗者,这一现象体现了族群后裔对先祖的尊崇,也表达了对家族规训的恪守。

在整个灯阵仪式过程中,以身体运动与先祖祭祀相互关联主要体现在“舞灯阵”环节。在“舞灯阵”过程中,参与人员装扮成过去行军打仗的“将士”,手持各种灯型的“兵器”,排演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三山月儿阵、四门斗战阵、龙门阵、圆门阵、八门金锁阵、团和阵等。这些阵法演练主要为了勾勒先祖率军东征西战的集体记忆,强化族群后裔对先祖“英雄事迹”“英雄形象”的认知,围绕“我族”之先祖记忆重构或强化族群认同。仪式身体展演中所使用的“高照”“令旗”“令箭”“关刀”“月斧”等灯型“兵器”,多有特殊象征寓意,如关刀具有关公化身之象征,有驱邪保平安之功用,当这些“兵器”与打仗阵法相互结合时,凸显了阵法在维护村落社会秩序方面的精神作用。于是,灯阵展演仪式的象征寓意逐渐被本村畲族群体所认知与接纳,进而出现在畲族喜庆场域,成为村里族群相互沟通融合的通道文化。

2 畲、客族群边界: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象征符号

2.1 作为边界形成的象征符号:关刀文武灯阵族群文化特质

高地畲族村客家族群从江西迁徙而来,通过每年的客家祭祖仪式维系村落宗族的凝聚与团结,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正是这个场域中重要的身体展演内容。在祭祖仪式中,该村客家群体强调“纪念北魏先祖池仲鱼”,用以标识自己的身份是从中原迁徙而来的“衣冠旧族”,同时又演绎着关刀文武灯阵为池梦鲤所创。通过关刀文武灯阵仪式,用身体运动展演的形式“讲给他们自己听的关于他们自己故事”的一个“文本”[3],通过解读其中的意义来理解池家人。在表达他们姓氏来龙去脉、宗族迁徙的文化叙事中,族群成员便可以看到曾经的历史与辉煌。于此,客家群体池氏通过关刀文武灯阵标识了“我从哪里来,和谁一群人”的问题。这种祭祖仪式及其关刀文武灯阵的身体展演,是族群文化的象征,用以区分“你”“我”,从本体论上建构着村落族群的空间边界。通过访谈,也印证了这种空间边界的存在。

“我们是客家人,祖上从江西迁移过来的,清朝我们高地村池润宇(清乾隆三十八年进士)中了进士,回乡祭拜先祖,文武灯阵就那时候从江西赣州章贡七里镇引进过来的。关刀文武灯阵仿照古代排兵布阵的将士演示不同阵法,主要有两个阵,‘文’阵和‘武’阵,代表我们池家祖上有文官有武将,文武双全。”(访谈:CTY,男,高地村池姓客家人,文武灯阵参与者)

在高地村客家群体中,祖源记忆是形成族群凝聚的重要方式,通过每年的祭祖仪式实践达成。展演关刀文武灯阵成为该族群成员实现与先祖沟通的方式,通过溯源的形式,使其赋予先祖的文化象征及族群象征符号。这种本体论的建构或体认是为了表征族群民众对先祖或者“我族”的认同,是对身体仪式文化内涵解构进行的深化。

“在文武灯阵制作时要用标记,用不同的字画区别文和武。‘帅’字令旗灯代表文官,‘将’字令旗灯代表武官,纪念池家先祖文有文才,武有武将。两队出入先后顺序也有讲究,入门由‘帅’队将士先行,出门由‘将’队将士先行,其含义是‘出将入相’,体现客家人讲究耕读传家的思想观念。”(访谈: YML,女,宁化县客家文化中心)

客家人这种崇文尚武历史并非辟谣,据《丰湖杂记》载:“客家人以耕读为本,家虽贫必令其子弟读书,即古人‘负耒横经’之教也……客人多精技击,传自少林真派。每至腊月农睱,相率练习拳脚、刀剑、矛挺之术。即古人‘农隙讲武’之意也”[4]。高地村客家文武灯阵的文阵、武阵及“出将入相”代表“祖上文武双全”,借以传达客家人讲究耕读传家、重文崇武文化传统。关刀文武灯阵仪式身体展演成为该村客家族群约定俗成的规矩,在外人看来,活动所形成的团结场域,仅影响了客家族群的凝聚精神。但是在高地村客家民众内心,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不仅是一种与先祖进行沟通的仪式行为,它更是一种村落族群的集体记忆与象征。在身体展演所建构的场域中,它成为族人血缘身份认同的方式,能够在不同时空上区分族属,形塑族群空间边界。

2.2 作为族群边界促生的仪式体育:关刀文武灯阵仪式场域

在关刀文武灯阵田野调查过程中发现,高地村客家人和畲族人经常会用“我们”“他们”来称呼对方,这种集体的社会身份认同通常包含不同群体对自己身份的定义,以及不可避免的在“我们”与“他们”之间进行的明显区分[5],用以划分“我族”与“他族”,形成族群边界。同样,对于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活动,本村畲族人称呼为“池家他们的灯阵”“客家文武灯阵”,以此表达仪式体育的“你我”归属。关刀文武灯阵的身体展演活动,只有本村客家民众才能被允许参与,畲族民众不直接参与此活动。身体展演同样形塑了一个归属感场域,尽管族群标签没有公开地使用,文武灯阵参与者与其关于归属的叙述都用“我们”和“他们”区分彼此,从而形成族群边界。

“我们高地村的关刀文武灯阵是池家祖上传承下来的,是为了纪念池家祖先,其他姓氏都不被允许来参与我们这个活动,因为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祖先。我们祖上有状元,才可以有这灯,其他村是不允许搞这文武灯阵的。”(访谈:CJB,男,高地村池姓客家人,文武灯阵制作传承人)

在高地村客家族人思想意识中,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是本村客家先祖的文化象征,汇聚了族人的集体记忆,参与这项活动被视为与祖上一脉相承的血缘身份认同。正是基于这种心性使然,除了本村客家群体,其他人都被隔离到仪式体育之外,即便是本村的畲族群体也不例外。

“他们(客家人)从来没有邀请过我们(畲族人)参加,我们也不会主动跟他们说要参加这个活动。我们这里活动比较少,以前有几个我们畲族的年轻后生,看到文武灯阵舞刀弄枪也很是威严,就问过他们能不能参加这个活动,他们没同意,就说文武灯阵是他们池姓家族活动,没有这个先例。所以一直以来我们没有人参加他们这个活动。”(访谈:LGY,男,高地村雷姓畲族人)

在族祭仪式场域中,客家群体借助文武灯阵仪式作为客家身份和客家文化特质承载的工具媒介,标识“自我”的客家人身份,他们以宗族亲缘表征客家祖先历史文化,构建畲族和客家群体边界,这种神圣符号的使用价值产生于特殊的场景和特别的仪式之中[6]。在祖先祭祀场域里,关刀文武灯阵仪式是通过固定的时间、固定的祭祀场域、特定的参加人员、祭祀的禁忌等构成神圣的秩序及对畲族人的禁忌与限制。于是,文武灯阵展演在宗族祭祀神圣领域中属于客家人的领地,被标榜成畲族人的“禁地”。高地村客家人和畲族人都可以借此判别“我族”和“他族”成员,以此形成族群空间边界。

3 畲、客族群融合: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通道文化

3.1 “同村人”:族群融合的村落社会文化

福建高地村客家族群作为移民群体,把原籍的风俗及文化活动移植于新居住地,假借其媒介功用.对促进族群之间的相互融合起到积极作用。当移民来到新迁入之地,面对新环境的挑战,他们往往无所适从,需要祈求神灵和祖先的保佑[7]。于是,客家祭祖仪式活动及文武灯阵身体展演便在这样移民生存境遇中愈加兴盛。这种信仰行为历经数代传延,逐渐成为沟通“我族”与“他族”的重要媒介,牵引着两个族群从隔离走向融合。但这种融合并非毫无根据,其源自畲、客本体论文化中的关联因素。因为,客家是宋元时北方汉人与当地土著畲族互动融合而形成的“合成”族群,客家话中仍保存着大量的苗族、壮侗语族词汇,客家文化中保存着许多重要的非汉族畲文化因素[8]。这是高地村畲、客族群能够相互融合的“原始基因”,但该村畲、客融合得益于“同村人”朝夕相处的现实境遇。

畲、客族群因长期同住一个村,生存、生产、生活等方面需要彼此相依,在此期间,他们相互学习,互通有无,逐渐形成了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惠共同体。人类基于互惠关系强化了一种彼此之间纽带性的联系。从相互的需求转换成彼此之间的互惠,不仅增进了相互间的交往实践,还促进了物品、人力以及讯息等在群际之间的流通,并在此实践中营造和固化了相互之间的共同性意识[9]。客家人入迁三明地域后,自宋代已兴修水利,开垦河流两岸为水稻田,开垦坡地建旱排梯田,开垦荒山种竹,护笋做纸。畲族人向客家人学习灌溉耕田,改变了过去刀耕火种,烧山种畲禾(旱稻)产量低的生产方式。同时,畲族人传统的生产方式也被客家人接受。

“过去因为山林茂密,山上野猪很多,竹林和庄稼常被残害,束手无策,客家人会请畲族人帮忙狩猎,管理山林。客家人会给畲族人一定的报酬或让地给他们。”(访谈:CTC,男,高地村文武灯阵参与者)

于是,高地村畲、客族群融合便有了最基本的社会环境,同时又假借身体仪式运动实践沟通“你我”。

“我们住一个村,房子隔一堵墙互相挨着,赶山狩猎时,只要隔壁的(客家人)参与,不管是参加赶山也好,或者路上碰见帮忙抬,到我们大坪坝分猎物时,都是见者有份的。我们盖新房的时候也会请客家人的文武灯阵来进行出火兵仪式。”(访谈:LDF,男,高地村畲族村民)“我们‘文武灯’到畲族人中游行,他们(畲族人)对我们很客气、很热情。他们都很认可我们这个活动,出火兵仪式之后会邀请我们一起吃饭喝酒。”(访谈:CTG,男,高地村客家文武灯阵参与者)

畲、客作为“同村人”,历经数代的互融互动交流,已经为彼此之间融合营造了良好的村落社会环境,结合畲、客两个族群之间的文化渊源,为融合格局形成奠定了前期基础。这种融合的形成有赖于“同村人”理据,同时,更有赖于共同信念的沟通与培植,而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为畲、客族群融合提供了文化通道,并在彼此所建构的场域中实践达成。

3.2 “场域人”:族群融合中身体展演通道文化媒介

在高地村畲、客族群的生活中,村里畲族人盖新房必定要请文武灯阵来进行“出火兵”仪式。以此,使得这种客家族群独享的宗族仪式逐渐衍化为村落畲、客族群共享之文化,促进了村落族群间的相互交流与融合。

“除了邀请文武灯阵,我们(畲族人)盖新房没有其他更特别的仪式,也是听老一辈人说文武灯阵有镇宅驱邪的作用。我们这一带附近的村庄,只要畲族人有盖新房,都会邀请他们。我们也就按惯例。盖新房会主动邀请他们来给我们新房子搞个仪式。文武灯阵很吉利,我们也很感谢他们,会准备一只公鸡和一个红包。”(访谈:LSJ,男,高地村畲族人)

“我们这一带盖新房子都必请我们关刀文武灯阵去新房‘出火兵’。畲族人也是一定会邀请文武灯阵来进行‘出火兵’的。我们文武灯阵可以驱邪镇宅,有关刀、斧头、铜锤这些兵器可以驱邪,排兵布阵可以镇得住邪气。我们是状元灯也很吉祥,到新房寓意‘状元及第’。”(访谈:CTG,男,高地村文武灯阵参与者)“正月,一般是盖新房的几户人家集体合起来提前来邀请我们,我们会安排一个晚上到这个村里,依次给每户新房做这个‘出火兵’仪式”(访谈:CTC,男,高地村文武灯阵参与者)。

在访谈中我们发现,文武灯阵有“镇宅驱邪、保吉祥”的特殊作用,畲族人“盖新房没有其他更特别的仪式”,畲、客之间“互帮互助”的行为促生了族群融合场域。正如人类学家弗雷德里克·巴斯(Fredrik Barth)所说,在没有互补性的领域里就不可能存在族群融合[10]。在具有彼此差异性存在的基础上,有一种彼此之间相互认可的共同性才得以产生交融交往的空间。以身体为载具的各种运动形式,在体现某种特殊象征寓意的基础上,更多的以身体运动诠释,而我们的身体运动更多的是一种象征的载体,用以传递一种记忆[11]。高地村畲、客族群之间关于关刀文武灯阵象征寓意的思想意识合谋,为其成为族群融合理性工具提供了支撑,并在身体运动共享场域中,借助器物象征符号,通过作为展示这种象征的“场域人”的模仿性身体展演,将他们融入一个具有相同或相似信仰的共同体中。

关刀文武灯阵仪式展演之所以能够在高地村畲、客族群之间形成影响,源自仪式本体功能及客家族群成员的“赋魅”,并通过身体展演形塑了两个族群体共享的信仰归属汇集场域。在这一个空间关系结构中,畲、客差异性得到融通,最后形成多样性文化共存、共生与共享的交往空间[9]。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仪式成为沟通高地村畲、客族群的“通道文化”,并基于一种人群间的互惠关系而构建,相互便有了割舍不断的文化上的联结[9]。以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仪式为“通道文化”,在高地村畲、客族群体成员的思想认知合谋基础上,经由村落族群共同形塑的共享场域建构,通过作为“场域人”的身体行为互动互融的交流,族群由“隔离”走向“融合”。在不同场域中,以身体展演为工具而演绎的同一村落两个族群之间的“边界”与“融合”现象,促使我们重新省思当下村落仪式体育的社会功能。

4 启示:畲、客族群边界与融合的进一步思考

4.1 仪式体育中的集体记忆与族群认同

在高地村族祭中,关刀文武灯阵仪式展演形塑了自我族群的场域。在这种场域中,每个成员的个体记忆通过场域的形式构建了一整套的仪式过程,形塑了高地村客家族群的集体记忆。集体记忆之存在,必须以每一个集体成员的个体记忆为载体,而集体记忆往往要以象征符号、纪念仪式等为载体[12]。在这种身体展演仪式场域中,成员们所使用的兵器、道具等是先辈们文武双全的重要象征符号,成为族人对先祖集体记忆形塑的工具媒介。在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的场域中,参与者的个体记忆通过仪式化场域形塑,借助象征物的呈现与使用,并与口述式的回忆形成互补、互征,影响着族群后裔的集体记忆,最终对族群认同产生影响。

对于高地村畲族民众来说,村落客家族群属于后来者,移民所造成的新族群环境,需要借助共同祖先信仰,形成族群凝聚。这种起源的共同信念对于凝聚一个族群是非常重要的。共同的信念就是一种“集体记忆”,它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族群认同与认同变迁等现象[13]。高地村客家群体以关刀文武灯阵与先祖之间的关系形塑族群集体记忆,并借助身体展演、器物象征、仪式场域构建等形式来强化此集体记忆,形成一种“根基性”族群认同,并借助族群祭祖仪式场域增强族人的认同思想。族群凝聚、团结及认同的形成,不仅源自对先祖血缘脉系关系的一种体认,同时,在认同的背后还隐藏着社会资源纷争等问题,这是移民族群在新环境中获取生存与繁衍的必然结果。所以,高地村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的存续,显然是服务于集体记忆、族群认同及资源竞争等,体现出仪式体育的工具理性特征。

4.2 村落仪式体育形塑共同体

在高地村客家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展演过程中,以看得见的集体祭祖仪式,让村民以身临其境的方式增强对村落的归属感[14]。在高地村客家族群体中,他们通过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展演行为,实现对先祖集体记忆形塑,并围绕先祖祭祀建构了一个隶属于村落客家群体的血缘共同体。这种血缘共同体是一个“温馨”的地方,一个温暖而又舒适的场所[15]。客家族群血缘共同体的建构,源自对先祖的集体记忆与认同,并通过族群象征的仪式体育展演维持了共同体内部团结。正是这种宗族血缘共同体的建构与维持,形塑了族群成员的血缘理性,影响了他们的生命观和道德观。

在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展演建构的畲、客“共享场域”中,推动了村落族群体的互融交流,实现了彼此诉求。这种族群共生行为的本质是互惠、互补、合作[16],所建构场域关系使得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以及人群与人群之间能够相互联结在一起、捆绑在一起,难以真正分离,而互惠便是一种“不分离”,或另一种意义上的“在一起”[9],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17]。这种族群共生体系之所以能够被建构起来,其中最为重要的基础便是沟通彼此通道的存在[9]。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便是沟通畲、客族群的一种“通道文化”。在围绕通道文化所构建的场域中,畲族群体从身体展演的象征符号中,达成了“自我”心愿与诉求,而作为身体展演者的客家族群成员,则获得了“他者”的认同及相关的财物收入。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成为畲、客族群成员互惠交流的工具媒介,并借助身体展演仪式场域的建构,促生了族群互惠的实践达成,推动了村落族群互惠共同体建构,有利于促进村落族群体的有机团结,并对村落社会协同治理产生影响。

4.3 村落仪式体育参与村落社会治理

高地畲族村民众是由畲族族群和客家族群组建而成,围绕不同的先祖形成了畲、客宗族共同体。在传统中国,宗族共同体是国家意志达于臣民的传输器,是乡村治理的职能主体,也是村族成员表达利益诉求的一个基本渠道[18]。在该村客家族群体中,他们以先祖为中心,建构了隶属于“自我”族群共同体,并通过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行为,形塑宗族凝聚力与认同。虽然在农村体育治理中宗族的职能趋于减弱,但由于宗族文化体系的思想观念对村民的影响深刻,因此宗族对村民的行为具有一定的约束力[19]。在这种仪式场域中,客家民众的身体行为要求服从于村落宗族沿袭的一套族规祖训,并通过仪式参与者的出场顺序、站位、要求等方面表达宗族的礼俗,通过约束到自觉的形式,实现从“他治”到“自治”的转变,以此规训宗族成员思想与身体行为。宗族成员的“自治”规训一旦成为惯习,将成为其社会行动的准则,进而影响到村落社会的治理。

在客家宗族祭祀仪式场域中,这种依托先祖代代相传的族规祖训教育教化影响了多族群村落社会治理格局。在这种仪式展演过程中,因族群边界的形成,客家族群共同体是一个封闭的社会结构,这也必然导致了两个族群之间的相互隔离,通过族群仪式体育行为参与村落社会治理,仅对本族群成员形成效应,其他族群被排除在外,族群边界影响着村落社会的协同治理。随着关刀文武灯阵仪式展演成为畲、客族群的通道文化,两个族群之间的互动交流增多,隶属于客家族群仪式形塑的边界藩篱被冲破,仪式体育参与村落社会治理的效能,从“独享”走向“共享”。如在仪式中的读祝福词过程中,不仅是客家族群成员在发声,畲族族群成员同样参与其中,仪式场域对畲、客族群成员的思想和行为产生影响,使他们潜移默化地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谋。村落仪式体育参与社会治理的效能开始在村落共同体中产生影响,仪式所建构的共享场域形塑了协同治理的格局。

5 结束语

高地畲族村关刀文武灯阵身体展演被赋予先祖文化象征,成为客家族群成员的集体记忆,以祭祀先祖为核心,在村落祖祭中建构了一个隶属于宗族“独享”的场域,推进了村落宗族共同体建构,同时促生了族群边界的形成。在畲族庆典场域中,关刀文武灯阵作为一种通道文化,促进了高地村畲、客族群的融合,使得村落共同体建设成为可能。在一个多族群的村落,族群边界和族群融合是相对而生的,边界是为了更好地保持族群特质,融合是族群共同发展的现实需要,因此,在这一案例的探究呈现中,作为身体象征符号的关刀文武灯阵仪式体育,也成为族群边界形塑与融合形成的工具媒介。从中我们可以审视,村落族群的边界和融合是可以相互移转的,在此过程中多个族群体是对立统一的,这更加有利于我们理解宗族共同体和村落共同体的建构与维持,对于形塑村落协同治理格局有着积极影响。以此,我们也可以得知,族群仪式体育在不同的社会情境中,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和必然性,并在村落社会族群发展、社会治理等过程中展示自我存在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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