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张“轰趴谍照”

隋金钊

嗨，大家好，在下是“谍照”《夜宴图》。别惊讶，经历千年变迁，我的“母国”南唐早已成为历史书上的一小段备注，而我也在南唐灭亡后彻底解密，可以公开谈论我为监视老韩而诞生的身世啦。

我的监视对象老韩，大名韩熙载，是南唐高官。凭着进士“学历”和超群才能，一度得到皇帝李璟（jǐng）的宠信，官职一路飙（biāo）升到中书侍郎。李煜（yù）继承皇位后，老韩被列入宰相人选。按职场惯例，升职加薪前皇帝要对候选人进行考察，可李煜打开老韩的“朋友圈”一看，好家伙！通篇晒的都是遮窗夜饮、纵情声色的颓（tuí）废生活，压根儿找不到半点励志“鸡汤”的影子。李煜思前想后，觉得老韩这人不应该没有政治野心，便把画院待诏顾闳中和周文矩介绍给他，嘱咐他们要常来常往做个好“老铁”。

讲真，皇上心里的“小九九”老韩全懂。那顾闳中给李煜画过肖像，是号称“行走摄像头”的素描高手，周文矩的仕女图更是形神兼备。让他俩和自己常来常往，不就是想看自己玩得有多疯嘛。

既然这样不放心，老韩也不惯李煜毛病，当即给新科状元郎粲（càn）、佛学造诣颇深的德明和尚、教坊副使李嘉明等社会名流打电话。错了，是写邀请函，约他们开一场酣畅淋漓的歌舞大“轰趴”。

你也许好奇，老韩为啥不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干吗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过不去？其实他也是迫不得已呀。李煜即位后国势积弱，内有臣工相互倾轧，外有北宋虎视眈眈。李煜此时虽想委重任于老韩，却对他的忠心百般猜忌。而老韩倒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无力逆转南唐江河日下的国运，也无法化解随相位大印而来的凶险，索性装成醉生梦死的糊涂人，以期转移同僚视线，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过这戏码在两个“狗仔”画师前可不好演。如果演得太过了，也许会被李煜当成庸官抓去砍了头。若演得不到位，又消除不了李煜的疑心。唉，我都替他感到为难！那老韩是怎么表演的呢？来来来，请看我的倾情展示……

打开卷轴之后，一串印章和题字最先闯入视野，但我们不用管它，因为“轰趴”已经开始好久了。宽敞的大厅里，书鼓虽被老韩的宠妾弱兰收到床榻旁，但最精彩的琵琶独奏还在进行中。明知目光如炬的顾闳中和周文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老韩却故意将他们当作空气，和穿着红袍的郎粲坐在床榻上，凝神看着拨弄琴弦的李姬。郎粲是“轰趴”常客，听得入神的他不觉上身前倾，若不是左手紧按着膝盖，早就一头栽到床榻前的案几上了。

韩熙载在敲竭鼓（《夜宴图》局部）

李嘉明是李姬的哥哥，身为教坊副使的他可是娱乐界高手。为了纠正李姬的指法，他连案几上的果品都顾不上吃。那身材娇小的王屋山穿着一袭天蓝色窄袖长裙，在侍女陪伴下坐在李嘉明身侧，正琢磨着找个机会向李嘉明请教新学的“六幺舞”。虽然乐声撩人，最吸引顾闳中的却是门边那位女子。她手扶屏风笑盈盈地挤进半个身子，显得有几分俏皮，引得顾闳中会心一笑，差点忘了来“轰趴”的目的。

就在大家听得兴致盎然时，德明和尚来了。为了表示欢迎，老韩脱下外袍，挽起袖管敲起半人高的红漆羯（jié）鼓……王屋山如愿得到了李嘉明的指点，自告奋勇以“六幺舞”助兴。窄衣长袖随身姿飘动，纤纤玉足伴鼓声点地，“轰趴”气氛被她推上了巅峰。但在顾闳中和周文矩眼中，老韩才是全场最亮的明星……

敲完羯鼓已是深夜。毕竟岁数大了，打了会儿鼓老韩就累得不行。侍女们点亮休息厅的蜡烛，在帷帐里铺好被褥……No！No！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夜生活这才刚开始呢！见老韩没有就寝的意思，端着茶点的侍女追上扛着琵琶和笛箫的乐伎，探问下一轮音乐会何时开场。顾闳中和周文矩没听清乐伎的回答，因为他俩的视线都在老韩身上。虽然乐伎们坐在老韩身边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可老韩却显得心不在焉。

休息一会儿后，老韩邀李嘉明欣赏他最喜欢的箫笛吹奏表演。因为是在内室中，老韩换上宽松的白色家居服，敞胸袒肚地盘腿坐在胡椅上，闲散自得地摇着绢扇。五个乐伎神情闲雅地横坐一排，悠悠然吹奏着箫笛。李嘉明则坐在圆墩上打着拍板，和老韩沉浸在难得的悠闲氛围中。不知过了多久，一脸虬髯的管家隔着屏风与侍女说了几句话，然后踮着脚尖走到老韩身边说：“天快亮了。”

顾闳中和周文矩回家后顾不得洗脸刷牙，立刻凭着惊人记忆力把我画了出来。尤其是洞察力毒辣的顾闳中，将老韩神情间的细微变化完美复制在我身上。

起伏的山峦如晕开了的淡墨，轻巧的笔点染了夏的炙热，云醉了，醺醺而过。风掠过一片池塘，只一刹那，便泛起阵阵涟漪。

浙江乐清市柳市镇黄华实验学校 高悦展

也许老韩的表现超乎李煜的想象，他看了我后不仅打消了任命老韩做宰相的想法，还有加入“轰趴”的冲动。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南唐没过多久就土崩瓦解了。李煜成了宋军俘虏，包括我在内的名贵书画被宋徽宗视为珍宝。

后来随着朝代更迭，我颠沛流离几百年，陆续“结识”许多人物，最后被清朝大将军年羹（gēng）尧偶然获得。这些人物见画技痒，纷纷在我身上题字、盖印留念，虽然成了大花脸，却无形中为我增加了身价。本以为我能在年羹尧府中过几年安稳日子，谁知他很快便获罪问斩了。自此我被送进清宫内府，成为乾隆皇帝的心头好。在三希堂住至清王朝覆灭后，我以为会像其他被末代皇帝溥仪带出宫的画作一样，自此再无立身之地，却意外地在北京琉璃厂“结识”了近现代画家张大千。慧眼识珠的他对我一见倾心，想都没想便用准备买豪宅的500两黄金将我换回家，几年后又借朋友之手将我留给国家，自此我才得以重回久违的皇宫，不过此时它已改名叫故宫博物院啦。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李煜借我偷窥了老韩纵情声色的夜生活外，一千多年来，数不清的帝王将相和文人雅士通过我深入了解了老韩的放荡不羁。而每次我被展开后，画中的老韩都会对他们喊出一句发自肺腑的邀请：“我今晚开歌舞大‘轰趴’，你过来呀？”

宴间小憩（《夜宴图》局部）

国宝档案——

《韩熙载夜宴图》是五代十国时期南唐画家顾闳中的绘画作品，现存宋摹本，绢本设色，宽28.7厘米，长335.5厘米，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韩熙载夜宴图》描绘了官员韩熙载家设夜宴载歌行乐的场面。此画采用了打破时间概念的构图方式，把先后进行的活动展现在同一画面上。全卷分为五段，每一段画家都巧妙地采用一扇屏风作为画面空间建构、营造美感的主要手段，生动再现了琵琶独奏、六幺独舞、宴间小憩、管乐合奏、宾客酬应五个夜宴场景。

《韩熙载夜宴图》代表了我国古代工笔重彩绘画的最高水平。作品内涵丰富，是研究五代时期服饰、装饰等艺术风格的重要参照物，对研究中国古代绘画、传统服饰、民族音乐以及古代人文生活艺术具有极高的参考价值。

再晚些，太阳便提着她的礼服下了山，余晖褪去了晚霞的金黄，层层叠叠，像被倒了一桶蓝色的油漆。夜色暗下去，似一张纸，渐渐铺展了开来。

浙江乐清市虹桥镇第七小学 谢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