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洲的生灵

2022-12-05 08:57李文山
绿叶 2022年9期
关键词:江豚麋鹿保护区

李文山

江豚戏水群鸟飞

全长21公里的天鹅洲,是下荆江河段自然裁弯取直留下了一个“几”字形故道,静静地躺卧在石首长江段以北,如同一个向右侧卧的“C”字,缱绻缠绵,水草丰美。

从“C”字弧顶向上游约一公里处,是故道最深的水域。炽热未消,小艇在江面犁出一道口子,口子里水花溅起,驱赶暑气向两边散去。负责监测水位、水质变化的工作人员从岸边远眺,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江豚如跳动的音符,时而从水面一跃而起。

这里是天鹅洲白鳍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域,目前有近百头的江豚在此栖息和繁衍。曾经有消息说,为了水源,保护区和监利市程集镇矛盾不断,天鹅洲需要为江豚、麋鹿蓄水,程集镇生产生活只有故道这一处水源。

如今,江河焦渴,荆楚大旱。2022年的夏天骄阳似火,是保生产生活用水,还是保江豚、麋鹿用水,是一道摆在我们面前的待解难题。

“监测表明,江豚栖息总体正常。”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哇,你看这水真清真美,两岸农田渠水不断,江豚、麋鹿当然可以在保护区内安然度夏啦”。

讲这话的人故意把“哇”和“啦”声拖出好远,抛向船尾,沉入浪中,哗哗哗,一阵阵白色泡沫翻身而起。

和我们一同迷醉的还有天鹅洲的生灵。天鹅洲长江故道与监利交界,承载着沿线15万居民饮水、44000公顷农田灌溉,以及保护区内90多头江豚、1500头麋鹿的生存。伏旱连着夏旱百年不遇,保护区内湿地面积缩减较多,故道水位也明显下降,被誉为“中华美人鱼”的白鳍豚在不久前宣告灭绝。

“快看!快看!那里有三四头大鱼跳出了水面。”

“哪来的大鱼?只怕还是江豚哟!”

“江豚不就是上辈人说的江猪子,能拱翻轮船咧!”

“当然。”

每一次发现和争论,都会有种开盲盒式的期待与快乐。紧接着就是抢按高倍相机快门的咔嚓咔嚓声,一张又一张精灵伴水起舞凌空划出优美弧形的生动画面定格。

氤氲空气中,晕黄的光圈,散射泛滥,融化成模糊而柔和的光团。这光团中,麋鹿欢腾,江豚嬉戏,水珠四散,温润欢悦。谁能想象,眼前这如初升新月、静若处子的天鹅洲,曾是滚滚长江的一部分。

和天鹅洲一同优美的,还有水面上掠过的鸟儿。面对好一幅江豚戏水图,它们的反应比人还要热烈。一只浑身绿衣的翠鸟从垂下的柳叶里穿来穿去,柳枝痒痒,在江心上挠出水纹,近身的水汽被撩拨开来,悠悠散去,忽又聚起。枯树沉在水下,伸出水面的枝,黑黢黢,爬满藻,一群灰坨坨的比麻雀腿长的水鸟,卧在细枝上,啾啾啾地啄藻。太阳在云里钻进钻出,水汽淡了,白鸟拖着长尾巴,在空中盘旋。同船的老刘是鸟类专家,给我们讲两湖的鸟,讲天鹅洲湿地的鸟。我像个独钓的人,眼神只管去追着鸟的翅膀,像盯着鱼漂儿,心无旁骛。忽然,有人在喊:“哇,我们天鹅洲生物多样性保护良好,竟有高等植物321种、脊椎动物330种,其中鸟类就有220种呀,啧啧啧,我怎么没有看到天鹅呀?这与天鹅洲的美名不太相符啊。”我追问老刘:“有珍稀的品种吗?”老刘的脸褐褐的,是终年行走天鹅洲留下的印记。“怎么会没有呢!你别看夏天鸟儿不多,冬天又是一番景致。东方白鹳、黑鹳和小天鹅等珍稀冬候鸟飞越千山万水,精挑细选,着陆天鹅洲,与麋鹿大家族温暖相伴,一起过冬、欢度新年。”话音未落,我连忙接过他的话茬儿反驳那个“造谣者”:“你注意到没有?冬天有小天鹅来此光顾,谁说天鹅洲的美名名不副实啊?”对方自知理亏,立马哑口。

“快看!我们前面就好像有一群青头潜鸭!”专注观察鸟儿的老刘突然来了精神。

青头潜鸭是国家一级保护鸟类,我看过老刘的那本观鸟记录,说现在天鹅洲生态环境好了,野生鸟类已经增加到了330多种。其中国家一级保护鸟类就有9种,除青头潜鸭外,还有中华秋沙鸭、白鹤、黑鹳、东方白鹳、彩鹮、黑脸琵鹭、秃鹫、黄胸鹀。国家二级保护的鸟类就数不胜数了。

老刘抓起望远镜,让我顺着同伴镜头的方向望去,靠近江边的芦苇丛里,二十几只黑褐色青头潜鸭在岸边时而飞起,时而落下。走近看,青头潜鸭颈脖上泛出青绿色的光。这绿宝石一样的光泽,让我们兴奋了。

“真的是青头潜鸭!”身着迷彩衣的老刘,悄悄向前,举起了镜头,“这些堆积的蒲苇有条条浅坑,应该是鸟巢,它们安家了,肯定会留下来。”

青头潜鸭是冬候鸟的一种,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2013年《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的极危物种,对栖息地生态环境要求极高,也被视作生态环境向好的指标。怎么夏天就过来了?是不是气候有些太过于反常。老刘说他第一次发现青头潜鸭是在8年前的冬天,从那以后,鸟儿的那身黑白“礼服”,便闪着宝石绿光轻轻地落入了他的梦境。

梦境总会与现实重逢。眼前这二十几只青头潜鸭在水面嬉戏飞舞,时而从阳光下钻到阴影里,又从阴影里飞到阳光下;时而扑腾几下翅膀,打湿一片草丛,演绎着盎然欢歌的图景。

水鸟安家,源自水土。水美土肥,群鸟毕至。江面是红嘴鸥的游园,长江滩涂是北候鸟的家,故道湿地里夏候鸟和冬候鸟轮流当值,天鹅洲的色彩,如此鲜亮!

“江上白鹭一线飞,水中倩影长相随。”天鹅洲边逶迤着大片荇菜,花儿兴许早就开过了,像一群扎堆儿的油绿的幼鸟,随着我们驶过,一漾一漾。芦苇荡里游过两只黑水鸡,个头儿蛮小的停歇在体形稍大的侧面,不停地用黄色的嘴去啄下腹部的白羽,个儿大的仰着脖,摆着王者归来的架势。两米开外,一丛五节芒很壮实,根蔸密如漏斗,长长短短的枯芭茅横竖错落,在漏沿上生根,围出一个碗状的巢儿。我猜测这一对黑水鸡是夫妻,老刘说我猜对了。在这长江故道的水边,荇菜、芦苇、鸟儿,都与《诗经》中的《关雎》《蒹葭》押韵了。

麋鹿,归来兮

再往南下,故道上游与长江形成掎角之势,这一带便是石首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这是一个落日沉醉的黄昏,长江与长江故道形成的夹角之间原野辽阔,1600公顷的保护区内苔草丰茂,我终于看见了一群群麋鹿,也就是人们口中俗称的“四不像”——头脸像马、角像鹿、蹄像牛、尾像驴。它们在故道或泡澡解暑,或悠闲吃草,或呦呦鸣叫。

麋鹿是天鹅洲真正的主人。保护区的人解释说,麋鹿口语本为“泥鹿”,即生活在沼泽中身上沾满泥的鹿。而“泥”的古读音为“mí”,后来才造个形声字“麋”用以代替“泥”。

鹿这种动物对中国文化的影响之深令人难以想象,它不仅是先人狩猎的对象、宗教仪式中的重要祭物,还作为生命力旺盛的标志和升官发财的象征。全世界约有40种鹿,只有麋鹿是一种集自然演化、地理分布、人文记载和曲折传奇于一身的动物。

古人对麋鹿的记述有很多。它是传说中吉祥神兽“麒麟”的原型,也是传说中姜子牙的坐骑。翻开《孟子》等史料,我们还可以看到它活跃在朝堂之上:“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捡拾《史记》等典籍,我们还不难发现历史上“指鹿为马”“逐鹿中原”等典故都与麋鹿有关。

麋鹿是我国特有珍稀濒危鹿科动物。与熊猫一样同为中国“国宝”。熊猫这一野生种群从未因为自然的变迁、灾害和人类战争而发生灭绝的现象,而麋鹿野生种群却在秦汉以后,因为湿地生态环境的破坏和过度捕杀而消失。

1894年夏,京南永定河泛滥,滔滔洪水冲毁南苑,方圆210平方公里的皇家游猎苑沦为泽国,许多麋鹿逃散出去,成了饥民的果腹之物。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南海子麋鹿被西方列强劫杀一空,麋鹿园林种群就此在中国本土灭绝。

幸好英国十一世贝福特公爵是个酷爱动物且特别喜爱鹿科动物的人,他出重金将原饲养在世界各地的18头麋鹿悉数买下,自由散养在英国伦敦以北72公里的乌邦寺庄园内,始终以“保有世界唯一麋鹿群”为荣,一头也不肯出让,到1983年年底,麋鹿已繁衍至1320头。

柳暗花明是在1979年,我国动物学家谭邦杰就呼吁要把流落海外的麋鹿引回中国,恢复麋鹿种群。他的倡议得到乌邦寺庄园主人的热烈响应。

考虑到春秋时期《墨子·公输》就有“荆有云梦,犀兕麋鹿满之”的记载,自1993年10月起,石首天鹅洲先后从北京麋鹿苑引进64头麋鹿,经过近30年的繁衍生息,到目前约有2500头。

祖辈人口口相传的“四不像”回来了。

麋鹿何以成为“四不像”?天鹅洲人通过仔细观察发现,“四不像”深藏着适者生存自然法则:首先是它的蹄像牛,宽大,受力面积则大,助力划水,适合在沼泽湿地生存,而梅花鹿在此就生存不了。其次是角像鹿,但分叉是朝后的,这是便于它们在芦苇、草丛中穿行,不被植物所阻,而且它的角能在一个平面稳稳立起。古人说夏至三候,每候五天,一候鹿角解,一般鹿的角朝前生,属阳,夏至日阴气生而阳气始衰,所以阳性的鹿角便开始脱落,而麋属阴,所以在冬至日角才脱落。再次是尾像驴,在鹿科动物里尾巴最长,一则奔跑能保持平衡,二则用来鞭打驱赶蝇虫。最后是头脸像马,麋鹿面额较长,吃沉水植物的时候,一头扎下去,眼睛能露出水面。

保护区为何选址于天鹅洲,偶然中有必然。陪同我们采风的小伙子姓杨,是保护区野生动物保护科的副科长,他说麋鹿原生长于中国长江中下游沼泽地带,当年科学家到石首为白鳍豚保护区选址时,又“顺手牵羊”代为麋鹿选址,发现此处是一片芦苇丛生的沼泽湿地,水草丰茂,气候温和,为生物多样性提供了生命的摇篮,是长江流域不可多得的湿地生态系统,很适合麋鹿繁衍生息,便特意给它留足了保护空间。

“这就是繁殖群,鹿王头顶的藤蔓植物就是角饰,以吸引雌鹿。”小杨介绍说,一只成年雄性麋鹿会招引一群雌性麋鹿作为自己的配偶,因此雄性麋鹿之间竞争非常激烈,胜者为王,成为繁殖群的群主、鹿王。

每个繁殖群中基本上都有一个雄性“首领”,这首领头上挂着藤蔓植物,自我打扮,煞是可爱。但每个繁殖群不可能是始终如一的配置,这个群主、鹿王当得一点也不轻松。可不是吗?当一个繁殖群从池塘移步草坪时,表面上看似一片和谐,而另一头雄性麋鹿已准备趁机凑过来搞“分裂”,两头雄性麋鹿面对面吼一嗓子,然后鹿角猛烈顶撞,一阵战乱,部分雌鹿被分走。

“当鹿王很威风,也很辛苦,它们要不吃不喝地照顾好自己的繁殖群,所以你会发现有些鹿王比较瘦。”小杨说,保护区内4个泥泞的水塘里,麋鹿在此泡澡、裹泥。“它们喜欢玩泥巴、泡澡,我们就为它们将4片意杨林改成4片泥水塘。”

每年的6月至8月,正值麋鹿繁殖期,数百上千年前麋鹿自然原始、野性豪放的生活画面正在这里“昨日重现”。

麋鹿们漫步时,你会发现有几只牛背鹭默契伴飞,当它们停驻时,牛背鹭轻盈地立在麋鹿头顶或背上,生活习性与牛有几分相似。一片泥水塘里,一群麋鹿正匆匆上岸,一只棕色皮肤上密缀着白点的矮小麋鹿分外醒目。

“嘿,快看,那是刚出生不久的麋鹿宝儿,它身上的花斑在出生7周左右消失。”小杨说,麋鹿有4个胃室、20米的肠道,消化吸收好,生长速度快,“第二年它就和成年麋鹿体形差不多了。”

麋鹿身强力壮,是短跑健将,时速可达80公里。母鹿两岁性成熟,公鹿3岁至4岁性成熟,每年生产高峰一般在3月至5月,有少数在7月,麋鹿妈妈只身前往旱柳林或其他隐秘的树林中产宝儿。

“麋鹿一胎一产,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发现过双胞胎。”小杨的语音里透出些许惆怅。巡护,是保护区工作人员每日必做的功课,从每年提交的年度监测报告来看,大多是观察它们精神状态如何,有无人为干扰等,尤其是在解角、长茸、繁殖、生产和换毛期都是关键时段。以前巡护靠双腿,现在人手一辆摩托车,增设了3个塔台监控探头,7公里防线加密红外摄像头,在麋鹿主要活动区域设置摄像装备,还有视角更广阔的无人机助力,实现清晰全覆盖,实时记录生活动态。

细心守护生命,近三年保护区鹿丁兴旺,每年增长率都在15%以上,形成保护区核心区、江南三合垸、与监利接壤的小河杨波坦及湖南洞庭湖4个亚种群,是目前世界最大的麋鹿野生种群。

我手头有一份2021年发布的《中国的生物多样性保护》白皮书,上面赫然写着:曾经野外消失的麋鹿在北京南海子、江苏大丰、湖北天鹅洲分别建立了三大保护种群,总数已突破8000只。

天鹅洲是全国仅有的两个国家级麋鹿自然保护区之一。建成中国麋鹿优质种源基地,打造中国麋鹿基因库。这是保护区敲定的下一个目标,保护区内鹿王争霸,促优质基因繁衍,同时与北京南海子保持种源交流。

岁月轮回,新一波麋鹿宝宝已在孕育中,待到明年春风又绿江南岸时,它们就会瓜熟蒂落似的投入天鹅洲的怀抱,更添生机、活力、野性和美好……

石首,延续麋鹿的传奇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对此,王建福深有体会。

1992年,保护区还在修建院墙之际,麋鹿初来乍到,他每天都要砍两车草喂食麋鹿,上午下午各一车,每车500公斤,风雨雪无阻。

麋鹿刚开始放归野外时,往往都会跑偏方向,王建福就和同事们骑着马一头头往回赶。起初,保护区内还有很多农田,麋鹿破坏了农田,他们还得给农户赔礼道歉。

1998年长江暴发特大洪水,他们只得把麋鹿赶到大堤上,洪水将大堤围成一座孤岛,大家挤在残堤上的一间房里,夜里不敢睡,黑暗中聊天,互相打气,有蛇在身上爬过,屏气凝神一动不动,最终在子弟兵的帮助下才渡过难关。

记得有一年除夕,巡护人员发现一只麋鹿非正常死亡,赶紧联系华中农业大学的专家解剖样本,找出病因后果断应对,整个春节假期专家全程驻守指导,保护区方得以风平浪静。

随着麋鹿种群不断扩大,保护区承载量不足,麋鹿活动空间受阻,“人鹿争地”矛盾日益突出。

夏季丰水期和冬季枯水期,晏小平所在的春风港村偶尔会有麋鹿到农田里破坏庄稼,影响农业生产。“人冲过去,麋鹿就撒蹄子跑,踩坏的庄稼更多,拿这‘四不像’一点办法都没有。”村民颇有怨言。

为给麋鹿营造良好环境,让人鹿和谐相处,晏小平提出扩大受损农田财政补偿规模建议,得到政府部门高度重视,地方财政列支专项经费进行补偿。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百姓生产生活受到影响,麋鹿“蜗居”也难自在。

2017年春,石首市启动保护区缓冲区土地征收划拨协调工作,计划流转550公顷江滩给保护区扩容,涉及700户3300人。工作专班连夜与土地权属相关单位、农民、私人承包户协商。

土地流转,意味着前期整地、改田、修路等投入都要白费。杨华承包的13公顷农田,还有5年才到期,他坚决不让步:“到底是人重要,还是鹿重要?我谋生的土地都没有了,以后拿什么吃饭?”

人退鹿进的过程,注定是观念碰撞淬火的过程。

几年来,工作专班说政策、讲历史,多次劝导杨华,希望他为麋鹿保护“腾地”。杨华的思想工作虽然做通了,补偿款却一直谈不拢。工作专班坚持每天电话联系杨华,相继打出“政策牌”“优势牌”“感情牌”,找亲戚朋友给他做工作。终于,杨华同意减少补偿款。

趁热打铁。专班又拿着第三方评估公司出具的补偿明细,一项项计算核实,为杨华算好“经济账”。从早聊到晚,杨华认可了这份流转协议。

550公顷的江滩全部流转,保护区还湖、还湿、还草面积也超过了600公顷,东方白鹳、青头潜鸭等两百多种珍稀濒危鸟类连年在此越冬。“麋鹿腾跃、鹭鸟群飞”成为石首生态之美的鲜明符号。

天鹅洲点缀碧水。在洲上乱走,信马由缰,石头上、叶片上、草地上,我看到了许多鸟和兽的痕迹,粪便多是麋鹿的,像一团褚黄色的椭圆小球,依稀还能分辨出里面未消化的草梗,当然也有黑白色,一朵一朵的肯定是鸟儿的,零散绽开。一只斑鸫在毛赤杨上跳来跳去,见到我们,并不躲藏,只是让喙频繁地开合,叽啾叽啾,清脆好听,它们高扬脑瓜,与人类和平共处。

洲上长满了低矮灌木,手扒脚蹚,一洼野塘显现,乒乓球台子大小,一棵小枫杨宛如一个安全的守护者,只求塘水照见它的影子。一朵荷花瓣小清瘦,素白剔透,斜立在几片荷叶间,旁边一棵嫩莲挺出水面,不足一尺,叶从两边向内卷曲,几颗水珠荡来荡去。游人忽然探出身,去拽一根死去的野竹,蛙似被惊吓,咕呱咕呱大声聒噪,鸟儿的叫声混杂其中,咕儿、咕儿、咕儿,有十多只,它们站在枝上,赤红嘴,身长不过半掌,羽翼呈灰黄绿,调和出小巧的明媚。老刘正在给朋友讲他近30年行走天鹅洲湿地的趣事,我不好打扰,拉近镜头给鸟儿拍了美照,瞅下空当儿,给老刘看,他说这是红嘴相思鸟,胆子很肥,毫不怕人。

鸟儿为什么要怕人呢?人就那么可怕吗?我这么想着,一幕镜头浮现,有人在林子里打鸟,几只鸟儿惊慌失措,扑棱棱逃走了,一只鸟儿落了地,白羽上有血,看着心里难受。小时候,数学老师出题:一棵树上十只鸟儿,打下来一只,还剩几只?娃娃都会做这个题,剩下的鸟儿都飞走了。

鸟与兽都怕人类。

5年前,保护区监测人员在查看红外相机监测时还意外地发现一只野生河麂。夜间的旱柳林里,这颗没有鹿角的小脑袋格外醒目。起初,他们还以为是麋鹿,仔细对比后发现竟是河麂,影像资料显示它在不停地四处观望,晃动着小脑袋。河麂生性胆小,两耳直立无角,感觉灵敏,善于隐藏,也善游泳,人难以近身。这只河麂应该已经成年,麂身长约有一米,体重15斤左右,相当于一只小麋鹿,行动时常为蹿跳式,一般单独或成双活动,不结大群。

河麂属于典型的小型鹿科动物,原本是麋鹿的伴生物,此次出现在保护区内应该和气候温和、水草丰盛等自然条件有关。能在湖北境内发现野生河麂的存在,尚属首次。

太阳的强光从天上射下来,长江故道银星烁烁,一只白鹭滑水飞过。

远方水天一色。水天一色,多么辽阔神奇的好词,人类在辽阔里相融,飞鸟在神奇里穿梭,高度发达的文明里,有此盛景方显本色。

大江流日夜,慷慨歌未央。人类对长江生态的“让步”,催生了天鹅洲的“好风景”,书写出人民满意的“好答卷”。呼吸着清新空气,漫步于自然保护区,我们总要情不自禁为之点赞:石首,延续麋鹿的传奇。

水清、岸绿、景美,“九曲回肠”的下荆江天鹅洲和天鹅洲的生灵,在悄然蝶变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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