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获山记

◎吉布鹰升

如果不是生活在山里的人，和一座山朝夕相望几十年，是不会熟悉它的。有的人生活在山脚下很多年了，但是一次也没有登上去过，难免是有些遗憾的。

我庆幸出生在这里，生活过在这里，和它有缘，对它多少有些了解。我想，把我知道的跟读者诸君分享一下，让大家能感受到它的魅力。虽然，它比起天下名山是那么不值一提。但是，一座山总是有无限魅力的，无论是它四季不同的风景，那里的草木、动物、湖泊、溪流，还是那里的日出日落。

这些天，天空湛蓝如洗，清风习习吹着，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来，令人感到仿佛春天来临了。在山脚下的县城，蜡梅盛开着白花，清香袅袅，去年掉落下来的种子有的已经从地上长出了一株株小小的新蜡梅。蜡梅树旁边有一棵不知名的树木，枝上悄悄然冒出了点点新的叶芽。几只柳莺栖息在光秃秃的水杉树上，忽而起飞，忽而落下，仿佛把春天带来了。一群黄嘴的小鸟啁啾鸣叫，在杉柏树上飞翔，把欢乐送给蓝天，送给树木，送给聆听的人们。但是，寒冬季节，它们仿佛隐匿起来，没有了踪迹。石墙缝隙里的一株小草绽放点点纤细的白花。

然而，距立春还有一段时日。冬春之际，天气冷暖无常，气温骤降到零下的时候，寒气袭人，从山崖流下的涓涓小溪顿时变成了晶莹的冰挂，到了中午，山上的雾大都已经散去，露出广阔的山地，那里覆盖了薄薄的白雪雾凇。在太阳照射下，白雪雾凇又在不经意间悄悄消失了。从前，大雪纷纷扬扬，山里山外一片白皑皑，如今这样的景象已是非常罕见了。

记得那时候下雪的冬天，山下的田地、河流冰封了，人走在冰封的河流上面，冰不会开裂。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挂，孩子们用竹竿敲下来放在手里看着，或是用嘴吮吸冰水。

山上则是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青冈树、桦木、乔木杜鹃、高山柏、青竹、小叶杜鹃树等上面覆盖的白雪呈现不同的奇妙景致，房屋、羊舍、石墙、狗窝棚都铺上了厚厚的积雪。沟壑里的积雪没过人腰，山阴处的积雪到了阳春三月还未完全消融。

2.3.1 降低医疗保险报销门槛。虽然现在的空巢老人办理了社会医疗保险或参与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但可以享受社会医疗保险的老人都是离退休人员，农村地区这些人所占的比例很小，一般老人参与了新型农村医疗合作保险，这种保险需要老人定期交付费用，对于经济条件好的老人来说可以负担得起，而对于那些经济条件不是很好的老人来说无疑加重了生活负担，更有甚者不交费用，因而也无保险金可领取。但是，医疗保险仅能支付老人少部分的医疗费，由于大多数医疗保险报销手续繁多，报销额度较少，大部分医疗费用都是由老人自己解决的，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老人看病贵的问题，在医疗保障方面的力度也不够。

人们躲在屋里围着火塘烤火取暖，每一家住屋的楼板上、院子一隅都码放了柴。那是他们在冬天来临前，在西山的那片茂密的青冈树林里，在北山的山谷树林里砍伐了足够过冬的木柴。羊、牛、马，这些牲畜不能放牧，关在棚舍里，给它们喂养圆根、燕麦秸秆、麸皮、荞糠。水桶里的水面结了厚厚的冰层。人们到村外背水要除雪凿冰，在穿着的胶鞋上绑了用燕麦秸秆编成的防滑的麻花绳，每一脚踩下去，积雪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的雪野显得格外响亮。

大地白雪皑皑，树林里有些树木被积雪压断了，不经意间，嘎吱一响，一棵树的树枝又倒下了。栖息在树上的鸟儿瑟瑟发抖，它们扑棱着翅膀，在火棘树上啄食果腹，令人感慨它们的生命是那样坚强，甚至是奇迹。有的小鸟会飞到人家院子里来啄食，它们知道那里总会找到食物，如燕麦麸皮、荞糠。雪野留着野兔、鸟、狐狸等野物清晰的足迹，有的牧人赶着猎狗去捕猎。可怜的是这些野物呀！除了饥寒，还要逃离猎狗的追捕。然而，它们是那样坚强。

有一种鸟儿，我已经忘了名，恰巧在冬天才会飞到山里，在追逐着冬天，和白雪游戏，冬天离去的时候，它们也跟着离去消失了。

树木挂上了白色的旗帜，或是垂下头，望着静默的雪野，等待着太阳出来把暖和的阳光洒落下来。

风习习的，微微的，然而，窸窣一声，树上的积雪掉落了，树枝轻快地抖动摇晃了一下，又恢复了寂静。

山冈，那涓涓的溪流冰封了，然而冰层下的水依然在缓缓地流淌，昭示着生命无时无刻不在运动着，和抵达远方的不懈努力。岩石，似乎显得突兀，它的下面裸露着黑色的地面，在四周白雪世界的映衬下显得诡异，那里成了过往的鸟儿落脚寻食的地方。

杜鹃树淡绿的叶片结了晶莹的冰，高山柏树成了雪白的云朵。世界没有比空旷的雪野更寂静的地方了，一切生灵都在聆听，一阵微风掠过都会让它们感到惊奇。冬天是魔术师，白雪把大地变成了一个奇幻世界，和以往无雪的季节是多么不同。冬天，在于它特有的存在、气息、声音，让世界丰饶。

太阳出来，积雪在悄然消融，白白的雪融化成了黯淡的、混浊的泥水，土地湿淋淋的，脚下发出吧咋吧咋的响声，鞋底黏上厚厚的、潮湿的泥土，一脚迈出，变得沉重。

鸟儿欢喜地鸣叫，为暖和的阳光，为消融的雪。屋檐下，长长的冰凌开始融化，水滴一滴滴地掉落。孩子们敲击冰凌，把它视为长剑把玩。狗、牛、羊等牲畜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不过，雪地里溅起的泥水，脏了它们的身毛，令它们讨厌。树林里的雪在阳光的催促下，不禁纷纷掉落，离开了树木。雪水在地下悄然浸湿着泥土，让草木的根得到充足的水分，使其来年更好地生长。等待阳春三月的暖风吹来，山冈的草木浮起了新绿。

春天让万物感受到了欣欣向荣。风，是那么任性狂野。风，吹过屋顶，杉木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吹过柳树，柳枝泛青，褐红淡绿的新叶纷纷蹿出；吹过土地，刮起了一阵阵旋风，裹着泥沙飞扬着；吹过山冈，枯草下露出点点新绿；吹过树林，枯枝败叶纷纷掉落。“杂木子”小鸟一群群，如风卷落叶般起起落落。灌木丛林里，柳莺在欢快地鸣叫，“嘎点”鸟在发出颤音，伯劳在高傲地鸣啭，“其啊喔”鸟在优雅地呼唤。新生的羊羔欢快地蹦蹦跳跳，它们诞生在寒冬，迎来暖和的新春是多么幸运。羊群闻到了泥土里春天嫩绿的青草气息，知道一阵阵春雨飘落下来，山冈的青草如潮水般涌出来。人们忙碌着，在院里晒着肥料，或是背着盛着肥料的竹筐走在广袤的土地。一阵阵细细的雨水落下，播种的洋芋纷纷露出了绿头巾，苦荞长出了柔弱的茎叶，燕麦苗细细的、青青的，长成了一大片。红嘴乌鸦在土地上空盘旋聒噪，时而落下啄食，时而又起飞了。

轰隆隆的春雷，在空中滚过，惊起了沉睡的虫子。山冈的草木浮起了一派新绿，显示着新的不可抗拒的生机。深山里背阴处的残雪还未消融。鹰在高空展翅飞翔盘旋。风在山冈奔跑。天空湛蓝，苍茫的山延伸天际，春光无限好。杜鹃归来了，在远处啼鸣，把远方的信息相告。雄雉鸡开始啼鸣，为了争夺异性和地盘，它们之间的争斗更为凶狠。捕鸟的人在树下，在草丛里，设下了圈套。朱雀鸟优雅地啼鸣，它们从远方飞到村子的树林里，有时飞落在墙根啄食泥土。云雀在空中鸣啭，发出如泉水般流淌的声音。三道眉草鹀在沟壑灌丛里发出银铃般的声音。

随着初夏的来临，很多鸟儿在忙于交配、筑巢、孵卵、育雏。山冈的草木渐渐葳蕤，龙胆草悄然绽放了花，树莓散发出浓郁的芳香气息，草莓开着白花，委陵菜黄花灿烂，党参飘来好闻的清香气息，大蓟草盛开着紫色的球状花，猪奶子草绽放了紫色的花，熊蜂嗡嗡地飞舞，蜂鸟蛾飞到花朵前不住地扇动薄薄的翅膀，蝴蝶翩跹飞舞。杜鹃花开始绽放，远远望去如一群群白羊在漫游。

无论走到哪里，风里带着草木浓郁的芳香气息。

雨，不再是初春那样淅淅沥沥，而是变得那么狂野。天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隆隆地响，大雨倾盆而下，顿时，山间小溪变成了小河潺潺奔涌，草地湿漉漉的，脚踩下去打滑着，发出尖锐的声音。飞鸟在忙乱地飞翔、躲闪。羊群湿淋淋的。暴雨和雷声，把自然的威慑铺设下来，天地一片迷蒙。有时，暴雨夹着冰雹而下，一颗颗如鸟卵大的冰雹落下，让人惊恐地默然祈祷。躲在岩石下和屋里的人是幸运的，然而暴雨和冰雹掠过的地方，庄稼地里的燕麦、苦荞倒伏着一片狼藉，树木纷纷掉落了枝丫，山冈上一只鹞鹰被冰雹击死。屋檐下，雨水倾盆，哗啦啦流淌，从屋顶杉木板缝隙里灌进来的雨水浸湿了堂屋。看着那些受伤的树木和倒伏的庄稼，人们心痛着，再次感受到大自然的无情和神秘的力量。暴雨、冰雹、雷电，提醒着人们在大自然里是那样渺小脆弱。然而，暴雨过后，空气湿润如洗过一般，一呼一吸都使人感到无比凉爽舒畅。

草木一派葳蕤，到了六七月的时候。天气晴朗，孩子们掏鸟窝，摘草莓和树莓果，采野韭菜。蛇、蚂蟥蛰伏在树林里。蚊子飞舞着，聚集在一起，仿佛在嚷嚷什么。牛、马摇着尾巴，驱赶苍蝇和蚊子。猪在洼地里吃草。羊群如白云散落在山冈。牧人用竹篾编竹筐、竹篓，或是给擦尔瓦结上穗子，或是进入山谷树林里砍柴。山冈丰茂的青草，令羊儿感到不知所措。

八月，燕麦结了穗子，苦荞颗粒由嫩绿渐渐变为黑褐色，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味儿。朱雀、三道眉草鹀、云雀等鸟儿在燕麦浪里穿梭觅食。收获在望，不仅人们期盼，鸟儿也惊喜。

九月，燕麦金灿灿，苦荞开始收割，山冈在某日的清晨积了皑皑白雪。

十月，树林里落叶树的树叶开始泛黄，燕麦地留着的麦茬在人的脚下发出窸窣的声响。

十一月，初冬来临，蟋蟀销声匿迹了，地里的圆根绿油油，山冈的草已经灰突突了，呈现萧瑟的景象。然而，有的草依然是不死的，从地下悄悄抽出新芽。

读者诸君，我把一年四季的风景大致描述了一下，如果细细写来，是可以写成一本书的。然而，很多的景致我都忘了，还忽略了很多事物。譬如，在村子东南边的那片土地原来生长了密匝匝的灌木林，有青冈、小叶杜鹃、火棘等，后来因为农业学大寨而开垦成耕地了。在北边的山谷树林里生长了红桦木、乔木杜鹃、青冈树和很多叫不上名的树木，树上挂着的长长的松萝迎风飘动，空气湿润清新，大热天，使人极为凉爽舒畅，树林里生活着麂子、熊等。在西边的那片茂密的山林，曾是青冈林木参天，然而因为烧石灰、烧炭和砍柴破坏了很多，那些几人合抱的参天大树早已荡然无存了。

据说，从前那里生活了虎、狼等很多野生动物，外村几个人在那里砍伐树木的时候，遇到过虎咬伤了人，有个勇敢的人拿起斧头打死了那只老虎。可想而知，那时候的树林是多么茂密。随着村人的搬迁，几经种植树木和飞播松树种子，那里荒芜的土地长出了稀疏的树木，而西山的那片青冈树林的生态在渐渐恢复。以前未出现的野猪猖獗了，雉鸡、狐狸又多了，还有从未听过的鸟儿来到了山里。

前年，在山顶上，我遇见过一只不知名的动物的尸体，从残存的皮毛看，有人说是一只小熊猫。那么，这只小熊猫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它又是遭遇了什么的攻击，是猎狗的捕杀，还是老鹰的袭击呢？

最后，我还想补充一点的是，这里生长了各种传说。如山顶上的一眼山泉，传说是彝族毕摩阿苏拉则施法引来的，它涓涓喷出，流了一截，又神秘地消失在山冈草丛里；如神羊驾云而来，落在海子边，落在潺潺的溪流旁，在山洞里过夜，留下了钟乳石。这些传说，反映了自然的神秘和人们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岩石、溪流、风，亘古以来，看着这里的日出月落，看着夜空的星光闪烁。人们早已搬出最高的山，一代代的人都是山里匆匆的过客，然而，谁还能记起山里曾经有着我们的家呢？但愿，那如云朵的云杉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参天大树林，那西山的青冈林郁郁葱葱向四周不住地蔓延，那如白云般的杜鹃花春夏日盛开成花海，那山里的泉水永远清澈地流淌，那山冈树林里的鸟儿永远自由地歌唱……草木永远散发诱人的清香。

但愿，那如云朵的云杉在不久的将来会变成参天大树林，那西山的青冈林郁郁葱葱向四周不住地蔓延，那如白云般的杜鹃花春夏日盛开成花海，那山里的泉水永远清澈地流淌，那山冈树林里的鸟儿永远自由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