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味道

2022-11-26 04:20刘万祥
绿叶 2022年4期
关键词:一毛钱麻花野菜

◎刘万祥

“酸不溜”

小时候,我常和小伙伴去地里挖野菜,壕沟边儿,东大洼子,北壕外,都是我们挖野菜的地方。挖野菜有时候也挺无聊的,一边挖野菜,一边整点“景儿”,那是经常的事儿。

沟边儿蹲着的青蛙,水沟里搁浅的泥鳅,草丛里的鸟蛋,受惊的野兔,都是调节无聊的好“景儿”,没有“景儿”地挖野菜,伙伴们觉得太单调。挖野菜时弄的“景儿”,也包括一边挖,一边给自己弄点儿吃的。雅虎苗花儿的白根儿,白茅草的嫩苞儿,“老鸹瓢儿”的嫩爷瓤儿,都是孩子们喜欢吃的,说到吃,小时候吃的最多的是“酸不溜”。

那时的我们并不知道“酸不溜”是野菜还是野草,把它归入野菜范畴,伙伴们不认同,因为挖的野菜品种里,根本不能包括它,猪不吃,鸡不叨,挖它回家也没用。要是把它划入野草的范畴,它却没有野草的特征。这种既不是野菜也不是野草的东西,却是挖野菜孩子们的最爱。挑选不老不嫩的,揪几片干净的叶子,直接送到嘴里嚼,就像嚼口香糖那样,只是嚼不能咽,嚼着嚼着,满嘴的酸就出来了,淡淡的清香,浓浓的、酸酸的,有点儿像吃酸梅。

越嚼满嘴越是酸,越嚼越能来精神,比着吃,比着嚼,你摘一大把,他塞满口腔,直到酸得牙都受不了,吃“酸不溜”的这个常“景儿”,才算是暂时罢休。

“酸不溜”,也叫“酸地溜”或者“酸的溜”,那是西沙河下游的叫法,高中体育老师说,“酸的溜”长老了,就是一味中药,用它的根和老枝熬水,能专治各种肚子疼。有老师的介绍“垫底儿”,伙伴们吃“酸不溜”就更放心了,每年的春天,趁它较嫩的时候,专揪它的嫩叶,专嚼它的酸味,越酸越可口,越酸越带劲儿,尤其是口渴没有水的时候,拿它来体验特别的酸,拿它来解渴。随手揪它几片叶,撸巴撸巴塞嘴里,有时带着土,有时粘着泥,根本不去洗,吹吹撸撸就算是净,吃它嚼它,就是为体验。

吃“酸不溜”的过程,是极具童趣的,刚开始尝试时,大有一种壮士气概,不就是个酸吗?三两片叶子放嘴里,刚嚼几下,满脸都是夸张得受不了,可一旦尝试几次之后,自然有了挑战的勇气,有了比拼的激情,你揪七八叶,他揪一小把,蓝天白云下,舍我其谁?那是一种快乐的成长。没有一个孩子吃它是为了养生,或是想治肚子疼,只为提升勇气与信心,吃个“酸不溜”,也能收获满满。

后来,我知道了它的学名叫作蓼,生津解渴,能酸倒牙,也是肠胃消炎的草药。它是“酸不溜”,挖野菜的时候,吃的可不少,你有试过吗?

麻果

西沙河、黑鱼沟和东沙河交汇处,青麻长得特别好,村里还有“生产队”的时候,送粪拉芦苇主要依靠马车,捆捆绑绑制作牲口的套绳,需要很多的青麻,所以,从长胜屯到白家,从甜水到胡家,村里的每个“生产队”,都要种上一片儿青麻。

不是随便哪块地里都能种青麻,最好是靠近河边,虽然青麻不需要浇水,但它喜欢靠近河边的土地。芒种时下种,和庄稼苗同时定苗儿,只要天气转暖,尤其是落雨天开始,青麻就开始疯长,几天的工夫,就超出高粱、玉米的高度。

北方的青麻,其实是草本植物,与南方的青麻完全不是一种东西。“生产队”里的那些青麻地,一直是孩子们最常去的地方,剜菜、割草、放猪的路上,都去麻地里溜达一圈儿,青麻叶儿最柔软,在河里洗澡的孩子们,怕水进耳朵里,怕水呛鼻子里,就揪几片麻叶揉揉塞到耳朵和鼻子里。

处暑一过,青麻就开花了,青麻的花儿,甜丝丝的,是村里孩子们的最爱,邀上三五好友,光着脚丫子进麻地,轰蜻蜓,赶蝴蝶,跟着蜜蜂揪青麻的花儿吃,揪一朵,细看看,有没有蚂蚁藏花里,咬着花儿,留下蒂,一片一片嚼那青麻花的花片吃。

麻花开着还没全谢,青麻果儿也长出来了,磨盘一样的青麻果,白色的籽粒泛着甜,也泛着淡淡的清香,嚼在嘴里,是不错的纯天然“零食”。孩子们吃麻花麻果的时候,也是最释怀的时节,扑通一声跳水里,咕咚咕咚打“狗刨儿”,玩累了,离开水,光着身子跑进青麻地,衣服依然放在麻地头儿,旁若无人地揪麻花,随心所欲地摘麻果,一边吃一边喊:麻花麻果,一毛钱一朵,挣点钱,盖窝铺,娶媳妇,帮做鞋。

三伏天还没有完,青麻果儿就熟了,牛车、马车准时聚集青麻地。唰唰唰,一会儿的工夫,青麻就被割倒了,这是每年孩子们最后一次与青麻相聚,大人们穿着裤衩下河摆青麻,孩子们闻讯跑来了,直接蹚水上麻排,使劲跳,使劲喊:“麻花果,一毛钱一朵,沤青麻,满沟臭,头也晕,脚也晃,烂麻先烂木头桩。”

“麻花麻果,一毛钱一朵”,整个夏天,到处都是这样的呐喊声,有时一毛钱一朵的后面,没有接续的下文,有时候,后边接续的,是气人的吆喝,村前有人吼,村后有人接,麻花麻果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着,从早起到晚上,那是青涩童年最好的发泄。麻花麻果,一毛钱一朵,你买吗?

“麻花麻果,一毛钱一朵”,整个夏天,到处都是这样的呐喊声,有时一毛钱一朵的后面,没有接续的下文,有时候,后边接续的,是气人的吆喝,村前有人吼,村后有人接,麻花麻果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着,从早起到晚上,那是青涩童年最好的发泄。

那年的月饼

我不知道别的地方中秋节是怎么过的,在我老家那边儿,以前管中秋节叫“八月节”, “八月节”“五月节”和“过年”(春节),都是重要的节日,不是“揭不开锅”的人家,都要过三个大节。

每逢“八月节”,富裕人家会买点儿肉,买点葡萄和鸭梨;寻常人家就给孩子买块月饼,以前的月饼也不能随便买,按人头发票,一人只能买一块。

老家周边的村子,喜欢在“八月节”那天,煮点儿大米干饭,煎几条咸梭鱼,大米和梭鱼是我们那地方的特产,家家都有,不用特意准备。大米饭煎梭鱼,再“熬”(炖)一锅小白菜炖肉,就是一个挺不错的“八月节”了。

乡里供销社,会在过节前,每人发一张月饼票。月饼会在节前半个月供应,月饼一到供销社,人们就奔走相告,还是去年的价格,还是青丝玫瑰五仁的,赶紧拿月饼票买呀。

记忆里最难忘的,是1972年的中秋,那年我上小学二年级,家乡附近大旱。那年“八月节”,许多人家没粮食吃,但那年的“八月节”,月饼如期来到供销社,每户还多了一斤红糖的票。

那年的月饼,很多人放弃买了,有人拿着月饼票,问售货员,能换包“取灯儿”(火柴)吗?能换两包针吗?售货员的回答,差点儿把他们“撅出二里地”:今年你不要,明年的你也别要了,现在就登记名字。吓得买不起月饼的人,赶紧捏着月饼票走了,明年的月饼票,哪个敢不要呀?

就是那年的“八月节”让我终身难忘,母亲叮嘱我,今年日子难,过节别去亲戚家。母亲的意思是别让亲戚犯难。母亲的话,我本来是记着的,可玩着玩着,就忘了。节前三五天,四姑奶家的小叔,拉我去他家后院摘沙果吃,摘着摘着,四姑奶就出来了:“大孙子,中午在这儿吃,小干鱼炖倭瓜。”换往常,我也不会客气的,但我忽然想起妈妈的话,就想往家跑,没想到,四姑爷一把抓住我,你这孩子,外道(见外)啥?咱是实在亲戚,一边拽,一边把一块月饼塞我兜里。

四姑爷给的月饼,我没敢拿回家,就在他家的“外屋地”,和小叔一起吃了。过了两天,我又被二奶奶喊屋里去了,掀开大柜子,抓出三块大面包,让我赶紧捂着,从后园子跳墙回家,别让外人看见。我跟二奶说,奶我怕回家挨打。二奶奶说,打什么打?就说二奶奶硬给的,一人一个,回家给弟弟和妹妹分。

节前就吃到了月饼和面包,我特别知足。我以为,那年的月饼,到农历八月十五那天,吃完家里那块就结束了呢。大约是农历八月十八那天,放学以后,小伙伴邀我去村西“掏鱼”,路过老爷爷家,老爷爷让我进屋找老奶,老奶脸上堆满笑:“大孙子咋好几天没来呀?我给大孙子留着月饼呢。”一边说,一边站到“马梧子”(满语,凳子)上,费力摘下一个筐,“这块回家给小妹儿,这块你赶紧吃了。”

那年虽然大旱,月饼质量没有变,青丝玫瑰馅,里面还有核桃花生仁,虽然掰着有点儿硬,但没有防腐剂,纯手工制作。

那年的月饼,那年的“八月节”,虽然穷,但也非常有真情。家家户户“那年的月饼”,说不上可歌可泣,却是刻骨铭心。那年的月饼,那年的中秋节,乡情、亲情凝聚的是真情无限,每每想起那年的月饼,对故乡的思念也会满满地涌出来。

故乡那地方,太让人想,太让人念了。

那年的月饼,那年的“八月节”,虽然穷,但也非常有真情。家家户户“那年的月饼”,说不上可歌可泣,却是刻骨铭心。那年的月饼,那年的中秋节,乡情、亲情凝聚的是真情无限,每每想起那年的月饼,对故乡的思念也会满满地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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